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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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里。
于小二没精打采地爬在柜台上算账,一旁的账房林贤对于他这难得的管账表示十分开心,并选择了坐到后面偷懒看书。
这几天西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天闹哄哄的跟打仗一样。他老婆患了风寒后人脾气也跟着差了不少,每天被吵起来都要跟他发次脾气才能继续睡着,搞得他这几天也是整个人焉了吧唧的。
“掌柜的,那道士就是昨夜来的?”
林贤指着角落那一个玉冠白衣的道士,于小二乜了一眼,看着比昨晚颓了不少,恐怕也是被西边那声音给闹的。而后他抬手拍了下林贤指着人的手,
“别老乱指人,那道士可凶着呢!”
于小二将自己昨晚所闻所见都同林贤讲了一遍,林贤连书都不看了就搬着个小板凳坐过来听他说。
“……眼神就能吃了我!你说我又没碰到人,他瞪我干啥!”于小二一提起来就来气,恨不得跟全天下人都抱怨一通。
林贤沉思着摇摇头,“那指不定是人家老婆呢!您老平时护着老板娘那股劲不也差不多。”
“这倒也是……话说那女孩子我好像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了……”于小二看着摸着脑袋开始寻思在哪儿见过。
他们口中的道士——也就是江远山就坐在客栈一楼的角落里,刚吩咐于小二上了份早茶。都这个点了子夜也没出来,他也没好意思进门叫人,就干脆他就独自一人出来,顺带听一下这二人是如何编排他的。
他又不是个聋子,这两个人说话声音大到根本忽视不了。江远山越听嘴角越抽搐,这于小二口里就每一句是事实,句句都是添油加醋过的,江远山拿着筷子的手几次想要拿起碗来砸到两人面前,但想到这只是两个普通人,又忍下了自己的手。
好在这还算是个比较忙的早晨,没让江远山忍多久,就来了两位客人,可算是让于小二和林贤停下故事会。
那两位客人就在江远山不远处落座,一坐下就开始唠唠叨叨,满口都是江远山不想听的浑话。正当江远山听得厌烦,想要起身回房时,却听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听说了吗?无念山庄被灭满门了,好像一个活口都没给留下,不过也是活该……”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大声与同伴讲到。
“诶!你这道士,干啥你呢!”
说话的人面前摔着一个碎裂的茶杯,显然是一旁站着的江远山的手笔。
江远山侧着身看向那个说话的人,那人长相与身材都算得上是彪形大汉那一类型。那人此时看到江远山这个弱不禁风的小身板简直要笑出来,就这小身板恐怕挨不住他一拳。
大汉猛地上前一步,本是想揪住江远山的领子给他一拳,没想到却被江远山反手制服,被压在桌上动弹不得。而另外一人不像是个能打的,满脸慌张的看着这二人,还在不停地劝和。
而于小二才刚刚返回柜台前,正要和后厨报菜,转头就听到这里的声响。林贤早早跑进了后厨,他自诩是个读书人,满口仁义圣贤,一向不掺和这种场面。于小二只得一个人上前劝人,毕竟这是他的客栈,要是被砸坏点什么,他可真的才亏。
只是面对眼神骇然的江远山,他也只敢先去和那大汉交涉。
“这位兄弟,咱有话好好说,你要有什么得罪道长的,道个歉就好了,以和为贵嘛!”
“呸!明明是他先挑衅我的!”
于小二见大汉这边说不通,转头又战战兢兢地看向江远山。江远山此时脸上看不出半分表情,整张脸看着十分渗人。
“道长,这位兄弟若有什么得罪您的,您说便是。小店不过是小本生意,这一言不合就打人实在是不合适啊!”于小二大着胆子把话说完。不过他也做好了说不通的准备,大不了就是伤财,伤了人命他这店可就开不下去了。
“把你刚才说的,再说一遍。”江远山沉默良久,才抛出这么一句话来。
大汉一听这话简直摸不着头脑,他哪里知道自己刚才说什么了。一旁的人听到这话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急忙说道,“阿俊,你刚才说的,那个无念山庄灭门。”
“西边那个无念山庄被灭门了,就这几天的事,据说庄子里没留一个活口,现场都是血淋淋一片,怎么?你个道士连这个都不知道?”那大汉就算是被制服着,也不肯在嘴上服半点软。
“什么……”江远山放开了那大汉,有些奇怪的看向了大汉,“我昨日才离开无念山庄,莫要瞎说。”
“你个道士听了我的话又不信我,你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吧。”终于被松开的大汉阿俊忍不住嘲讽了两句。
“这是真的,我兄长在衙门当捕快,他那里传来的消息也是如此。”见江远山目光又一次变得不善,阿俊的同伴才急忙开口补充。
这人的兄长在衙门当差,今早回来时家里多了一盆子呕吐物。现场的血腥程度远超往常,他兄长险些将肝脏给吐出来。无念山庄整整六十余人,无一生还,尸体都几乎辨别不清。官府那边已经通知吴老爷往回赶了,只是赶回来看到这种状况恐怕是要去掉半条命才行。
听到这个消息,江远山皱了皱眉,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又给于小二扔下了银两,转身上了楼。
留下的几人看着江远山的背影。心中暗骂一句神经病,继续接着吃自己的茶,只是不再敢聊无念山庄之事。
于小二拿起银两就塞进了口袋,反正怎么都比他那个地摊货茶杯要赚。同时他也想了起来,昨夜里那女孩子就是他以前在无念山庄送货时遇到的养女。他对那女孩子印象很深,一双大大琥珀色眸子,人算不得机灵,但确实是个善良的,好几次还看到她被下人欺负。只是往日遇见时还算健康,怎么昨夜里就瘦弱成那副样子了。
江远山上楼后在子夜房前伫立了许久,然而他还是没有勇气上前推门。他不确定那会得到什么反应,他潜意识里告诉自己应该得不到自己想要得到那个结果,何况……
他也不想要吴彤多想。
无念山庄本该是有救的,他想到。只是一般山贼的话,普通人或许没有还手之力,留在山庄只能是等死。而他不同,他可以救他们,对付小小山贼于他而言不过轻而易举,最多就是消耗些体力。但这一切都只是假设,他和吴彤离开了,无念山庄中只留下了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任由他们被杀。
“他们还是会死的。”
良久,他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将房门紧锁,从墙上取下了自己的佩剑。
那银色长剑上已经渗出了道道血痕,布满了剑身的每一处,看着那柄剑,他心底有一处轰然崩塌。江远山轻轻抚摸了上去,锋利的剑刃划破了他的肌肤,鲜红的血液从他的伤口处缓缓流出,随之而来是刺痛感与愧疚感一同消散。
这个消息不能传到吴彤耳中,江远山忽然想到。
他想起了那个在莲花池中将他救起的少女,纯真美好。而这样的少女不该背负什么血海深仇,更不该背负愧疚与后悔。他捏紧了手中的剑,丝毫不惧手中剑刃的锋利,自愈能力难以更得上手上伤痕的扩大,于是渗人的伤痕在他手中绽出一朵朵血色的花蕾来,直至他整只手都被血色沁染。
这些人不该有任何生机,无论谁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