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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枯木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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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飞说完这句暧昧不明的话便没有再开口。

夏正行是她的温暖, 但是惊恐也是她一个人的惊恐。

有些东西,必须一个人去面对。

10月22日越来越近,这几天祁飞一直都没离开夏正行。

真到10月21日这天, 一切便如同梦幻一般。

到了下午的时候,夏正行还在学校做实验。

祁飞收拾完行李就离开了,机票是明天凌晨的,她得提前离开。

这是一场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回来的旅行, 祁飞没敢对任何人说出口。

如果真得回不来,祁飞希望所有人都能像掸去烟灰一样把她从记忆中抹走。

只要记得, 曾经有一条恶犬在门前打过转就行。

也许吠叫过,但并不喧闹。

想到这儿, 祁飞觉得自己过于悲观,立马在飞机座椅上挺直背。

这次不一样,她不是为了逃避而去。

她是为了活着而去。

她不想再浑浑噩噩地行走着, 想要活过来。

虽然有些杀身成仁的意思, 但祁飞还是选择回到曾经的地方。

这场旅途实在充满太多的未知, 她选择不告而别。

但她给夏正行留了一张便条。

上面的字歪歪扭扭, 还画着一个朝天看的恶犬。

夏正行应该早就看见了。

字不多,祁飞几乎能回忆起自己写了什么。

是平常她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

‘很久以前, 我为了逃避而远离过去。’

‘不久之前, 我因为妥协想回到过去。’

‘现在,我想为了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们面对过去。’

‘等我回来。’

坐飞机的时候祁飞是靠窗的位置,看了很久的云层。

虽然在飞机上也很高,但这种高度是遥不可及的高, 祁飞并不会觉得惊慌。

她所惊慌的高度,是那种能够触及的,摔下去能见到血色的高度。

脚落地的那一瞬间,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干燥而焦灼的空气磕绊着语调上扬的泰语。

祁飞依稀能听得懂几个关键的泰语词。

打着车回到记忆中的地方。

迎面是靠着河的水果市场,潮湿的热气卷着热带水果的味道。

太阳很火,行人的皮肤大多都是黑黄色。

祁飞戴着卫衣帽子,把手揣进兜里,融入这片熟悉中。

卖水果的基本上都是中老年人,但已经换了一批人,祁飞走了很久,一个熟眼的都没有看到,更不可能找到那个当初给她苹果糖的老头儿。

说实话,能找到就好了。

如果能找到,也许童年的拼图不至于一块完好无损的都找不到。

好多人高声吆喝自己摊位的水果,见祁飞没有反应后便开始用中文跟她讲。

依旧没有反应他们又换成英文。

一个摊主一边说着蹩脚的英语,一边指着用纸板做成的牌子。

“面粉...面粉打折...”

祁飞沉默着停下,买了一袋面粉,沿着河边走向自己以前的住处。

竟然还是原来那个老样子,房子没有拆,慌乱而又贫瘠。

没有被翻修或者重建,熟悉的斜坡出现在祁飞面前。

这斜坡不是很高,坑坑洼洼的上面长着杂草,但是对于当年七八岁的祁飞来说,这是一条永远无法横杠的屏障。

祁飞以前试图逃出去过很多次,但每次都会在这斜坡前戛然而止,被他们抓回去,摁在地上打。

逃得次数越多,钉子就扎得越深。

渐渐的祁飞和黄豆都学乖了,学会了咧开嘴装作自己很开心,但是骨子里都染上了阴狠。

祁飞甚至想过要杀了他们,但还没等祁飞想清楚这股冲动之前,他们却自己死了。

祁飞走下斜坡,但落于平地之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从下飞机到现在,这手机一直不间断地响着。

祁飞攥着手机的手发抖,但最终就是没有把它拿出来。

正因为她知道打电话的是谁,更不敢看来电显示。

几个年轻的孩子蹲在地上剥着豆子,眼睛警惕地看向祁飞。

他们的手上有泥土,也有淤青。

很熟悉的伤口,很熟悉的泥土,很熟悉的警惕。

祁飞看到这些孩子后,下意识地到口袋里找糖,却发现自己身上一块糖都没有。

于是祁飞弯下腰看向他们。

“你们要吃水果吗,我带你们去买...”

听到祁飞这话后,他们立刻如鸟兽一样散开。

祁飞注意到其中一个小男孩的腿有点瘸,跑起来左腿拖在右腿后。

曾经黄豆的左腿也瘸过很长一段时间,他被他的养父送到地下儿童市场上去打野拳。

那些孩子都比他年龄大,那时候的他只有被挨打的份儿,骨折对于他来说似乎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疼惯了,也就麻木了。

一开始祁飞还会听见他嚷嚷,后来黄豆就沉默了。

有一次他甚至直接带着伤上场,黄豆每次倒下的场景祁飞都记忆犹新。

比赛完,祁飞就会静静地蹲在他旁边,用手紧紧地拽着他的手腕,而黄豆只会傻呵呵地笑,笑得鼻子都在流血。

“祁飞,没事儿,我们会逃出去的...你相信我,以后会不一样的...”

是啊,他们逃出去了。

可他们停止了生长,他们停在了这个童年,很多都被习性捆缚在了这片土地。

身上被深深地烙印下了曾经。

他们成绩不好,大多性格都有些扭曲,不善与人交往,和社会格格不入,唯一的特长都是童年逼出来的。

祁飞继续往前走,左手边的楼房里传来带着中文的叫骂声。

她拎着手上的面粉越过那片争吵声,一直走到人烟最稀少的田野里。

田野的尽头有一片红草地,这片的人死了就会被拉到这儿,随随便便挖小块地,再摆个木头制的牌子。

有很多牌子早就折了,被蚂蚁咬得腐烂,坟和坟混在了一起。

但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因为根本不会有人来看这群死去的魂灵,一望无际得全都是孤寂。

找到他们俩的坟墓并不难,当初给他们立牌子的人偷懒,把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合在一块牌子上。

木牌子是所有里面最长的,高高地杵在地面。

祁飞站在木牌前,垂眼看向木牌上的字,口袋中的手机也再次震动起来。

祁飞看着墓牌,脑子里闪过的却是高楼。

随之脑海中又闪过刚刚那群跑着的小孩,一时间分不清记忆中跑着的到底是那群小孩儿,还是她和黄豆。

她长久地盯着墓牌上快要看不见的两个名字,在此期间她的手机一直不断震动。

过了许久祁飞才慢慢吐出一口气,蹲在地上和墓牌持平,开始自言自语,声音低到几乎是气声。

“你们过得怎么样,在底下也经常吵架吗,底下到底什么样子,总不可能比人间还要差劲吧...”

“你们的住处还挺别具一格,别人都是一人一个土包,就你俩一起一个土包,也不知道挤不挤得慌。”

祁飞是笑着说的,但是鼻子一酸,泪水直接砸在了地上。

“说实话,想想以前,你们过得也挺苦的,也没过什么好日子,唯一的乐趣就是那档子事儿,最后还害死了自己,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

祁飞把面粉放到木牌前面。

“没给你们带什么东西,就一包面粉,是不是跟你们喜欢的那玩意儿特别像,虽然都是白面儿,但是这个不会害你们。”

“你们在下面就不要再沾染那东西了,害人害己,如果实在不开心、熬不过去就吃点甜的,学学怎么做蛋糕,都是白面儿,长得差不多功效应该也差不多。”

祁飞说完后沉默了很久,静静地蹲在木碑前,周围的天色越来越昏暗,有几只鸟飞过。

她想起那些钉子钉入皮肤的感觉。

“原来你们已经死了这么久了...”

祁飞再次开口。

“对了,我忘记跟你们说了,我自己给自己改了名字,现在我身份证上的名字是祁飞,飞是飞起来的飞。”

祁飞笑起来。

“我起这个名字很简单,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想从你们身边逃离,逃得远远的,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我会飞就好了...”

还有一个理由祁飞没有说出口。

最重要也是最根本的原因。

如果那天晚上她会飞的话,她是不是能拽住掉落下去的他们...

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

傍晚,祁飞在水果市场旁的一个小破旅馆入住。

老板免费送泰国鸡米饭,但是祁飞没动,直接放在了房门口。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空调风吹得很聒噪,但后背一直没有停止流汗。

她为自己接下来要去的地方积蓄着力量,脑子里盘旋的都是很久以前的事。

祁飞想起黄豆有次骨折,疼得叫了一个晚上,但他的养父就是没送他去医院。

最后拖着就医的时候,骨头的角度都快定住了,医生说再晚一点,这条腿就真废了。

但黄豆只会笑着说没事儿没事儿。

如果能回到过去,祁飞想带着他早点去医院,每一次都那么拖着,天知道他有多疼。

如果能回到过去,祁飞想过去告诉那两个在房间里吸着癫狂的夫妇,不要再这样做,这玩意儿只会让日子越来越苦,越来越黑,如同墨色一样刻在身上。

永远爬不出来。

越是悲哀,越是沉沦,越是没有尽头。

房间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祁飞几乎能听到隔壁打火机响起的声音。

没多久她的手机又开始震动起来,拿出手机的时候祁飞的手都在发软。

手指在屏幕上滑,最终挂断。

来电显示里不仅有夏正行,刘云,黄豆、卫风,还有原野院的那些人,甚至还有九中的心理老师,杂七杂八加起来有一百多条未接来电。

一股冲动推动着祁飞,她想把电话打回给夏正行,但很快祁飞用左手按住自己的右手。

不行,还没到时候。

还不知道是不是能回去,能不能再次认真地面对自己的生活。

如果说过去是一种诅咒,祁飞不想把这种厄运带给别人。

祁飞翻开短信,十几条未读,全都是夏正行发给她的。

‘店里器材到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妈给你做了蛋糕,我骗她说你出去旅游了。’

‘九中的心理老师打电话给我问你的情况怎么样。’

‘买了苹果味的糖,你什么时候回来?今天去超市去了好多趟,每次都买了许多糖,箱子已经装满了。’

‘我想你了。’

看到这条后祁飞的手猛得颤抖,立马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扔开手机,祁飞躺在床上调整呼吸,在各种声音的交错下给自己倒计时。

时钟足足转了三四个钟头,祁飞从床上坐起来,用力拍了拍自己的侧脸,套上运动服。

振作起来。

现在很艰难,但以后只会越来越艰难。

祁飞戴上卫衣帽子,推开门往外走。

在走出旅馆之前,祁飞打开手机,最后看了一眼夏正行发来了消息。

‘我想你了。’

她也想他了。

想到快要死了。

想回去。

如果能回去的话,就是抱住夏正行不松手。

祁飞低着头踏上熟悉的路。

那栋高楼离水果市场很近,以水果市场为线,和白天去的那片红草地完全是对称的关系。

茫茫的夜色中,祁飞眯着眼。

在走去高楼前,祁飞一想到有去无回的可能性,就开始紧张,嘴皮子发抖,于是她转弯去了水果市场。

祁飞杂七杂八买了一些水果,而后开始往外转悠,最后在一家刀铺前停下了脚步。

“买刀吗?”

穿着花衬衫的老板泰语问祁飞。

看她没有反应,老板立马换成了中文。

“我们家的刀可以定制。”

祁飞跃上台阶往里走,铺子的刀成色都不错,有的好得甚至让祁飞有点意外。

她的视线扫过店面,最后定在一把军刀上。

弧度很直,是祁飞喜欢的那种。

一般男人用这种刀比较多,用这种刀的优点是角度直接,落刀点笔直,缺点是扎进骨头时比较费劲儿。

老板显然也很懂。

“这个是男人用的,你要是想买的这边有比较适合轻量级的。”

“我就是看男款的。”

“送给男朋友?”

老板笑起来,用中文磕绊得说着。

“刀上可以定制签名,这会就可以帮你刻。”

祁飞看着沉默了很久。

“帮我刻一个夏字。”

“中文?”

老板问到。

“是夏天的吗...你到电脑里找个字体。”

一通忙活后,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小时候。

再次出来的时候,祁飞的口袋里又多了一副刀。

她回到住房区,没有找到白天蹲着剥豆子的小孩儿们。

于是祁飞把买好的水果挂在那间房子的门口,转身离开。

她猛得勒紧口袋中的刀,在模糊的夜虫叫声走向高楼。

泰国温度太高了,就这么一来一回得走,后背已经出了一层汗。

踏上高楼的过程漫长到让祁飞几乎忘却该如何走路。

台阶上的每一步,脚都如同被针扎着,越往上走肩头就越重,祁飞握着刀的手也越紧。

喉咙中甚至有股血腥味,祁飞想起那天晚上他们如同发疯一样从屋子里跑出来的样子。

高声尖叫着欢呼着往外跑,声嘶力竭,哪怕破音也不停下叫喊声。

踏上最高层的时候,全身的血液豁然沸腾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

带着热气的风扑在脸上,就像是一个永远都搅拌不开的艳阳天。

看不见影子的那种。

风越来越大,燥热吹在人脸上,有种胡椒面儿蹭脸发麻的感觉。

祁飞站在天台的门前,风从门间的缝隙爬出来,她的手在门把手上起码停顿了有5分钟,就像有胶水粘着她的手一样。

深呼吸一口,再慢慢吐出去。

“咔嗒”一声,祁飞用力推开门迈进天台。

铁锈味一下裹袭卷而来,祁飞睁大眼睛,眼角发酸。

月光不轻不重,一声鸟叫声像是在寻思着夜色。

祁飞盯着天台脑子发麻,泪水立马顺着脸砸进衣服里。

这是她停止生长的地方,七年了,说是逃出了这里,她其实都被困在了这里。

祁飞的眼睛越来越疼,她不想哭,但是眼前的景象让她控制不住自己。

她看到了——

磅礴的黑夜里,她看到了那两个人狂欢着的人。

他们癫狂地跳动着,旁若无人,仿若这世上最快活的人。

他们慢慢地转过头,朝祁飞用力地笑起来。

“你终于来了。”

一场和恐惧的赴约。

拖了七年,也逃避了七年。

跟当初一样,他们一直挥舞着手臂,仿佛他们不是人,而是什么植物,用力发出他们埋在泥土里的所有尖叫。

那天的夜色和今天一样浓厚,祁飞不记得有没有月亮。

他们仰着头眼睛充血。

祁飞想去拉他们,结果他们把她踹倒在地。

任何一个狂欢的人都不希望被现实打扰。

而祁飞就是他们的现实。

当时祁飞不理解他们的狂躁,只知道他们先是盯着高楼之下的土地,而后又仰头看向高楼之上的天空。

一上一下,眼色迷离,眼色又茫然。

他们如同鸟一样开始挥动自己的胳膊,用力地拍在自己的身上,站在天台上东倒西歪,语无伦次。

然后他们开始大笑着爬上桅杆。

铁栏杆摇摇欲坠,他们像是马戏团的小丑一样站在纤细的杆子上。

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能跌落下去。

祁飞用力地喊着他们的名字,但是他们听不见。

不是没有招魂,是魂不想回来。

半梦半醒中,也许他们就是借着这股劲儿在疯癫。

说不定他们还觉得疯癫的是旁人。

桅杆上的动作滑稽到要命,就像以为自己是杂戏团的空中飞人一样,手臂依然癫狂地挥舞。

祁飞尖叫着跑上前想把他们拉下来,但又害怕靠近他们,因为他们如同猴子捞月一样手臂乱挥,想要把祁飞捞上去来。

“一起去...极乐...”

他们的嘴迷迷糊糊,含糊着祁飞听不懂的词。

“那里就没有苦痛,只有无尽的欢乐。”

他们像朗诵一样突然对着夜色后仰。

“无尽的快...”

那时候的祁飞迸发出无尽的恐惧和力量,她立马跑向前,想拽住他们。

但是父亲已经如同鸟一样踮起脚尖往后飞仰,而母亲也跟着消失在视线。

弧线转瞬即逝,母亲的脚卡在了桅杆间。

祁飞爬上前。

“别动!你别动!”

就算这样,母亲还是在拼命地挣扎着。

祁飞绝望到想用手捅穿自己,她头一次觉得如果人能飞就好了。

如果她能飞,也许他们就不会那么轻易地掉落。

如果她能飞,也许她不至于什么都抓不住。

当祁飞再次往下看的时候,黑夜中两坨血肉十分显眼。

烂在了地里,灯光照到的地方只有狼藉和无声的呐喊。

祁飞看着眼前的桅杆,过去和现在重叠。

他们在天台上跳跃着尖叫着,祁飞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

还是说,她一直被困在了这个天台上,无限循环,从来没有走过去过...

祁飞害怕到身子发抖,因为他们两个正一步一步地靠近着她。

他们拽过祁飞的手臂往前走,说着这世界上最诱惑的话语。

“一起走。”

这句话是祁飞的童年最渴望的东西。

她一直希望自己能拥有家庭。

哪怕跟电视上一样爸爸酗酒母亲无能,哪怕他们贫困。

只要能够在一起就行,只要有能够欢笑的时候就好。

但这不可能。

祁飞跟着他们往前走,眼前的夜色开始晃动起来,灵魂和身体分割开。

灵魂看着身体慢慢站上桅杆,杆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动静。

祁飞的小腿肚子一直在发颤,但恐惧早就变成了麻木。

她仰头看向天空,看向并不明媚的月色,透过夜色看向曾经。

‘尖叫的是谁?’

尖叫的是她的父母,也是她自己。

‘恐惧着的是什么?’

恐惧的是漫无边际的事实,永远爬不出的墨色。

‘期望得到什么?’

期望得到永久的宁静,逃离所有波澜壮阔的悲喜。

祁飞的神色冷静下来,眼神越来越冰凉,她好像和风融为了一体,甚至有了种真得能飞起来的错觉。

他们当初是不是就是这么想的,如果展开手臂,就能逃离这个世界?

鼻尖炸开一股芥末的味道,麻到祁飞无法呼吸。

身体定在了桅杆上,祁飞神色冰冷地看着高空。

动弹不了,只有无尽的眩晕。

等视线逐渐有几分清明的时候,祁飞整个人才猛得抖了一下,桅杆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开始大口喘息,手哆嗦着从口袋里摸到她刚刚买的刀。

大拇指无意识地在刀上的那个夏字上不断地摩挲。

一片茫然中,祁飞皱着眉回忆着。

夏...她是不是忘了什么..忘了什么人...

她的大拇如同被触电般紧紧地摁在了夏字上。

夏...夏正行。

是夏正行。

马上就是夏正行的生日。

祁飞的肩头都开始颤抖起来。

想回去。

想回去给夏正行过生日。

想活着。

只有活着,才能再看到夏天,才能把礼物送给他。

念头越来越强烈,让祁飞的肚子都开始痉挛起来,桅杆的抖动声越来越剧烈。

在铁杆断裂之前,祁飞咬紧牙关,抬起手立马用握着的刀往下扎——

刀在右胳膊划出一道长痕,疼痛和血一起流下来。

那一刻祁飞才猛然清明过来,猛得往后退,跌回平台上,身子砸在了地面,血溅落在灰尘上。

祁飞抱着自己的胳膊开始不停地咳嗽。

整个身体都在咳嗽,就连灵魂都好像在咳嗽,用力咳出了曾经的回忆,耳边的嘈杂声越来越小。

祁飞躺在地上,又像疯子一样开始大笑。

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心跳得飞快,血液冲刷着血管。

祁飞把刀高高地抬起将,把它对准在月光之下,而后慢慢地、虔诚地放到自己的嘴边吻着。

吻着那个已经被血沾染红了的‘夏’字。

执念逐渐散开,祁飞听见了自己曾经的哭喊声,听见了父母的哭喊声,听见了黄豆的哭喊声。

大家都很疼,但会好起来的。

要活下去啊。

如果不活着,怎么遇到夏天,怎么成为夏天?

如果想要飞起来的话就活着吧。

哪怕只是一条没有希望的恶犬,总有一天会通过某种方式实现自己的愿望——

越过浓稠的墨色爬上光明。

哪怕只是一点点...

“哪怕只是一点点...”

祁飞声音喑哑着看着刀,看着刀背后的月色。

“我也想在这个世界留下一点爪印。”

会有人记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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