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云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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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灵文临摹班的休息时间。但所谓休息, 也只是各自随意练习、允许闲聊,最多在门口站一站。
灵文临摹是中级班。在浣花书院里,中级班是最多的。
云三小姐云清容过去从没觉得这有哪里不对, 但今天当她站在窗边,悬腕执笔, 盯着笔尖的墨滴坠落在纸面, 忽然产了一个念头:中级班最多的原因,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最多的永远是中等的庸才。
庸才——比如她自己。
她感到心里猛地收缩了一下, 仿佛被针扎了似的不舒服。而且这不舒服一直盘旋在她心里, 怎么也消不去。
“阿容,你发什么呆?”
聂文莹的桌案在她旁边, 只隔了一条不宽的走廊。如果今天是晴天,阳光会从窗外斜射而入, 大半都在她桌上,剩下一个尾巴才会懒洋洋地光顾聂文莹的桌子。可偏偏今日阴沉沉的, 雨水呼之欲出。
云清容没答话,莫名走神。
聂文莹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今日脸色看着也太差了, 怎么比我还不如?要是不舒服, 就先休养啊。”
云清容这才惊醒, 微微摇头。她眼睛弯起、唇角上翘, 本能地做出一个最“自己”的笑,柔声说:“只是累着了罢。”
斜前方有人回头偷看她。云清容并不以为意。那是霍家的爷,虽然是不成器的纨绔子弟, 但受宠。她对这类放荡二祖没兴趣, 却也不会得罪,甚至会刻意交好。
如果换个时候,被人偷看或许会让她得意, 但今日她却莫名觉得烦躁。
她不可遏制地在想云乘月。她在想,云二来浣花书院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是来听课的?还是故意羞辱她?扪心自问,如果她们地位倒转,她自己是绝对不会放过对方的。
但现在,被星官赏识的是云二、拥有司天监玉简的是云二,在家中被所有人小心翼翼对待的也是云二。她的父母都已经服软,她更不敢做什么。
父母反复叮嘱她,说云二拿着司天监身份牌,目前相当于七等爵——七等爵!云府中爵位最高的老太爷,都不过是五等爵。若非长幼伦理限制,云家所有人都得给云二行礼。
说实话……
云清容害怕被报复。
但又不只是这个原因。
那一天在云家门前,她也到了。她看到了她的书文,哪怕事后才知道那是一枚尚未成熟的书文……
那一刻,她忽然真切地意识到:她和云二不一样。凡人和天才,永远不会一样。
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太清。过去她从没专心念书,对自己活的城市都是一知半解,更别说那些缥缈遥远的爵位、修行之路、朝堂机构……
云清容一边心不在焉地临摹字帖,一边柔和地与聂文莹说话。她从来演绎的都是善于倾听的角色,与阿莹的娇蛮活泼正好互补。
“……就是这样,我当时哪里知道她是谁?居然还心敬佩!可恶。不过,她的确是厉害的。司天监下辖的星祠呢,我平时进都进不去……”
阿莹在说她遇到云二的事。这是她第三遍说了。
云清容望着好友动个不停的嘴唇,忽然意识到:连阿莹都比她更清楚这个世界。比如,她自己就说不出“下辖”这个词。
云清容心中的烦躁变得更重。
她搁下笔,有些冲动地开口:“阿莹,你想过要成为大修士吗?”
聂文莹愣住,无辜地看着她:“什么?没有。你在开什么玩笑?阿容,我们不是很早就说好,要一起嫁人、一起开开心心玩一辈子?”
云清容愣住。接着,她喃喃地说出了一句话,一句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说的话。
她说:“我以前没想过,也许还有别的路……”
聂文莹脸一沉,不高兴了。云清容倏然噤声。她怎么忘了,两人的情谊虽不算假,但一直以来都是她在讨好聂文莹。聂文莹被家人宠得很娇,有时简直是刁蛮,根本容不下别人违抗。
她忙换了句话,道:“可是我现在这样子,哪儿还有嫁人的退路?”
对方这才缓了脸色。
“这有什么?挑个外地来的家呗。”聂文莹的口气很随意,字句里充盈着聂家人特有的优越和霸道,“就你这样子,灵文都写不顺畅,修行又管什么用?说了,我家那些护卫哪一个不是精英,不还是当下人、给我卖命的份儿?”
她笑嘻嘻地说:“所以啊,除非你有云二那本事,否则就别去受那罪了。”
什么?云清容几乎是震惊地看着她:“云二那本事……?!你觉得她很有本事?可,可之前你不还不愿让她嫁到……”
聂文莹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阿容,虽然我们要好,但认真说一句,如果云二之前就这么厉害,我家是怎么着都会设法求娶的。”
云三小姐忽然说不出话。
聂文莹果然比她更了解这个世界。云清容再次意识到了这一点。
突然之间,她觉得很茫然:那她算什么?过去这么些年,她在外明里暗里讨好阿莹,在家总是嘴甜哄一众长辈开心,可她努力了这么多年,现在得到的回报又是什么?
所有人根本没有犹豫,就把她丢掉了。爷爷,大伯母,她自己的父母,甚至讨好多年的手帕交……
她自以为精心构筑的活,云二一回来、一抬手,就这么轻飘飘地给打碎了。
而她自己甚至只能害怕,还要被长辈一遍遍地暗中叮嘱,说你二姐现在身份不一般,不要轻易招惹。
不一般——为什么就不一般了?
云清容又一次想起那天见到的画面。那天她羞愤交加、怨恨诅咒,恨不得楼上的云二失足掉下来摔死,但……她也的的确确见了。她看见她的书文,那耀眼的光华也不可避免地深深烙印进了她眼底。
这个不一般,是书文天赋?甚至根本修行都没入门,仅凭着天赋,她就能被大名鼎鼎的司天监中?
为什么?
云清容咬紧了牙。她耳边依旧充斥着叽叽喳喳,是聂文莹又换了第四种叙述方法,津津有味地讲起她在星祠遇到云二的事。
她终于反应过来:别看阿莹现在一口一个“讨厌”,但其实,她终究是觉得云二厉害、传奇,才会这么津津乐道——们聂家人都是这样!人家长得美、天赋高,就立即被吸引过去……这天生仰慕强大的一家子!
慕强……
她突然愤怒起来:为什么被仰望的人不是她?凭什么她是绞尽脑汁讨好别人——还讨不了好的那一个?
云三小姐心中那股难以言明的冲动,陡然变得更加强烈。
“不!”
云清容猛地抓起笔,有以来第一次打断了好友的絮叨:“我要修炼,我要修书文。”
“……啊?”
聂小姐愣住。她瞪大了眼,惊奇又纳闷儿,甚至忘了气。过了会儿,她居然噗嗤一笑,来拉她的胳膊:“来真是病了,怎么都白日发梦了。”
轻飘飘的声音,不以为意。这种不以为意本身就是一种轻蔑。
云清容暗中咬住了嘴唇。她没有说话,心中的愤怒却更高了一点。聂文莹和她半斤八两,可聂文莹有一个的叔叔、兄长都前途无量,她有什么?
谁都靠不住,除了自己——云三小姐心中突然浮起了这么一个念头。这念头不怎么强硬,而是很柔软、很哀怨,属于对“界”失望的女的赌气,很不成熟、容易改变,远非刚强彻底的觉悟;但是,它的确出现了。
“练字吧。”
她抽出胳膊,蘸了墨、拿稳了笔,垂眼望着桌上雪白的宣纸。
刚说完这句宣告,她却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串咳嗽。这回咳得有些厉害,逼得她不得不放下手里的笔,扭头用手帕捂住嘴。
却也正是这阵恰如其时的咳嗽,让聂小姐刚刚燃起的怒火平息了不。
“我瞧你是病傻了!”她哼道,“记得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可不许再胡说八道!”
云清容咳嗽着,眼神却变得更倔强起来。
但她没有表露出来。
就像过去她一直做的那样,她咳嗽好了,就按按唇角,扭头对聂小姐柔弱一笑:“嗯。”
云三小姐太懂怎么阳奉阴违了。有些人也许天就会这个。
聂小姐略一笑,正要说什么。
“给。”
一只手伸过来,将一杯淡金黄的液体放到桌上。两位小姐扭头一,见是那位英俊而油腻的霍爷。
“蜂蜜水。”霍爷笑得有些轻浮,眼睛望着云三小姐,“云三小姐可要保重身体才好。”
云清容心里皱眉,面上却还是露出惊喜的笑:“给我的?谢谢……是不是我吵到你练习了?对不住。”
“哪里的话。”霍爷挺了挺胸,“云三小姐保重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云清容笑,却不接话。霍爷也知情识趣,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聂小姐来回,凑近了问:“你怎么突然跟熟了?虽然是我家姻亲,可我保证,可是个花心浪荡的混球。”
是混球,你家临时反悔的叔叔、兄长就不是了?云清容心中尖酸地骂了一句,表面却柔和地回答:“谢谢你关心我,我就和客气一下。”
至于那杯蜂蜜水,云清容拿起来假装抿一口,际根本没沾唇。
但过了一会儿,等她开始收心临摹,一阵倦意却突如其来。她眼前有些模糊,不由用力眨眼;模糊又消失了。
这是怎么了……
当——
窗外一声锣鸣。下一节课开始了。
云三小姐不得不次放下笔,等夫子进来讲课。
但她等来的不光是夫子,还有另一道熟悉的身影。
刚刚还在幻想自己修炼有成、随手一枚书文击溃云二的三小姐,表情难以克制地皱了起来。
进门那道带着浅笑、饶有兴致打量四周的人影,不是云二又是谁?
云三小姐脑海中的幻象——倏然破碎。
她僵硬地站着,出一点不好的预。
……
跟着鲁夫子来到此处的云乘月,自然也见了云三小姐,还有她旁边的聂小姐。两位小姐都愣愣瞧着她,云三尤其惊呆,又摆出了那副色厉内荏的样子。
她们的表情还挺丰富……云乘月有些慨,觉得这个年纪的青年真有活力,反应一出出的,宛如变脸表演。
她也到了那位霍油少,就是之前在星祠门口耍赖不成,反而被守卫教训了的二祖。这纨绔子弟她一眼,就紧紧低着脑袋,仿佛有些心虚。
云乘月扫他们一眼,收回目光,也收回了心思。平时想东想西不要紧,上课还是得认真。
中级班的人数比初级班多一些,大多是束发、垂髾的男少女,也有一些加冠的青年。们自然比六七岁的小童沉得住气,并不出声询问,只是悄悄打量云乘月。
也有学渣见鲁夫子那不怒自威的模样,赶紧耷眉拉肩,恨不得原地消失。
夫子没有进行太多说明,只道:“云姑娘暂时一起听课,鲁夫子旁听。望诸学子安心上课、安心临摹,书文首要在于凝神定心,不要被外物所扰。”
下头答:“是,谢夫子教诲。”
这个班的夫子姓赵,是位有些年纪、温和沉稳的老妇人。她和林夫子不同,没将鲁夫子关在门外,而是好声好气将请进来,让他从旁观摩这堂课。
鲁夫子吁了口气,板着脸站到一边。别说,还挺想看传说中的云姑娘写字的——这可是一眼就被司天监中的人!鲁夫子对书文一道很是热忱,虽然面上严肃,心里却跟猫抓似地,迫不及待想亲眼看这位云姑娘究竟哪里与众不同。
呃,希望别是那一手烂得很有个性的字……想到之前无意窥到的自己,鲁夫子简直头痛。
赵夫子对云乘月道:“后头有张空桌,笔墨纸砚都可随意使用。”
好巧不巧,那张桌子就在云三小姐背后。当她们擦肩而过时,云清容更用力地咬住了嘴唇。
霍油少也悄悄转头,小心一眼云乘月,又飞快瞄一眼云三小姐桌上的蜂蜜水杯。回过头,无意识摸了摸腰带,心中有些后悔:早知道,今天就不……
赵夫子已经开始讲课。
“灵文临摹,顾名思义,就是临摹前人书写完成的灵文字帖。”她说话声音慢悠悠的,缺少起伏,有些像催眠的小调,“通过临摹,我们能学习前人的笔法、观赏字结构,更能揣摩到前人的精神。”
“只有领会了灵文字帖中蕴藏的精神,才有可能进一步从这股精气神里找到合适的道意,从而凝结出书文。”
“古往今来的大修士、大书法家,无一不是写秃了成百上千的毫笔、染黑了一池一池的清水,潜心精研灵文,才能成功观想书文,最终得成大道。”
“不过嘛……凡事也有例外。”
赵夫子瞥了一眼云乘月,唇边笑意更悠悠。
“上来有一些天才,一眼就能看出旁人一年、两年、三年才能揣摩得到的灵文精神,观想出书文雏形。蕴养一段时间后,们便能得到一枚完整的书文。古籍中记载的天生飞仙、天生圣人,皆属此类。”
室内的目光,悄悄集中到了云乘月身上。
她只认听课,安之若素。
赵夫子面上流露一抹赞赏,继续说:“这些天才的出现,往往能为人指出一条新的书文道路,至少是新的方向。而往往,们一中也会经历比旁人更多的劫难——所以,我们作为普通人,在不必嫉妒。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其后的磨难,旁人未必承受得住。”
云乘月不由自主想起了薛无晦。她还记得说,三天就观想出了书文,但这指的是完整观想。以他的资质,是否也曾一眼即得灵文精粹、蕴养出精妙书文?
磨难吗……
等等,难道她也得经历?
能不能选择拒绝……如果“大任”可以卖钱,她可以贱卖,的。
她看了自己的影子。她的影子静静投在地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动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影子,不可能回答她。
教室前方,赵夫子拿出一张放大的、教学用的字帖,贴在了背后的墙上。
“今日,我们学习一首诗,是四百余年前北康留下的摩崖石刻《铁锁星河》。”
摩崖石刻是统称,指的是崖壁上刻下的文字。由于风霜雨露摧残,只有笔法深厚、灵力雄浑、精神深刻的文字,才能长久传。这类石刻也能称为灵文字帖,并且人人都能观,被视为书文瑰宝之一。
《铁锁星河》就是其中著名的一篇。云乘月这段时间阅读书籍,已经知道“北康”是前前朝,距离大梁有些历史了。
赵夫子拿出笔,正要示范。
下头霍爷忽然举手,弱声问:“赵夫子,《铁锁星河》好难……能不能先用窥道笔?”
赵夫子眼神忽然一厉,不复方才的温和:“谁同你说可以用窥道笔?!”
不光是霍爷吓了一跳,云乘月也一愣。她记得自己第一次临摹《乐陶墓志》时,就用的窥道笔。这是有哪里不对么?
霍爷赔个笑,字斟酌句道:“学生听旁人说,只要使用窥道笔,临摹灵文在很轻松,根本不用辛辛苦苦练习……”
后头一声重重的冷哼打断了。是鲁夫子。
霍爷缩着脖子过去,迎面被黑脸的鲁夫子骂道:“歪门邪道!入学第一天就反复强调过,窥道笔不能随便使用!”
霍爷被喷了一脸唾沫,面皮抽抽、不敢说话,表情却很有点不服。
有鲁夫子唱黑脸,赵夫子也就缓和神情,却还是皱眉。
她严肃道:“窥道笔、窥道笔,顾名思义,是给你们窥道的时候启发用的。等你们灵文临摹的功夫合格了,开始观想书文,自然可以用。而即便是观想书文,也只能用在第一次。第一枚书文过后,最好也不要使用窥道笔。”
“但是,”赵夫子加重了语气,“如果基本功太差,就依赖窥道笔来写字,似轻松,但日积月累下来,只会损害你们对灵文精神的敏锐性,影响日后书文观想——得不偿失啊。”
“忽略自己的努力、凭借外力得到的东西,上去再好,也只是水中月、镜中花,风一吹就散!”
云乘月注意到,前面的云三小姐忽然微微一震,仰起头。她看不见她的神情,却能感受到她心中震动。
她略一思索,微微一笑,心道:也是好事。
她又想起自己的经历,暗自摇头:当初在帝陵里,薛无晦暗示她可以一直用窥道笔,果然是给她挖的坑。
一众学子都神色严肃,鲁夫子又在一旁补充道:“如果谁不经允许就使用窥道笔,一旦发现,都逐出书院,没有例外!”
众人更是一凛,低头称是。
赵夫子收起严肃,又慢悠悠笑道:“也不怪你们。人贪图便捷,外头的书本里很写到窥道笔的坏处。原本这笔也贵重难得,寻常人轻易接触不了。你们不同,所以更要注意。”
她提起笔,用笔杆指着《铁锁星河》碑刻拓本的内容,开始讲解要点。
说是碑刻,但内容其实是一首简单的诗:晓望月轮去,暮待日色还。铁锁星河坠,昼光万万载。
诗文内容平平,但时隔四百余年,拓本中的笔画却凌厉依旧。一眼望去,仿佛能看见毫笔如何旋转、流动,多用平转而非提按,使得字迹不很工整,却流畅霸道,直抒主人心中万丈豪情。
“越是优秀的字帖,字帖内容与其中精神越是合二为一。”赵夫子望着众人,细细讲解,“《铁锁星河》内容平平,开头两句描绘作者静观时光飞逝,第三句却异军突起、精神凌厉一转,放话说要凭手中一根铁链,锁住诸天星河,让群星坠落,从此界万年光明,何须再叹时光荏苒?”
赵夫子讲得很用心,语气也变得激昂起来。
然而,教室里一半的人都听得没什么反应。有些在走神,有些没听懂,只有数人听得入神,也跟着露出激动的神色。
这个班级的学生大多不爱学习,赵夫子也习惯了。
“注意看——”
她轻轻一敲墙壁:“灵文临摹,最忌一笔写一笔。字帖是一个整体,你若眼中只能看见一两笔,心中又何来整个天地?”
“先全神贯注观察字帖,注意基本的笔画、结构。接着试着临写,反复调整,直到书写自如。最后,从头领会字帖精神如何贯通每一笔画,乃至墨迹以外的飞白。”
有人咕哝道:“听起来很简单,际根本做不到嘛……”
又是那个霍。
是个滚刀肉类型的纨绔,即便被鲁夫子拍了一下,也不以为意,还是那个嬉皮笑脸的样子。家有背景,书院里的夫子说到底也不能将如何。
赵夫子知道这个学的做派。
“做不到?”
她瞥他一眼,忽然看向云乘月。
“云姑娘,”这名和蔼的老妇人微笑着问,“你可要现在试一试?”
她还没回答,坐在前面的云清容已经飞快回过头。
印象中总是假笑的、欺软怕硬的三小姐,此时盯着她的眼神却奇异又复杂。她嘴唇动了动,带着一种云乘月不明白的紧张,轻声问出一句话。
“你……你做不到的,是不是?”
她声音真的很轻,但教室里更静,所以很多人都听见了这句话。
云清容却已经顾不上其他人了。她只知道自己茫然地想:我练了两年,只写出过一两个勉强合格的灵文,从来没有写出一篇完整书文。何况是第一次上课就要写。
她近乎执拗地望着云乘月:“你也做不到的吧?”
云乘月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字帖,还在思考、消化刚才的知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拿起笔,蘸了蘸墨,也顺带了云三小姐一眼。
“我不知道。”她心想这谁能保证啊,“我得先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