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金乌 闭门造香醉卧鸟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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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长琴携着修灵则回到烟霞楼。
一路上，修灵则只觉古怪，他不过是轻巧地拽着她，分明没有半点劲道，可她屡次试图挣脱，凝聚的灵力刚运至腕上便似见了瘟神般溃退，软绵泄去。
霞尊在楼内自有一间香室，以奇石自然堆砌，天生的弹窝内摆放着大小不一的玉碟瓷盏金碗银盘等小器皿，用以盛放不同香料，再以灵力密封，不至香味漏出。
他引修灵则入内，见她看着室内诸物愣怔，笑道：“别看此处不过是间小室，除本尊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进来。”
又行至奇石前触摸道：“是否有些眼熟？艮岳石，官窑瓷。不瞒你说，除了你们宋朝，十方世界诸内的小玩意儿，本尊或多或少都有些。”
闻言，修灵则愈发觉得他令人看不透彻，只警惕道：“霞尊为何带我来此？”
“穹宇之洲的制香之法与宋朝不同，若依你今日自以为是的法子，恐怕非但制不出寿阳公主的梅花香，还要给本尊添不少麻烦。”公孙长琴没有多言，此事涉及天界，自是不能泄露。
原来，那寿阳公主仙逝之后便作了正月花神，因偶然听闻乐司散仙长琴仙倌从宋朝习来的琴曲《梅花三弄》，竟动了下凡心思，只是执念未成。
若修灵则在琴课上依着她瞎琢磨出的配方调香，必成仙品梅香，正好可以勾她下界一观，到时难免又是一番纠缠。
接着，公孙长琴将各香料的名称、功效讲过，又将制香法门细细说了一遍道：“剩下的你自己琢磨。若你能制出仙品香，本尊便允诺你任何一个要求，如何？”
“当真……？！”修灵则半信半疑。
公孙长琴见她打死也不信的模样，收敛了笑意，冷哼一声，抬手将那几味制作梅花香的香料轻轻抹去，迈步出门，头也不回道：“信不信由你。”
修灵则惯了他的忽冷忽热，倒不在意，知会了宋清欢，继而于香室内闭门造车，一连几日都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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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香室内烟熏雾绕。因连日不断地试香，各种香气交杂在一起，混合出上百种古怪的味道，好似走在市井之间，既有朱门贵胄之香，亦有落魄寒酸之臭。
修灵则早已被这些自制奇香熏得两眼朦胧，泪水盈盈，一会儿打喷嚏又一会儿打哈欠。
好在那条陈羽给她的冰蚕丝帕从不离身，此时委以重任捂住了口鼻，不至于因此些香气触发奇怪的情绪。几日来她倒也兀自琢磨，制成了三味逸品，却始终没有配成仙品。
这一会儿，她忽而想起香课上神农弟子写下的一纸“去尘香”配方，虽是藏品香，但却有心气通明，净化污浊之功效，便有意用此法驱除室内百味。
右掌翠绿灵力缓缓涌出，将其中香料包覆。稍顷，一溜白烟从掌心冒出，如线般窜至天顶，散开时与其他气味渐渐相溶。约莫一刻之后，混杂的气味各自消弭，只独留了一味。
修灵则记得清楚，“去尘香”的香气极似栀子。
可当她揭下帕子细闻，却愕然发现那独留一味的香气并非如此，始闻寡淡，次闻有些新酒初酿之气，再闻，竟醺然欲醉，好似已然喝了几大坛酒，云里雾里神游天外。
此时正是夤夜，琴门众人早已入梦，香室内外静若无声。修灵则昏昏然行出屋外，轻飘飘地走着，恍若踏踩着软绵绵的云彩，一路梦游，兀自走出落霞琴门，向荒漠深处而去。
事有凑巧，真趣郡主早就算着师尊将修灵则独自留在香室的日子，一算已有七八日，不禁臆想师尊金屋藏娇，终于忍不住上门去问个究竟，于是这一夜守在烟霞楼外。
公孙长琴见她难缠，也只能弃了去香室一探的念头，索性闷头睡去。
修灵则醉意深沉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远，忽见远处有一团强烈的火光正在扑闪，这才瞬间清醒过来。可四下望去，哪里还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抬头望天去寻北斗，竟找不到一颗星辰。
思忖片刻，她唤出灵犀琴，御琴向着那火焰循去，但及近处，火光却忽又泯灭了。四处又打探了一圈，再不见那光亮，更不知那光源究竟为何物。
如此折腾，再加之前几日制香的消耗，修灵则顿觉灵力懈怠浑身疲倦，眼皮也支撑不住，只剩浓浓困意袭人，见不远处戈壁怪岩下有一处软蓬蓬的荒草堆，便凑合着在那处睡了。
***
沙漠戈壁，远远比荒郊野外更险。
许是那自制的古怪香气作祟，修灵则这一觉睡得甚是踏实，直到晨光微熹，她仍在梦中抚摸着金雁，嗅着它身上的鸟禽烘骚，捏着鼻头笑着嫌弃，“小雁，你是不是该洗澡了？”
修灵则说着，将脸凑近了金雁的脖颈，极其亲昵地搂着，喃喃道:“我想师父了，你呢？”落寞说时，浑然不觉已是梦醒，臂弯里依旧搂着一样毛茸茸的东西。
只觉鼻尖气味骤然一转，一股被烘烤过后的焦灼味扑面而来，浓烈异常。修灵则浑身一烫，像是被火点着，登时撒了手，下意识地往后跃出一丈，瞬间被灼醒。
这才刚刚回神，却又是吓了一大跳。
眼前，乃是一只巨大的三足乌鸦，足有三只金雁的体型，正扑闪着似能笼罩天地的羽翼。它通身漆黑发亮，羽毛根根挺拔，神采奕奕双眼金红，目光凌厉锋锐。
乌鸦眼珠骨碌碌滚了一圈，最后直勾勾地落在了修灵则身上，尖利的巨喙微微张开，吐着火舌，一簇簇不时往外冒着烟。
修灵则这才意识到，原来昨夜睡的那个草堆正是它的窝。而刚才，她竟把它当作了金雁又搂又抱，怪不得惹恼了它，烧得自己一身焦气。
见那三足乌样貌奇伟摄人，忽想起先秦古籍有记载：长有三足的踆乌，也叫三足金乌，乃是驾驭日车的神鸟，平日就住在太阳之中。——便猜想眼前的应该就是此鸟。
修灵则只觉得惊奇，一时观望，竟忘了逃跑。
那金乌也觉得惊奇，心想这世上竟有见了它不害怕之人，于是故意昂头挺胸，耀武扬威，雄赳赳气昂昂在原地踩踏一阵后，见对方仍未落荒而逃，才动了真怒。
金乌气急败坏，展开翅膀，朝着修灵则猛然一扇。
修灵则一时没有防备，顿时被劈头盖脸的一阵风扇上了半空，又狠狠落下。她心知不妙，迅速伸开双手在头顶以灵力画出一个大大的圆，又逆势而推，迅速形成一卷风轮。
如此，风轮轻巧地托举起她窈窕的身躯，缓解了下落的冲势。
修灵则落在地上，周身皆是刚刚从她身上吹飞的黑羽，似棉絮洒落，不一会儿，又有好一些粘回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