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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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峭春寒，如期而至，校园里的桃花开得正盛，一朵朵粉红的花点缀在枝头，还有点点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迎风摇曳，远远望去一片粉海，像暖融融的被子覆在大地上。风一吹，桃花纷纷扬扬落了一地，花瓣混着泥土，隐隐的半虚半实。
在这回春的季节里，大马哈鱼去世的消息令所有人震惊，虽然他六十几岁了，但身体十分硬朗。
在学业上，大马哈鱼给了游林远许多帮助。游林远也是通过他的推荐，才认识了方博森等几位德高望重的教授，这件事他一直很感激大马哈鱼。
大马哈鱼教授姓李，因为长得有点像鱼类，才有了这样的绰号。当着面叫李教授，背着就叫大马哈鱼。
去年游林远还去拜访他，可能是常年跟学生打交道的缘故，他一直是那样开朗。本科的时候游林远跟他没有太多的交流，是读了研究生以后，俩人才慢慢有了接触。
班长向鹏通知游林远的时候，李教授已经去世两天了。学校为他准备送行仪式，很多人都在外地，通知到的人大都回来送他最后一程。
当游林远得知李教授因为癌症去世的时候，他心里有一种道不出来的哀伤。李教授大概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情了，但就是没有告诉任何人。
车子缓缓地开进校园，尽管学校离公寓不远，但他不经常回学校了。
从前那段日子，他不想怀念过去，不想留念青春。
校园里的气氛有些沉重，让人觉得压抑。送行的人很多，除了他们这一届的同学，还有往届包括任雪在内的他的许多学生都来了，有些人热情地和游林远打招呼，他并不认识。
灰暗的色调，悲怆的音乐，沉重的气氛，让人难受。
游林远对着李教授的照片深深鞠了一躬，照片上是李教授灿烂的笑脸。李教授在不久前还和他说过话，活生生的一个人，可是现在突然安安静静地躺在棺椁里，他有点不适应。
青欢陪着游林远过来，一起上法学课的时候，青欢也见过他。她挽着游林远的手，默默地看着他出神发呆，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游林远只是在想，李教授一向活得开明通透，他对待生死，也是一贯的豁达。几个月前他们通过电话，他的笑声依旧爽朗。
只是他没有想到……
人生就是这样，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永远不知道未来的路有多长。
李教授那时正受病魔折腾，样貌清瘦不少，如果他最近能抽空去看看李教授该多好。
任雪也来了，游林远和青欢过来打了声招呼，在门口正巧碰见和他太太。
“班长，好久不见。”
游林远和向鹏太太打招呼，他们见过的。
大三的时候，班里组织秋游，大家知道班长喜欢外系的一个女生，都怂恿他去表白，结果向鹏真的把人家女生带过来，没想到俩人还挺合得来，一毕业就结婚了。
“哟，这不是嫂子嘛。”
向鹏热情地和青欢打招呼，那次秋游，青欢也在。
向鹏弄了辆旅游大巴，车上的人开心地嗑瓜子聊天，青欢和别人不认识，时不时将目光投向窗外。游林远从包里拿出矿泉水，拧开盖子递了过去。
“不习惯？”
游林远小心翼翼地问，他一向沉默惯了，不太懂怎么讨女生欢心。
“你什么时候生日？”
他努力打开话匣子，掩饰着自己紧张不安的心。
“怎么？有惊喜吗？”
青欢盯着他好一会儿，游林远无助地点点头，她突然扑哧一笑，“得了吧你，以后再说。”
那时候青欢和他刚在一起没多久，他错过了她那一年的生日，就一直心心念念着她的下一个生日，以为不会再错过她的任何生日。
没想到，他一直都没有机会给她过生日，给她惊喜。现在想想，那时的想法还挺傻气的。
他还记得当时他还给她录了个视频，准备给她过生日来着。他录好还来不及给她，他们就分手了。后来那一次和钟正德打架，那个相机差点被摔坏了。
那段岁月里的记忆已然不是很清晰，偶尔想起，才发现一些东西早已深入骨髓。
遇见老同学，总会想起往事。
大巴从高速公路上下来，十分钟后抵达了目的地。
游林远到架子上拿东西，透过窗户看到一片黄灿灿的向日葵，泛着一层金光。他喊了一声青欢，目光仍在那上面，这就是他心中的山花烂漫的场景，他所有的注意力在瞬间被攫住了。
青欢闻声望去，激动得跑了下去。
这片向日葵不过一米多高，人站在里面，还可以露出半个身子。一蹲下来，就完全将人淹没。
“快过来。”
青欢在花丛里向他呼喊，开心得像个孩子。
他早已拿起相机，对着不远处的青欢拍了起来。
面对这片朝气蓬勃的向日葵，每个人的心里都欢腾了起来。
几个男同学一下车就把外套脱了，一边跑一边往上空抛。这片金黄色的海洋一直漫了过去，直到与远处苍翠的树木相接。
远远望去，就像一匹金丝绸缎，覆在蓝天之下；又像是一条带绒黄毯，让人想醉卧其间。细长的花瓣落在边道上，铺成一条细细的地毯。
“都说普罗旺斯的薰衣草美，我没见过，我觉得这里比普罗旺斯还美。”青欢兴奋地朝着游林远喊，“林远，我们一起去普罗旺斯看看吧。”
他贪恋她的笑，她的笑靥并不比这些山花逊色。
游林远点头，这个未曾开口的承诺，他会记一辈子。
他的眼前浮出了一片幻景，她站在花丛里舞着长袖，自由自在地旋转着，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笑声像潺潺的溪水，细细碎碎绵延不绝，渐渐地在耳边蔓延开去。
记忆零零碎碎，铸成离殇。
游林远和青欢送别李教授之后，俩人一起沿着校园的小道走。树叶又开始凋零了，纷纷扬扬落了一地。他的脚轻轻地踢着那些树叶，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学校好像一直都没有变。他现在才明白，其实有些东西有些感觉是一直存在的，不会因为时间流逝而改变。
游林远闻到风中的有股淡淡的清香，只有在学校里才有这种闲适的感觉。
他仿佛看见春季紫云英怒放在绿草之上，仿佛闻到夏季紫薇花盛开之时的气味，仿佛闻到从食堂里飘出来的饭香。
他突然回过神来，青欢正冲着他笑，他也笑了。
她的笑靥在风中绽开，永远拥有无尽的魔力，纯粹得让人心动。
“很久没有回到学校了，好怀念啊。”
青欢感慨着，忽然瞥见不远处两个女生拿着手机对着他们。
“上学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受欢迎。”
他顺着青欢的视线一看，目光又收了回来，淡淡一笑，“从未觉得自己受欢迎。”
游林远真的没有这种感觉，从前他所有的心思，要嘛在学业上，要嘛在青欢身上，至于其他的，他都没在意。
“你还说我，当年那件事你忘了吗？”
那个圣诞夜，几乎轰动全校。
那时候游林远在宿舍里，被外头的欢呼声吸引出来。
他走出宿舍一看，草坪上用颜色各异的灯箱摆出了一个巨大的心形，一个人站在那颗心里面。
“边青欢，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宋承中拿着一个大喇叭在下面喊，那声音连着几栋宿舍楼都听得见。
“有钱人就懂浪漫。”
“边青欢长得那么漂亮，家世又那么硬，看得上他？”
几个舍友在一旁聊了起来，也跟着起哄，只有钟正德冷眼看游林远，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喊大声一点。”同一栋宿舍楼的女生向宋承中喊，“听不到，再大声一点。”
四周一阵吵闹声，轰隆隆地灌进了游林远的耳朵里。
过了许久，青欢终于出现了，女主角的出现引发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四周都是羡慕的目光，宋承中站在心形里面，那颗心正对着她闪闪发光，宋承中正对着她笑。
游林远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楼底下多么繁华绚烂已经和他无关，他显得无比平静。
当时他们俩还没开始交往，好多人围着她转。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死一般地沉寂。
后来他很快就知道青欢的答案了，只是那一夜他失眠了。
他和青欢慢慢地逛着校园，他们站在宿舍楼底下，彼此心里诸多感慨，这里装满了他们关于大学的回忆，关于青春的回忆。
没想到，他们能像现在一样，平静地回忆过往。
曾经有一度，游林远连想都不敢想，他的内心甚至抗拒，不敢触及与她有关的任何人任何事。
好在他总算熬出了头，他们结婚了，也有小宝宝了，一切幸福得叫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紧紧地握住青欢的手，轻轻地落下一吻，无比珍重。
告别了李教授，告别了大学，告别了青春，他们有了新的一段美好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