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七曰 新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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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诊所一切照旧，子虎还真的没有再来了，后来听师傅说他喝醉酒后把老丈人给打了，老丈人是什么档次的人，直接找亲戚给他狠狠揍了一顿，在医院里住了小半个月的院。
本以为这次之后能老实些，没想到还闹出了酒驾一事，好在没有撞到无辜的人，这一次直接进了派出所，吊销驾照，老婆也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只给他留了一封离婚书，这样的结果真的是不作不死，活了个该了。
单位也辞退了他，毕竟没有了女方的支持，谁还惯着他一身臭毛病，师傅说子虎天天在媳妇家门口忏悔求原谅，反正发生在我身上，那是万万不能原谅的。但愿这一次他能明白自己有多糟糕，能重新来过好好做一个爷们。
早上，难得师傅来得比我晚，我都打扫好了屋子也没见他来，平时七点半点就到的人这是怎么了，这眼看着都要九点半了。
正想着要不要打电话，师傅先打来了，让我从柜子里拿出罗盘和那盒鹤老8年前临终之时留给他的银针，还让我用红布包起来，话说我第一次发现柜子里的它们的时候，还真的吓了一跳。
罗盘看着可有年代咯，整体暗金黄，边边都有些破损了，师傅说他也不知道具体多久了，差不多100多年吧，银针一直收藏在木盒里，打开看过一次，比师傅平时用的针要长一些粗一点点，不会给病人用，不会轻易示人前。
回着师傅的话“拿出来了，然后呢？”
“我告诉你一个地址，现在你带着东西过来。”然后，师傅说了一串地址，倒也不是不认识，只是什么样的阵仗要用上这两样宝贝，师傅可是曾经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的。
坐上车，怀里抱着包，包里放着那红布，红布里罗盘和一盒银针，一路上心有些突突的，也不知是怎么一个情况，师傅只是急匆匆地来了电话然后又急匆匆地挂了电话，莫不是遇到了什么大麻烦事，能用上这些宝贝，难道是遇到妖魔鬼怪了，那我这一去岂不是......
到了目的地，师傅早早站在路边等着我，还是平时那身被肚子撑得紧紧的白衬衫加休闲裤，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师傅，东西给你。”说着要拿出红色的布。
“跟我上楼去。”
“啊？干嘛啊？”
师傅一把扯过我手里的包“有个病人，需要你看看。”
呆立在原地傻笑着“开什么玩笑，我会看什么病人啊......”
师傅点点太阳穴“这里的问题，你不是一直学心理来着，你去看看，到底什么毛病！”
一把拉住包的带子“师傅，别别别，我真的不行的，我这才哪到哪啊，再说了太严重的也不归我管啊。”
“少废话！”师傅轻巧地将我拉过去，这寸劲，就差起飞了“一会到了那里，你只要看着就好，不到不得已的情况不要和他说话。”
“什么是万不得已的情况啊？”
“自己感受！”
师傅走得倒是飞快，胖乎乎的身子很快就将我落在了远处，这让我怎么想才是啊，听师傅说的，似乎是大事，可是我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大白面粉，一会若是成了面糊糊可怎么好。
战战兢兢地上了三楼，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劈里啪啦地打砸声，师傅打开门飞快地冲进去，而我只能怯生生地站在门口。
迎接我的是一对中年男女，看起来40多的模样，应该是两口子，女的哭红了双眼，男的在一旁插着腰连连叹气，根本没有人在意我，我只好自觉得换上了脱鞋。
这小区也算是中上等水平了，家里的装潢看着也不像一般人家，好大的厨房，好大的客厅，简简单单的，特别的干净整洁，可就是说不上来哪里怪怪的，在屋子里总感觉模模糊糊，看不清东西，像是被灰黑色纱布蒙上了眼睛。
内屋里传来一个男生的嘶喊声“你别碰我！啊~~~”
然后就是师傅的一声怒吼“嘚！再乱动扎得更疼了！”
女子跑到房间门口，却被男人拦住了“让乐大夫治，要狠下心！”
“可是......”
男人咬着嘴摇摇头，女人没有再说什么了。
“小鑫，快进来！”师傅的声音传来。
也顾上什么了，低头走过那对夫妻，径直走了进去。
屋内的味道真得是熏得人头疼，各种恶臭混合在一起，外面明明是大晴天，可屋里莫名的有一种阴森森的黑暗感，窗帘半遮着，地上散落着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被子、衣服、裤子、毛巾、饭碗、水杯、书、纸......
传来一声吼叫，着实吓了我一跳，这才想起来正事，看着师傅贴着墙站着，死死扣住一个小男孩双手，那个孩子就像是野兽一般步步逼近，好在师傅是有功夫在身上的。
看着这个小男孩歇斯底里着，无论从那个层面都是应该送到医院的，这家人在想什么呢。
“师、师傅，我，我应该做些什么？”
师傅异常地冷静“你和他唠唠！”
“哈？”开什么玩笑，唠唠，这情况怎么唠，刚才还要我不要随便说话的。
师傅冷静地看着我“你不是一直学心理吗，该你上场了！”
“哈？”
这种情况，我能做什么，就算是唠唠，我应该先说什么咧？我现在只觉得我挺危险的好吗？
“啧！”师傅砸吧了一下嘴“赶紧，你再不行动，我可就放手了！”
慌张地连连摇头“别别别，让我想想......”
看着这场景，完全超出了我对心理咨询的想象，说点什么能控制住局面呢，书上怎么说来着？
咽了咽口水，往前迈出几步靠近那个小男孩，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肩膀“小弟弟，你再这样，只会让人觉得你是个精神病。”
天哪，我说了什么，对不起一直教导我的老师们，对不起这些年看的那些个厚厚的书，对不起我辛辛苦苦考下来的那些证。
男孩子突然安静下来了，师傅那胖乎乎的身体早就挂满了汗，嗯？什么情况，安静下来了？这就成了？
男孩磨着后擦牙，嘎吱嘎吱的，抵着头压低着声音“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是精神病吗！”
这小弟弟清瘦的很，脸颊都凹进去了，口水抹了半张脸，有些已经干了，白花花的挂在脸上头发凌乱不堪，还有阵阵的怪味。
“我愿意帮助你。”
男孩子转头恶狠狠地盯着我，一把推开了师傅“你个贱人，你懂什么！”眼看着他向我冲过来了！
不知是我被吓傻了还是真的初生牛犊不怕虎，我竟没有打算要闪，紧握的拳头慢慢舒展开，瞅准了他跳起来了的时候露出的脖子。
我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然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放肆！”
顺着他的力气，我一个转身，然后轻巧地将他撂倒按在地上，声音巨大，这180大个子的男孩就这样被我制服了！
我左膝盖单膝跪地，右手扼住脖子，左手按住肩膀，右脚踩住他的右腿“小子，莫考验我耐性，再这样冥顽不灵，休怪我掐断你的脖子！”
嗯？！奇怪，这一口的古体风哪里来的......
我抬头望着师傅，真切地用眼睛说着救救我，师傅眨巴了两下眼睛，耸耸肩膀走开了，竟然走开了。
我只能眼看着师傅走到门口，可还不敢放开双手，怕被反扑，我爸曾告诉过我，再弱小的男性也能捶死一个彪悍的女性。
身子下面的男孩依旧在呲牙咧嘴着，但或许是我不按套路出牌，倒是不怎么反抗了，力气明显在慢慢减弱。
一旁的父母吓傻了，好一会女子才反应过来，跑上前拉住我的胳膊“你这是做什么？”
师傅呵呵一乐拉开他“交给她。”
女子一脸不相信地望向师傅，何止她不相信，我也不相信我自己啊。
男子气得一把扯开女子“你能不能不插手了，你要真的有办法，孩子能这样吗，给我回房间去！”
师傅对着我点点头“你和他好好说说话，我就在门口，有事大声喊我！”
“什么？”
没等我弄明白什么，师傅竟然把房门关上了，关上了！关上！了！
我愣愣地看着我身下的大高个子，接下来我要怎么办，放开了会不会被暴揍一顿，可不放开这个姿势也太尴尬了些......
再一次咽了咽口水“我知道你很清楚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你也明白我说的每一个字，只要你答应我你好好的，不伤害自己不伤害姐姐，那我就放开你，好不好？”
男孩子抽搭着不回答，但是明显感觉没有对我使任何力气了，我一点点放开控制，生怕他突然反扑我，直到双手完全离开他，我站起身靠到一旁的墙上，尽量离门近一些。
“姐姐是相信你的，我相信你。”
男孩慢悠悠地起身，四肢支撑着半跪着“那你为什么离我这么远！”
咽了咽口水“我不想骗你，我怕你打到我，我怕疼！”说着，往门的方向稍微伸了一下手。
“呵！”男孩竟然冷笑了一声，扭头看着我。
就这样对视了好一会，我竟觉得他没有那么大杀伤力，怎么形容呢，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奶狗，小可怜嘤嘤嘤的，好想过去摸摸头。
可能那个姿势也累了，男孩索性盘腿坐在地上，双手团在腿之间，这下更像小奶汪了。
只是，他的身上散发出来的黑气不是什么附身也不是什么别人强加的，更像是他自己生产出来的，从心口处散发出来的，原来屋子里这朦朦胧胧的感觉是因为他？
这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浊气，家境这么好，也不缺胳膊少腿的，硬件都这么好了，到底是郁闷着什么呢？
我蹲下身子，将双手藏在身体里，尽量不要让他有危机感“”
慢慢伸开双臂“来，姐姐抱抱，哭一哭好不好。”
安静了好一会，手都举酸了，眼看着他眼泪就在眼眶里，塞得满满的，嘴角抽搭着，就是不愿意滴出眼泪，哎，这男的和女的差距就是大。
“那，首先我们是人，其次才分男女，眼泪是每个人都有的东西，难过了疼了就是要哭的呀，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
他竟然开始咬着下嘴唇，这小模样倒是可爱可怜的很，我的母性本能开始发作了。
罢了，还是我主动点吧。
慢慢靠近着他，跪地上前狠狠地抱住他，拍着后背“谢谢你相信我，也谢谢你这样努力地活着！”
我感受到他的双手扣住我的身子，越来越大力。
“哇！”他的哭声很大，也很难听，但是听到这样的哭声我却无比欣慰，那个铜墙一样的心防终于开了一扇窗户，对他而言，会哭，是交流感情的开始，会哭，是表达内心的开始，会哭，意味着他要重生了。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他的泪弄湿了我的衣服，肩膀感觉潮乎乎的，也不知道有没有鼻涕，咦~
哭累了，终于放开我了，我的双腿啊，麻酥酥的。
“姐姐，你会来陪我吗？”
想了两秒“会，三天，这三天我每天都来陪你聊天好不好！”
男孩吸了一下鼻子，我越来越肯定我肩膀上肯定挂着鼻涕了“为什么只有三天。”
抬手摸摸头“自己的路终究要自己走，所以，你要想好明天要和姐姐说什么，我能帮助你什么，接下来的三天我们好好交流好好沟通，姐姐相信这三天你会蜕变的！”鬼知道我为什么要说三天。
男孩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而我一手撑着地一手撑着膝盖，缓了缓没有直觉的腿，可算能站起，果然是上了年纪了，腿脚都不好使了。
“那，今天姐姐先回去了，明天我再来好不好。”
男孩拉住我的左手手腕“能再多呆一会吗？”
抬起右手摸摸他的头，有些黏糊糊的油乎乎的“今天好好梳洗一下，好好收拾好房间，然后好好睡一觉，明天姐姐八点就来，好不好。”
男孩沉默了一小会，慢慢放开了手“我能相信你吗？”或许意识到说话有些不太对，男孩子马上改口“我，相信你的。”
回报了一张热情的微笑，拉起他的手拉勾勾。
“我也相信你，我相信你可以的。”
男孩憨憨地挤出笑容，放开我的手站起身，走到杂乱的床边坐下去，微微低下头沉默起来。
其实不是我非要走，而是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开始，我需要回去好好想一想方案，他已经这样弱小了，可千万不能因为我的好奇心而搞砸。
打开门，迎面站着一对满脸诧异的夫妇和微笑脸的师傅，我赶忙关上了门。
“今天先这样，我希望两位可以配合我。”
女人想说什么，被男人“啧”地一声拦住了“您说，我们配合！”
看着女人“请您今后不要在孩子面前情绪激动，尤其是不能再哭了，他需要安静的可掌控的环境，您要做的就是观望。”
或许我的言辞很伤害他，女人的火气一下子顶到了脖子，刚要说什么又被男人拦着下来，男人扶了扶眼镜“我明白了。”
看向男人“至于您，多想一想有什么能和儿子互动的，妈妈需要抽离角色，而您需要融入进去，毕竟男人之间更容易沟通。”
男人迷惑地看着我“我主要是太忙了。”
“我能理解，谁不是为了生活忙碌呢，只是再忙一旦到了家里，最少也要抽出半个小时的时间进行沟通，毕竟，小家安宁才能去谈论梦想。”
男人低下头沉默了。
师傅走上前“得了，明天开始就交给这个丫头吧，你们也安下心。”
“那......”女人终于开口了“今天，我们应该怎么办？”
指了指屋里“放好洗澡水，让他自己好好洗洗，洗成什么样也不要去评价，您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平静地正常地做您自己，多和您的爱人聊天拥抱。”
“嗯？”女人一脸的难以相信“可是他......”
摇摇头“不要小看一个孩子的自理能力，爱也是要学习的，您和爱人之间有多久没有牵手，有多久没有拥抱，有多久没有谈过心了。”
男人轻轻抹了抹眼角，撅着嘴用余光看着女人，女人深吸一口气，咬着嘴唇。
我拉起女人的手“都说女人生了孩子之后会变成超人，可是除了孩子还有老公，还有你自己的生活，分散一下注意力放轻松，该喝茶就喝茶，该购物就购物。”
女人委屈地滴着眼泪“这些年，我真的好累啊。”
给一旁的男人使了眼色，这个木头疙瘩，这个时候干什么呢！
好在男人聪明，马上心领神会，走上前将手搭在女人的肩膀上，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卡住了，服了，真心服了。
一把将女人推入男人怀里，男人一惊，马上环抱住女人“以后，以后我多陪陪你陪陪孩子。”
女人“哇”地哭出来，原来这孩子的哭声随了他妈，嘿嘿。
屋内也传出了抽搭声。
我轻轻拧开门，伸头探进去，他还是坐在床上，双手紧紧攥着被子“老弟，能让你的爸妈能进来吗？”
老弟抬头看着我......
“给彼此一次机会，好不好！”
老弟撅着嘴，这个撅嘴像极了他爸，嘿嘿，看来是默认了。
满满打开门，回头轻声告诉这对夫妻“进去抱抱他，什么也不用说，除非他先开口。”
这对夫妻肩并肩走进去，试探着，试探着走到了床边，男人伸出长长的胳膊环抱住女人和儿子，屋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哭声，可是却透着温馨。
哎，明明都彼此相爱着，却又彼此伤害着，说白了，不过就是想去确认对方是否在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