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天命不可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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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辞原本是想嘲笑裴千越两句的。
他歹是千秋圣尊, 纵横修界这么多年,哪会这么容易出事?
只不过开个小小的玩笑,裴千越竟还被他吓到了。
他此刻被裴千越用力抱进怀里, 感受到对方微微颤抖的双臂,以及低哑失态的嗓音, 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难道这次的太过火了?
风辞自省了片刻,勉力抬起手, 拍了拍裴千越的肩膀,声音放轻:“了,这不是没事吗?”
裴千越没松手。
他埋在风辞脖颈间,声音里透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你下次胡闹……”
风辞眉梢微扬。
有这么和主人说话的?
胡闹要怎么样?把他关起来?
风辞了一会儿, 都没来下文。
裴千越缓缓舒了口气,松开了他。
他不提,风辞不想惹恼他,便也不问了。他『揉』了『揉』被自家蛇崽没轻没重搂疼的胳膊,对方开口了:“你怎么知道, 跳入镜湖, 就是破解秘境的法子。”
裴千越的声音里难得带了点疲惫, 风辞沉默片刻,有点心虚:“说话吗?”
裴千越:“……”
山洞中的气氛沉重得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哇, 这就是另一个啊!”风辞的视线越过裴千越, 到了被捆在一旁的复制人。复制人双手被缚, 嘴里还塞了块布条, 整个人已经蔫吧下来, 风辞走过来甚至都没什么反应。
陆景明这张脸生得无辜乖巧,配上复制人如今这表情,透着股惹人怜爱的气质。
倒是比风辞合适得多。
风辞在他面前蹲下, 认端详:“果然一模一样。”
裴千越:“风、辞。”
风辞动作一顿。
完蛋,像的生气了,气得连主人都不叫了。
风辞清了清嗓子,道:“你想什么呢,当然是有依据的。”
“你想啊,这秘境是镜像世界,秘境内的僧人沦为怪物、面目憎,幻化出的复制人『性』格与你完全不同,就连山洞的构造也完全相反。交汇处的那面镜湖起来跳入是必死无疑,但在镜像世界中,死门不就是生门?”
“……六道轮回,无间地狱,向死而生,不愧是慧空大师的杰作,竟还颇有禅理。”
风辞说得一本正经,连他自己都快信了。
只有他自己相信没用,从裴千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他出了对方的潜台词。
他一个字也不信。
风辞叹气:“吧,确是瞎猜的。”
裴千越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
“断崖下那面镜湖,明摆着就是让人跳。除此之外,你还能想到什么破局之法?”风辞道,“不敢把复制的那个你推下去试,万一他出了什么事,你不也就……”
风辞顿了顿,宽慰道:“生气啦,这不是赌对了吗?”
裴千越问:“你想赌,为何不事先与商量?”
风辞不以为意:“和你商量有什么用,难道还能让你替跳?”
裴千越:“有何不?”
风辞一怔。
已经许久没有人和他说这样的话了。
不只是这独自行走在须弥世界的三千年,哪怕在三千年前,也从来都是他冲在最前面。道理很简单,只有他拥有道传授的能力,这是他的责任,他没有躲在任何人背后的权利,也没有人会挡在他前面。
当然,他也怕过的,没有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会不害怕,他没有选择。
道想要选中谁作为使者,从来不会给他拒绝的机会。
而到了现在,风辞早已把这当成习惯,独自面对危险,独自解决困难,这些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倒没想到,多年后重返故土,还能遇个愿意代替他历险的人。
年纪大了,的很容易被一些话戳心窝子。
风辞眼底浮现出一点笑意,他开视线,轻轻道:“知道啦,下次不会了。”
到他保证,裴千越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点。哄了自家崽子,他也该去寻秘境出口了。
寒山寺如今情况未明,他在这里已经耽搁了太长时间。
没风辞把想法说出来,身后忽然传来响动。
山洞半空浮现出一道灵力光芒,银白的光芒呈圆形旋转,不断盘旋变大,一个玄『色』衣袍的身影从那光芒内现出身形。
是方才一直跟在风辞身边的那个复制人。
风辞扬眉:“嚯,竟然还能跟过来。”
这复制人虽然是秘境的产物,但际上他并未做过什么伤害风辞的事。比起外那些想要闯入者『性』命的怪物僧人,这复制人更像是秘境中的引路者和提示者。
毕竟慧空大师是慈悲为怀的佛门中人,他做出来的秘境,也给闯入者留下了一线生机。
复制人徐徐落地,朝风辞走过来:“主——”
他刚开了个口,裴千越忽然拾起地上的长剑,干脆利落一剑刺了过去,剑锋直接刺入对方胸膛。
风辞被他的忽然发难吓了一跳,连忙回去裴千越的情况。幸,这次伤害没有转移到裴千越身上。
不同空间的秘密被破解之后,复制人与本尊之间的通感也消失了。
裴千越是剑锋一扬,直接砍下了另一个自己的颅。
风辞:“……”
复制人的身形尚未倒地,便化作飞沙消散在虚空。
风辞按了按眉心:“知道你容不下他,但你歹先试探一下,万一你之间的通感还没消失呢?”
“赌一把罢了。”裴千越平静道,“与主人学的。”
风辞默然,许久才认道:“小黑,之前的小你了。”
风辞:“你比想象中还要小气。”
各种意义上的。
.
假的裴千越被本尊弄死了,假的风辞自然也没有逃过一劫。
裴千越说到做到,先砍了假风辞的双手,才将人杀死。风辞忽然很庆幸自己如今还没找回肉身,着这具人的身躯被虐杀,没那么容易产生心理阴影。
做完这些,风辞带着裴千越去寻到了他所在的这个空间的镜湖。与他所料不错,原本镜湖所在的地方,已经变成了秘境出口。
二人从秘境出口一跃而下。
耳畔响起熟悉的钟声,风辞睁开眼,却没有回到寒山寺。
应该说,没有回到正的寒山寺。
眼前的环境仿佛被裹了一层厚重的白纱,四周的光影模糊,唯有中间那披着鲜红袈裟的僧人模样清晰。
这似乎是一间卧房,僧人坐在屋子正前方,面容瞧着还很年轻,但须眉已经全白了。
他徐徐转动着手中一串佛珠,正在低声念诵经文。
这是一段记忆。
风辞身后,裴千越低声道:“是慧空。”
就算他不说,风辞也猜得到。
跃入秘境出口后,他浑身的修为灵力也跟着回归身体,一眼便出眼前这僧人修为境界极高,甚至不会比裴千越差多少。
在这寒山寺里,能有这境界的,除了住持慧空大师不会有人。
何况这秘境是慧空大师制造的,若这里存放着什么人的记忆,那只会是慧空本人。
屋子里能寺中悠远绵长的钟声,伴随着慧空低低的诵读,来叫人心绪平静。忽然,只得一声极轻微的声响,他手中的佛珠断了。
佛珠散了满地,慧空睁开眼,神情中流『露』出一丝悲怆。
寺里的钟声也在这时停了。
风辞眉心一跳,大致猜到这是什么记忆了。
慧空大师并没做什么的事,他只是起身,一粒一粒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佛珠。
片刻后,一只红『色』的小狐狸从虚掩的窗户跳进来。
小狐狸落地化作一名七八岁的幼童,快步跑到慧空身边,去拽他衣袖:“主人,外来了个凶的人,多师兄……多师兄都死在他手上,净尘师兄也死了,怎么办啊!”
慧空大师终于拾起最后一粒佛珠。
他捧着那一百零八颗佛珠回到原位,双手合十,轻轻诵了一句佛号。
小狐妖声音稚嫩清亮,带着哭腔:“主人逃吧,那个人怕……”
慧空大师却摇了摇。
他手掌张开时,那串佛珠已经恢复原状。
他将佛珠戴在小狐妖脖子上,『摸』了『摸』他的脑袋:“来不及了。”
“为什么呀?!”小狐妖眼泪夺眶而出,“现在逃走,还来得及的呀!”
慧空依旧只是摇。
就在此时,房门轰地一声被人打开。
耀眼的白光从门外照入,风辞过去,只一道高挑而模糊的身影逆着光走进来。
在白光彻底笼罩这整间屋子前,他了慧空的最后一句话。
“为……命不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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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唤他,风辞猛地睁开眼,了近在咫尺的裴千越。
后者抓着他的手臂,神情略有些慌『乱』。
风辞恍惚片刻,后知后觉发现眼前已不是白茫一片:“出来了?”
“是。”裴千越松开他的手,道,“似乎是被赶了出来。”
风辞默然。
他如今正站在塔楼的最顶层,四方没有遮挡,微风吹动塔檐下的银铃轻响。风辞往外去,仿佛浓雾被风吹开,庄严肃穆的古刹,终于在此刻『露』出了它的本相。
寺庙内,随处干瘪焦黑的僧人尸身,尽是被吸干灵力而亡。
寒山寺的僧人,果早已经死去。
在秘境中的那段回忆,便是慧空大师死前的记忆。
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被赶出来?
风辞闭了闭眼,试图回想方才在秘境中的那道身影。
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熟悉的钟声还在徐徐敲响,风辞回,了那座高大的铜钟。
分明没有人在敲钟,那铜钟依旧一下一下的响动着,钟声悠远绵长,不疾不徐。
铜钟的下方,坐了一位僧人。
正是慧空大师。
他双手合十,朝他行了个佛家之礼:“贵客远道而来,贫僧失礼了。”
僧人已不是记忆中那清晰的模样,他的身体呈半透明状,只剩下一缕残识。
风辞疾步走过去,质问:“是谁杀了你,为何不让完?”
慧空声音平静:“贫僧并未向施主隐瞒任何事。”
“你的意思是说……”风辞眉宇紧蹙,“有人动了你的记忆?”
慧空低声诵了句佛号,没有回答。
风辞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他问:“那此处是怎么回事?是幻术?”
在昨晚发现寒山寺有异常时,他已经猜到些许。
他不明白。
这世上怎么能有他和裴千越都识破不了的幻术?
慧空温声道:“躲着了,出来吧。”
他话音落下,一只小狐狸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小狐狸耳朵耷拉着,几乎不敢前方两人,刚触及风辞的目光便缩回慧空大师身后,只『露』出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
慧空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
“原来是你?”
风辞这才想起来,他的确说过,狐族是这世上最擅长制造幻术的一族,它在幻术上拥有与生俱来的赋,凡人永远难以企及。
而且在慧空的记忆中,小狐狸分明还能化成人形,如今,却已经连化形的力量都不剩了。
风辞明白过来:“你为了制造这个幻境,将自己浑身的灵力都用光了?”
小狐狸低低地呜咽一声,钻进了慧空的怀里。
慧空抚『摸』着它的皮『毛』,温和道:“应当说,是贫僧助小狐做了这个幻境。”
风辞:“为何?”
慧空道:“为这是它的心愿。”
慧空最后留给小狐狸的那串佛珠里,留有他毕生修为。他将赠于小狐狸,是为护它一命,也是为完成它未了的心愿。
小狐狸的心愿只有一个。
它想让寒山寺里的所有人都活过来。
“这世上没有起死回生一说,所以佛珠便帮小狐制造了这个幻境。”风辞道,“难怪一开始没有察觉。”
慧空大师的毕生修为,加上狐族特有的幻术赋,哪怕是风辞也的确很难破解。
小狐狸窝在慧空大师怀里,被他『摸』得舒服得尾巴直颤。
慧空眼眸敛下:“小狐这幻境耗尽了佛珠之力,也耗费了它数百年修为。如今的它记忆混沌,神识不明,几乎变回了一只普通狐狸。”
“这一寺僧侣尽数冤死,虽然魂魄已散,怨气却弥留不去,每到夜晚便无法控制。贫僧只能打开无间塔,将关入中。小狐连自己是谁都快记不得了,却仍本能担心自己的所作所为会给陌生人带来危险,所以试图提醒二位尽早离开。”
至此,他在寒山寺中遇到的一切便都清楚了。
“原来如此。”风辞在慧空大师面前蹲下身,抬手『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辛苦了。”
小狐狸从慧空怀里抬起。
他一双黝黑明亮的眼眸眨了眨,先是偏了眼站在风辞身后的裴千越,然后趁不备,飞快地在风辞掌心『舔』了一口。
这爱模样把风辞逗笑了:“怕,马上就要走了,他不会欺负你的。”
慧空仰,向顶震动的铜钟:“待到这钟声停歇,众僧人的幻象便会被放出无间塔,寒山寺也会恢复成以往的模样。施主若要离开,便趁钟声未歇时离开罢。”
风辞应了声“”,站起身,却没急着走。
“不过临走之前,还有一个问题要请教大师。”风辞道,“什么叫做……‘命不违’?”
慧空沉默下来。
风辞注视着面前的人,一字一句缓慢问:“你临死前分明有机会离开,为何不走?你有能力制造出连都难以分辨的幻境,当完全奈何不了那个凶手吗?是什么人篡改了你的记忆,是为了不让人知道相,还是单单……怕凶手的脸?”
慧空沉默了很长时间。
许久,他双手合十,口中轻诵佛号:“有些答案,施主心中早已明了,何必多问。至于有些,机不泄『露』,恕贫僧不能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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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辞与裴千越离开无间塔时,边已经微微有了些亮光。
清晨的山中薄雾朦胧,他踏过寒山寺满地的尸身,来到大开的寺庙门前。一个小和尚倒在门边,尸身完全干瘪下去,已经瞧不出原本的模样。
他的身侧,落了一把扫帚。
风辞注视那尸身片刻,闭了闭眼。
“阆风城那边,暂时不回去也没事吧?”风辞忽然问。
裴千越:“主人的意思是……”
“去人间吧。”风辞抬眼望向远处,重重山水之间,清晨的姑苏城仍在安睡,“你不是说要陪一人间?去也。”
“。”裴千越道,“主人的。”
身后传来响动,是那小狐狸跟了出来。
“来送吗?”风辞弯腰把小狐狸抱起来,『摸』了把脑袋。
小狐狸还是有点怕裴千越,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他。在裴千越根本懒得理它,只是问:“寒山寺这边,主人有什么打算?”
风辞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寒山寺被人灭门,寺中僧人魂魄已散,怨气也有慧空大师留下的秘境控制,短时间或许出不了什么大『乱』子。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而且这里距离姑苏太近,未来能还会有不知情的外人误入中。
要不要破坏这个幻境,还是任由继续下去。
风辞没急着回答,而是低问小狐狸:“你知道,幻境总有一会为灵力耗尽而消散的,对吧?”
小狐狸仰对他对视,眼神中满是懵懂。
“你依旧选择这么做了。”风辞轻轻道,“你只想和他在一起,对吗?”
边终于泄出第一缕光。
寺里的钟声停了。
风辞抬过去,倒在寺庙门前那具尸身忽然动了动。原本干瘪焦黑的皮肤以肉眼的速度恢复,血肉重新回到这具身体。
小和尚站起身,茫然地四下了,捡起落在身旁的扫帚。
小狐狸眼神亮起来,它忽然挣脱开风辞的怀抱,蹦蹦跳跳往寺庙里跑。
跑动时扬起寺外的落叶,小和尚冲他喊:“小狐,你把刚扫的叶子弄『乱』了!”
小狐狸没理会。
他尾巴一扫,飞快跳进寺门,被一只手拎了起来:“终于抓到了,昨晚跑哪儿去了?”
小狐狸蹬了蹬腿,被净尘抱着往寺内走去:“走,与上早课去。师父说了,你多经文对修行有处。”
古朴的寺门在晨曦中缓缓合上,也将那逐渐苏醒的寒山寺藏在门内。
风辞收回目光,道:“派人封锁这里吧。”
至少在幻境的灵力耗尽之前,他不打算破坏它,也没有资格破坏。
裴千越轻轻应了一声。
二人这才御剑离开寒山寺。
穿破云层后,风辞还在回望向那庄严的古刹。
“为了一个梦境,耗费几百年修为,你觉得值吗?”风辞问。
裴千越把风辞搂在怀中,抬起宽大的衣袍替他挡去清晨的寒风:“它自己的选择罢了,没什么值不值得。”
风辞“哦”了一声,没答话。
他还是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能是为这些年来过的生死太多,面对生命的消亡,风辞会惋惜,但不会觉得无法接受。
何况凡人终有一死,妖的寿命却很长久。
“但如果是,不会这样选择。”裴千越忽然道。
风辞仰:“如果是你,会如何?”
裴千越:“继续修炼,手刃仇敌,想办法寻找他的转世。”
但这世上没有转世一说。
死去的魂灵会归于地,去往另一个世界。那里有从万千世界来的魂灵,他在那里消散、重聚,在需要时回归人世间。这个过程能会持续很长时间,回归人间的魂灵不会是原本的模样、『性』格,甚至能不存在于原本的世界。
想要找到“转世”,根本是不能的。
风辞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问:“如果你找不到他了呢?”
裴千越微低下。
风辞感觉到一道无形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恍惚间意识到自己能说错话了。他开视线,正想转移话题,却裴千越轻声开口,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依旧极清晰。
他说:“那就和他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