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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双更合一一只小手贯穿了慕子翎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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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你们都是废物吗!”

当战场情势发生扭转, 阻挡慕子翎的屏障应声而破时, 站在城墙上的王为良狠狠一耳光向雪鹞少年打去。

他眼睁睁看着慕子翎踏过结界, 阴魂厉鬼应召而出,一步步迈向战场,气得几乎急怒攻心。

“......还有人呢,还有人呢!”

王为良道:“都给我堆上去!还在等什么,把结界恢复!!”

然而少年捂着脸,跪地低声说:“建不起来了。太阳一落, 便是阴魂最强的时候。”

“......”

王为良气的不知该说什么好,拿手点着他:“这等重要的事, 为何不早些提醒我!”

少年不答, 王为良焦躁地来回踱步。

“把所有的人手都派出来!”半晌, 他道:“这个时候, 唯有和他秦绎拼个鱼死网破了!”

少年应声,王为良又说:“还有‘琉璃箭’。十只......全部拿出来!”

此时,如一滴浓墨滴进清水中, 慕子翎召来的黑雾已经摧枯拉朽朝沙场袭去。

白衣人领先于首, 骷髅马上系着铃铛,“叮叮当当”的声音在黄沙中显得异常空『荡』辽远。

“你回去待命。”

眼见早前的优势去不复返,王为良握紧了拳,冷声说:“一旦有什么变故,连你也说不定要加入其中。”

少年点了点头,一如既往地驯服而沉默。

雪鹞停在他的肩膀上,微微歪着头探视着周围。

这是一场肉眼可预见的、即将到来的恶战。

王为良注视着少年, 那目光说不出来哪里令人不适,只觉像一只狐狸,在紧盯着猎物。

“五哥儿,你切莫在我面前耍什么小心眼才好。”

对峙良久后,王为良咧嘴笑起来。他微微抬起少年的下颌,低声说:“你知道那些‘琉璃箭’是怎么来的罢?”

少年垂在身侧的手不易察觉地轻微捏紧了些,却依然柔顺地点了点头。

王为良的手指自他的胸口往下,停在肋骨的位置摁了摁:

“下次再在我面前玩什么花样,就将你的骨头都抽出来做箭......!”

.........

飞箭向慕子翎的后心袭去之时,秦绎微微停顿了一下,但很快,他随即又反应了过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

云隐从梁成赶到赤枫关最少也要六天,此时慕子翎一死,六个时辰后躯体就会变冷,再也没有人能换回慕怀安!

秦绎抓起身边一支断箭,信手朝那飞矢掷去,两根箭矢在空中相遇,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后『射』向慕子翎的那支被改变方向,偏离原本的目标,失去准头地掉落在黄沙之上。

慕子翎闻声听到动静,回过了头,秦绎策马到他身边,与他身形相错时说:

“这里交给我。你去城墙上,那里有对付你的阵法。”

慕子翎勾唇一笑,未说什么,驾着骷髅白马于这黑雾之中向城楼下走去了。

漠漠黄沙中,只留下一串“丁零当啷”的铃铛声。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边疆累累沙中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注1]

“好呀,原来这里还有这么多的漏网之鱼么?”

慕子翎仰头看着这巍巍城墙,只见这盛泱的最后一道赤枫关孤城上,有百余个孩子站在城楼,每个人彼此之间间隔着几米,面『色』苍白地在风中瑟瑟发抖。

他们是盛泱根据慕子翎培育出来的“残次品”。一大部分都出自秦绎交给王为良的那三万云燕俘虏----

也正是这群与慕子翎有着相同血脉的孩子,方才共同压制住了慕子翎的阴兵。

“在云燕时就与我站在对立面的你们,到而今还要这么执着地和我作对么?”

慕子翎喃喃轻声问,向来漠然的脸上流『露』出一抹隐约的嘲讽笑意。“好罢,那我成全你们。”

只见慕子翎缓缓蜷起手指,不知『操』纵了什么,霎时间突然城墙摇晃,沙地振『荡』,方才攻击着梁成士兵的沙魇降蓦然全部尖叫着从地底被拔起----

慕子翎容『色』苍白,一举一投足中却满是病态和戾气:

“不见天日的死物,滚出来瞧瞧谁才是你们的主人!”

遮天蔽日的黑暗中,他一人一骨马,身形在沙漠中显得渺不可见,但那种自内而外透出的杀伐与狠厉,又好像是这天下共主。

“你疯了......”

王为良在城楼上几乎站不稳脚,城墙不停摇晃,他几近要从这摇摇欲坠的城楼上摔下去。

他眼睁睁看着面前好不容易训练出的云燕小孩纷纷捂着咽喉痛苦倒下,忍不住扒到城墙边,吼道:

“慕子翎,这些都是你的同族,你要杀他们!?”

慕子翎眉眼平静,正欲风轻云淡地捏碎一个孩童的头颅:

“你在说什么?这里的风沙过于大了。”

他一个一个屠杀过去,及至一对双生子面前,慕子翎才略微有些吃惊地停下了。

在这群云燕的孩子中,竟然有一对和他与慕怀安一样的双生子----

而且很显然,这对孩子中的一个,已经被炼成了降头。

哥哥瑟瑟发抖地搂着胞弟,望着慕子翎的眼睛里满是怯意:

他怀中的苍白小人手脚发黑,眼珠已经腐烂了,但依稀能从容貌中辨别出那是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

慕子翎一时哑然,动作都略微停了下来。他没有想到,云燕都已经亡国了,竟还有人听信“双生鬼帝”的谶言杀死胞弟!

“.....杀。”

慕子翎停了手,那对双生子却不肯罢休,尽管恐惧,但那名哥哥仍吩咐道:“烟烟,杀死他!”

他怀里的降头小人登时朝慕子翎扑过来,木讷而凶猛地发起攻击。

慕子翎侧身躲过,神『色』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意味,他看着这个确实比普通降头更凶残的小鬼降,仍觉不可思议:

......双生子,孪生兄弟,这原本是多么值得被祝福的诞生啊,但是仅仅为了得到更悍恶的降头,便连手足也可以放弃?

“你真该死......”

慕子翎眼中逐渐漫起杀意,盯着那个控制降头的兄长:“我要将你做成降头,给你的胞弟当玩偶。”

“该死的人是你才对!”

那名兄长却喃喃:“弟弟爱我......他是为了云燕,他是云燕的英雄!”

慕子翎出手越发凌厉,那名少年躲藏不过,就干脆大喊了起来: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无人疼爱,无人关心么!”

他说:“公子隐,我胞弟是自愿为云燕死去,他与你不一样!你是云燕的叛徒,我弟弟死前最后的心愿便是能为怀安殿下杀了你!----”

及至他最后一字未说完,慕子翎蓦然凌空掐住少年的咽喉,缓缓将他提起:

“我从前竟想过为你们斩断云燕的血脉......”

慕子翎说:“可笑,我为何不明白呢,阴沟里的耗子就只配呆在阴沟中。”

他将少年的咽喉掐得“咯咯”作响,周身阴气瞬间暴涨,慕子翎哑声问:

“好一个为了云燕,为了云燕杀死胞弟,为了云燕六亲不认?省省吧,你不过是打着一个为了国家的幌子,掩饰你那下作又肮脏的心罢了。”

“我若为兄长,背弃整个国家也不会杀死胞弟。孰是孰非,你自己没有脑子去思考么?”

少年的脸已经逐渐由红转青,手指哆嗦着不住痉挛,慕子翎看着他翻起的眼白,漠然地冷视着,直到少年整个身体都疲软下来,才甩手扔到一边。

烽火黑烟四起,遍地尸首中,这名双生子只是再不起眼的一个。

然而慕子翎站在原地,静默地注视着那名少年,而后缓缓将视线转到他尸身旁的小鬼降身上。

那大概是个七八岁的小孩,还未长到十岁,就被至亲杀死炼化了。

他的手脚还是小小的,眼瞳呆滞腐烂,讷讷地立在哥哥身边,茫然地一动不动。

慕子翎沉默地注视着他,看着这个小孩,他有种注视着另一个时空的自己的错觉。

倘若他没有撑过那十天十夜,没有遇见过秦绎,恐怕自己的下场和他也差不了多少吧?

慕子翎蹲下身,与那小鬼视线平齐地对视。

良久,他缓缓伸出手,轻轻在孩童腐烂发黑的脸上『摸』了『摸』。

他伸出了手,拉着小孩靠近自己,抱了一抱它,好似安慰,又好似抱了一抱另一个自己。

他的怀抱也同样冰冷,但慕子翎依然将这没有温度的胸口赠予出去,试图传递给这早夭的孩童一些在活着时从来没有感受到的温暖。

远远看上去,就像两只伤痕累累的兽在互相『舔』舐伤痕一般。

.......然而,令人根本意想不到的是,就在慕子翎轻轻拥抱了那名小鬼的瞬间,那只讷然怔愣的孩童,竟然蓦然贯穿了慕子翎的胸膛......!

他的左手从慕子翎胸口穿过,细而瘦的一只小手,沾满了慕子翎的血,在空气中轻轻蜷了蜷。

慕子翎在瞬间几乎没有感觉到痛感,只感到心口一片寒冷,缓缓从口鼻呛出一口血。

他喘息着跪倒在地,身体不由自主朝那只小鬼降靠去,就好像头颅支撑不住了般抵在了它肩上。

周遭阴魂蓦然狂嚎,所有鬼兵瞬时尖叫着朝慕子翎赶去----

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阿朱从慕子翎的袖中爬出,一口咬掉了小鬼降的眼珠,甚至盘掉了它的整个头颅----

可是那只无头的小鬼降依然“噗”地一声,轻轻收回了手,和慕子翎一起倒落在地上。

慕子翎的白衣上满是血迹,他出神地望着暗沉的天『色』,耳边是战场厮杀的呐喊。

太讽刺了......

他想,每一个他想拥抱的人,都是这样想方设法地要他的命。

这个至死都效忠于云燕的小鬼降,堕神阙,云燕血脉......

耳边所有声音消失之前,慕子翎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秦绎不顾一切地砍杀着挡在面前的人,疯狂地朝他跑来。

他原本想欣赏一下秦绎毫无君子风范的罕见模样,可惜没有成功,很快就沉沉闭上了眼。

(二十)

“......撤退,撤退!!”

秦绎赶到慕子翎身边的时候,慕子翎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他的唇苍白冰冷,脸上毫无血『色』,秦绎一把就将他抱了起来。

上马的时候,秦绎才发现自己的手臂有些发抖——

他从来没有见过慕子翎的白袍上沾这么多血。

他从前屠城、杀千万人,都没有让一滴血溅上自己的白衣,而今却不知人事地双目紧闭着,甚至连呼吸都很微弱。

秦绎抱过慕子翎的那只手全湿了,黏腻地沾着血,几乎连缰绳都握不住。

这场原本胜利在望的战役,秦绎不得不紧急退兵,只带着慕子翎一路拼杀,回到军营。

“来人,所有人都出去,让大夫进来!”

秦绎抱着慕子翎跨进寝房,连铠甲也未脱,带着满身的血污吼道:“打干净的清水进来!”

他自己的肩臂上也中了一箭,秦绎却只草草将箭拔了,连伤口也没包扎。

“王上......您,您的手......”

进来的医丞瑟瑟嗫嚅:“臣先替您处理了伤口......”

然而秦绎眉头紧蹙,一面躬身替慕子翎撕开外衣,一面大怒道:

“他快死了你看不到吗!?”

医丞简直快要被他猛然的怒斥吓得跪下,慌忙凑上前来,帮助秦绎一起查看伤口。

慕子翎的外衣已经全被血浸透了,不知道伤口在哪里,只能小心翼翼将衣服一点点剪开。

秦绎看到搁在床头的那柄小剪刀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怔愣——

昨夜,就在几个时辰前,他还和慕子翎在这里反唇相讥,亲密无间又互相试探。

他想方设法地弄到了慕子翎的三寸乌发。

而今慕子翎却已经躺在这里,呼吸微弱地濒临死亡了。

当最后一层里衣剪开时,围在周遭的医丞都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慕子翎整个胸腔的中间部位,有一个像婴儿拳头那么大的伤口,贯穿了他的整个身体,且泛着腐烂的黑『色』。

“......这是巫蛊之术,王上。”

医丞道:“真是好厉害的毒。”

“孤看得见。”

秦绎说:“孤要知道的是怎么解!”

医丞额头直直冒汗:“这......似乎无解。“

“伤处太大,即便没有蛊毒,慕公子恐怕也难以活命。更不提还有巫蛊之术,臣无能为力啊。”

“......”

秦绎走到慕子翎床边,慕子翎面『色』雪白如纸。

从前艳丽而阴郁的眉目都沉寂了下去,他这样昏『迷』的时候,和睡着很像,都显出一种真正和年龄相符的乖顺和茫然,甚至瞧上去有些稚气。

“试你们一切能试的方法。”

良久,秦绎喉咙微微动了动,哑声说:“孤不想说太重的话。但慕子翎现在绝不能死......如果你们留不住他,孤也许会叫你们付出你们绝不想承受的代价,明白么?”

医官两股战战,跪地俯首:“是。”

秦绎缓缓坐到床头,一面轻轻试了试慕子翎的鼻息,一面木然地看着医丞们对他施救。

他有些疲惫地解下了头盔,搁在膝盖上,感觉浮生梦幻,世事真是一场梦。

想他从前与慕子翎争吵,无数次说要“杀了他”,但是真正当这一天意外来临的时候,他甚至没来得及和慕子翎讲最后一句话。

他杀了慕怀安,又多次顶撞他。

和慕子翎相处的时候,秦绎自问没有一时一刻是心平气和,双方相安无事的。

但是看着他此时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医丞们想尽办法都止不住血,他的身体越来越凉,秦绎却感到一种毫无由来的沉闷钝痛。

好像他即将失去什么——

在他意识到之前,就将永远失去。

“王上,臣等需为慕公子施针,可能需要您稍稍回避。”

出神间,医丞恭敬地垂首道。

秦绎站起身,让到了一边,默然地看着医丞取出数支细长银针,朝慕子翎的『穴』位上扎去。

阿朱盘在慕子翎的脖颈上,这条冷血畜生好像也察觉到了主人的危险,一直不住用冰冷的蛇头去蹭慕子翎的脸颊。

然而慕子翎一点也没有回应它。

除了被小鬼降贯穿的那个伤口,慕子翎原本的心口处旧伤也在不停渗血。

医官将银针刺进他的『穴』位,却甫一扎进去,银针立刻就黑了。

饶是秦绎不懂医,也明白这绝不是个好兆头。

果不其然,医官们见状均顿了顿,看过秦绎一眼,以一种秦绎听不太清的声音凑到了一处,交头接耳地私语着下一步对策。

慕子翎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床上,秦绎这时候才发现他真的瘦的很,难怪之前总觉得衣服穿在他身上好像不太合身。

平时张牙舞爪嚣张放肆成那个样子,但其实也不过是个连手腕上都有伤的少年郎而已。

秦绎看着他单薄的身体,突然第一次觉得自己以前有些欺负慕子翎。

他这样瘦,身上又总有伤,自己每次强迫他时,他怎么可能抗拒得了?

原来他是真的万分抗拒,又无能为力,不是装出来的孱弱无助。

“你们要商量就拿到外头去商量。”

秦绎听着他们时高时低的争论声,疲倦地『揉』了『揉』眉头。

他走到床边,将被子略微给慕子翎盖了盖。这会儿正是隆冬,慕子翎苍白的肌肤这么『裸』-『露』在空气中秦绎都觉得冷。

他将慕子翎的手捧在掌心,放进了被子里。

慕子翎的手有点冰,柔软却凉浸浸的。

秦绎碰过之后,就好像记住了那种触感一样。

他注视着自己的掌心,握紧又松开,有点出神微怔。

慕子翎的伤口还在不住渗血,盖在他身上的棉被极快染红了一小团,还在不住往外扩大。

秦绎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

慕子翎站在黑暗中,一片浑浑噩噩。

他好像在一条溪水附近,木然地顺着那条溪流一直往前走。

两侧的山是黑『色』的,溪水浊黄,周遭一个人也没有,只能听见“汩汩”的水流声。

慕子翎心里似糊涂又似清醒,他好像隐隐约约知道,这里就是黄泉。

倘若一直跟着黄泉的溪水走,就将前行到无间,那是一片一望无际却死气沉沉的海。

所有黄泉的水都将汇入无间海,怨魂厉鬼也都栖息其中,除了冥帝的时间画舫,任何东西都不能漂浮其上。

一旦走入无间之海,就算此生已经了结,即将投往来世了。

他静默地朝那里走去,一路以来,也从未有人叫过他的名字。

-----如果有家人好友挽留,他们的哭泣声也会传到黄泉的。

慕子翎无动于衷地想,可惜阿朱不会人语,不然他肯定也可以收到哀哭和挽留。

这一生的过往都像走马灯,静静在他脑海中流淌而过。

从儿时的寄人篱下,到江州的惊鸿一瞥,再到弑父杀兄宫变夺位,沦入梁成王宫的俘虏禁脔......

慕子翎漠然回看,要说有什么意难平,只有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会死在一只小鬼降手上。

而且还是他自己将那小鬼拥入怀中的。

真是笑话。

他不惜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做尽这世间脏事恶事,只为斩尽云燕血脉,好使世上再也不会有“公子隐”。

可谁知道背离云燕的从来只有他,不肯安安分分为云燕奉献牺牲的也只有他,除了他慕子翎,多得是忠心耿耿,亡国后还愿以死报国的双生子!

当人在黑暗里太久的时候,眼睛就会瞎掉。

这个时候倘若有个人再提出想要到阳光下走一走的愿望,就会显得他贪婪自私又不合时宜。

慕子翎转身回望,寂然想,还有人挽留他么?

没有,他就入无间海了。

白袍的少年茕茕孑立,这里是他曾经来过的地方。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十四岁,在黄泉边跌跌撞撞,边走边哭。后来终于循着记忆中的那一捧在江州时点燃的橙亮篝火,走了出去。

..........

“......慕子翎,慕子翎。”

沉寂浓稠的长夜中,慕子翎被秦绎搂在怀中。

说来有趣,当日秦绎强迫慕子翎时,就是仗着自己是真龙命盘的势,慕子翎的阴魂鬼兵奈何不了他。

而今慕子翎中了巫蛊之术,当他待在慕子翎身边时,慕子翎的伤势恶化也会奇异地变缓。

于是秦绎就整日整夜地守着他。

秦绎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为了慕怀安?

倘若慕子翎这个时候死了,云隐还没来,那么就真的再无人能换回他的心爱之人了。

可是,当秦绎看着慕子翎倒在黄沙中,白衣浸血,生命迅速消逝时,他心头同样有一种巨大的恐慌,仿佛有个无形的声音告诉他:

慕子翎不能死.......!!

秦绎每晚都拥着慕子翎睡。

有时候慕子翎的身体本来就很凉,秦绎分辨不出他的状况,便只得不断在夜里去探他的鼻息。

时常慕子翎的呼吸变弱了,或是体温下降得厉害,秦绎就在他耳边不停喊他,又将慕子翎冰冷的身体往怀里再抱紧一些。

他一再用自己的温热胸膛去温暖慕子翎,慕子翎的手指冰冷,他就捂慕子翎的手;慕子翎的腿冰冷,他就将慕子翎的双足揽入怀中。

......你这次可真的磨死我了。

一整夜不得安睡的秦绎双目发红想,他甚至连自己臂膀上的箭伤也顾不上。

为了揽住慕子翎,他非常容易就不留心碰到了创口,然后痛得龇牙咧嘴。

“张张嘴。”

每隔几个时辰,秦绎也会慕子翎喂点水。

只是慕子翎已经完全无知无觉,单纯地喂根本喂不进去。

秦绎扶着他的头试了几次都失败之后,终于想到了自己。

夜『色』中,光影晦暗,慕子翎的容『色』苍白而清丽,唇碰上去柔软冰凉。

刚才没喂进去的水打湿了他的唇,此时看上去还有些柔润的水光。

秦绎安静看了半晌,而后仰头自己喝了一口,对着慕子翎俯下了身去。

他们唇舌交缠,秦绎含着水,以舌撬开慕子翎的牙关,缓缓将水哺了进去。

他捏着慕子翎的下颌,好使慕子翎吞咽更方便。

接触间,秦绎感知着慕子翎细瘦脆弱的咽喉,比起自己满是茧子的粗糙指腹......那肌肤实在是过于细腻温软了一些。

他趁着月『色』注视慕子翎的脸,而后不得不承认,哪怕与慕怀安的温润如玉不同,但慕子翎的病态艳丽其实也极具另一种别致。

他的眉目是冰冷略带阴郁的,但偏偏眼下有颗朱砂泪痣,好像生来就有当祸水的天资。无双艳丽又无双风华。

在那一刻,秦绎自心底产生了一个一闪而过、而又不可告人的阴暗心思:

他想,将慕子翎一直这样囚藏在后宫里,似乎也未尝不可。

白天各位医丞医官轮流坐诊,夜里秦绎亲自抱着他驱寒。

如此僵持了两日,慕子翎竟还没断气。

“是王上的真龙之息镇住了那邪祟,留住了慕公子啊!”

自己束手无策但绝不忘溜须拍马的臣子道:“王上圣明!”

秦绎双目充血发红,满脸疲态,下巴上有青青的胡渣。

这几日他日夜守着慕子翎,都没有时间打理自己。此时趁着医丞们替慕子翎换『药』的空档,总算寻机给自己的臂伤换条绷带。

“情况有何好转么?”

一边撑着手让小厮裹缠伤处,秦绎一边问会诊完前来复命的医丞。

旁人阿谀奉承是一方面,但秦绎自己是再清醒不过的了:

这几天以来,慕子翎的伤势只是拖着不恶化而已,根本没有愈合的迹象。如果再这么下去,气绝也只是时间问题。

医丞明白秦绎的意思,叹气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

“巫蛊之术,用『药』都不过是辅佐手段。真正决定慕公子生死的,仍是他自己与余毒的较量......慕公子既为百鬼之首,可令万毒,普通尸毒原本应当完全伤不到他的,只可惜----”

只可惜他离那只小鬼降太近了,被一下正中了心脉。

秦绎默然不语,旁边的仆从见他脸『色』不善,小心翼翼赔笑了一下,道:

“王上莫要忧心。奴有个好消息禀报王上。”

秦绎抬眼,瞥过他一眼,冷淡问:“什么好消息。”

“云隐道长听闻发生变故,已经即可从梁京启程了。”

仆从笑道:“只要数日,就可赶到赤枫关。”

“......”

秦绎没有搭腔,仆从原以为他会笑,或者怎么也有些愉悦的表示,秦绎沉郁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大堂的空气犹如凝固了,只有小厮一言不发地替秦绎包扎着伤臂。

仆从看着秦绎的神『色』,越看心里越打鼓,渐渐不敢笑了。

秦绎双腿分开,战靴踩在木凳上,他手撑了下颌半晌,才蓦然道:

“那么把他体内的余毒清掉了,是不是就会让情势好转一些?”

堂下医丞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秦绎是在问自己。

“是......是!”

秦绎的眉头舒展开来,似乎是自顾自地低喃道:“好。”

那一晚,秦绎照例去守着慕子翎过夜。

只是他在床头静静看了慕子翎半晌后,蓦然掀开了床被,缓缓解开了慕子翎的衣物。

白天才扎好的纱布已然又渗出了黑血,秦绎小心翼翼拆开绷带,『露』出底下触目惊心的伤口来。

惨白的裂开的疤痕,不住向外腐烂的尸毒。

在这样一具莹白漂亮的躯体上,几乎很难令人想象得到会有这样可怕的伤疤。

秦绎轻轻吸了一口气,指腹在那创口的边缘抚了抚,而后便将慕子翎半搂半抱起来,朝他渗着暗血的伤处吻了下去。

年轻俊朗的君王,苍白昏『迷』的公子。

慕子翎乌发凌散,无力地垂着头,被秦绎强行半支起身体,犹如一只濒死的鹤。

秦绎一口一口吮着慕子翎伤口里的瘀血与尸毒,每吸出来一口,就用清水漱一下口,然后再接着继续。

他的手指与舌是热的,唇齿却被清水沾的冰冷,这种冷热的刺激令慕子翎单薄的胸口都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秦绎吮尽了所有的瘀血,直到慕子翎伤口中渗出来的血都不再发黑腐臭才停止。

那时候他自己的唇都有些麻苦了。

帝王命盘,金龙护身?

秦绎在唇上抹了一把,有些嘲讽想,最好是的。

否则这次可真的玩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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