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根铁柱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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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蛟脸『色』煞白, 仿佛生了一场重病,他的瞳仁甚至如病态一般微微往外扩张。
两三秒后, 他好似整个人被捶了一下般猛地回神。
明连,明连在民宿里!!
这个念头一起,蒋蛟只觉心口抽痛得厉害,古人创造了一个“万箭穿心”的词, 以前他觉得浮夸至极。
但此刻, 蒋蛟却忽然懂了。
疼到难以呼吸, 一颗心仿佛被碾碎成粉末一般痛。
那种痛感随着每一根神经游走, 最后引起神经末梢的抽搐。
蒋蛟连指尖都疼得颤抖。
“明连!!”蒋蛟嘶吼了声。
他拔腿往山下跑, 跟一阵风似的,好似什么都留不住他。
跑了十来步, 蒋蛟猛的刹住脚步, 混沌的大脑提取出一个有用的信息——
剧组里有车!
乘车的速度比跑步快!
蒋蛟连忙调转方向。
明连一定在等他, 他要赶紧下去。
求求了, 求上天让明连没事,一定要让他好好的。
哪怕用自己三十年寿命来换也行。
蒋蛟听到有人在后面喊他,好像是常阎的声音。
但此时此刻, 蒋蛟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他拿出了最快的速度。
什么都听不见,除了不远处的车,他什么都看不见。
视线开始模糊,蒋蛟抹一把脸继续跑。
快步跑到车辆面前,他拉开驾驶座的门就上。
当初剧组为了方便, 车钥匙直接放在车里,反正这里除了自己人,也没有其他人在。
现在倒是方便了蒋蛟,免得他再去找钥匙。
“蒋蛟,你这是要干嘛去?”没想到车里还有人在整理道具。
蒋蛟置若罔闻,他按着钥匙给车打火。
然而手抖得太厉害,接连两次都没有成功。
蒋蛟紧紧咬住苍白无血『色』的唇,力道之大甚至把嘴唇给咬破了。
第三次点火,总算是把火给点着了。
“明连等等我,我现在就过去,求你再等我一下......”蒋蛟神经质一样不断重复着。
点火之后,车不预热,安全带也不系,蒋蛟直接油门一踩。
车辆像脱缰的骏马一般飞驰出去,可怜坐在后头整理道具的、毫无防备的工作人员。
猝不及防往后倾,最后一头撞在了靠椅上。
“我『操』,蒋蛟你这是干什么?”
蒋蛟紧紧抓着方向盘,他的指关节因用力过大而泛白,手背上也泛起了一条条明显的青筋。
“蒋蛟?”
“你这是要开车去哪里?!”
“蒋蛟!!”
蒋蛟依旧听不到,他将车速提得很快,一路往前冲。
山路哪里有不多树木的,有些树特别茂盛,枝条长长的,从上方横生出来。
面包车速度极快,几乎是要飞起来,在山道上风驰电掣的驶过时,经常会把树枝啪的一声撞断。
被撞断的树枝,不甘示弱地在面包车侧留下一条长长的刮痕,声音刺耳。
车里的那位工作人员心惊胆战,说话都有些不利索,“蒋蛟你开慢一点,别着急,这山路不好走,开太快会出事!”
蒋蛟不管不顾,踩着油门的脚一直都没有移开。
他目视前方,牙关紧咬,煞白的脸上的所有颜『色』,都在泛起红根的眼里,以及沾了少许鲜血的唇瓣上。
忽然有晶莹的什么从上方低落,落在了蒋蛟深『色』的衣服上,像水一样在四周氤氲开一个小圆点。
“你再等我一下,我准备就到了,再等我一下......”蒋蛟嘴唇颤了颤。
正常情况,从山上开车下山大概需要十五分钟。
而现在这十五分钟的车程,硬是被蒋蛟压缩成六分钟。
当车辆停在山脚下时,坐在后排的工作人员忍不住一把推开窗户,探头出去。
“呕——”
吐得天昏地暗,像是整个胃都要呕出来,吐完后,他才后知后觉自己背后的衣服全湿了。
出了一身冷汗。
工作人员喘着粗气趴在窗边。
这车速太他妈快了,他还以为他坐了飞机。
而早在他吐的时候,蒋蛟立马推门下车。
一下车,蒋蛟正想往前冲,然而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整个人忽然僵住。
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定在原地,背影苍凉,他的脊梁慢慢弯曲。
好似历尽千辛万苦回到故乡的战士,却发现家园早已被敌方的铁骑踏破。
在距离蒋蛟大概二十多米的地方,原本有几座三层高的民宿。
那几座民宿外表看着虽然不特别崭新,但风格却算得上温馨。
只是如今,那片民宿被深埋在了一堆泥土里,只在最上方冒出一个可怜兮兮的屋角。
细看之下,那屋角分明是碎裂的,脱离了原来的房屋整体。
“明连!!”蒋蛟睚眦欲裂,他疯狂往前跑,朝着前方的大土堆冲去。
扒着车窗吐完的工作人员一抬头,就看到蒋蛟疯了一样跑到掩埋了民宿的土堆旁。
什么工具也顾不上找,徒手开始挖掘。
那工作人员看到土堆也是懵了。
山泥倾泻?
他记得剧组里有几个人请病假休息,难不成全都......
光是想到这里,那人就感觉脑袋一阵发昏。
那可是几条人命啊!
他连忙下车,下车时因为太紧张还踉跄了一下。
民宿的面积少说也有几百平米,如今被泥堆掩埋,人站在那面前,有种面对巨人的渺小感。
“轰隆——!”
天上这时响起了闷雷,乌云翻滚,凉风起。
按照前几天的经验,应该是要下雨了。
那工作人员心头一紧,哪怕他已经被吓得手脚发软,还是强打起精神来,往蒋蛟那边跑。
“估计快要下雨了,先离开这里!不然等雨一下,这里很可能会发生第二次山体滑坡。”那人拉着蒋蛟的手臂,想把他拽走。
“他还在里面,我怎么走?我怎么能走?我走了,谁来救他!!”蒋蛟一把甩开对方的手,“你别管我了,你先撤,我把他救出来后会走的!”
他几乎是吼着说,声音颤抖,一双眼滴血似的红。
那人稍愣。
他看到面前这个将近一米九、此刻却泪流满面的男人,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怎么再劝。
“你先报警,或者给消防那边打电话让他们立马派人过来救援。”蒋蛟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回忆着他们那间屋子的具体位置。
他跟明连住的是二楼,是走廊最尽头的房间。
房间好像是东侧,因为每天早上拉开窗帘就有阳光照进来。
蒋蛟定好位置好,便往那边跑,觉得大概差不多了就停下来。
再次开始挖掘。
山泥倾泻的发生地除了泥,还有各种大小不一的石头。
有些石头虽然个头小,但是棱角比较尖利,蒋蛟徒手往下挖的时候,手背手指上都被那些小石头划出一条条长的血痕。
泥土把他向来干净的指甲缝塞满,指甲因碰到石头而被撞击得微微往外翻。
但蒋蛟一双手仿佛失去了神经触感,半点都感觉不到疼。
又或者说,比起心里的惶恐与悲痛,手上那点感觉完全算不了什么。
他的指尖在颤抖,机械一样的不断挖土。
蒋蛟像缺氧的人一样用力喘气,他眼前的视线再次变得模糊。
好像有什么沿着他的脸颊往下落,掉落在泥土里。
眼前的光影在扭曲,记忆碎片像是被打碎的镜子一般飞溅,每一片上都有他心尖上那人的身影。
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在他眼前,当真应了那一句——历历在目。
他曾在角落里卑微地仰望过他的爱人,也曾在在成功刷脸后,疯狂在日记本上写下自己的心事。
他爱的那人曾经为他洗手做羹,也在往昔笑容晏晏地为他布置了温暖的家。
欺骗的谎言被刺破,他们的婚姻如同被扔进了垃圾桶的『奶』油蛋糕,『奶』油与巧克力糊成一片,难看又可惜,最后只能狼狈收场。
然而哪怕是离婚了,蒋蛟却从不觉得他与明连之间没了可能。
他想,只要他肯努力,只要他能坦诚地展现自己,只要他倾尽全力证明他能给明连幸福,证明自己真的是那个最适合对方的人。
明连就能回头了。
从始至终,蒋蛟都抱着这样的希望,也紧紧拽着这一丝丝希望。
但现在他却知道,所有的所有,都是建立在明连这个人还在的前提下。
他从未感觉到这般绝望,也从未感觉到这般愤怒,甚至开始恨老天为什么不长眼。
明连那么好的一个人,哪怕见了流浪的小动物也会给买吃的,上天怎么就舍得让他定格在冰冷的土堆里?
怎么就那么不公平!
如果说在来时路上蒋蛟是想,若是明连能活下来,他宁愿少活三十年。
那么现在,他觉得如果明连能活下来,上天只留自己十年寿命也能接受。
天上闷雷作响,夹杂在闷雷之中的,好像还有什么声音,但蒋蛟已经顾不上仔细听了。
他疯狂往下挖,既害怕又期待,两种交织的情绪让他变得狂躁不安,神经质一样不断发抖。
很快,蒋蛟遇见了一片应该是属于民宿屋顶的砖头。
他还记得民宿屋顶的颜『色』,浅红『色』的屋顶像是最暖的那一抹夕阳。
蒋蛟动作一顿,眼里充血更甚。
“蒋蛟......”
蒋蛟瞳仁猛地一缩,他好像听见明连在喊他。
“蒋蛟!”
蒋蛟一颗心都绞痛起来,他确定他没有听错,就是明连的声音。
他在向他求救。
明连一定在下面。
他要抓紧时间把明连救出来。
蒋蛟更疯了。
就当他正准备继续挖掘时,他的手臂忽然被抓住。
蒋蛟以为是刚刚同车的那个工作人员,他看也不看地甩手,“你先走,不用管我。”
声音沉沉的,他几乎是泣不成声。
“不走是吧?那你就留在这里。”
这一道声音熟悉至极,因为声线轻缓向来显得温暖。
蒋蛟一愣,随即不可思议地骤然扭头。
他看见,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黑发冷白皮的青年,全须全尾的站在他面前。
对方除了鞋子上沾了一点泥,衣服干干净净的。
温暖,完整,鲜活。
蒋蛟还在愣神,他脸上表情似乎被定格在这一刻,然而他那双通红的眼,却好像被方才那道声音刺坏了泪腺,眼泪一直流个不停。
明连却在这时转身就跑,蒋蛟想也不想地跟上。
民宿老板与驴友的车停在树丛后的一个小平地上。
那前方有一段相对茂密的树丛,树丛构成阻隔带。哪怕是再次发生山泥倾泻,也能为众人的逃生争取些时间。
不过正是因为这样,方才蒋蛟开车下来时并没有看到车队。
之前跟着蒋蛟出来的工作人员,见蒋蛟被带回来,松下一口气,总算是能放心开玩笑了,“明老师,他一直说要找你,也就是你能把人喊回来。”
明连正想说话,却忽然从后面一把被抱住。
他感觉到那人颤抖的唇瓣落在他的颈脖侧,一下又一下地亲着。
所有人都是一愣。
明连反应过来,立马挣扎。
然而他身后的蒋蛟却抱得十分紧,对方满是泥巴的手粘在他身上,手上的泥巴糊了他一身。
蒋蛟向来力气大,两条手臂像铁钳一样,把明连牢牢圈在自己怀里。
“吓死我了,我刚刚以为你在下面。”蒋蛟抱着人不撒手,一遍又一遍地亲着。
他的眼泪从方才就没停过,全都落在了明连的颈脖侧,把他的衣服打湿。
“幸好你没事,还好还好。我的命啊......”
蒋蛟像是一个魔怔的人一样不断说着。
从地狱忽然到天堂,这种感觉虚幻得不真实,以至于蒋蛟现在还不能完全相信,明连就在他眼前。
他的爱人还在。
失而复得的狂喜让蒋蛟有些疯魔,语无伦次。
对于周边人的目光,他全都看不到。也或许察觉到,但那些与明连比起来,全都不值一提。
先前众人经过明连提醒才得以逃生,如今看出明连与蒋蛟关系非同一般,众人识趣地退到一旁,把空间留给两人。
“蒋蛟。”明连喊他。
蒋蛟还在神经质地说着话。
“蒋蛟!”明连把蒋蛟的手一旋,硬是把对方缠在他腰间的手拧开。
明连转了个身,面向他。
蒋蛟一双眼红彤彤的,刚刚哭得太厉害,现在都肿了。
与明连目光对上后,蒋蛟似乎才稍稍冷静下来,他抿着唇地看着明连,一眨不眨的。
明连眼睑低垂,目光落在他鲜血淋漓的双手上,“蒋蛟,你真不用这样,哪怕我刚刚都看见了,但我还是觉得咱俩不合适。我不会因此感动而回到你身边,所以......没必要。”
他声音很宁静,像秋日里无风的湖面。
蒋蛟忍了又忍,但到底没忍住,一把将人紧紧抱在怀里,眼泪糊在明连身上,“没关系,你活着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没关系,我、我现在其实很开心,活的,是活的......”
说到最后他又语无伦次了。
正因为险些失去过,才会更知道面前人的宝贵,也才更会懂得珍惜。
这一刻,比起追求明连,让他答应重新跟自己在一起,蒋蛟更希望面前这个人活着。
好好活着。
“刚刚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在下面,我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了,还好你没事。”蒋蛟又忍不住念念叨叨地说,“『奶』『奶』说得对,好人有好报,上天不会那么不开眼。”
说着说着,蒋蛟忽然发现明连满脸『潮』红,呼吸明显比较急促。
他一颗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你是不是发烧了?”
明连不管他,拿出手机给常阎打了个电话。
蒋蛟与一位工作人员安全到达的事,总要跟导演报告下。
蒋蛟还惦记着明连发烧,刚发生山泥倾泻,剧组肯定忙得一团糟,说不定没有车载明连去医院。
他得弄一辆专车过来。
于是蒋蛟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找啊找,终于找到一位西省的熟人。
比较巧的是,对方的位置距离他所在的驼峰山,开车只要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