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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大盘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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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渝吃了『药』, 撑得水饱,晕晕乎乎躺在床上,缓缓吐了口气:

好累啊。

好久没这么放松了。

现在回想起, 过去这些年,他都没怎么休息过。

紧绷的弦像一条鞭, 狠命抽打, 叫他不顾一切拼命往前跑。

是现在, 鞭断了。

积蓄已久的疲惫似乎都在这一刻翻上。

床铺仿佛变成流沙,无形的大手将他拖住,就这么一直往下落, 往下落……

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管。

只要好好吃饭, 好好睡觉,好好休息。

太奢侈了, 他想。

这个时间段的人们要么上班, 要么上学。

整个小区里都安静得过分。

半梦半醒间, 他听见窗外的鸟鸣, 客厅挂钟指针的咔嚓声,甚至还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

楼下有野猫在叫,听声音, 好像是那只脸上有不对称花纹的大橘猫。

他下意识翻了个身, 正对窗。

朦胧的日光从窗帘外渗进,晃得人直皱眉。

从没睡到自然醒的余渝这才意识到, 自己挑选的这款窗帘好像并不怎么遮光……

“改天一定换一个……”

他低低嘟囔了句, 又吭哧吭哧翻到另一。

嗯,好,不刺眼了。

吃了三种『药』, 都没有糖衣。

中一种还是冲剂,他一口气喝了好多水。

现在一翻身,肚就跟装满水的水囊一样,duang~duang~直晃。

几分钟后,『药』剂中的安眠成分始起效。

余渝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有点诡异:

生物钟被打『乱』的他现在实并没有多少睡意,『药』力和身体上的疲乏又叫嚣着要睡眠。

肉/体是疲惫的,眼睛都几乎要睁不,可大脑却空前活跃。

他皱了皱眉,本能将自己蜷缩起。

这个姿势让他有安全感。

漆黑的脑海中仿佛升起无数光球。

那是记忆的碎片,走马灯一样疯狂旋转。

幼年的余渝,少年的余渝,在医院踮着脚尖挂号,自己抹着眼泪输『液』的余渝……

无数光球不断从漆黑的平上冒出,在他脑海中轰然炸裂,化为一片刺眼的混沌。

视角一转,混沌重新成型,组合成为现在全新的余渝老师。

他确实已经大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等余渝醒时,就发现自己满身大汗,睡衣都湿透了。

他躺在被里发了会儿懵,这才翻身坐起,看了眼床的闹钟:

11:40.

竟然睡了这么久?

他都有点被吓到了,又点手机确认,还顺便发现了廖初发的微信。

“想吃什么?”

一个厨师问这样的话,总觉得带着点儿舍我谁的气势。

余渝抹了把热汗,认真思索片刻,“『毛』血旺。”

馋!

出了点汗,脑袋好像不那么疼了。

身上也有了点力气。

一分钟后,廖初的消息回:

“喝粥。”

余渝:“……”

那刚才那个问题有什么必要?

他又回了条:“不用麻烦了,我自己煮点条就行。”

廖记餐馆生意挺忙的,区区感冒而已,他还不至于丧失自理能力。

廖初回了一张照片:

后厨的灶台上整齐排列着两行砂煲。

全都是粥。

然后又是一条信息:

“干挂,不行。”

短短五个字,清晰流『露』出鄙视。

在一个专业厨师前提半成品,没门儿!

瞧不起谁?

余渝笑出声。

阳光不错。

他起换掉被汗打湿的床单被罩,连同湿透的睡衣一起塞进洗衣机,之后去洗了个热水澡。

整个人都清爽了。

12:30,廖初提着饭盒如约而至。

这会儿午餐高峰已过,他炒好最后一个菜,把收尾的事情交给关文静等人就了。

余渝有点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廖初道:“怎么样?”

“降到37度5啦!明天应该就能好了。”余渝接了饭盒,“进坐会儿吧?”

忙了一上午,应该也挺累的。

廖初才要说话,视线却被客厅中一抹『色』彩吸引过去。

余渝顺着他的视线扭一看:

!!!

那是一只粉紫『色』的皮质河马沙发。

河马脑袋上扣着圆滚滚的耳朵,睁着两只绿豆眼,张着大嘴,蠢萌蠢萌的。

廖初沉默片刻,再口,话中隐有笑意。

“余老师的品味特别。”

余渝脸上热辣辣的,不过还是诚恳问他,“你不觉得可爱吗?”

每次坐在那个小沙发上写教案,他就特别有灵感!

一定要『摸』耳朵!

手感超棒!

廖初走后,余渝关上门,又盯着那个沙发看了会儿。

明明就可爱呀!

还有小尾巴呢!

粥是蔬菜肉沫粥,洁晶莹的米花中散布着翠绿的菜丝、嫩黄的玉米,还有红『色』的肉沫。

盐津津清爽爽,浓郁的香气分淳朴。

医生说了,小感冒而已,不必太过紧张。

只要不吃太过油腻和辛辣刺激的食物就行,最好还是保证饭菜营养均衡多样。

这样的粥水就好。

原本余渝没什么食欲的,谁知吃了两口之后,竟渐渐有了胃口。

砂煲煮出的粥特别好喝。

有的米粒都了花,沁出浓郁的米脂,近似胶质。

这是最养人的。

一口下去,米的香醇,菜的清香,肉的鲜美,次第绽放。

一份粥喝完,余渝鼻尖上沁出一层薄汗,刚有些堵塞的鼻腔,竟也重新畅通了。

他将餐具放入洗碗机,准备刷好了还给廖初。

有点饱。

余渝想了下,自己喊着号,慢吞吞做起广播体『操』。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秋日午后的阳光分外璀璨。

明亮的光束从巨大的落窗外『射』入,被窗楞分割成一道道光柱。

随着他的动,气流卷起细小的尘埃,在光影中不断回旋,偶尔折『射』出星辰般『迷』离的亮光。

毕竟在病中,体力有限,余渝只做了半套体『操』就停下。

他去灌了点水,蹲在窗边,一个花盆一个花盆的浇过去。

“咳咳,我生病啦,你们可要好好的……”

“小红又了两颗花骨朵,真棒!”

“小黄也要加油啊,今年冬天一起花好不好?”

小红和小黄是两株山茶花,他已经养了三年,每年冬天都会几朵漂亮的花。

只是今年大家跟着他搬到清江市,稍微有点水土不服,原本浓翠肥厚的叶片都有些蔫嗒嗒的。

傍晚,廖初去校车停靠点接了果果放学。

小姑娘先甜甜叫了舅舅,然后就问:“鱼鱼老师好了吗?”

廖初失笑,“这么担心啊?”

果果点,“鱼鱼老师好哒。”

小孩是最敏感的,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不好,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边柳溪也过接倩倩,问言就说:“怎么,余老师病了?”

幼儿园没有大肆宣扬,家们之前也不知道,都是刚跟小朋友碰之后才了解的。

这会儿家群里也在讨论呢,各『色』慰问信息一条接一条。

廖初道:“感冒,医生了『药』,过两天就好。”

柳溪就放了心。

那还行。

余老师年轻,恢复能力也强,肯定过两天就好了。

果果拉着廖初的大手往家走,“舅舅,我可以去看鱼鱼老师嘛?”

她还给鱼鱼老师准备了礼物诶。

倩倩在那边举手,“我也想去!”

她们都好想鱼鱼老师的。

小朋友们的感情真挚而热烈,饱满到令人惊叹。

只是一天的分别而已……

廖初顺手『摸』了『摸』两个姑娘的小脑瓜,收取了两枚枣大小的淡青『色』果实。

灰突突的,不起眼,味道微微有些酸涩,回味莫悠。

像儿时手中拉得老的风筝线,晃晃悠悠,却怎么也扯不断。

像这种果实,廖初一般都会拿酿酒。

成品往往特别适合酒客们发散思维。

“我们要先问一下鱼鱼老师,看他是不是在休息。”

廖初给余渝发了条微信,说两个小朋友担心他,方不方便去看看?

余渝的手机设置了静音,这样就不怕打扰他休息了。

等会儿清醒后看到,想必就有回复了。

“走,咱们先去吃饭。”

今天的特『色』菜是大盘鸡,主要扎根于大西北。

光听这个字,就知道这绝对是一道极粗犷豪放的美食。

大块的鸡肉,大块的土豆,大块的洋葱,胡萝卜,再个特大号的盘……

盘最好也用北方瓷器,轰轰烈烈往桌中央一蹲,老大一片,带着那么点儿唯我独尊的霸道。

先把鸡块炖个半熟,然后加入土豆。

等土豆也半熟,再加入洋葱和胡萝卜。

等洋葱和胡萝卜也半熟,再加入手工扯好的宽。

不需要焖太久,可以在中间还带着点芯的时候就出锅。

等吃几口菜,啃几块儿香喷喷的鸡肉,条也吸饱了浓郁的汤汁。

有小孩儿一边嘶溜着口水一边道:“我不要鸡肉了,还要吃条!爸,鸡肉留给你吃。”

当爹的就笑,“你小倒精明。”

这可都是精华。

有个40岁的男人看了,眼睛一亮。

“哎呦,大盘鸡,以前在新疆的时候隔三差五就吃,回之后有年岁没吃过了!”

人在饭馆里最容易拉近距离。

有时分明是素不相识的两个人,一顿饭下,竟也能称兄道弟了。

他对那桌的人听了,就笑:“哟,兄弟,以前在西北待过啊?”

一始说话那人先跟服务生点了菜,然后才说:“记,以前在那边电视台待过几年。”

对方肃然起敬,“失敬,失敬,原是记同志,在那边可不容易。”

那个记还有点不好意思,“惭愧,惭愧,旅游经济频道,实在没吃什么苦……”

不仅没吃苦,为好吃的太多,老乡们也热情,愣是胖了多斤。

然后就是气候有点干。

到了之后第一个月,脸上就干爆皮了。

鼻腔粘膜脆弱,还容易流鼻血。

他回到内将近五年了,原本那些客居在外的记忆已经逐渐淡去。

可今天,这突如的一盘菜,却好似电影演播室里按了回放键,那些遥远的画,再一次被拉了回。

西北天宽阔,山接着天,河撑着,仿佛穹窿都比别处更高些。

养出的人也一般无二。

他们的骨里流淌着的是风,是自由,在粗粝的沙滩戈壁上行走,在一望无际的土坡上攀爬。

牧马,放羊。

举目四望,山川茫茫,大半日不见人烟。

唯有日月亘古不变的东升西落,夜幕星空的明暗闪烁。

就连那里的星星,也要比别处更多更亮。

那里一年四季都有风。

呼啸的大风,狂『乱』刮,刮过茫茫草原,刮过浩浩戈壁,刮起了沉淀千万年的黄土,将原本坚硬的岩石削尖磨平,也刮红刮糙了那里人们的脸。

年累月的日晒,给他们『露』在外的肌肤涂抹上蜜一般的『色』彩。

那是阳光的颜『色』。

那里的人们大多要么能歌,要么善舞,曲调嘹亮阔,动大大合,举手投足都透着股天高海阔任我游的豪情!

不多时,菜上齐。

记同志夹了一大块鸡肉,略端详几秒钟,这才放入口中。

鲜辣咸香的滋味顿时充满口腔。

啊,就是这个味儿。

仿佛顷刻间,斗转星移,他又回到了那个在梦中时不时出现的方。

真不错!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

有没有在新疆留下痕迹,他不敢保证;

却清楚知道,那方山水那群人,早已在他心里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边余渝看了两本书,又昏睡了半个下午,醒时已是暮『色』四合。

他『揉』了『揉』脑袋。

这会儿倒是不疼了,只是睡太多,有点恶心……

他刚点微信,界中就跳出99+的未读信息。

最上的是廖初。

他想了下,回复道:“小朋友免疫力低,先别见了,省的传染。”

家群里比平时更热闹。

不过今天充满屏幕的不是家们的对话框,而是小朋友们的语音。

毕竟对现在的他们说,打字简直难于上青天。

余渝不自觉眼里就带了笑,依次点。

空旷的房间内,瞬间充满了孩们的『奶』腔:

“鱼鱼老师,你有没有好一点呀?”

“老师,你要乖乖吃『药』哦!”吞口水,“可能会有点苦,那你就吃一颗糖吧!”

“我爸说要多喝水!”直男教育从娃娃抓起。

“鱼鱼老师,你会死吗?”哭唧唧。

余渝:“……”

不至于,就是一个感冒而已,真不至于。

应该是孩的家就在旁边,这条语音刚发出没有几秒钟,就被迅速撤回。

“余老师,真不好意思,这孩前两天看了个纪录片……”

家马上分惭愧说。

余渝啼笑皆非,又反过安慰家:“没关系,您不用紧张。”

廖初那边又回消息,“果果说给你带了慰问礼物,那等会儿把晚饭给你一块放在门口。”

最近的气候确实不太保险,早起果果还打了两个喷嚏,不见也好。

那就先放门口吧。

几分钟后,余渝就听见有人敲门。

“鱼鱼老师,你在吗?我是果果!我看你啦!”

廖初刚要说话,手机就响了。

是群里的一位家,之前说过他们公司一月有个活动,想要预定糕点着。

楼道有回音。

在这个位置打电话的话,容易影响到他住户。

廖初就先把装着晚饭的大食盒放在门口杂物柜上,又对果果道:

“舅舅去接个电话,你先在这里跟老师说话,不要到处跑。”

果果点,小辫也跟着上下翻飞,“好的呀!”、

廖初轻轻捏了下她软乎乎的腮帮,走到角落楼梯口那里接电话。

在这里不仅能隔绝噪音,还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果果,不至于发生危险。

廖初走后,果果就打小书包,从里掏出一朵稍微有点蔫的花。

小姑娘四下看了看,也把花摆在食盒旁。

叶片有点压坏了,她抿紧嘴巴,用力按了几下。

“鱼鱼老师,今天园丁伯伯给了我一朵好漂亮的小花,我把它送给你,你一定要快点好起哦!”

门里的余渝鼻腔有点酸,“好,谢谢你呀。”

果果抱着书包蹲下去,托着腮帮,仰着问:

“鱼鱼老师,你今天有没有打针啊?”

余渝吸了吸鼻,“没有,老师是大人,暂时用不着打针。”

果果哇了声,“大人好厉害。”

她之前生病都打针的!

“那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快点大。”余渝笑道。

果果点,又砸吧着嘴说:“我有吃好多!今天舅舅做了好吃的鸡,好大块的肉肉……是舅舅说小朋友不可以吃太辣……”

她在外说,余渝在里疯狂咽口水。

要命了。

他今天一整天,就只喝了一份粥。

现在撕心裂肺的想吃点刺激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果果蹲得腿有些麻,就扶着门,撅着屁股站起。

嘿咻嘿咻。

她隐约听到那边的廖初在说“好,那就这样……”

这个她知道!

就是要打完了的意思!

“鱼鱼老师,舅舅要打完电话啦,那,那我们明天见!”

果果冲着门挥手

余渝隔着猫眼看了下,“明天……不对,老师会尽快好起的。”

呜呜,他想小朋友们了。

那廖初刚挂了电话,就见果果已经吧嗒吧嗒跑过,不无得意道:“舅舅!你是不是打完电话啦?”

廖初一把把她捞起,“对,果果真聪明。”

果果搂着他的脖嘿嘿笑。

廖初看了看余渝的房门那边,“跟老师说完话了?”

果果点,“鱼鱼老师说会快好起的!”

等甥舅俩走了,余渝这才打房门。

想着小朋友特意给他带回的花,年轻的老师不禁感动得热泪盈眶。

乖巧体贴的小孩果然是天使吧!

然后……

多分钟后,廖初带着果果回到餐馆。

他习惯打手机看时间,发现余渝发了条微信过。

点一看:

“我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下。”

紧跟着一张照片:

就见门口的黑『色』杂物柜背靠墙,柜上端端正正放着一个食盒,旁边是同样端正的一朵『色』菊花。

可以说是上坟拜祭标配了。

廖初:“……”

他用力捏了捏眉心,问那边正哼着小曲画画的大外甥女:

“果果,那朵花哪里的?”

果果歪,“园丁伯伯给的!”

“哪里的园丁?”

“幼儿园里照顾花花兔的园丁伯伯呀!”

今天风大,有一个花盆被吹下打碎了,里的花也断掉了。

花还是好漂亮,园丁伯伯见她喜欢,就送给她了。

廖初:“……啊。”

懂了。

为了迎接即将到的校庆,青叶幼儿园内斥巨资搭建了好几个立体动物花卉盆景。

而最应景的秋日花卉……就是菊花。

果果眨了眨眼,忽然道:“余渝老师病了嘛,舅舅,我下次再送给你好不好?”

小姑娘真体贴。

是……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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