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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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着沉重的心情，把孩子没了的消息告诉家属时，家属万分悲痛，但是他们没有责怪我。
手术结束后，产妇因失血过多在输血输液，家属忙着照顾产妇和孩子，他们没有时间伤悲。
家属并不知道产房里发生的一切，如果他们知道了，是否还能这样平静的接受孩子没了的事实？
廖雯青呆坐在办公室里，依然脸色苍白。
肖青让我和廖雯青跟她进产房，我们都跟着去了。
肖青非常生气，阴沉着脸问廖雯青：“你知不知道双胎的处理常识？”
廖雯青轻声说：“我没有处理过双胎。”
肖青更加生气，厉声斥道：“不知道为什么不问？为什么不请示？你不是学校刚毕业出来的学生了，请示汇报也不懂吗？”
廖雯青沉默不语。
我在心里想，你就是太好强了，怕我们知道你不懂而已，如果是刚毕业的学生，就不会这么死要面子了，你把那不值钱的面子，竟看得比产妇母子的命更重要，你根本不配当医生！
肖青又黑着脸问我：“你呢？你遇到的双胎也不止一个了，你也不懂吗？”
我说：“我知道。”
“那你告诉我！第一个孩子出来以后，很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固定腹中胎儿的胎位。”
“好，这个产妇做不到这一点不怪你。”
她停顿了一下，又问：“第二个孩子没出来，可以用力牵拉脐带吗？”
“不可以！”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我想等廖雯青自己说，我已经提醒过她要手术，要请示，不要牵拉脐带，所以我没有作声。
可是廖雯青并没有说话，一直沉默着。
肖青见我们都没有说话，气得直拍桌子，喝斥我说：“你既然知道她的错误，也不提醒她？是不是以为不是你自己犯的错，就跟你没有关系？！”
我原本就生着廖雯青的气，现在又看她敢做不敢当的样子，更加生气。况且，我觉得肖青这时候更应该质问的人不是我，而是廖雯青。
我对肖青说：“我提醒过要手术，也提醒过要请示，不止一次说过不能牵拉脐带，因为阻止不了，所以才给你打电话。她是医生！就算不是今天这种情况，也应该知道不能暴力牵拉脐带！”
我只想陈述事实，不是想逃避责任，所以我没有再说别的。
肖青问廖雯青：“你说，她说的对不对？”
廖雯青说：“对。”
肖青听了廖雯青的回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问：“那你为什么不听？！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扯脐带？”
我也很想问她这个问题，到底是出于什么考虑，会有这种操作？
廖雯青默不作声。
肖青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厉声对廖雯青说：“明天开始去门诊上班！”
说完，甩手离开了产房。
其实，我的气愤不亚于肖青，我的疑惑也不亚于肖青，但我不能像肖青一样质问和指责廖雯青，因为我只是个助产士。
我很想对廖雯青说，如果你能虚心一点，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我也很想骂她，但是骂她已经于事无补。我只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会永远记住这一次的教训，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的班上。
我没有再理会廖雯青，产房还等着我去收拾。
我看着一片狼藉的产房，产床上、地板上的大片血迹，一阵一阵作呕。
廖雯青无声的离开了产房。
我也很想逃离产房，里面的景象和气味都让我感到恶心和恐惧。但是我不能，因为收拾产房是我的工作。我忍受着那阵阵恶心，无奈的收拾着。
所有事情忙完，天已经亮了。我很累，但是不敢去睡，因为产妇还没有脱离危险，因为我的心里怀着深深的愧疚，我与护士一起监护着产妇，这样，我的心里才会好受些。
廖雯青也没有睡，默默地在办公室写病历。
终于下班了，我很疲惫，但是没有睡，而是把我的愤怒、悔恨、愧疚、恐惧全部宣泄在日记本里。
写完日记，我伏案痛哭。
哭着哭着，我来到了一个地方，这里一片黑暗，我看不见任何东西，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突然一阵阴风吹过，掀起了片片帐幔扫在我身上，微光一闪即逝，我看到片片白色帐幔随风飘荡，继而又是一片黑暗。阴风又起，帐幔打在我身上，让我不寒而栗！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好想走出去，我害怕呆在这里，这里阴森恐怖，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我慌乱地四处寻找出口，我想掀开帐幔出去，却发现每一个方向的帐幔后都是坚固的墙壁，根本没有出口。我越来越着急，胸口越来越闷，呼吸越来越困难。
我在这个密闭的黑暗空间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渐渐感到窒息。
我艰难地支撑着，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我必须走出去！
我继续寻找出口，然而徒劳无功。
我已经坚持不下去了，我感觉自己就快要死了。
我无比绝望，哭着祈求老天：快救救我！
“铃……铃……铃……”
突然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仿佛是天空中落下来的一记重锤，瞬间敲碎了黑暗，光明照耀下来了，空气流通起来了。
我的眼前亮了！呼吸顺畅了！
我站在一片空地上，四周无物。
我感觉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声音，犹如天籁之音！黑暗消失后，这美妙的声音依然不绝于耳，我就这样听着，想要分辨这个声音传来的方向。突然，美妙的声音戛然而止，我极不情愿地甩甩头，脖子上一阵疼痛传来，原来是场梦！
梦醒了，但是这个梦境却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梦里濒临死亡的感受那么真实，即使过去几十年，都不可能忘记！
我全身大汗淋漓，脖子和手臂酸痛，脸上湿湿的。刚刚这场噩梦，仿佛耗尽了我所有的能量，我有一种快要虚脱的感觉。
我拿起手机看时间，发现有个未接电话，是妈妈刚打来的。我平时下夜班后，都习惯的把手机调无声，这一次只顾着写日记，竟忘记了调手机。刚才，是妈妈拯救了我！
我马上给妈妈回了电话：“妈，刚刚打电话给我有事吗？”
妈妈说：“没什么事，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想要给你打个电话。”
我感动的想哭，难道妈妈跟我有心灵感应？
“哦，我刚刚睡着了。”
“没事，那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妈妈挂了电话。
妈妈的声音，仿佛有一种力量，安抚了我惊悸的心，我的心情渐渐得以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