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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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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刑司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好人在这里, 往往死的很快,只有恶人才能够多活一些时日。

但这些能够多活一些时日的人,却总是希望自己能死的快一些。持续不断的折磨实在是令人崩溃, 还不如早些便给个痛快, 也能少受些苦楚。

只是进了慎刑司,这些, 就不是他们自己能够决定的了。

暗无天日的牢房里, 猩红的火光把人脸映照得分外狰狞。

宋瑾端坐在乌木椅子上,旁观着行刑的宦官把持着各种各样的刑具往犯人身上招呼。

那犯人蓬头垢面,一脸黏腻的虚汗,五官狰狞, 盯着他的目光如有实质,似是想要生生从他身上咬下来一块肉样的凶狠。

“宋瑾,你个断子绝孙的阉狗, 狗.娘养的东西!你不得好死!”

宋瑾顿了一下,眼眸沉沉,“哦, 是吗?”

他轻笑道, “看来孙大人还是不太满意慎刑司的招待。”

那边行刑的宦官听见宋瑾这话,没控制住的浑身一抖,看那刑架上犯人的目光就多了几分凶狠,拿起了一旁的烙铁。

炭盆里的烙铁已经烧透,红的渗人。行刑的官吏持着手柄,一点一点靠近, 在犯人的胸口稳稳落下。

“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回荡在整个地牢里。

宋瑾身后的小路子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看向宋瑾的表情。

宋瑾半垂着眼睑,脸上的神色冷冷淡淡。

打量着刑架上的情况,待到惨叫声停息下来,宋瑾才撩了撩眼皮,凉凉道,“孙将军,何必这样大的火气。不过半年之间便跨阶升官,这其中发生的事情,也足够孙将军来慎刑司走一趟了。何况还有之前那些的腌臜事。”

原来那刑架上挂着的,正是之前冬宴上遇见过的孙蹇。

孙蹇脸上的皮肉都疼得发抖,听到他这话仍然是狞笑了一声,面目显得格外狰狞,“我呸!宋瑾,你装什么,不过是记恨冬宴上的事,记恨老子。”

他说到这里,脸色突然变得诡异起来,笑得恶心而又龌龊,“是戳到你的痛脚了吧。可这有什么好在意的。”

“有谁不知道,慎刑司宋督主,靠着买屁.股给三皇子,才从宫里一个卑贱的奴才,爬上了慎刑司督主的位置。”

这话一落,行刑的宦官瑟瑟垂下了头。

幽深的地牢之中,除了孙蹇的笑声,没有一丝声音。

宋瑾缓缓地站起身来,脸上不辨喜怒。

他慢条斯理地走到孙蹇身边,伸手拿了架子上的一条大约一尺长的,乌黑色的棍子。

这根棍子上透着幽深的金属光泽,可是实际上,却并非金属材质。

这原本是一棵铁木藤,在特殊的药液里不断浸泡,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虽然看起来其貌不扬,实际上却是慎刑司比较折腾人的刑具之一,碰到皮肉却有如万蚁咬噬,疼、痒、麻,从伤口上能够直接传到心尖上。这种痛痒开始来得非常剧烈,更加折磨的却是它的余韵,细细碎碎,却无法止息,格外地折磨人。

宋瑾拿着这根棍子,漫不经心地戳在孙蹇的伤口上。

“…!”孙蹇的笑声一顿,整个人似乎控制不住地想要蜷缩起来,却被手脚上的绳索束缚住,只得在刑架上磨蹭,看起来滑稽而又可笑。

宋瑾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甚至看到孙蹇难耐的表情也没有丝毫欢欣的感觉,仿佛他只是在做一件毫无意思的事情一样。

事实上,他也的确觉得每件事做起来都毫无意义,来地牢里观刑,不过是给自己找件事做而已。

宋瑾戳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够了,把那根铁木藤棍子放回了架子上。一边拿过小路子送来的帕子仔仔细细地擦手,一边道,“孙将军说,宋瑾断子绝孙,这没什么错。宋瑾是个阉人,自然有不得什么子孙。不过,孙将军到了这步田地,想要子孙满堂,恐怕也只能去梦里了。”

宋瑾擦完了手,将那雪白的帕子扔进了炭盆里。

雪白的绢帕被火舌吞噬,没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宋瑾看着那绢帕被燃尽,便没有了继续留在这里的意思,带着小路子往地牢的出口方向走。

“哦,对了。”走了两步,宋瑾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微微侧头,对那行刑的宦官道,“孙将军的叫声实在刺耳,便没必要再讲话了。”

行刑的宦官自然明白宋瑾是什么意思,行礼应了声“是”。

宋瑾没再回头。

甫一出地牢,小路子就被阳光刺得眯了眯眼睛。

他估计了时辰,大概是已经到了午膳的时间了。

只是,这刚刚从地牢里出来,实在是很倒人胃口。

宋瑾上午是很少回去地牢的。事实上,除了他当上督主的头两年,不立威很难压住下面的人,才会到慎刑司自己动手,宋瑾已经好几年不曾碰慎刑司里的刑具了。

他讨厌鲜血,几乎是看到了便觉得十分恶心。即便是从前也是,从地牢回到房里,便必然会吐个昏天暗地,直吐到胆汁都反出来,几乎同淮州那次生病有得一拼。

只是在其位谋其政,许多事情他必须要自己做。所以即便是再难受也停下来了,但那两年也是实打实的折腾,吐的厉害,更吃不下东西,宋瑾几乎瘦得脱形,胃也不好了。

自此之后,他便很严重的挑食,很少能好好地吃下一顿饭去。

直到最近,姬昀想方设法地弄了许多稀奇古怪乱七八糟的东西,送养胃的宵夜来,又总叽叽咕咕地叮嘱他一定要好好吃东西。慢慢的,宋瑾进膳的规律才稳定下来。

而现在,即便是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些事情,宋瑾却依然维持着与姬昀在身边时一样的习惯,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没胃口,却也依然会吃饭。没睡意,也会熄了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他近乎在强迫着自己这样做。

因为宋瑾就是这样一个人。

从许久以前,宋家被查抄,亲人被问斩,自己孑然一身被送进了宫里,宋瑾就知道,自己是什么都留不住的。

所以他固执地留下一些无形的东西。宋端留给他的义礼,被他刻在了骨子里。即便是最落魄的时候,他也不曾忘记。而姬昀,她带给他的东西,他也不会忘记。

小路子一直跟着宋瑾走到了他屋外。

小路子看了看天色,问,“督主,是午膳的时辰了,要吩咐午膳吗?”

宋瑾点点头,“好。”

小路子又道,“那我先叫人把洗漱的东西送过来。”

宋瑾颔首,推开门走进了房内。

他其实很累。不是单纯的身体上的疲惫,而是由内而外地,从心里就觉得做的一切都没有什么意思。

他的兴趣和快乐都被姬昀带走了。只能用各种事物让自己忙碌起来,填满空虚的时间。

今天他原本不必去地牢的。不过是要问问太子有没有在其他地方私自屯兵而已,在昨天便已经从另外几个官员的嘴里得到了答案。他今天去,只是强迫自己找事做打发时间,也没想到今天提审的刚刚好是孙蹇。

断子绝孙,孙蹇说的对。这种话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实在是没有新意。他也曾经愤怒过,在乎过,可是后来却早已经习惯了。没什么好生气的,其一,同那些人生气实在是不值当;其二,事实而已,没什么好辩驳的。

他的确厌恶孙蹇,可今天让他在意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虽然他与赵澜钰,某种程度上算是狼狈为奸,刚开始那一年,也的确发生了让人感到恶心的事情,可是却绝没有到孙蹇嘴里那种地步。

留意过从前那些事的人,不难猜到或许他与赵澜钰之间有些特别的关系。

可,这件事居然在太子那边传的如此不堪吗?而且,竟然连孙蹇那样的角色都听说了。

那么姬昀呢?她听说过这样的流言吗?她又是怎么想的呢?

宋瑾面色平静地用侍从送来的清水洗漱,脑子里却混乱不已。

不久过后,饭菜都送了上来。

除了姬昀来的时候,慎刑司的饭菜大都做的简单清淡。

可是即便如此,宋瑾吃了两口,还是觉得有些反胃。

即便是洗漱过后,还换了衣服,却依然能够闻得到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宋瑾微微蹙了眉,只觉得嘴里味同嚼蜡,几乎分辨不出来饭菜的味道,只觉得干涩无味,像是在嚼什么牲口的食料一般。

小路子自己也去洗漱了,小夏子过来替他的班。

他在宋瑾身后,担忧地看着他。几次欲言又止,想起来小路子的叮嘱,又被自己咽了下去。

自从祭司大人不再来慎刑司后,督主看起来什么都很正常,可是却又什么地方都不太对。

每天都按时吃东西,可人却肉眼可见地瘦了下去,祭司大人好不容易给养出来的那点肉几乎要掉光了。每天都早早地熄灯睡觉,可是眼下却有一片不消的乌青。

这个在这边默不作声地折腾自己,那个估计也不会好受。

祭司大人对宋督主的情意他们看在眼里,而督主面对祭司大人的放松欢喜也是做不得假的。

他实在是不明白,既然两个人心里都有对方,为什么非要闹成这样子呢?

世事真让人搞不明白。而情爱二字,看起来也是磨人的紧。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其实挺想让他俩和好的。

emm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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