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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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仗赶在晚膳前抵达畅春园, 太后娘娘舟车劳顿,精神不济,直接回了住处。康熙也是大病初愈,身体还虚, 行了一日也是疲累, 便直接让众人各自去安置。
后宫里窝了五年多, 终于呼吸到宫外的空气,但檀雅是最不擅长自欺欺人的,要她说实话, 实在没闻到什么自由的味道。
不过人常待在一个地方不挪窝, 还是后宫那样没有多少消遣的地方, 乍然换新地图,心情都会好许多, 更何况畅春园修建的无一处不舒适,无一处不美,就更让人心情舒畅了。
身边还跟着五个小姑娘, 檀雅虽说是第一次到畅春园来, 为了保持形象, 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像个观光客一般东张西望, 只是淡淡地瞥一眼,再瞥一眼。
咸福宫众人还是住上次来时的院子,比咸福宫小些,这一次檀雅真的跟苏答应分在一个屋子里。
另有一些安排, 宣妃一一吩咐给三人,让檀雅和苏答应协助定贵人, 顺带教导几个小姑娘如何料理, 便要去看望太后娘娘。
临走前, 她还专门对檀雅和几个孩子道:“要住一个夏天呢,总有观赏游玩的机会,别急着出去,你们不熟悉路,傍晚昏暗,再失足落水。”
檀雅扶着宣妃的手腕,边送她出去边喊冤:“嫔妾可没贪玩至此,娘娘还不放心嫔妾吗?”
“大事上还是放心的。”宣妃戏谑道,“只是咱们咸福宫,历来没多少大事。”
檀雅一噎,这是说她普遍不靠谱吗?
宣妃担忧的神色松了不少,拍了拍她的手,“不必送了,回吧。”
檀雅站住脚,劝慰道:“太后娘娘定然无事,您莫要太过担心。”
宣妃弯了弯嘴角,“我心里清楚,你且放心吧。”
檀雅站在原地,目送宣妃走远,还是没法儿完全放心,太后娘娘年迈,宣妃向来与太后娘娘最亲近,这半年多心里都存着事儿,压抑久了,真到了那一天,不定如何难受……
她正操着老妈妈的心,感觉到有人轻拍她的肩膀,一回头,便见苏答应站在身后。
苏答应走到她身侧,问:“宣妃娘娘可有心情好些?”
檀雅点点头,挽着苏答应往回走,随口道:“反正孝心嘛,多尽一尽总是好的。”
老太后已经七十七岁高龄,身体一年差过一年,想要尽孝,自然是要在人活着的时候,等人走了,烧烧纸,对方真的收得到吗?
檀雅私心里以为,其实是安慰活人罢了。
晚间宣妃没有回来,不过派了人回来告知她们不必留灯,第二日要给孩子们上课的时间,宣妃才露面。
檀雅三人问候了太后娘娘的身体,得知休息一晚好多了,便不再多问,说起她们院子的事情。
畅春园比皇宫凉爽一些,檀雅建议将桌案挪到院中,几个孩子直接在院子里上课。
宣妃命人拿了她的书,坐在上首的椅子上,语调轻柔缓慢地教导讲解。
这里没有摇椅,檀雅便命人搬了把椅子坐在廊下,手里拿柄漂亮的宫扇,边听宣妃的声音边轻轻摇着,速度越来越慢,到最后几乎停下。
定贵人和苏答应和她并排坐着,见她拄着头睡着了,苏答应便命人去取件轻薄外衫,她则是轻轻抽出檀雅手中的宫扇,免得掉到地上沾上脏污,檀雅再心疼。
宣妃的课结束,下一堂由苏答应教琴,苏答应从椅子上起身,宣妃便直接坐在她的位置上,瞧着檀雅低声道:“在外头也能睡着,也不知长了多大一颗心。”
有飞虫扰人,定贵人拿起宫扇,在檀雅周围轻轻扫过,赶走飞虫,才笑道:“在宫里,如她这般才能过得好。”
宣妃视线落在那宫扇上,问:“这是她前些日子带那几个孩子一起做的?”
定贵人点头,“正是,她和几个孩子人手一柄,色赫图答应绣的最好看。”
宣妃接过来,仔细瞧了瞧,只见扇面上绣着一面宫墙,墙上爬满枝蔓,而墙头落着一只鸟,正欲振翅高飞。
“她这绣技,是一年强过一年了。”
“是,色赫图答应其实极耐得住性子。”定贵人问头地看着檀雅,提了提她身上即将滑落的外衫,“晨间色赫图答应还说,想要等您一块儿去后湖边看鸳鸯,喂鱼,您稍后还要去侍奉太后娘娘吗?”
宣妃放下宫扇,“午后再去吧,日头小些。”
院子中央,苏答应轻柔优美的琴音响起,琴音入耳入心,睡梦中的人睡得越发香甜。
这是,苏答应讲解了几句,便教额乐等人对照琴谱弹奏,几个小姑娘纷纷抬头,嘈杂地琴声一片,更有一人,手下弹出铮地一声,惹得其他人纷纷看向声音来源地。
檀雅更是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
定贵人轻拍她的背,“可是吓着了?”
檀雅摇摇头,随着众人的视线,看向那个弹出魔音的人。
吉兰蜷缩手指,圆润的小脸上通红,满是不好意思。
得,这谁忍心说什么啊。
檀雅冲她一笑,安慰道:“继续,比起之前,大有进步。”
吉兰一听,高兴起来,手指更加欢快地拨弄琴弦,刺耳的琴声瞬间盖过其他人,但在场的人全都面带微笑鼓励地看着她,无一人表现出厌烦。
不过她们这边其乐融融,不代表旁人还如此宽容,嫔妃们都住在这一圈儿,离得近,这边儿动静这么大,周围自然都能听到。
前头不远,是宜妃郭络罗氏的院子,这边琴声响了一刻钟左右,那边就来了一位严肃的嬷嬷,恭敬地和宣妃说,她主子请几位姑娘小声些,吵的人头疼。
另有佟佳贵妃身边的宫女也过来提醒,不过她态度要和缓许多,还说了一件喜事,小陈答应昨晚身体不适,太医诊过,可能是有了身孕,需要静养些时日。
到底是她们这边扰人,宣妃并没有任何不满,直接叫停了练琴,改为练字。
这课是檀雅的,檀雅却没立即起身,看着宫侍们手脚麻利地撤掉琴,摆上笔墨纸砚,然后才摇着扇子穿梭在几人中间。
但其实,檀雅只是做做样子,表示她在监督,实际心里已经被八卦的欲望沾满,午膳后回屋午休,一赶走宫女们,立即对苏答应耳语:“皇上可真是老当益壮,太医此时未确准,恐怕月份还浅,那时候皇上正病着呢吧?”
康熙定然高兴极了,男人到多大岁数,都得意于自己某方面的能力。
苏答应极淡定道:“贵妃娘娘不会随便说,妃嫔侍寝的日期都有记录,太医便是不确定,敬事房那边儿稍稍一查,便能估摸出大概日子了。”
檀雅啧啧两声,感叹道:“也是小陈答应有孕气,否则这几年,皇上宠幸的年轻妃子,没有三十,也不下十几个了,怎么就她生下二十四阿哥,如今又怀上了呢?”
苏答应掩嘴打了个哈欠,道:“宫里极多保养的方子,皇上自然龙精虎猛,去年不是还招了两位庶妃同时伺候吗?”
檀雅脸上神情有些古怪,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待回了宫,我便求娘娘将那些养身的方子拿来瞧一瞧。”
“瞧那作甚?”
“自然是有大用。”檀雅戳了戳苏答应的肩胛,“到时候誊下来,额乐若是去和亲,无论是养身的方子,还是治病的方子,都带去,以防万一。”
苏答应转过来,道:“和亲的公主,身边都有随行的医者。”
檀雅晃晃手指,“谁有不如自己有,再过两年,我还想给额乐她们加一门医药课呢。”
苏答应哪还有睡意,坐起来,盯着檀雅的眼睛,问:“这便有些夸张了吧?哪有公主学这些的?”
“自然不是深入研究,有些简单的了解便可。”檀雅甚至还有些旁的异想天开,“去年底,蒙古准噶尔部祸乱西藏,我还想带咱们额乐读兵书呢。”
苏答应抽了抽嘴角,“大可不必吧……”
檀雅理直气壮道:“为何不必?蒙古那边儿,各个部族常有摩擦,无事自然好,万一有事,咱们额乐见识非一般闺阁女子,也好知道应对,不会慌乱不知所错。”
其实檀雅心里,抚蒙也不见得就那般不好,虽说是远嫁蒙古,远离亲人和故土,可换个角度想,蒙古那边儿轻易无人敢怠慢大清的公主,那是真真的金枝玉叶捧在手里。
那些教奴才拿捏的事儿,在额乐身上,绝对不会发生,至于满蒙之间的纠葛,只要大清强盛于蒙古,基本也不需要额乐操心,所以她只要让自己过得快活就好。
如何快活?檀雅的想法始终不变,得自己有底气,这种底气,非外物能够达到,得是对自身能力的自信,相信无论到何种境地都能好好活下去的自信。
“我还想教额乐农事。”檀雅认真地说,“总之皇子们有机会接触的,她都能接触到才好。”
苏答应想到西三所种的水稻,无语道:“你不是已经做了吗?”
“寓教于乐,再说,孩子们不知道玩儿的多开心。”马车上还惦念着三所里的水稻。
“我瞧你是最开心的。”
檀雅耸肩,“我不否认。”
她那些道理,总让人觉得不对却又挑不出问题,苏答应也想不出多学些东西有什么坏处,只是得辛苦些……
“我是不管的,到时你自己跟娘娘说去,娘娘若是数落你累到额乐,你也只能听着。”
檀雅哭笑不得,“好似额乐不是从你腹中出来似的。”
苏答应躺下,眼睛一闭,装睡,不回复檀雅。
檀雅拿一个装睡的人能有什么办法,只能闭上眼睛催眠自己,可是白日里睡了一会儿,实在是睡不着,她便轻手轻脚地起身出去。
檀雅也没走远,就在院子外的小路上散散步,正午日头虽大,但这条小路上,绿茵成行,偶有微风吹过,还算凉爽。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她便回去,命宫侍取了几只风筝来,准备下午带额乐她们去放风筝。
而额乐几人睡醒出来,见到石桌边挂了一圈的风筝,纷纷围过来,得知稍后要去放风筝,你一言我一语,便挑好了风筝。
额乐没选,她有一只老鹰风筝,去年只放了几次,还是簇新的,这次也带出来了。
待到宣妃三人也起来,收拾好各自的仪容,一行人便转去后湖边上一块儿颇大的空地。
宣妃路过太后娘娘的住处时,见到太后身边的嬷嬷在院中走动,便问了一嘴,得知太后娘娘小憩刚醒,又邀请她老人家一同去放风筝。
那嬷嬷进去请示,没多久便出来告知宣妃,说是太后娘娘答应同往,众人便停下等太后娘娘一道走。
皇太后瞧见额乐几个小姑娘,十分喜欢,一路上,一手牵着额乐慢慢走着,一边慈爱地问茉雅奇四人“在宫里住的惯吗”,“平日都有什么课程”,“喜欢玩什么”等等。
几人全都乖巧地答了,而且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皇太后含笑点头,欣赏道:“都是有气度的姑娘。”
四人随侍的侍从激动不已,有太后娘娘一句夸赞,对女子来说是极大的荣耀,便是日后指婚,那也是筹码。
一行人到达目的地,几个会放风筝的宫侍先将风筝放起来,随后才交到几个女孩儿手里。
小孩子放风筝,谁放的高放的远,都能引起一阵惊呼和欢笑。
太后娘娘面前,檀雅不敢放肆,老实地站在宣妃身后看着她们,心里有一丝丝的羡慕,她也想放风筝,肯定更高,届时几个小丫头定会崇拜地看她。
可惜……
宣妃待自己人,是极善解人意的,侧头对檀雅和苏答应道:“你们两个不必守着,去孩子们身边吧。”
檀雅和苏答应走到前头,福身行礼,然后才去到额乐几人身边。檀雅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站在风筝飞得最不稳的吉兰身边,手把手帮她放风筝。
可惜不知是操作失误还是怎地,那风筝在天上挣扎几息,忽然飘飘悠悠地栽下来,挂在了树上。
“啊!我的风筝……”吉兰扯着檀雅的袖子晃,求道,“色赫图答应,吉兰的风筝怎么办?”
檀雅:“……”丢人就俩字,幸好没放大话。
随后,小太监将风筝够下来,檀雅又和一宫侍合作,再次将这只风筝放到天上去,这一次没有失误,风筝稳稳地飞在空中,吉兰也拍着手夸赞。
皇太后瞧了檀雅几眼,忽然问宣妃:“就是那孩子,让你放过自己的?”
宣妃颔首,“是。”
皇太后眼中浮现出欣慰,“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