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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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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扇太久没有看见金山了,咳嗽的厉害也不肯进屋子里休息。金山和养母在堂屋里做活,银扇就蹲在地上,守着一个小箩筐在里面替金山和养母穿针引线,挑选要用的零碎布头。

金山和养母合力缝一件衣裳,衣服的色彩极为艳丽,大红色的却又不是嫁衣,一拿到手里,香味差点没把金山熏一个跟头。那味道冲鼻子,是街边五文一大盒的桂花油。金山在宫里闻惯了,龙涎、檀香、沉香,一闻这味道觉得非常甜腻。

她皱着眉头才把衣服缝好,门外就有人敲门。

“准是来拿衣裳的。”养母佘氏把衣裳收罗好,出门给人送去。

银扇一直蹲在她脚边叽叽喳喳的讲话,殷勤地为金山忙这忙那的,金山也就没有跑出去看谁来了。

待到养母打开门,金山瞅了一眼,发觉来拿衣裳的是一个和妹妹差不多大年纪的女子。

不过,她和银扇不一样,她看上去很早衰,精神萎靡,脸上毫无生气,身体臃肿,涂着厚厚的大红唇脂,脸上擦了有二两香粉,描眉画黛,妆容过于艳丽。

看着母亲递出去的衣裳还有上面的香味,那女人的打扮,金山知道了来拿衣服的女人身份,有些不高兴。

待到女子给了小钱串,拿了衣裳走后,金山走过去立即把门关上,拉着养母到院子的边上,小声说:“娘,我们现在有钱了,这些娼门的活计还是不要接过来做了。”

金山的语气急了,她不想让妹妹看到这种女人在家里进进出出的,以后有钱了,不必再赚这些做皮肉生意的女人的钱。

养母佘氏是看着金山长大的,她自然知道什么意思,但是她不同意金山的看法。

养母干干瘦瘦的脸显得很严肃,她黑着脸说:“娼门的活计怎么了?难道有人愿意出生在娼门?你进宫当了内侍官,就看不起和我们同样的人来?”

金山方才语带鄙视的意味,她听到养母这么说,立即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对。

不过,金山不服气道:“我们再怎么穷,毕竟是清白人家......”

养母又说:“唉,你又知道她们原先不是清白人家出生?她们没有像你这样好的家人。你就算挨了刀子拼了命,也要照顾家里。她们的不幸恰恰因为家人。”养母这话并非是嘲讽金山,只是实话实说。

她们确实是卖自己皮肉的肮脏人。她们会被逼到走上此路,不是被家人卖进秦楼楚馆,就是为了养爹和兄弟,有些甚至是为了养丈夫才进了娼门。

她们是正经女人眼中的臭虫,肮脏污秽的烂肉;带着牌坊女人眼中的猪猡,应该被投江浸猪笼。

然而,那些正经女人,带着牌坊的女人可曾想过有一天,她们也会被逼着做娼妇,或是被人骂做娼妇。

在这世上只要是一个女人,都会被人推进阴沟里。迫害她们的男人却是隐身的,只留下受害的女子背着贱人的骂名。

就算是贵为王后,不过也是依附在王的权力之上,有朝一日王的野心不配他的德行,或是昏聩无道失却民心,国破家亡,王后也会进入青楼为娼。前朝不正有王后成为娼的事。

战争的发动者全是男人,胜了,男人青史留名,得到失败国的女子和土地。败了,男人失去地位,而女人跌入尘泥,生不如死。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实则是兴,与女人无关,男人得利;亡,让女人背负一切罪名和后果。

人们总说妖妃、淫后祸国殃民,全是所谓的读书人常谈论的“女祸亡国”论调。

然而,真相却如前朝“亡国妖女”诗言: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每个女人都不想为娼,但每个女人都有可能是娼,因为女人的身份从不由着女人自己来决定。

金山开口想和养母认错,不料,妹妹银扇见她久在院子里不进来,又跑出来找她。养母对金山点点头,让她进去陪着银扇。

银扇许久不见金山,一个劲缠着金山要她把进宫的故事再说与她听。金山虽然应银扇的要求,但语气间也只是讪讪的,她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无可奈何。

她不由得想起了太子。

若是太子能救那些被家人坑害的人就好了。

她发现太子其实也改变不了谁的命运。太子好像连他自己的命运都控制不了,被迫着读一些他不相信的书,被迫着抓他知道无罪的人,被迫着一天天的拖下去找不到真相。

养母独自上街去买菜,却没有用金山带来的银钱。

原本金山以为自己带钱回来,养母会使银子,但金山看见养母把她带回来的银子摆进箱子里,却拿了刚才那个娼女给的一小串子钱上街买肉。

金山心里更不是滋味。

金山和妹妹在屋子里做针线活儿,很快一上午就过去了,养母也在堂屋里摆好的饭菜。

今天加菜,桌子的中间有一只砂锅,锅里的肉汤还在微微冒泡,像是从刚开的炉子上拿下来的。

金山平静地抄起一只杂面馒头,妹妹在吸溜吸溜地喝着稀饭。

养母今天例外指指砂锅里的肉,对金山说:“吃肉。”

金山很识趣地说:“娘和妹妹吃吧,宫里有好东西吃,这些肉啊,菜啊我都吃腻了,就想念家里的大馒头。”

若不是太子一直帮助,金山大约进宫到现在都吃不上一口肉。

银扇喝了一口粥又吃了肉,觉得胸口意外有些热气,不是凉凉的疼。

她这病起于劳累和营养不良,若是生在有钱人家,当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大约也不会有病。

银扇听了金山的话,只是笑,觉得阿姐说什么她都高兴。不一会,又想想起什么来似得,歪头问边上的姐姐,“阿姐,宫里都吃些什么呀?”

看妹妹在舔嘴唇,金山幸好自己还留了一手,先前看太子吃饭没有白看,怕人不信似得,立即脱口而出:“宫里人吃的东西,那可海了去了,单是光说菜名都要说上几天几夜都说不完呢。”

“阿姐,你就说说吧。”银扇眼巴巴地仰着小脸望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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