第21章 日常（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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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五户人家，统共三十六口，跪在地上面色灰败，都瘦的不成样子的男男女女，柳夏至心底一叹！
生在这个年代的老百姓是最苦的，北宋完全继承了五代十国的苛捐杂税，除去每年两季的粮税，光是各种乱其八遭的杂税都有二十几种之多，连去铁匠处买个农具都需要缴税，几次税改都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如今又正值一个朝代的末年，腐朽的北宋王朝摇摇欲坠，像前几天征粮兵那种人渣到处都是，卖儿卖女早就屡见不鲜了，不过同情归同情，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
卯正，天已经大亮，柳家大院儿落针可闻，地上跪着的人从开始淡定渐渐变得忐忑起来，一刻钟后，十几个孩子首先受不住了，连十个壮劳力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见此，被柳夏至拉着一起坐在门前凳子上的柳二牛有些坐不住了，柳夏至伸手按住他的手拍了拍，转头环视了下面的男男女女冷声道：“现今这世道不容易，如今你们既然来了我柳家，就是我柳家的人了，我柳家虽不豪富，但只要你们忠心，自然有你们的饭吃，不过，要是想要偷奸耍滑，甚至是背主，就不要怪本小姐对你们不客气，相信你们也是知道的，采石场，砖窑，勾栏院，不管何时都是缺人！”
三十几个人吓得半死，抖如筛糠，眼见差不多了，柳夏至才放开柳二牛的手，坐正身子朗声道：“现在你们给本小姐听好了，我柳家的家规只有一条，服从，绝对的服从！现在，你们可以起来了，都是庄户人家，以后除了犯错用不着跪来跪去的，浪费时间，各家的人开始自报家门，来自哪里？多大年龄？！自己有何特长的都要说清楚，开始吧！”
见女儿淡定的坐在凳子上，面无表情的样子特别有气势，柳二牛腰杆一挺，双手放在大腿上板着脸开始有样学样的装相，他现在可是柳老爷了，总不能比女儿还怂吧，说出丢人哩！
一分钟过后，一个花白胡子的中年男子站出来弯腰行了个礼之后沉声道：“回禀老爷，大小姐，我..奴才姓丁，叫丁永福，熙宁元年出生，今年四十六了，家住两百里之外的槐花庄，离西京只有二十里地，丁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槐花庄，家中有五亩良田，兄弟两个，奴才会一门杀猪的手艺，每日里和老婆子去镇上出摊，我兄弟在家守着土地过活，日子也过得不错，直到一年前！
奴才的侄女偶然来镇上，却遇到了镇上有名的恶人刘员外，他都七十三了，还看中了我家侄女要讨她当小，奴才兄弟自然是不干的，第二天就给我那侄女定了亲，三天就把婚事给办了，从此以后，刘员外就处处针对丁家，他的儿子刘宝山是西京南门的守卫队长，镇上的人都不敢得罪，没几天，我那侄子就被人打断了腿，抬回来的时候血流了一路，断骨都露出来了！~”
说到这里，丁大郎的拳头猛地握紧，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才红着眼睛继续道：“奴才本想去找那伤人的贼人理论，谁知第二天，就有人拿了奴才那侄子画押的借据把房子和田产没收了，家中老父当场气死！
独子断了腿，老父又横死家中，奴才的兄弟是个暴脾气，拎起菜刀就去找那刘员外拼命，竟当场就被打死了，奴才人微言轻，折腾了半个月却求告无门，后来奴才也死心了，只想着把父兄的后事先处理了再说，可头七刚过，衙门的人就来铺子里找事，拿了肉也不给钱，奴才一家在那镇上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只好带着侄子来了任县，可就算奴才散尽了家财也没保住奴才兄弟的独苗，半年前，奴才那侄子还是病死了！
后来，奴才本想和两个儿子在县里做些苦力养家，但现在这世道艰难，人家做苦力都要熟脸，奴才空有杀猪的手艺却没有本钱，这不到年节，杀猪的人少，赚来的银钱连家人都养不活，我家大郎小时候学过五年的木匠，不得已，奴才只好带着一家老小自卖自身，奴才两个儿子，大儿媳妇，两个孙子一个孙女，连同奴才的老婆子一起，统共一家八口，除了我那跑了的二媳妇，都在这里了，只可怜了奴才那侄子，他从小就聪明，读书可好了！”
听到这里，在场的人都忍不住一阵唏嘘，柳夏至轻轻的摇摇头，能在镇上做屠户的，一般都是有些关系的，就这样都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可见那刘员外的儿子确实是个厉害的！
看着父亲抬手擦眼角，旁边的男子主动站出来朗声道：“禀老爷，小姐，奴才叫丁有根，今年二十九了，以前学过五年的木匠，不过还没出师，我那师傅就死了，后来只能帮奴才的父亲去乡下收猪，不过一些小的家具还是能做的！奴才成亲晚，儿子大郎十七岁了，女儿春霞也十三岁，大郎以前也读过两年书，后来实在是顽劣，奴才就让他跟着奴才收猪！”
“奴才叫丁有粮，今年二十六，儿子叫丁家兴今年十六岁........！！”
“奴才向大郎，今年.......！！”
一行人自报家门用了整整两刻钟，柳夏至也对手下这群人有了最基本的了解，丁家以丁永福为主，两个儿子，两个孙子，三个女眷，一家八口，除了丁有根是个半吊子的木匠，以杀猪为生！估计柳二牛是看这一家人骨架长得比一般人壮实才买来的！
宋家以宋有田为主，五十岁，一家七口除了一个宋有田的媳妇王氏以外，全是男丁，三个儿子，两个孙子，两个媳妇早年就跑了，一家子光棍儿，佃农出身，由于地主把土地和房子都收回去了，所以干脆就带着一大家子卖身！
田家，井家和向家都是以务农为主，加起来一共二十一口，四个女眷，十七个男丁，均来自往南五十里开外的安阳县，盛产铁矿，当地的县令姓夏，人送外号夏剥皮，十万两银子捐的官儿，安阳县是个跟任县差不多的大县，苛捐杂税确是周边几个县最多的，光是县令附加的各种地方税就是十三种，再加上朝廷规定的二十几种税，全县的百姓过得苦不堪言，活不下去的人直接去汴京告状，可人家靠山硬，硬是盘踞在安阳县整整十年没挪窝，与之相反的是，告状的人死的死残的残，最后不得已，百姓们只得变卖家当纷纷远走，投亲的投亲，卖身的也不在少数！
听完了下人们的叙述，柳二牛也感慨的抹了把脸，他以前以为自己是最惨的，白白帮人养了许多年的儿子，没想到这世上比他还惨的人这么多，哎！
低着头思索片刻之后，柳夏至杵着手杖站起来道：“各位，你们说的本小姐已经都知道了，以前的事归以前，既然你们来了我柳家，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现在世道不好，到处乱糟糟的，我柳三妞希望大家同心协力的把庄子建起来，好了，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本小姐就给你们赐名，现在你们五家人混合站在一起，互相熟悉一刻钟，男女分开，再按照年龄大小从左到右的站好！”说着柳夏至轻轻的拉了一下柳二牛的衣角无声的说了个笑！
柳二牛会意，立刻站起来一脸微笑的看着下面的人群，从今天开始，他就是名副其实的柳老爷了！珍娘在卧房里听得认真，她无比的庆幸自己没有和柳三妞斗，看柳三妞的做派，就是大户人家的当家太太也没有这般气势，至少康县令夫人没有！
一刻钟后，八个女眷站在前面，二十八个男丁站后排，众人齐声弯腰行礼道：“请老爷，大小姐赐名！”
柳二牛的嘴都乐歪了，转头看着在门后偷看的王珍娘笑出了一口白牙，忽然衣角被人一扯，回过头正好看见女儿不悦的眼神，立刻站得笔直，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双脚微微分开，把不知道该如何安置的双手背在身后，下巴微微抬高！
柳夏至无声的给柳二牛竖起一个大拇指之后，才杵着手杖朗声道：“好了！废话不多说了，现在是夏天，女眷就以夏字开头，你们八个，年长的分别叫，夏莲，夏菊，夏荷，夏秋，夏芳和夏兰，剩下两个姑娘分别叫夏昙，夏蓉！其中，最年长的夏莲和夏菊，和最年幼的两个女娃留在老宅准备每日里的饭食，其于女眷都去开荒！”
说到这里，柳夏至故意顿了顿，见下面的女眷并无不满之后，才又道：“至于男子这边，我柳家的人不多，你们是第一批来的，所以本小姐特意给你们赐柳姓的一半儿，木，从最年长的木一开始，往下数分别是木二木三等等以此类推，六个小男娃暂时跟着大人去开荒捡石头，等庄子建好之后，专门弄一间好屋子当教室，请个先生来教学，让他们多学点儿字！”
“太好了！”
“........！！！”
一听庄子建好之后孩子还能读书，下面的人都是一脸的兴奋，原本改了名字有些不甘的心也平复了下来，这世道，有吃有住孩子还能读书，他们已经知足了！
不耐烦听下面的嗡嗡声，柳夏至用手压了压才又道：“行了！都散了！你们赶紧的安排做早饭，会木工的那个，过来堂屋！”说着拽着柳二牛的衣裳往屋里走！
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柳夏至也算学了点儿乖，要跟别的男人说话，把柳二牛带上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