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与叶其文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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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我对着穿衣镜提上批发市场低价买来的黑色工装裤,“无饿不坐”的经理要求我们必须穿黑色的裤子,上衣店里会统一提供。
我上身穿了一件自己的白衬衫,系扣子的时候觉得今天这身搭配特像司仪。
我妈说的洋酒店叫做Aut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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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是本市一家十分高档的星级酒店,以承办婚宴出名。我知道我爸是个极自尊的人,他一定是害怕在老同学面前丢脸。
这年头,混不好的,路上见个熟人都恨不得钻下水道里去。所以我发誓将来至少要做个可以毫无顾忌参加同学会的人。
不过后来我才发现这个“至少”有多不容易。
趁着兼职午休,我到达外形模仿白金汉宫的AA酒店,站在门口往里一看,明晃晃的水晶吊灯从三楼垂下来,晕的我分不清东南西北。在签到处替我爸交了份子钱,我找了张最角落的桌子坐下,毕竟只有主桌上才放名签,非重要客人应该都是乱坐的。
趁着周围还没人,我隔着圆桌上的玻璃转盘努力去够正中间摆放着的粉玫瑰和百合,“这真的假的?放这个干嘛,多没用,留点空间还能多放两道大菜了。”
身侧传来椅子拖动的声音,我僵挺着胳膊,心虚地回头去看。
“程小昭?真是你啊!”王飞扬那张嬉闹惊讶的脸突兀的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让我有种身在教室的错觉。
看着他我忽然想起“阿茶大水杯”来,所以没有好奇他的出现而是鼓着腮帮子没忍住笑了。
王飞扬显然已经过了那道坎儿,一头雾水问我:“你笑个鬼啊?”
我哈哈个不停,“我笑鬼。”
他翻个白眼,“你怎么在这儿?”
“新郎他爸是我爸同学。”我说完又问他,“你呢?”
“这么巧呢,新郎是我表哥。”王飞扬骄傲的好像AA是他们家开的,“我还以为你是今天的司仪呢。”
他说完也开始“哈哈”,我咬牙切齿给了他一脚,“笑你妹啊!”
他学我,“笑你妹。”
不得不说,王飞扬是个练习佛山无影脚的好对象。我又踢了他一下,嗯,挺趁脚的。
看他打开碗筷包装准备长坐不起,我说:“你这贵客应该坐主桌吧?”
他两手一摊,“不都一样。”
我狐疑着盯他,他立刻解释,“哎呀,我不是怕你一个人怯生嘛。”
好个苍白无力的理由,我才不信。
虽然我不自恋,但毕竟也不傻,再加上有点青春期女生的小敏感,我曾很明确的以为王飞扬是对我有那个意思的。
不过由于我对他完全不来电,又担心不清不楚的会白白耽误他的好时光,所以我还好心好意地提醒过他。
我记得当时我们正上初三,我和王飞扬坐同桌,那天是圣诞节,晚自习大课间全校都在赠苹果传爱意。
窗外飘着鹅毛,班里的同学有一大半趴在窗户边上蹭着暖气看下雪。我坐在座位上计算一段圆弧的长度,正要出结果的时候,“砰”的一声一个通红的蛇果砸在我本子上。
我恨恨地拎着苹果柄把那个苹果从本子上提起,五棱凸起的底部都榨出果汁来了,黏连着我的作业本扯出去老远。
肇事者脸上的悔意呼啸而过,他轻咳了一声,“这个给你吧,没人吃快坏了。你看你,圣诞节也没人惜搭理你。”
“滚犊子!”我很没好气的把苹果扔进垃圾桶里,说实话我挺心疼的,论苹果那可真是个五讲四美的好苹果。
虽然王飞扬把他送苹果的意图伪装成是可怜我,但我还是很明确地告诉他,“王飞扬,我是十月的,你是腊月的,我比你要……”
他也不傻,我没说完他就明白了,于是愣了愣开始骂我,“我是腊月的怎么了?程小昭你他妈少自作多情了,给你个苹果看把你给得瑟的!你长那么难看,脚又大脸又圆,牙还他妈的不齐,爱吃不吃,老子他妈的权当喂狗了!”
他说的义愤填膺,好像我的误会是对他莫大的羞辱。
也许真是我想多了,所以作为补偿,我让他敞开了骂我,一直骂到下晚自习。我数不清那天他究竟骂了多少个“他妈的”,反正现在想起来,我是真他妈的佩服我当时的胸襟。
而此刻我越想越气,哼笑一声,“我怯生?吃个饭我怯什么生啊。王飞扬我跟你说,我用不着哈,我就不想跟你一桌儿吃饭!”
“神经病啊你?莫名其妙!”王飞扬一脸懵,“哎,我表哥结婚,我愿意坐哪儿坐哪儿,你管的着吗?”
也是,谁叫这是人家表哥的婚礼呢。
“好好好,你不走,我走!”我倒了倒椅子站起来。看电视剧时最喜欢这句台词,无奈与决绝中还带着几分霸气。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用上一回。
“你干什么去?”王飞扬扯住我的袖子,他扯的很急,我真怕我那劣质衬衫上风雨飘摇的袖子会当场蹦开,再当着诸位来宾的面露出个肩膀头子来。
我跌坐回圆背椅上,忙捂住肩膀,“你干吗?”
王飞扬瞪着我,“程小昭我招你惹你了,跟吃了枪药似的!”
仔细想想还真是我莫名其妙,人家好心怕我怯生我却因为之前的误会对人家恶语相向。
所以我没继续呕气不过也没跟王飞扬道歉。宾客越来越多,我选择默坐着等待开席。
十二点左右,良辰吉时,中国的老阴阳配的却是西方的仪式。特地从英国空降来的神父一身黑袍端正地站在台上,新娘的父亲挽着长裙曳地的新娘款款向新郎和神父走去。
神父捧着圣经,用英语问:“张若滨先生,请问您愿意娶邓婉女士为妻子,无论是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裕、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你都愿意爱她、安慰她、尊敬她、保护她吗?”
燕尾西装的张若滨先生郑重地说:“我愿意。”
神父又问了新娘同样的问题。
新娘红着眼圈使劲点头,“我愿意!”
宣誓结束,我随着宾客大力鼓掌,自然是被婚礼现场互许承诺的新人感动,我喃喃自语,“真幸福。”
“是吧,我也觉得幸福,你看我表哥多帅啊,跟我长的像吧。”王飞扬好了伤疤忘了疼,在一片掌声中跟我耍起贫嘴,“程小昭你说,要是将来我们的孩子结婚……”
“你说什么?”他话里有歧义。
王飞扬尬笑,“我是说你的孩子或者我的孩子结婚。咱俩是老同学,就跟我大舅和你爸的关系一样,那我们会像今天这样邀请对方来参加婚礼吗?”
我很坦诚地说:“你随份子我就会。”
王飞扬呵了一声,“你这人真没劲!”
我反讽,“我那么有劲干什么?”
“……”
仪式结束很快开席,一道松鼠鳜鱼诱的我直咽口水,王飞扬离那道菜近,顺手夹了一筷子给我,“你吃这个,你不是爱吃鱼吗。”
初中生物课上学鱼的身体构造,老师在台上讲鳃,侧线,臀鳍什么的,我就在台下说,我特喜欢吃鱼,因为吃鱼能补脑。
王飞扬说,嗯就是,缺什么吃什么。
现在,我看了看碗里的鱼,又看了看王飞扬那副盼我赏脸的表情,这货是不是在讽刺我呢?
到底我还是没出息地夹起味碟里那块鱼肉。
王飞扬说,“对了,你和那个谁同桌啊。”
我以为他是问句,我说:“叶其文啊,就长很帅那个。”
“切!”王飞扬“切”完推着玻璃转盘呼啦转了一圈,也不管是不是有人正在夹菜。
又一块鱼肉送进我碗里,我皱着眉头低声斥他,“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承认当时表情是有点臭,不过王飞扬竟然气得摔了筷子走人。他倒是走了,弄得我成了桌上的焦点。
这顿婚宴吃的……
我赶时间,多少填饱肚子急着回店里去。“无饿不坐”与AA相隔一条街,虽然已到十月,但今天日头有点毒,我摊掌遮脸快步跑往回跑。
刚换上灰黑色的工作服钻进工作区就有单子递进来。
“中杯柠檬水不加冰,小杯的奶茶半糖,加西米。”同事小琪递完单子又问我,“小昭,你做几天?”
我拿来杯子,用压汁棒把铺在杯底的柠檬片用力碾碎,“我啊,就一天。”
小琪惊讶,“一天?”
我有些得意,轻快的嗯了一声,“因为我暑假就在这儿做了,早就培训过,炸派,放时间牌,打饮料,做冰激凌……什么我都会,经理跟我熟,短工他也要我的。”
小琪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十分羡慕我这样来去自如的工作时间,她一副望尘莫及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经理总夸你机灵呢。”
我笑了笑,“还成吧,我就动手能力强点。对了,今早上换油,你有没有尝尝第一锅炸的薯条?”
小琪用力点头,“尝了,真好吃!”
“是吧,复炸油真的不行。”
我们两个好像职场上的新人和老人,不过年龄倒是错了。
我将雪碧倒入柠檬水中,封口之后又用力摇匀,转身将柠檬水摆在大理石台面上,目光顺便落在门口,正巧有一男一女推门进来。
我觉得他们眼熟。
女生拨弄着长发走在前面引着男生,他们最终选择南面靠窗的位置坐下。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们,女生身后是咖啡色的窗帘边上,咖啡色将她的皮肤衬很白,卷曲的栗色长发自然地斜披在一边。
哦,原来是赵冉冉,她怎么好看!
再一看,在她对面坐下的竟然是,叶其文!那个新来的,我的新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