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的大学(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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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消沉了一个寒假,除了睡觉就是睡觉,好像一只冬眠的熊。有时候还会梦魇,动不了又醒不过来。
我们家餐馆开业之前,除了走亲戚,爸妈把全部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开解我上。
不过他们所谓的开解就是让我全方位立体化地相信,我和叶其文并不合适,而且是一点都不合适,所以我们分手是迟早的事儿。
我妈的观点是,叶其文非本地人,因父亲的工作调动而来,就迟早会因父亲的工作调动而去。而她不希望我远嫁他乡。紧接着她又举了昭君出塞,文成公主入藏,以及我大舅家的二表姐的例子向我证明,远嫁的都得注孤生。
但是青岛真的不算远。
我爸则是封建王朝那一套说辞,他说,我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他们家是书香门第,我们家是蓬门荜户。这样的婚姻不会幸福。
他们这样说,我就安静地听着,一点也不反驳。因为我发现,假如这样想心里会好受很多。是啊,一件本来就没什么希望的事情,何必再为它难过呢。
也许他们说的都对,只是现阶段这些问题还不曾爆发,一旦爆发我们迟早还是要分手的。
我这样想的久了竟然会觉得我们现在分手很有先见之明。
可是我却突然开始害怕,我可以接受这样的观点,叶其文是否也可以接呢?
假如真是这样,那估计用不了多久我们就都可以释然了吧。
然后,他找他的门当户对,我念我的书……从此互不相干,两不相欠。
真可怕!
我从不觉得释然是件好事儿,我一点也不希望我们释然。我希望我们一辈子藕断丝连,我希望我们一辈子互相亏欠。
寒假还没结束,宿舍楼解禁的当天我即返回学校。因为我妈居然开始张罗着给我介绍对象了。
2016年2月10号。走的那天,爸妈送我去车站,临别时他们不停地嘱咐我照顾好自己,叫我想开点别做傻事。我使劲把嘴角挂在耳朵上叫他们别担心。
元宵节过后,路雪才从青岛赶回学校,从这学期开始,她彻底搬离了宿舍。原因很简单,就是与那个名叫西安琳的女生相处不睦。
路雪在教授花园租了很大一间公寓,卧室厨房一应俱全。她邀请我合租,但我因为经费问题拒绝了她。
为了庆祝路雪的乔迁之喜,我请她去学校对面的美食城吃烤涮一体的自助火锅。
选好了锅底,开吃之前,路雪竭诚为我服务,她一趟一趟地忙活,我则负责在座位上承受服务员的白眼,直到她把我们的桌子堆的再也堆不下。
感觉我们俩好像一对丐帮长老。
路雪坐下来将几片毛肚丢进锅里:“你和叶其文怎么样了?”
热气渐渐上来,路雪那张娴静秀丽的脸隐藏在雾罩罩的水汽之后,我把火关小一些才看清楚她的表情:“涮毛肚要讲究七上八下,你这样烫很容易老的。”
“哟,看来不怎么顺利啊,还学会打太极拳了。”路雪一针见血戳破我的心事。
我又把火调大,希望水汽也能遮住我的表情,我没所谓地说:“嗐,散了就散了呗,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谁生命里还几个过客呢。”
我心如刀绞。
“怎么回事儿?”路雪惊讶地张大嘴巴,“这就散了?上个月还要死要活的要跳苏州河呢,这就过客了?”
“谁要跳苏州河了。”
路雪用手肘撑着桌子:“哎,说真的,真的散了?是他很坚决,还是你不够真诚啊?”
“都不是。”我尽量平静地说,“我连他的面都没见着,他以后都回青岛,不会再回我们那里了。他妈妈还说,他要准备出国,希望我不要去打扰他。”
“出国?”
“嗯。”我点头,“交换生,少说也得一年吧。这有什么,我能跑到上海念大学,上了大学又念研究生,人家就不能跑到国外开阔开阔眼界吗?”
我满不在意地涮着羊肉:“这样正好啊,我可以心无旁骛的学习了。保研之后再申请硕博连读,一共读五年,读完了就能进大学做讲师然后再做教授。”
路雪下巴直接掉到地上,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她不知道,我这个怪物其实也不想继续“魔化”,只不过现在没什么更好的选择。
“程小昭,我可以让我爸爸帮忙打听叶其文在青岛的地址,他还是有点人脉的。还有以前的初中同学,也可以试着联系……”
“不用了。”我将路雪打断,“他又不是在逃通缉犯,我要真想找他,用得着这么费劲吗?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记性好。我之前看过他的身份证,还大致记得他们家在青岛市南区,他的身份证号和学号我也记了个七七八八。而且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我要找他,哪怕是人肉呢,还不是有一万种方法。”
我自嘲地笑笑:“我们家的门儿他比我都熟,我的所有联系方式也都没有换过,可他铁了心要跟我分手,我何必再自讨没趣。况且他妈妈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我总得要点脸吧。”
路雪抿着嘴唇为难地点头:“可是你真的想好了吗?他出国之后万一不回来了怎么办?”
“那敢情好啊!”我冷笑着扔下筷子,“国外天大地大,我倒是希望他不回来了,在国外读完硕士读博士,最好在读书期间把婚姻大事一块儿给解决了。找个对象,是首富或者股神的独生女,两百多国混血,明眸善睐楚楚动人,妖艳贱货!婚后两个人立马生一对混血小宝宝,一儿一女,男的女的全都不像他。之后他再带着他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七大姑八大姨全家一起移民,每天开着加长林肯上下班,住着三四百平的大house,享受着人类最精先的科技成果,一开窗就能呼吸到自由新鲜的空气……”
“……”路雪张着嘴巴,一脸茫然。
“哦,对了!”我不管不顾地说:“他们的房子里还要养上一条大狗和一只猫,狗养阿拉斯加犬或者哈士奇,猫就养英短。他们家的猫和狗天天打架,水火不容,一家人整天笼罩在狂犬病毒的威胁之下。更不幸的是,经有关部门调查,他爸在职期间竟然是个大贪官,然后立刻被猎狐行动逮捕归案,导致妻离子散,全家人遭遣返……”
“……”
我说的嗓子冒烟还不忘嘲讽的笑着,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嘲讽什么,嘲讽我替他安排的与我无关的美好人生吗?还是在嘲讽自己因得不到而假意不在乎。更或许我只是为了借着嘲讽掩饰掉一些东西,比如,我爱他。
路雪看着我目瞪口呆,那眼神好像在看一个疯子:“程小昭,你生命中的过客都这么惨的吗?有点恶毒吧。”
“我就是恶毒,我就是很恶毒,我不光恶毒我还变态,我巴不得他往后余生,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无比煎熬水深火热!我要每天诅咒他,每天诅咒他一千次,一万次,一亿次!”
我说着说着就哭了。
我真的不希望他过得开开心心然后把我忘掉。
我之前许愿说,假如我和叶其文的结局注定如此,那我愿意,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他。而现在我想给这个愿望再加上一句话:假如这个世界太小非要我们碰上,那我希望,他一辈子不幸福。
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疯子。假如我和叶其文的故事可以写成一本书,那我必定是书中因爱生恨的恶毒女配。
可即便如此我也做不到我们分手还笑着祝他幸福。
你相信吗?路雪差点成为那个五讲四美的女主角。
2018年6月份,我的大学生活在炙烤的烈日中彻底宣告结束。校园里一波又一波比我们稚嫩的面孔无惧阳光的曝晒,他们夹着书穿梭在各个教学楼之中,也许正在抱怨没有重点的期末考试。
他们的样子突然让我心生羡慕。
真奇怪,人为什么总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
在宿舍收拾完行李我和路雪一起去大学生活动中心办邮寄。
办完出来,路雪问我接下来的安排是什么,我说:“这个月十一号到下个月中旬我要留在上海给一个准高三生做家教,辅导他的英语和地理。我得多赚点学费生活费了,毕竟读研还要花很多钱。结束之后就回家陪爸妈,再然后就是准备九月份的研究生开学了。”
她抱了抱我:“程小昭,咱们毕业就不知道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了,你会不会读博读成秃子啊?”
说时,正巧飘过一个两鬓斑白的数统女老师。
路雪趴在我耳边悄悄说:“我们刘老师今年才三十五。”
“……”
其实我和路雪没隔多久就又重新见面了。
是我去青岛找的她,是因为叶其文。
七月十五号那天我刚好结束我的家教工作,晚上收拾完东西正准备第二天从上海回家。大约十点多路雪给我打了一通电话。
她说:“程小昭我今天在KTV跟朋友唱歌,有个人来找我,他说是来跟我相亲的,还要送我回家。”
“现在就相亲?”我开了免提,一边收拾把行李一边跟路雪讲话,“什么人啊?”
“你猜?”
“我上哪猜去。”
其实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候准的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