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站：死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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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受到惊吓般，倪应竹本能的瞪大眼睛，攥着倪老师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收紧，迷蒙的视线中，倪老师仿佛插了翅膀的天使，她笑的那么温柔，那样美好。
“女儿，让我走吧。”似乎知道倪应竹不会答应，她轻轻地摇摇头：“我们有这二十年的缘分，妈妈很幸福，可是女儿，我迟到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要去陪陪你爸爸了。”
倪应竹忍了许久的泪水，这一刻破堤，随着她摇头的动作，泪水像水晶珠子一样往脚下地板上砸。
倪老师第一次动手术，是倪应竹求来的，急性高血压引起的颅内出血，动手术重则丧命，再不济也许植物人，按医生当时说的，最轻也会落下个半身不遂。
倪老师自不愿意进手术室，在且能控制病情的状况下交代好全部的身后事，上苍对她已是宽厚，她不想成为孩子的负累，更不愿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全都浪费在一次又一次的治疗上。
倪应竹也像现如今一样握着她的手求她不要放弃任何生的机会，不要放弃治疗，更不要放弃她。
倪老师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她微笑着摸了摸倪应竹头顶柔软的发丝，问她：“然后呢？”
倪应竹瞪着双眼皮明显的大眼睛，在母亲眼中看到了问号后面的话：“之后呢，死在手术台上倒是一了百了，若是植物人，若是半身不遂，你当如何，我又如何能好好的活？”
倪应竹不说话，只是摇头。
倪老师笑的温和，和这么多年每一次与倪应竹讲道理一样的表情：“阿竹，因为有你，妈妈这二十年都像是偷来的，现在时间到了，你洒脱一点，放我走吧？”
倪应竹知道倪老师的意思，若不是大雨天捡到了她，她可能不会独活这么久。可是，遇到了就是遇到了，这么多年一起生活她也深刻的了解到了父亲在母亲心目中的重量，可事实就是她出现了，给了母亲再次活下去的理由。
倪老师见识过倪应竹的固执，相依为命二十年来，谁对谁来说不是寄托和力量呢。
“阿竹，我们打个商量如何？”倪老师对待倪应竹总会有数不尽的耐心：“若是妈妈不能下那手术台，你听话不要伤心太久，可以想念妈妈，但要放在心里慢慢来。”
倪应竹摇头，这个特殊的节骨眼上，她不想听这样不吉利的话，她一定可以安全的下手术台。
倪老师艰难的举起打点滴的手弹了弹倪应竹的脑门：“仔细听妈说，也要牢牢记住，不然我不会同意上手术室。”
她笑着很是温柔，可坚定地态度让倪应竹无法不相信她真会说得到做的出。
倪应竹将她没有打点滴的手放在颊侧，似乎这样可以汲取一些力量，上下排牙齿在口腔中磨了磨，眼睫毛低垂颤了好几下，方才艰难的点了下头。
温暖的笑容再次在倪老师苍白的脸上呈现，递到倪应竹耳边的声音，温柔，但并不善良。
“若是植物人，妈在这恳请你，千万不要再为我做任何疗法，帮我拔掉氧气。”见倪应竹又要反驳，倪老师笑语晏晏：“自然，若不幸让我后半生不能下床可意识清醒，我会自己拔掉所有的仪器。”后半句，对应的是张主任说的第三种可能性。
明明还是那道温柔似水的声音，明明她的眉眼那般娇弱和柔软，可她说出口的话，像冰锥一样透着刺骨的寒。
倪应竹受到了惊吓，瞪着杏核一样漂亮的眼睛忘记了反抗。
倪老师到底心疼她，温柔的拍拍她的脑顶：“妈知道这让你为难，在你的认知中那么做也许是大逆不道，可是女儿，成全是你给妈妈最后的抬举和底线的尊严，真的对我好不是你想怎么做，而是给我自己想要的，你明白吗？”
这不过才是半年前在倪老师病床前发生的事，如今历历在目，再一次完整的呈现在倪应竹眼前，让这个才不过二十四岁的女孩儿，早已经泪流满面。
最坏的结果，半年前那场被誉为最成功的手术没有发生，可半年后，他还是来了。
尽管内心有几万分的不舍，倪应竹知道自己拦不住母亲想见父亲的必死决心。
“妈，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可我就是舍不得，这世上如果连你都不在我身边，我往前又哪里还有力量，我努力的意义，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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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查完房，护士长找到倪应竹，问她接下来的安排，是继续留在医院，还是带着仪器回家。
放弃两个字，不止是张主任，护士长和认识倪应竹的护士都没有想过，因为半年前的手术以及术后一个月的康复治疗，她们亲眼见证了倪应竹母女感情的深厚。
“刘护士长，我想……”一个白天加一个晚上，倪应竹无数次说服自己，可真正到了该说出口的时候，仍旧困难重重布满荆棘。
刘护士长看着她，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女，因为对她们感官还不错，所以对倪应竹相应的耐心，也会比对别的病人家属多一点。
双手在小腹下半寸处交叠，紧了松松了又紧，干涩的唇瓣在牙齿的一次又一次摩挲下泛起疼痛，她终于艰难的张开口：“拔掉吧！”
“你说什么？”
因为没有想过，所以这一刻的惊讶来的货真价实，而后周身被铺天盖地的失望席卷，很是莫名，却真实的包裹住了以往所有对倪应竹还算客观的认知。
倪应竹盯着自己脚尖，咬咬牙重新抬头：“刘护士长，我妈的仪器，拔了吧！”
刘护士长从医二十多年，风浪血雨什么没见过，她很快从怔愣中回神，看着倪应竹的眼神变了数次，态度随之变得冷漠。
“知道了！”
冷冷说完，刘护士长多呆一秒钟都觉得煎熬，转身大跨步离开病房。
选择在心，问心无愧便不是负累，倪应竹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身边的人和自己觉得是对的，那么任何后果都将是能够承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