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血与荆棘之鬼其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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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高的天花板,琉彩的玻璃瓦。日光透过,投下炫目的彩『色』光影。
孤儿院院长站立在这般斑驳的『色』彩中,那剪得齐平的刘海几乎压住了深灰『色』的眸子。他的唇角紧抿,带来的是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他瘦长的身影将五月完全笼罩在了孩童时代的阴霾之中。
五月从来都想不明白,为何像他这样一个严苛暴力的男人会留如此可笑的发型。
实在是太格格不入了,有时甚至都会让她忍不住想笑。
但五月自然是没有胆量当着院长的面发笑——哪怕是在他的面前『露』出笑容,都会被厉声呵斥。她仅仅只想在心里困『惑』一下而已。
如果将这无厘头的问话说出口来,肯定会挨打的。她被打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单是想一想要被打这件事,就足以让她觉得害怕。
而院长只是站在她的面前,垂眼看着她,一言不发。五月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牙齿在打颤——她已经开始恐惧起来了。
是她今天又做错了什么吗?还是她惹院长生气了?
要被院长打了吗?还是要被丢进小黑屋里关禁闭?
可他依旧是不言不语。那深灰『色』的双眸依旧注视着自己,降下的沉默重负几乎将五月的脊背压弯。她跪在院长的面前,就像过去曾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此刻的她甚至连呼吸的勇气都已消失殆尽了。
“站起来。身为孤儿的你没有撒娇的资格!”
从记忆深处传来的怒吼。
五月醒过来了。
过度失血让她一不小心陷入昏厥,险些连日轮刀都握不住了,但荆棘紧紧地锢住她的身体,不存在任何一丝可挪动的空隙,日轮刀无法从手中掉落。
或许这是件好事吧。她想。
她的时间不多了,气力也逐渐流逝。如果再继续这样失血下去,她马上就会死。
失血而亡绝对不是什么惬意的死法。况且在那之前,她还面临着更大的危机——她的眼前有一只饥饿的鬼。
荆棘之鬼张开血盆大口,从齿间传出的腐肉气味差点把五月熏得晕了过去。
用力咬着舌尖,尖锐的疼痛让她完全清醒过来了。大脑迟钝地重新运转,五月攥紧了日轮刀,用尽了仅剩的全部气力,费劲地呼吸着。刀身镀上了一层电流,随之而来的巨大能量也被缠绕的荆棘压制住了,但五月并不慌张。
被荆棘压缩的能量一点一点触及到了临界值,再也无法被压制分毫,瞬间爆开,撕裂坚韧的荆棘。那只鬼似乎被吓了一跳,怔怔地张大着嘴,一动不动。
踉跄了一下,五月努力站稳身子。缠绕着的荆棘虽然已经断裂,但枝条上的生着倒钩刺还紧紧扎在肉里。疼痛感一点都没有消失。五月甩甩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那只鬼也回过神来了,紧咬着下唇,恼怒到了极点。
“为什么就不能让我乖乖吃掉啊!我明明很饿嘛!饿了想要吃饱有错吗!”
她如同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似的,哭闹着不停拍打地面,荆棘也因着她的叫嚷而疯狂甩动。刺与刺相撞,发出渗人的声音。
如果这些荆棘就这么纠缠在一起那该多好,她肯定能轻松许多了。五月这么想着。
当然这种念头是不可能实现的。荆棘的狂舞倏地停下,那些原本被缠绕在荆棘丛中的村民们都被松开了,杂『乱』地丢在各个地方。荆棘捋直了它的枝条,如同无往不利的长矛,对准了五月刺去。
荆棘飞快地掠过,五月奋力从这之间的空隙中逃脱,但间隙却急剧收缩,很快她就无处可逃了。
用着已经破损的日轮刀,她勉强能够斩断一部分的枝条,可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斩断一根,随即而来的便就是十根,仿佛没有上限似的。五月试图拉近距离的意愿似乎越来越远,她也逐渐力不从心了,而那只鬼却自在地尖笑着。
在无法注意到的视线死角,一根荆棘绕到了五月的身后。猝不及防的穿刺,贯穿了五月的身体。
仅剩的力气好像被随之抽走了,五月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荆棘之鬼的笑声愈发嚣张。
“小剑士,你的肚子被我开了一个大洞哦!”荆棘之鬼向五月施舍着高高在上的善心,“疼吗?如果觉得疼得受不了,可以求求我哟。我会轻轻地杀死你的……”
五月倒是想要大笑。
“太阳还没升起来,所以你开始说梦话了吗?那么我建议你还是早些从你愚钝的梦里醒来吧。”
她斩断了荆棘,任由尖锐的刺继续深埋在身体里。这一点也不疼。她早已经对疼痛感习以为常了——毕竟她可是挨过了很多次打,早已经变得皮糙肉厚,也无所畏惧了。
虽然这样的经历听起来实在是悲惨至极,但放在此刻的情状之下,或许会显得并没有那么悲惨吧。
浑身上下都在流血,没有一处是好的。五月仅凭屏住的一口气在行动。
趁着荆棘之鬼的一瞬愤怒,五月倏地将彼此之间的距离拉到前所未有的近,刀尖划破了鬼的眼球。更多荆棘暴怒而起,如同先前一样,成了网一般的形状试图将她裹入其中。
五月一时有些慌。
该怎么应对才好?面对了这样的攻击,显然是无处可躲啊……
她的动作不经意地迟疑了。身上又多出了更多的伤口。好不容易抓住的优势,似乎又要被荆棘之鬼夺走。
究竟应该如何……
——有的时候,你可以试着依赖自己的直觉。
桑岛慈悟郎的话语从脑海中跳了出来。
在此刻之前,她其实一直都不敢相信这话,也不准备尝试。但已陷入了这般困境的她已经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了。
这或许是最后的办法了。什么都不去想,依照本能行动就好。
仅此一次,对自己直觉怀揣绝对的信任吧。
俯身,闪开。高高跃起,跳到那些荆棘无法延展的高度。
接下来的攻击会来自右侧,斩断就好。
刀身裂开了一条细缝,即将就要达到折断的极限了。
没有关系,下一次挥刀,她就会斩断鬼的脖颈。
五月把重心压得极低,从头上扫过的荆棘削落了她一小撮发丝,但却能看见了——鬼最脆弱的脖颈!
荆棘之鬼也意识到了她视线所向之处停留在了哪里。她拼命后退,试图从日轮刀的攻击范围中逃离。
可她的估计略微产生了一些偏差——五月的日轮刀,比正常的刀更长。
最后一刻的胜负来得比任何时候都快。刀刃划破空气,斩断脖颈。
荆棘不再舞动,化作腐朽的血雨坠向地面。鬼发出悲哀的叹息,不停地挣扎扭动,却无法改变消散的结果。
吊着一口气才走到这样的地步,五月已经完全撑不住了。大脑变成一片空白,腿都在发颤,如果不是用日轮刀撑着身子,她现在大概都已经没有办法保持站立了吧。
不行……还不能倒下。
她还要去救那些村民。他们之中一定还有活着的。
譬如像是,那个冲出了荆棘却未能被她救下的少年……
可四肢已经快要不听使唤了。视线成了一片斑驳的暗『色』,她只能僵硬地迈步前进。这幅身体仿佛已经不再是她的了。
用力咬住舌尖,她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但一个恍惚,她却踏入了小河之中。河水渗进了伤口里,躯体仿佛快要被冰冷感填满。
“五月,别怕。没事了。大哥一定能让你活下去的!”
遥远的声音,仿佛已深埋了许久,直到此刻才重见天日——是谁在说话?
恍恍惚惚的,她好像看到了一个少年的面庞。
浅金的短发,水『色』的眸子,满脸都是血泪。五月能听到他混『乱』的心跳声。
“求求您了,带她藏起来吧。”他的声音近乎像是在哀求,“她是唯一活下来的……我的弟弟们全部都被吃了,父亲也……那只鬼越来越强了。他就在后面追着我,我肯定逃不了多远。现在只有您才能带她离开……求您了,救救她吧!”
“可是少年你呢?你会……”
“我不能走!我还……不可以走!”
他垂下双眸,眼里满是决绝。
此刻的他大抵是很痛苦的,但他没有显『露』分毫。甚至,对她『露』出了笑,冰冷的指尖轻抚着她的脸。
“五月……五月……大哥一定会杀死那只鬼,为大家报仇。别哭,等一会儿就好,大哥马上就会回来了……”
他转身离开,日轮刀划下金『色』的残影。
五月好像知道他的名字——他叫做一义。
……但他究竟是谁呢?
五月想不明白。她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了。
呼……
继续走,别停下来。别胡思『乱』想。不能浪费时间。
这里肯定还有幸存者活着——现在能够帮助他们的人,就只有自己了啊。
可她再也没有气力了。河流只轻轻一推,就让五月失去了平衡。她再也站不住了,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
但她却没有坠入河水。她跌进了宽阔而温暖的胸膛之中。
“已经没事了。”
柱来了。
“休息一会儿吧。你做得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