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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城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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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后

十三年前女帝病愈回归朝堂,同时颁布旨意遣散后宫,纳侍卫苏拒为凤君,力排众议,本是美谈。

谁知在大婚前夜女帝突然病逝,据说当时腹中尚有不足三月的孩子,竟是一尸俩命的结局。但传言到底是传言,做不得数。

只是那苏拒确实彻底变得疯疯癫癫,喜怒无常。他一手把持着朝政,从此开始血洗宫廷,那一年的梁国朝堂,唯一的红色就是人血。

掌权者想治理好国家不容易,乱国却是简单。

苏拒劳民伤财建造九丈祭台,各地也是贪官酷吏猖獗,百姓怨声载道,后是边疆缺衣少食兵将溃逃,胡人入境,各地藩王趁势反了

最后苏拒在祭台上自刎而亡,至此,梁国已经灭国十年了。

各地诸侯割据,战乱不断。

桐城6月,桐花满城,衣衫变成了轻薄飘逸的绸和纱,比花瓣还鲜嫩。

若是没有城外的匈奴虎视眈眈,随时准备破城屠戮,应是个游船赏花的好时节。

往日去美人般柔嫩的江南水乡,今日变成了一只瑟瑟发抖的羔羊,人人自危,闭门不出。

今天是月泷的十四岁生日,她没有纱也没有绸穿,只有道袍改小的衣裳。

养大她的哑巴刘大娘是不会管她生日不生日的,她只管静须观厨房的火在做饭时不会熄就行。

当初观里的道士塞了这个女娃娃给她,也没说精养细养,刘大娘看了一段时间道士的态度后,果断决定不把娃养死就行了。

清晨时分,月泷将水缸里的水挑满,又小心舀出一瓢把脸洗干净。少女的皮肤白皙,五官俏丽至极,眸子颜色极浅,仿若含着湖光山水色

刘大娘眼眼睁睁看她越长越大,心说这样子外人看到要出事。总是是不是拿碳灰摸她的脸。但今天她想体面一点。

之后她又把菜园子浇了,做完这些她就可以安排自己的时间啦

以前她会躲到戏院墙根底下去听曲或者偷听姜吉的夫子给他授课。她身量瘦小,钻洞爬墙都很在行。

关于从小干活这事,还是小道士姜吉教她的,不劳动者不得食,安慰她干活才能吃饭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月泷问姜吉为什么他不用干活就有饭吃?

姜吉指了指自己的头,我这里在干活呢。读书可是很累的。

月泷也想要试试读书到底累不累,可惜观里抓账本的道士只让她滚。

幸好姜吉还是很乐意她蹲墙根偷听的,还将自己屋里的蒲团给她坐。

偶尔姜家来人了,她还能通过姜吉窗里伸出的手,拿到一两块香喷喷的糕点。

哦,姜吉就是现在在守城的姜知府家的小公子,他娘怀他的娘家没落,整日忧心,生他的时候就死了。

四岁时他爹娶了继室,很快怀孕,没多久又来了个和尚说府上小公子命数太硬,刑克六亲,怕冲撞了府上怀孕的夫人,须得借静须观的上仙信物压上十五年才行。

姜知府宁可信其有,反正他新夫人也怀孕了,这个孩子放哪里养都是养,不缺衣少食就是了。姜吉就这样在观里一待就是十年。

其实月泷是不过生辰的,但姜吉来的第一年,一天姜府送来了一大盒寿糕和很多果子糕饼,托姜吉的福,她第一次吃糕点,他说这天是他生日。

“月泷,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生辰就是能吃很多好东西的日子吗?”

姜吉还小,他觉得月泷说的也没错,赞同道:“嗯……大概是的。”

“那就是今天呗。”月泷大大咬了一口姜吉分她的寿糕。

“不是不是,哎,你问问刘大娘呗。”

月泷嘴也不擦,听起小胸脯说:“好!”

结果刘大娘无动于衷,她不知道也不关心,她往上数八辈都不讲究生辰这样东西,挥着带红碳的木头就把月泷赶出了厨房。

月泷又想去问抱她回来的道士,结果扫地的道士说他云游去了,归期未定。

于是第二天她就有点纠结要不要蹲上课的墙根,姜吉就直接来找她了。

“你知道自己的生辰了吗?”他还是蛮关心这事的。

“嗯……”月泷左右眼滴溜溜地转,“和你是同一日。”

姜吉的声音变得特别响亮:“真的吗?太好啦!我们可以一起过生辰诶!”

“嗯!”她涩涩地点了个头。这就是月泷生辰的来源啦,但只有她和小道士姜吉知道,观里的其他人不关心两个小孩的事。

但话又说回来,姜吉今天没有课,教书先生面色一日比一日凝重,月泷听着像嗓子眼里塞了个大馒头,戏院也早已冷清好久了。

月泷选择决定就这个点去找姜吉,昨天姜吉答应她让她吃寿糕上的小尖尖,那块地方洒满了糖粉,特别好看特别好吃。

“姜吉!姜吉!”月泷拍他门。

嘎吱——一声,姜吉探出头来,笑得眼弯弯的:“月泷,生辰快乐!”小道士面庞秀气,线条柔和,一看就是特别好脾气的人。

“生辰快乐!”

“家里还没来人,我们一起等吧!”

“好!”

二人在廊下排排坐着,姜吉拿了一本书给她念根据老子《道德经》编的小故事。

时光渐逝,两个故事念完了姜府也没有来人。

一股不详的预感漫上心头,“要遭!”月泷猛的站起来。

姜吉被她唬了一跳:“怎么了?”

“你回房间去,我要出门一趟。”

“哦,好,等姜府送寿糕来,我再给你送过去吧。”姜吉收拾起手起身,想了想,抬手要拍拍月泷的头。

谁知她跑了出去,手便落了个空,只听到远远抛下来的一声:“好!”

此时月泷又跑回厨房把脸涂黑,该死的她居然忘了!

往日她都要出观溜达溜达,就算街上行人稀少,但有一个地方她每日都要去瞧瞧的。

那就是姜知府的大宅子,从围城开始,她一日去三趟,主要就看看大宅子后门的路上有没有车辙,绕一圈看看有没有人声,有没有狗叫。

姜知府在守城门不好靠近,姜夫人为人精明狡猾,盯着她没错。

也真别怪她留个心眼,匈奴一路南下无城不破,消息灵通的早跑了,留下他们这些后知后觉的,再蠢下去真的不配在乱世活着。

今天生辰,但是把这事忘到脑后了,该死该死!

月泷走街窜巷,很快跑到了姜府,她细细走了一圈,没有马车的痕迹,可也确实是大门紧闭,了无人声。

姜府离城门不算远,匈奴大概是又起了一轮攻势,声嚣传到了这边仍旧令人胆寒,重重声浪激透了月泷的骨缝。

她咬了咬牙,借着一棵树,攀上了姜府的墙,若是真还有人,把她抓下来就罢了。

探头往里一看,狼藉,无人,冷酷的真相豁然就在眼前:姜知府这龟孙定是带着他婆娘和娃儿跑了,另一个亲儿子愣是舍得就在这送死!

月泷咬牙,她天天都来,肯定是昨晚夜里走的。

为了确定她索性直接跳进去,在各间房子横冲直撞。没人!没人!她跑到后院,拐过拱门看到里面的情景当即忍不住失声尖叫,瘫软着腿倒在地上。

十几具尸首,有男的有女的有老的,血浸透了地面,吓得月泷心神俱裂。

灭口!这是灭口!一定是他们想通知家人,才被杀了个干净。

姜府肯定有密道,但她没时间也没办法找到。

而且现在城墙上的守军必定群龙无首,必定方寸大乱。城破或许就在今日!

跑!她要跑!跑不出城也要藏起来。

打定了主意,她鼓足勇气站起来,撒开了丫子往回跑,冲到大门时,看到门房那放着铜锣。

月泷当机立断地拿起铜锣,一路跑一路敲:

“姜知府带着全家逃跑了!

姜知府带着全家逃跑啦!

姜知府带着全家逃跑啦!”

少女用尽最大的力气喊,声音很快嘶哑了起来,但她不敢住嘴,消息要穿得快一点!

原本冷清的街道很快骚乱了起来!城中百姓愁云笼罩的神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惊惶害怕,忙乱无措。

但很快!城!破了!

这次是残暴的匈奴兵将消息带给了他们,伴着残肢断臂,鲜血头颅,已经满城的哭嚎声。或白或粉紫的桐花被火烧成了焦灰,被血溅得粘稠。

匈奴兵挨家挨户地杀人掠财,挥舞着阔刀玩些猫捉老鼠的游戏,抒发他们对桐城负隅顽抗的不满。

月泷还没跑到静须观就听到背后城破的消息,她赶紧丢掉铜锣,放弃大路,一路专门钻巷子狗洞翻篱笆墙。

一路的哭嚎声直钻进她的耳朵里,匈奴兵夹杂着胡语的狞笑更让让人胆寒。她不敢停下来,现在她只能顾自己。

好不容易回到观里,她大喊着:“匈奴兵进城了!赶紧躲起来!”

众道士一听皆是惊惧,尔后赶紧四散奔逃,想找地方躲起来。

月泷赶紧去了后厨,却找不到刘大娘,匈奴兵踢踏的马蹄已经在观门口响起了。

没有办法,她只能先去找姜吉,他果然还在自己的房间,月泷回来的声音其实他已经听到了,但是怕自己乱跑月泷找不到他,他还是决定在房里等她。

月泷急忙和他解释“大娘不见了,估计是躲得快,要不就是……总之我们也赶紧跑!”

说着拉了姜吉的手从后院窜了出去,她自找东钻西窜的,自然知道去哪里藏身。

于是便带着姜吉就跳进了一口枯井,里面有个不易被发现的掏空的洞,从上往下看不出来,并不容易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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