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审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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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尔江南区,德亚高中
德亚高中是由SK财团扶持的私立贵族高中,多为财阀后代和精英子女就读,位于江南区市中心,占地面积极大,寸土寸金,欧式建筑,红砖青藤,承载着厚重的历史神圣气息。
青砖石铺就的正中央是被粉色山枝花簇拥着的欧式三层喷泉,水流四散开来形成一层薄薄的水膜,静谧深邃。
教学楼四层,3-1班
实木浮雕花窗框上挂着白色薄纱,阳光隐隐约约透进来,光与影重叠映出教室内的斑驳人影。
上课铃已经响过一遍,可教室里依旧嘈杂喧闹,做什么的都有,有在看书的,有在打闹的,有在霸凌的,和正在被霸凌的。
教室后排,一个长相艳丽的女生正居高临下地捏着另一个女孩的下巴,笑盈盈端详着,尖利指甲快要掐进对方的肉里,划出明显红痕。
她眼尾上翘勾勒出肤浅恶意,满是嘲讽的开口:“尹冬,为什么不化妆呢?就算再怎么落魄,该有的体面也应该维持一下吧。”
话音落下,她像是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松开女孩下巴,轻轻捂住嘴,无辜地瞪大了眼睛,故作惊讶地说:“对不起啊,尹冬,我忘了,你父亲因为金融犯罪被批捕起诉了,应该没什么心情化妆,也没钱买昂贵的化妆品,是吧?”
说完,她又瞬间变了脸,神情刻薄。
“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有多穷酸,真是让人倒胃口。”
女生身边的同伴跟着附和:“因为她父亲,多少人倾家荡产跟着吃苦受罪啊,像她这种人,余生都应该活在忏悔之中,怎么敢光鲜亮丽的出现在人前。”
另一个女生埋怨:“就是,别的不说,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我就觉得反胃恶心,当初我就讨厌她,许景,要不是你看她可怜,接纳她进入我们的圈子,我怎么可能会和这种人有交集。”
赤.裸的恶意扑面而来,敬爱的父亲被她们肆意诋毁,这让尹冬一腔愤恨腾然而起,可这一个月里被霸凌带来深入骨髓的恐惧幻化成精神枷锁禁锢着她,让她连反抗都很难做到,只敢红着眼眶,恶狠狠瞪着为首的女生许景。
同伴的抱怨戳中了许景痛处,但她并未显露出来,而是把更深的积怨清算到了尹冬身上,她看着尹冬凶狠,愤恨,像是想要把她撕碎了,拆骨入腹的眼神,觉得被冒犯,勾唇露出古怪的笑,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阴阴沉沉的,侧身和同伴调笑:“你们看到她的眼神了吗?我好害怕啊,像是要杀了我似的。”
许景凑近尹冬,声音很轻很冷:“怎么,想杀了我,就像你转学之前对那个孩子做的那样。”
“诈骗犯的女儿是杀人犯,你们家还真是高尚啊。”
尹冬一直红着眼眶,屈辱地保持沉默,可听到许景这样说,情绪却突然激动起来,一字一句地反驳:“我没有杀人,是她自己跳下去的,不关我的事。”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
许景嗤笑一声:“还不承认吗?就是因为被你长期霸凌,那孩子才会被逼的跳楼了,你就是杀人犯啊,尹冬。”
尹冬刚才还言辞凿凿地反驳,闻言,整个人却突然沉寂下来,微微扬起头,直视许景的眼睛,缓缓开口:“那你呢?你现在的行为和曾经的我没有任何区别,如果我死了,你就是杀人犯,许景,你会变成今天的我!”
确实,她们的生长背景相同,是同一类人,尹冬最知道如何激怒许景,诚然,许景也确实被她激怒,极力克制维持着体面驳斥:“不一样的,尹冬,你犯了错,理所应当要接受惩罚,我只是替那死去的可怜孩子惩罚你罢了,你现在接受的这一切是在赎罪。”
尹冬冷笑了一声,嘲讽意味十足,像是在笑许景自欺欺人,这让许景忍无可忍,她直起身子,双臂交叠在胸前,脸色极为难看,声音溢满恶意:“这么苍白的脸应该添点颜色才漂亮。”
“把她化妆包翻出来。”
许景的同伴一把将尹冬推开,拿起她的包,打开拉链,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地上,大部分是书,没什么化妆品,只有一管口红,和一盒补妆用的气垫。
和许景说的不同,尹冬用的并不是什么廉价的化妆品,相反,很昂贵,甚至和许景用的是同款。
还是她们曾经是好朋友的时候一起买的,那个时候两人关系好,什么东西都爱用一样的,可现在许景看见尹冬和她用一样的东西却只觉得晦气和耻辱。
同伴蹲下身捡起那管口红递到许景手里,她按了一下口红顶部的浮雕玫瑰花,口红弹了出来,是极其艳丽的红色,像殷红的血,许景缓缓把口红膏体旋出来,笑着凑近尹冬。
尹冬想反抗,站起来就要跑,许景身边的同伴一把抓住她胳膊,将她按回座位,用力箍住她肩膀,让她动弹不得。
许景长相艳丽,笑起来更漂亮,只是让人不寒而栗,她一只手紧紧捏住尹冬的下巴,另一只手拿着口红膏体,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写下了杀人者三个字,又在她额头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尹冬这幅屈辱又可怜的模样,惹来许景同伴的讥笑:“现在漂亮多了。”
“是啊。”
“要把身份写在脸上,这样大家才能远离你啊,要不然像我们这样被欺骗着和杀人者做了一个月的好朋友,该有多可怜啊。”
许景收起口红,拍了拍尹冬的脸颊:“真漂亮,这么好看的模样,当然要拍照留念了。”
她说完不急不缓地从包臀裙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拍摄键,对准尹冬的脸。
尹冬哭着挣扎扭头,想避开镜头,可许景的帮凶却用蛮力钳制住她,逼迫她扬起脸。
许景看着镜头里尹冬这副凄惨的模样,不禁露出笑意,欣慰的感叹:“被你逼死的那孩子在天国看见你现在这副模样应该也会觉得很欣慰吧,我还真是正义啊。”
这样的霸凌在德亚高屡见不鲜,甚至如同呼吸一样正常,财阀后代对财阀后代的孤立,财阀后代对社会关怀对象学生的霸凌,社会关怀对象和社会关怀对象之间的鄙视链。
在这里以阶级划分圈层,优秀的人很多,但大多冷漠,漠视规则,怜悯心少的可怜。
教室内也一样,学生们对后排发生的霸凌事件视若无睹,忙着自己的事情,而这些人当中,坐在中间排的徐善更为安静平和,她穿着德亚高的春夏制服,白色微透的短袖,藏青色包臀裙,领口系着同色系的领结,黑色长卷发,空气刘海儿,皮肤白皙通透,像精心娇养在昂贵玻璃花瓶里吸饱了水的白山茶,楚楚可怜,脆弱易碎。
她端正地坐在座位上,背对这场霸凌,低头翻看着手中书页已经有些微微泛黄的诗集。
是诗人金春洙的《花》
当我呼唤他的名字的时候
他来到了我的身边
成为了一朵花
徐善看的很认真,而后拿起摆在桌边的笔,用细白的手握住,缓缓在书页右下方落笔,字迹端正刻骨。
[审判开始了]
她握笔很用力,修剪的圆润干净的指甲甚至都泛出玫瑰花色,像是打翻了腮红,给她清淡的肌肤添了一抹艳色。
第二遍上课铃响,老师推开门,手握着文件夹缓步走进来,站到讲台上,看着下面毫无秩序的混乱模样,心中不愉,却不敢在面上显露。
他视线向下扫视,最先入眼的就是尹冬的脸,苍白的脸上写了三个血红的大字,杀人者。
老师没有关切气愤地询问,反而不着痕迹的飞快避开视线,无视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他不能和尹冬对视,如果他的眼神给她错觉,让她以为她会被保护,站起来声泪俱下地向他控诉,那会惹出很多是非。
他在德亚高任教多年,怎么会可能不知道发生什么,他甚至很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尹冬已经快被许景等人霸凌月余了。
一个月前她和许景还是关系十分亲近的朋友,同属一个小团体。
那时,尹冬刚刚转学到德亚高,因为家境相当,同属一个阶层,许景便主动接纳她加入自己所在的圈子,两人相处的很好,每日黏在一起,关系好到什么都要用一样的。
可就在前段时间,尹父因为金融犯罪被批捕起诉,事情闹得很大,新闻报道满天飞,在此期间尹冬又被扒出来她之所以转学到德亚高是因为她在之前的国际高中就读期间,长期霸凌同班一位以社会关怀对象入学的女生,逼的女生留遗书跳楼自杀,这才迫不得已转学。
事情发生之后,许景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她以曾经和尹冬交好过为耻,迫切想要改变大家眼中她和尹冬是好朋友的印象,所以由她带头开始了对尹冬的霸凌和孤立。
一个月的被霸凌和欺侮让尹冬认清了现实,没人能救得了她。
除非她出国,或者转去远离首尔的乡下念书,否则她曾经所做过的事情都会被扒出,等待着她的是一样的遭遇,一样的霸凌,父亲被批捕起诉,没收财产,眼下家里的经济状况根本不足以支撑她出国留学,她也不甘心去远离首尔的地方念书,她只能懦弱的忍受,忍到考上大学。
这种情况下,她自然也不可能会对没有权力,被社会磨平了棱角的老师报以希望,她根本都没抬头,当然也没有注意到讲台上老师匆匆移开的目光。
老师的心软和怜悯也只是一瞬间的,他能做的事情很少,也无能为力,甚至连站出来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他一旦站出来,就代表他在对德亚高的阶级制度和等级权威进行挑战,在这里能使用特权的人太多了,光是校内教育惩戒委员会的裁决就能让他在一夜之间丢了这个金饭碗。
他无法多管闲事,也不敢多管闲事。
他站在讲台上,摊开文件夹,里面夹着的是上个星期水平测试的成绩单,他扫了一眼之后,拍拍手:“大家安静,注目!”
老师话音落下,坐在徐善左侧斜前方的男生站起身来,他右耳上戴着廉价的助听器,眉眼周正冷淡,像山巅上积久不化的雪,声音清冽:“问好。”
宋璟是班长,按照礼仪来说,他问候过后,学生们应该随即一同向老师问候,然而此刻教室内一片沉寂,没有人回应他,正在进行一场沉默无声的霸凌。
因为宋璟是以社会关怀对象身份入学的,社会关怀对象是德亚高针对家境贫穷,但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们设置的特殊福利制度。
这也意味着在这里,他处处低人一等。
这样的场景每天每节课都在上演,宋璟似乎也不觉得难堪,眉目平静无波,像教堂里供人礼拜,可以忍受一切苦难的神像。
徐善合上手中的诗集,望向宋璟,视线定在他垂在身侧的手上,他白皙的手背上迸出青筋脉络,克制隐忍。
她微微挑了挑眉,还没习惯吗?这种难堪的场景。
老师偏爱宋璟,有意为他解围,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宋璟缓缓坐下,但很快又站了起来。
因为老师在宣读上星期水平测试的成绩,他是一等。
宋璟右耳弱听,要戴助听器,坐下后不知在想什么,老师念了两次,他才听见起身,走到讲台旁。
老师喜爱宋璟,以他为傲,因为他自己也是普通家庭出身,凭借自己的刻苦努力和机遇才爬到今天的位置,跨越了阶层,宋璟在德亚高这样苛刻,阶级分明的环境下,能一直保持着一等的成绩,把那些眼高于顶的财阀后代和精英子女踩在脚下,心性,天赋,努力缺一不可。
他相信宋璟有这个能力改变人生的境遇,打破阶级壁垒,像他一样跨越阶层,最起码摆脱现在难堪贫穷的境遇不是问题。
宋璟也在一定程度上寄托了他自己隐秘的阴暗心思。
在德亚高,社会关怀对象终究是少数,更多就读的还是财阀后代和精英子女,所以教学宗旨一向贯彻的是温和的英式绅士淑女培养宗旨,可混乱的财阀体系和肆意扭曲的生长背景,让他们从骨子里就烂掉了,他们的优秀不可否认,可也无法磨灭他们本质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事实,高高在上,漠视规则,冷漠,怜悯心少的可怜。
宋璟把他们踩在脚下,就如同相同出身的他把这些人上人踩在脚下,这快感是相通的。
老师眉目间露出喜色,微微倾斜着身子,靠近宋璟右耳,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和蔼又骄傲:“你又是一等,宋璟。”
宋璟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似乎拿到这样的成绩对他来说是理所应当的,表情不高傲也不低贱,显得有些淡漠,只是双手接过成绩单的时候敬重地对老师颔了颔首。
老师对他笑了一下,不经意间又看见他手上因为握笔磨出的茧子,心中更是颇为感慨。
宋璟领完成绩单,转身往座位上走,深沉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徐善身上,少女单手托腮,望着摆在课桌上的诗集出神,她就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也像春雾里的繁花一样,湿漉漉的,氲着香气,凭白惹人怜爱,但这只是表象,他也曾被这种表象蒙蔽过,以为她和那群高高在上,冷漠至极的财阀子女不同。
可细细观察就知道,她和那些人没什么不同,只是她用更温和更楚楚可怜的表象把那些丑恶卑劣的品质掩盖住了,骨子里依然是个没有同理心的上位者,所以他看待徐善的想法变了。
他也开始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就像现在,他站着,她坐着,他拿了一等,而她没有,这就是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宋璟享受这种感觉,可却也只敢像阴暗淤泥里爬行的蛆虫一样隐蔽的享受,在徐善若有所感,抬头向他投来视线的那一瞬间,飞快掩盖好眼底的情绪,镇定地避开视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