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东宫(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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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昨夜才瞧着天晴了些,怎么今早就又飘起了雪。”
次日,赵晴若来盛宁宫给太后祁宋氏请安,竹容一边给赵晴若撑着伞一边道:“郡主回去后还是用一碗驱寒汤好,可别再去看雪了。”
赵晴若走着路,笑了竹容一句:“你最近是越来越管着我了。”话音刚落,赵晴若过了转角,就看见了盛宁宫门前进进出出的太医们。
赵晴若见状,连忙加紧脚步来到宫门前,问向正在门口接待太医的庄嬷嬷道:“庄嬷嬷,怎么来了这么多太医?太后娘娘出什么事了吗?”
庄嬷嬷见是赵晴若,行了礼后回道:“郡主。今早太后娘娘听见消息,说是今日上朝,七皇子押了济州知府状告礼部尚书贪污勾结。太后娘娘听完,吐了一口血出来就晕过去了。奴婢们便忙请了太医过来看看。”
赵晴若闻言,先是疑惑道:“七皇子?七皇子去济州,不是去剿匪的吗?”
庄嬷嬷道:“这、奴婢也不清楚。”
赵晴若垂眸稍稍思量一番,反应了过来。
去济州剿匪,却查到了礼部尚书与济州知府勾结之事。这礼部尚书,是皇后的哥哥。如今李家出事,怕是会牵连到太子。
剿匪,只怕是一个幌子。祁政的目的,是……
思及此,赵晴若抬头看了一眼东宫的方向。
“郡主?”竹容看赵晴若出神,唤了她一声。
赵晴若回过头来,道:“我先进去看看太后。”
这一边,重华宫里,德妃也知晓了祁政状告礼部尚书一事。
“当真?”
阮素道:“当真。听说,七皇子昨夜就入了宫。今日上朝时,那济州知府是被皇上身边的贴身侍卫统军给押去宣政殿的。”
德妃听罢,倒是先愣了一愣,坐到了位子上才是一声笑了出来:“哈,我还让放儿最近低调一些,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出手了。”
“这个祁政,我原本只以为他是个硬骨头,倒没想到还是个急性子。这样也好,皇上正在清查吏治,他一下子把礼部尚书给揪了出来,倒是省去了我们不少力气。”
阮素跟着笑了,道:“去探听的小内侍回禀,说是宣政殿内,皇上正在发落李尚书呢。不过娘娘,就算这件事能牵扯到太子,可还有右相和太后娘娘在呢。”
德妃难得放下了端庄的模样,脸上显出几分藏不住的得意,道:“自那棋盘一事后,皇上怕是不会那么听太后的话了。况且,若是此事真的牵扯到了太子,右相宋齐那个老狐狸,不会把宋家搭进去的。”
德妃笑着,那满头的珠翠衬得她笑容明艳。她转头看向窗外的雪,眼神里带着勃勃的野心,道:
“这东宫,终于是要变天了。”
……
雪下了半天也就渐渐地停了。直至雪停,宣政殿的大臣们才散去了。
祁谨下了朝,走出了宣政殿,准备回宫。
他身旁的江运兴上前道:“皇上,方才皇后娘娘去了承乾宫等您,现在还在呢。”
祁谨面上怒容犹在,此时听见皇后两个字,眉头又是一锁。
江运兴见状,弯身道:“皇上,听说今早太后娘娘吐了血,如今还在床上卧着,您要不去看一看?”
祁谨点点头,道:“摆驾盛宁宫。”
盛宁宫里,太后祁宋氏在半个时辰前就醒了过来,只是依旧面色苍白,病容深深。
赵晴若伏在床前端着药碗劝着祁宋氏喝药,但是祁宋氏现在哪有心情喝药,问向秦嬷嬷道:“现在如何了?”
秦嬷嬷回道:“奴婢两刻钟前就使人去问过了,说是宣政殿还上着朝。娘娘不必忧心,江总管说若是有了消息,会来报给娘娘的。”
祁宋氏皱着眉道:“我哪里能放心。夏家才出了事,如今又是礼部……我看那个李玉,早应该把他给免了……唉”祁宋氏说着说着,头又疼了起来。
“太后娘娘!”赵晴若见状,忙放下药碗替祁宋氏按头,却听门外传来了通报声。
“皇上到——”
祁谨掀开帘子进来,看见卧在榻上的祁宋氏,连忙走上前来,道:“母后。这几日没见,母后怎么病成了这样?”
赵晴若见祁谨来了,连忙行礼,然后把祁宋氏扶了起来。
祁宋氏靠在软枕上,轻轻摇了摇头,道:“不妨事,不妨事。只是天寒,着了凉罢了。”
她看着祁谨,试探着问道:“哀家听说,政儿回来了?”
祁谨今日才在朝上发了火,现在听祁宋氏问起,就又起了怒意,道:“他把那个济州知府给押了回来,今日在朝上,可叫朕开了眼界。朕竟不知,这李玉居然如此胆大包天,敢在朕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贪污卖官的事情来!”
祁宋氏道:“可证据确凿?”
祁谨点了点头,道:“政儿拿出的账册还有那济州知府的证言,都属实。”
祁宋氏又问道:“那……”
祁谨知道祁宋氏要问的是谁,没有急着回话,而是先往边上看了一眼。
赵晴若会意,连忙行礼退下,还带走了屋子里的奴婢。
祁谨这才压着怒意道:“济州知府指认的是李玉一人。但是朕看过那账册,其中几笔,却是牵扯到了东宫。”
祁宋氏似是脱力一般往后一靠,道:“敏儿,竟真的做出了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祁谨看了看满脸病容的祁宋氏,道:“敏儿认了御下不严的罪。朕已经将李玉交给御察府去办了。太子也先禁足在了东宫。”
祁宋氏听着,看着祁谨阴沉的脸色,知晓再往后的事情,不是自己能插手的了,便叹道:“能为朝廷除去一只蛀虫,也是好的。哀家相信,皇上自有自己的决断。”
祁谨也叹了一口气,又和祁宋氏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赵晴若站在屋外,见祁谨出来,便行礼相送。
她看着祁谨的背影,深深地蹙着眉头。虽然方才祁谨和太后所说的话她没有听见,可是看着祁谨那怒意仍在的神情,赵晴若心中有一种预感,东宫要出大事了。
祁谨从盛宁宫回了承乾宫,才进了殿门,就见到皇后祁李氏还等在屋中。
祁谨侧眼看了一下身边的江运兴。后者讪讪地低头,低声道:“皇后娘娘说一定要等皇上回来。”
皇后祁李氏见了祁谨,不顾仪容,忙上前跪下,眼角带着泪痕道:“皇上!妾身哥哥是冤枉的啊!敏儿是无辜的!”
祁谨甩开祁李氏抓着他衣摆的手,强压着怒气道:“冤枉?无辜?那济州知府交上来的账册难道是假的?那京中的几处宅子也是假的?”
“朕就是太纵着你们李家了!才让你们在朕眼皮子底下这样肆无忌惮地驻国蚀民!”
祁李氏被甩了开来,但没有放弃,又扑上来抓着祁谨道:“皇上!就算有错,也是妾身哥哥的错!敏儿是无辜的!这些事情他不知道!”
祁谨怒极反笑,道:“无辜的?他不知晓?你知不知道你的好儿子,今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面对那账册和证词哑口无言,只知道向朕一遍遍地说儿臣知错、儿臣知错……”
“更何况昨夜,政儿回宫时那一身的伤,你还敢说,这些都只是你哥哥犯的罪吗?”
“枉朕,对你们母子寄了那么大的厚望。”
祁李氏听着祁政的话,跌坐在地上。祁谨看着她,闭了闭眼压下火气,道:“传朕旨意,皇后,禁于未央宫,无召不得出。”
……
皇子所中,祁政正光着半边身子,让元德处理着自己的伤口。
祁政是昨夜受的伤,进宫后简单做了些止血的措施,上朝时也只是换下了外衣。但里衣沾血黏在了伤口上,此时需要硬生生地撕下来,才能好好地给伤口上药。
祁政的身上,大大小小有七八处伤。血肉撕扯,十九岁的少年硬是忍着疼没有哼出一声。
祁政边上,在宫中任职御卫的江逍风看着,蹙着眉道:“殿下走这一趟,可是挨了不少罪。”
“昨晚还好我和柳宣去的及时,不然殿下今日还能不能上朝指正那李尚书都是两说。”
寒冬腊月的时节,祁政的头上却冒着汗。他扯了扯嘴角,道:“好在,如今已是功成。”
江逍风道:“那案子,皇上交给了御察府。靖王殿下怕是要在背后吹不少风,势必要把这火烧旺。”
“只是殿下此番,定是要招皇上的猜忌了。”
“无妨。”又一片碎衣从肉里被夹出来,祁政闷哼一声,道。
他想起昨夜自己撑着还流着血的身子,押着济州知府在承乾宫大殿上跪着,祁谨看向他那冰冷的眼神。
“到底,来日方长。我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剩下的事,有四哥和六哥在,也就不用我们插手了。”
江逍风点点头,又道:“可是殿下,臣想不通。这六皇子一直跟着太子,却突然把济州的事透露给了殿下,他这是意欲何为啊?”
祁政蹙起了长眉,道:“六哥这一番动作,我也看不明白。不过六哥是和四哥一起接过清查吏治的差事,却又在几月前生了病,让了差事给四哥。今日在朝上,带病上朝的六哥还替太子求了请。”
江逍风问道:“那这些事情,六皇子难道是半点儿都没参与吗?”
祁政摇摇头,道:“账册和证言都只牵扯了东宫,没有提过六哥半句。”
江逍风沉吟一番,道:“这六皇子,竟藏得这样深……”
祁政听着江逍风的话,想起儿时,祁敛作的诗词明明比他要好,但是待太傅考察功课时,他却只交了那些平庸的上去。
思及往事,祁政不知怎么,想起了今日朝堂上的太子祁敏。他穿着只有储君才能用的蟒袍,跪在地上,一遍遍地和祁谨说儿臣知错。
犹记得孩童时,母妃和怡贵妃不让自己接触太子,小小的祁政只能远远地在一旁看着比他高出许多的祁敏摆弄花草,游园赏景。有时候遇上了,祁敏还会夸奖两句,说他做的山水诗不错。
那时,在祁政眼中,祁敏只是一个高高在上,不能接近的哥哥。而如今,自己却亲手握住了那把赶他下位的刀。
又一块碎布被挑出来,祁政捱住那刺痛,垂眸看着地上的白色里衣,看着衣上暗红的血,默默叹了口气,敛去眼底的不忍。
这帝王之路,就应该是腥风血雨,白骨成堆的吧。
而自己,从开始,就决定去争,此刻,更不会回头。
……
礼部尚书贪污一事震惊朝野,听说皇上当朝发怒,将李尚书和那济州知府都押去了御察府的牢里,还将太子祁敏禁了足。
公主府里的祁玢听见消息时,东宫已经关上了大门。
“怎么会?哥哥不会这样的…舅舅怎么会做这样的事?”祁玢听了消息后,先是疑后是惊,心里一阵一阵地发慌。
“父皇将哥哥禁足了,那么接下来呢……不行,我要进宫,我要见父皇、我要见母后!”祁玢慌乱地想要起身,却突然觉得腹中抽痛了一下。
驸马高桓急忙扶住她,道:“公主你要当心自己的身子啊!”
“我去托人问过皇上身边的江总管了,皇上说公主你怀有身孕,不宜挪动,发了话让你好好在府里养胎。”
祁玢此时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她摸着自己的肚子,红了眼眶道:“父皇,这是不让我见一见母后和哥哥了吗?”
高桓叹了口气,轻轻拥住她,道:“公主别急,我会想想办法的。”
祁玢靠在高桓怀里,吸了吸鼻子道:“不。桓郎你不能想办法。”
“父皇正生着气,而你的职位又无法接触这些事情,我不能让你犯险。”如今嫁为人妇的祁玢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直来直去的大公主了。
嫁进高家后,她收起了那些小性子,高桓人又忠厚老实,两人相处得还不错。
高桓此刻也没有被牵连的苦恼,而是看着自己怀有身孕的妻子,心疼地道:“我会托人去打听东宫的消息,公主你先好好休息吧。”
说完,高桓便出去了。待高桓走后,祁玢身边的婢女问道:“皇上不让公主进宫,驸马又帮不上忙,这可怎么办才好?”
祁玢眼中已经起了水光,道:“我也不知道。如今是舅舅犯的事牵扯到了哥哥,我也不知道该去求谁了。”
“对了,还有皇祖母,皇祖母一向看重哥哥,她不会不管的!”
“可是……”婢女顿了顿,道:“听说太后前段时间生了病,此刻正卧床养着呢,也不知道能不能起身去劝皇上。”
祁玢咬了咬唇,突然又想起了一人。
“还有晴若,她在宫中,定能帮我去看一看母后和哥哥。”
“快!拿纸笔来,我要给晴若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