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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贪心 王爷既然想要不贪心的,不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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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澶一番话豪气干云, 掷地有声,震得一旁唯唯诺诺的小太监脖子一缩,大气也不敢出, 唯恐在这当口触怒天颜。

话音落罢,宫澶重重舒了口气, 凛冽的眼神触及到宫哲身上, 变得柔和了几分:“山匪之事就交给你去查了。虽然如你所言,那拨山匪都已尽数伏诛, 但雁过留声,他们盘踞玉泊山这么多年, 定会留下些许痕迹。”

“是,臣弟定不辱使命。”

宫哲应声后,宫澶仍觉心烦意乱, 本想着此番剿匪成功,能了却一桩心事,哪成想这看似寻常的山匪竟与祁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想到冯昶那个背信弃义的蛮夷小儿, 宫澶再也没了与将士同乐宴饮的心情, 又夸赞了神武卫几句,便迈步往帐外走去。

一帐神武卫皆随宫哲一道垂首恭送。

宫澶怒意未消, 经过那两具山匪尸首时,不悦地低头看了一眼, 却瞧见其中一人的腰上, 竟挂着一只湖绿色的荷包。

荷包上绣着一只上山猛虎, 气势威严, 却一脸喜悦地合眼嗅着路边一树盛开的拒霜花。

宫澶眼眸猛颤,眼前登时一阵天旋地转,头痛欲裂。

“陛下!”

宫澶身边的小太监没来得及反应, 就见一道残影倏地从眼前掠过,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宫澶。

“陛下可是龙体不适?”见宫澶稳住了身形,宫哲这才轻轻松开他的手,后退半步,与这位皇兄保持着君臣间该有的距离。

“朕无恙,”宫澶安抚一句,双目仍紧紧盯着那荷包,过了片刻,方觉胸中通畅了些,“许是方才起身时太猛了些。这两具尸体,你打算如何处置?”

圣上怎么突然对此事感兴趣了?

宫哲心中虽有疑问,却仍直言道:“交由军医再行剖验,随后焚毁。”

“好。”宫澶说罢,又看了那荷包两眼,拍了拍宫哲的肩,走出了中军大帐。

宫哲一路将人送至军营外的轿辇上后,才折返回营。

御辇摇摇晃晃走到半路,一只稳健的大手掀开帘子,对一旁的内侍沉声吩咐道:

“今夜再去一趟北府军营,将那山匪尸身上的荷包给朕带回来。”

昭王府。

清秋双眼无神地枯坐在房中,纤细修长的小腿搭在软凳上,裤脚卷起,莹白的皮肤上满是深红色的擦伤和青紫色瘀痕。

镜心见了,顿时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边哭边给她擦药。

“你说你这是何苦呢?出去一趟,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镜心是心疼她,这白净的腿上布满伤痕,实在触目惊心。

清秋缓缓地眨眨眼睛,低下头看她给自己上药,乖巧地一言不发,像没了魂的瓷娃娃。

直到药膏搽过一遍,冰凉沁骨,镜心转过身去收拾时,她才恍然问道:“宫哲带我来上京的原因,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虽是问话,语气却是笃定。

“我……”镜心一愣,当即想要辩解,可她能如何辩解?此事她确实知情。

“清秋……我从小在上京长大,从未去过宿州,此前也未曾见过德阳公主。只是她回京时远远瞧见一眼。我也是那时才猜到王爷的心思,可是……我不敢告诉你。

“再说,你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清秋,王爷与公主的事是绝密,他们二人是叔侄,此生都不可能结成连理。你听我的,别再因为这件事和王爷闹别扭。我看得出王爷他心里定是有你的,这些日子你不在,他担心得都快要疯了。只要你不与他计较此事,还像以前一样过日子,王爷迟早会放下德阳公主的……”

“呵,”清秋听着听着,气急反笑,“你们一个个都劝我忍气吞声,劝我装作对此事全然不知,好苟全富贵。可这靠别人的爱情得来的富贵……我不稀罕。

“我是出身贫寒,但就凭这采药的本事,也能一生顺遂无忧。我从未奢求过什么荣华富贵,当初随宫哲入京,只当是遇上了可托付余生的良人,可到头来,却是一场痴心错付。

“既然知道了是错付,我现在收回来便是了。”

“清秋……”

“镜心,”她打断她的话,看向她满眼的泪光,眸中同样水光涟涟,却硬是沉下声来冷声道,“你若还当我是姐妹,就帮我离开王府。”

她说得认真,可镜心哪敢应下?上次偷偷帮她入宫,已经被王爷狠狠罚过一次,若敢再犯,她定会被逐出王府的……

见她不应声,只顾垂着头抽泣,清秋便已了然:“上次你帮了我,宫哲惩罚你了,是吗?”

镜心不敢让她再讲下去,背过身去将一盘药瓶胡乱收拾一通,端起便走:“清秋,你别问那么多了,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说罢便落荒而逃。

一路走出清秋的小院,镜心边抹泪边啜泣,一张包子小脸委屈得皱成一团,鼻尖哭得通红。

院外一棵树下,展晟怀中抱着个食盒靠在树上,不知等了多久,见她出来,赶忙迎上去将她拦下,把食盒递了上去:“乾州那边的土产麻糖,听说挺好吃的,我带了些回来给你……”

镜心没听他说完,抬起红肿如桃核般的眼睛瞪他一眼,挥手将食盒推开:“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这话她不敢说给宫哲听,只能拿展晟撒气。

说罢端着药盘小跑着走了。

剩下展晟愣在当场,低头看看食盒,又回头看向镜心的背影,不解地喃喃自语:“我又哪里惹到她了……”

刚从北府军营回来的宫哲,一进院就撞见哭得委屈巴巴的镜心低着头匆匆走过,又见展晟呆头呆脑怔在西跨院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禁挑眉问他:“你欺负人家小姑娘了?”

展晟冤枉:“王爷,我哪敢啊。”

“那还不赶紧去安慰安慰人家?”

打发走展晟,宫哲微微抿唇,往小院走去。

小院大门紧闭,门前萧索冷清,如同她不在的那一个多月里,他每每经过时所看到的那样寂寥。

莫名的慌张涌上心头,宫哲心里一紧,快步上前推开院门。

初冬时节,院中的花草早已衰败,清秋披着一件裘袄坐在小廊亭下,目光空洞地望着那棵桂树发呆。灰秃秃的丑狐狸换上了一身的厚毛,正眯着眼睛趴在她怀里打盹。

这小畜生倒是会享受。

见她还在这里,宫哲心底的惶恐总算按了下去,缓缓走上前,在小廊亭前站定,负手看她。

许是察觉到他靠近,她怀里的丑狐狸瑟瑟发抖着,一头扎进了她臂弯中,只剩个毛茸茸的尾巴对着他扫来扫去,像是恨不得把他扫地出门一般。

宫哲不看它,似乎眼中只盛得下她一人似的。

“腿上的伤可好些了?”

“不劳王爷费心。”

又是这句话。

宫哲狠狠皱眉:“阿灼,别与我斗气……”

“王爷的阿灼在朝霞殿里养尊处优,民女一个乡野村姑,哪里配得上这么好的名字。”

宫哲吃瘪,心中顿时有暗火升腾,但看着她消瘦的脸颊,又不忍与她发火,只能强压怒火劝她道:“呆在王府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不比你千里迢迢回那穷乡僻壤好得多?何必因着一件小事与我置气?”

“王爷觉得是小事,可我出身乡野,眼界自然比不得王爷,只会盯着这‘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不放。王府的日子再好,也是王爷因与旁人恩爱而施舍我,而不是只给我一人的。我觉得不干净。”

不干净?什么不干净?他给她的好日子不干净,还是他这个人在她眼里都不干净?

宫哲不悦:“本王倒不知你竟如此贪心。”

他幼时曾有几年在宫中生活,后宫嫔妃众多,争奇斗艳数不胜数,从未见过父皇多爱哪个一点。若是连续几日招同一个妃嫔侍寝,那人便会成为后宫众妃的眼中钉,被人背地里嚼舌根,痛骂狐媚惑主,贪心不足,竟妄图独占一国之君。

他虽不是天子,却是大越最尊贵的王爷,三妻四妾也是应该。更何况他二十有六却仍未娶妻,这么多年来府上只有过她和德阳两个女子,她还要他怎样?

可他却不知贪心一词却深深刺痛了清秋的心。

她不愿被当做他人的替身,想要自己爱的人眼中也只有她一个,在他看来,便是贪心?

“我爹是个穷书生,一生只有我娘一个妻子,我自幼见他二人鹣鲽情深,却从未听我爹说过,一个女人想要成为心上人的唯一,就是贪心。王爷既然想要不贪心的,不如去找些上京的高门贵女,兴许自幼见识过后宅姨娘成群的景象,便不会妄图霸占王爷了呢。”

歪理邪说。

可他偏偏不知如何反驳。

一阵寒风刮过,院中几棵枯树枝被吹得东摇西晃。清秋被吸引去了视线,不再看他。

沉默半晌,宫哲拂袖离去。

正阳殿。

“陛下,荷包拿回来了。”

行色匆匆的内侍将荷包放在宫澶案上,默默退了下去。

宫澶抬手屏退殿中众人,大门一关,只剩他一人伴着幽幽烛火。

他盯着那荷包看了许久,手指颤颤地拿了起来,端到眼前细细摩挲。

那荷包针脚细密工艺精湛,绣法奇巧,就连宫中最好的绣娘也断然做不出这样的荷包。

这是苏氏绣法,乃苏语嫣十三岁时独创,天底下只有苏氏四女绣得出。

宫澶看着荷包,眼前又浮现出许多年前,还是藩王的他到江南苏家做客时,惊见四名国色天香的女子围坐在荷花池的凉亭中,神采飞扬地聊着女儿心事,手中彩线翻飞,不消几刻便绣出了四副巧夺天工的绣作。

其中容颜最佳的女子最先绣完,捧着绣布跑出凉亭要去给苏家家主瞧,却在石桥上一头撞进他怀里。

女子吃惊羞怯的潋滟水眸,自那一刻闯进了帝王心事,惊艳了天子半生。

而当时她手中拿着的,就是这样一副上山猛虎路嗅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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