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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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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 下了一场洋洋洒洒的太阳雪。

仿佛琉璃一样的阳光里,交杂着细碎晶莹的微小雪花,脆弱而又美丽。

姬昀推开窗, 伸手接了一片雪花, 看着它在自己的掌心融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能让她觉得惋惜的人并不太多。不过赵澜镜, 可以算是一个。

未时, 青玄殿中传来阵阵哭声。

大皇子,赵澜镜,薨逝了。

消息传到嘉钰帝这里的时候,嘉钰帝正在写书法。

苏常安在外面接了消息, 走了进来,瞧了瞧嘉钰帝的脸色。

“陛下……”

嘉钰帝没回头,一边写一边问,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大皇子殿下……大皇子殿下他……薨了。”

嘉钰帝动作一顿。

一滴墨从饱蘸的笔尖上滑落下来,弄脏了手下半张写好的字帖。

苏常安扫了一眼,又极快地垂下头去。

嘉钰帝望着那一滴墨水, 难得的有些出神。

赵澜镜是嘉钰帝的第一个孩子。

彼时他还很年轻。不同于现在, 即便他的儿子妃子与朝臣全都说,陛下你正当壮年呢,可他的心里却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有从前那样的精力了。

那个时候他才登上皇位不久,每天被朝中宫中大大小小的事情烦的不行。有一天晚上,他喝醉了酒, 无意中临幸了身边一个服侍的宫女。原本他也没当回事,那宫女也很安分,没有要位子也没有凭着这点事情争宠,仍然是在他身边尽心地照顾着。

可是不久之后,这个宫女竟然有了身孕。

嘉钰帝很开心。

他身体康健,后宫中妃子也不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迟迟没有一个孩子。他秘密地寻找太医,喝了不少补药,可是子嗣上却是没有一点动静。朝中大臣不敢明说,却在旁敲侧击,上谏让他纳妃。

赵澜镜的出生,解开了他的心结。

这代表,他并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问题。所以尽管赵澜镜的母亲因为难产而去世,赵澜镜的身体也不太好,但是对于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嘉钰帝是真心实意地喜欢过的。

只不过对这个儿子的喜欢没能维持太长时间。

赵澜镜的出生就好像打开了一个开关,不久之后,嘉钰帝就有了更多的孩子。赵澜镜一岁左右的时候,如今的皇后,也怀孕了,并且在不久以后,生下了嘉钰帝的嫡长子,赵澜钧。

起初,嘉钰帝对赵澜镜还是很上心,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子嗣的增加,背后没有母族支撑的大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嘉钰帝抛到了脑后。

作为一个上位者,嘉钰帝从来都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何况,没有什么东西是时间冲不掉的。慢慢的,嘉钰帝已经忘记了,自己当初把这个稚嫩的儿子抱在怀里的,那种初为人父的喜悦心情。那个孩子不出色,也不出挑,在皇宫里就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所以他愈发记不起他来。

等赵澜镜再次出现在嘉钰帝的眼睛里,是五六年前,宋端的那一场事情。宋端触怒天威,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敢替他讲情。就连嘉钰帝也没有想到,居然是赵澜镜站了出来。他觉得这个儿子实在不会看脸色,惩罚了他。不过后来,却又出于某种特别的情感,给了宋家一个机会——如果宋瑾愿意入宫为宦,可以免除他自己的死罪。他原本以为宋端那样的人断然是不会同意的,可是没想到,宋瑾居然真的进了宫,还苟活到了今天。

于是赵澜镜再次沉寂下去,没有了什么动作。仿佛没有一点野心,乖巧地简直不像是一个皇子。如今,青玄殿再次传来消息,竟然是他的死讯了吗?

嘉钰帝想到当年的赵澜镜,想到当年把儿子抱在怀里的自己,想到当时那种喜悦的心情,突然就觉得有十分的沧桑感。

他沉吟半晌,突然开口。

“苏常安,朕老了么?”

苏常安打了一个激灵,躬下了腰,道,“陛下说的是哪里的话。”

嘉钰帝摇了摇头,“澜镜都应当已经有二十有七了,朕怎么可能不老呢?”

苏常安默了一瞬,还是道,“陛下,所有人都会老的。但是只有陛下,会一直站在最高的位置上。”

嘉钰帝闭了闭眼睛,放下了手中的狼毫,道,“朕要去青玄殿走一趟。”

青玄殿。

几乎是刚刚走到殿外,便能够听见里面哀哀的哭声。就连守在殿前的小太监都红着眼眶,难过的真心实意。

他们是真的觉得难过的。

大皇子性子温驯平和,不会像宫里别的主子,拿下人当出气筒,从不会动辄打骂,更不会克扣他们的月银。同别处的太监宫女相比,在青玄殿实在是很难得的安乐。

嘉钰帝一步步走进去,那些红了眼眶的太监宫女急急地要给他行礼,他挥了挥手,没太在意。

赵澜镜在内间里。平日里贴身的侍从已经为他换好了衣服,擦洗干净身子。他闭着眼睛,不像是平日里那样咳嗽,整个人宁静而又平和。

赵胤承小小的一只,就坐在他父亲的床边,红着眼睛,一见到嘉钰帝,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皇爷爷……父亲一直在等您……”赵胤承哽咽着,用手胡乱地擦着眼泪,把小脸擦的通红。

嘉钰帝看着榻上气息全无的儿子,又看看泪眼朦胧的孙子,一瞬间,竟然也觉得难过。

他伸手摸了摸赵胤承的脑袋,沉默片刻,道,“你……父亲既然想见朕,怎么不早派人去找?”

赵胤承实在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却也还记得父亲交代的话,道,“午时便去了,可,可是,没有人应。”

嘉钰帝默了默。他最近心情烦躁,午时休息,交代了侍卫不允许任何人打扰。想来赵澜镜就是那个时候病危的。

赵胤承抽泣着,从床榻上拿出来一封信,小心地递给嘉钰帝:“皇爷爷,这是父亲让我交给你的。”

嘉钰帝打开了信纸。

这封信并不长。甚至很简短。

写信的人身体虚弱,笔力不济,几个字虽然写的俊秀,却带着些潦草,中气不足。嘉钰帝喜爱书法,对于此道颇有研究,自然也看得出来,写封信,应当是赵澜镜终末之时,强撑着留给他的。

嘉钰帝看了看那个没有声息的人一眼,留在房中浏览了这不长的一封信。

父皇

儿臣不孝,未能侍奉终老,若有来生,牛马相报,亦不达拳拳之情。儿武不达至,文不达极,于朝政唯有愚见。然近来事务频发,儿虽愚钝,忧虑存心。前有靖江事,后有程晚舟。党派之争,儿臣难以定言。然李韫,贪婪与否,父皇心中自有明镜。且儿臣观之,朝中六部,三部归其下,户工二部,资给充裕,财物经贪人之手,或可一窥。且儿臣偶耳闻,李之财物,亦送某主,以长其势。或早日六部归一,方无此忧虑。儿臣愚见,望能为父皇排忧一二。

望父皇千秋万载,福高寿长。

不孝儿澜镜 敬上

嘉钰帝一阵子沉默。

六部归一么……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澜镜本身便无心皇位,多年来更是安安分分,除了当年宋家一事,再未曾有过出格的做法。

甚至于相比最近给他添堵的太子与三皇子,简直是省心得让人赞叹。

他不知道赵澜镜怎么知道的这些事情,但是抹黑李韫,对于赵澜镜来说,没有一点好处。那么为什么他会这么说?这究竟是误会还是……李韫真的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嘉钰帝眼眸沉了沉。

若是当真如此,李韫这个人,便留不得了。他知道李韫贪,但谁能没有缺点,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贪一些也没什么。

至于皇子间的争斗,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最后谁能走到最后,那是他自己的本事。每一代皇帝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有什么大不了。

可是在他不能允许有人触犯他的权威,触犯他的底线。

党派之争,拉拢朝臣都是正常的。但李韫,若是把工部户部的钱拿出去,补给太子,那么李韫与太子两个人,就太过了。

从嘉钰帝手里批下去的,国家的钱,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国计民生,若有闪失,百姓必有怨言。他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换句话说,作为皇帝,在大的方向上,绝对不能出现差错。若是有人胆敢做出一些在他掌控之外的事情,引起他的忧虑,他就只能将其抹杀。

这件事要是真的,他绝对不能容他。

嘉钰帝心思百转,又回到赵澜镜身上,他叹息一声,冲苏常安道,“帮着大皇子准备后事。”

苏常安应了一声“是”。

京都是个无情的地方,一个生前不受宠的皇子去世,并没有引起什么大的波澜。

或许是出于某种复杂的心情,在嘉钰帝的交代下,赵澜镜的后事办的比较隆重。可是即便再隆重,逝去的人仍然是再也不可能回来,真正悲痛的人也不会有所纾解。

真正令人在意的,是与此有关的另一件事。

大皇子赵澜镜下葬后的第一天,他的儿子很伤心,小小的一只,在路上直哭的背过气去。却恰巧遇上了出来遛弯的祭司大人,好巧不巧地晕倒在祭司大人的脚下。

祭司大人瞧了一会儿,把小孩子抱了回去。

隔天,摇光阁里传出话来,祭司大人与胤承小殿下有机缘,收下他,做了徒弟。

消息一出,众人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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