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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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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期集所的人例行前去琼林苑,汇报状元陆辞已回到期集所时,皇帝赵恒先是一愕,旋即很是哭笑不得。

“这陆辞啊。”赵恒一边摇着头,一边忍俊不禁对来报信的林内臣道:“这连中三元的人就是不一样,机灵得很,我倒是白为他操心了。”

林内臣起初还有些忐忑,见官家对此不怒反喜,语气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亲昵,心里就落定了。

这份不得了的恩宠,恐怕只有几年前的寇相公,和如今的晏殊能一较高下了吧。

他对陆辞就更看好几分,面上则笑着附和:“那可不,单这一手金蝉脱壳就玩得漂亮,快把所有人都瞒过了。”

在多方人马汇集,就差掘地三尺地寻人的琼林苑里,又有谁能猜出,陆辞早就安然无恙地回期集所了?

赵恒又笑了几声,一边在内侍们的搀扶下慢吞吞地起身,一边悠悠道:“到底是迫他落了水,还是让御医上期集所走一趟,再派几个心细的去照顾几天吧。”说到这,赵恒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多偏心,不禁轻咳一声,随意补了句:“省得那寇老西儿又成天念叨。”

林内臣权当不知,只恭敬应是。

赵恒在起驾前,又丢下轻飘飘的最后一句:“至于那身公服,丢了倒不可惜。”

为何不可惜?

林内臣心里霎时如明镜一般:那当然是因为只消再等上几日,朝廷就要给这些个登科进士们正经授官了。

按照惯例,陆辞身为状元,一个从八品的丞监阶官,和一个正七品的通判职事官是跑不了的。

然而三元及第者本就罕见,若是陛下执意破格提拔,或是给些特殊优待,只要别太过分了 ,想必朝中也不会有什么阻力。

尤其寇准为首的那干北人,更是乐见其成。

林内臣琢磨着,顺道将宴毕的一些琐碎事务给吩咐下去了。

去搜寻陆辞的卫兵,也都可以撤下。

留下各个捉婿人家的健仆面面相觑,无措地看向主人家的姣姣,等待指示。

而聪慧的姣姣们从押宴官的淡定反应里,也能看出些门道来,猜出自己今日这捉婿是功亏一篑了。

她们懊恼地叹着气,将下仆召回,悻悻然地打道回府了。

稀里糊涂地错失了最后的捉婿良机,之后就只能请冰人上门,再做争取了。

而她们心目中的如意郎君陆辞,此时正端着姜汤,一脸无语地看着躺在榻上,因赌气而背对他们、一声不吭的柳七。

不就是只将计划提前告诉了朱说,而没告诉他么,至于气成这样,还跟个小孩儿似的得人哄才行?

陆辞心里好笑,面上倒不显,免得柳七彻底炸毛了。

他用瓷勺舀了勺尚温的姜汤,坐在床头,好声好语地劝道:“柳兄即使要睡,也先喝了这碗姜汤驱寒吧。”

对这亡羊补牢的好意,柳七只重重地‘哼’了一声作为回应,仍是纹丝不动。

他在湖里扑腾了好一会儿,又呛了好几口水,被风吹了那么一下,的确有些头昏脑涨。

御医刚刚奉旨来房里看诊时,却惊讶地发现,从琼林苑一路游到金明池的陆三元什么事都没有,比斯斯文文的外表看起来可要强健得多了。

倒是原地落水又很快被捞了起身,只泡了那么一小会儿的柳七,隐约有着发虚的症状。

不过离真正感染风寒还有那么一段距离,加上到底年轻,底子也养得不错,御医倒不担心。

只叮嘱柳七多饮几碗驱寒的姜汤,也就足够了。

一想到自己体魄竟还不比陆辞强健,柳七就更觉面红耳赤了。

但经此一遭,他也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真相。

柳七愤怒地一拍桌:“好你个陆摅羽!”

他最气的,反倒不是自己头脑发热下白跳一场,以至于因不会泅水而丢了大脸。

而更都多是这么桩要紧的事,小饕餮竟然合谋串通时都不喊上他,只单单叮嘱了朱说!

陆辞解释道:“一事不劳二主,况且柳兄生得风流倜傥,潇洒俊俏,一举一动都很是引人注目,一有动静,早被人发现了。朱弟相比就低调得多。”

柳七沉着脸,也不乱发脾气,只翻身上了塌,一副明摆着‘不听不信’的架势。

最重要的是,柳七这人在前些年沉迷眠花宿柳时,就是出了名的对女子心软。相识的歌妓若是温言软语地哀求几句,多半能求几句佳词来。

要是对方如易庶那回遇到的一样,直接使出美人计的话……陆辞想想,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只不知柳七是喝多了酒还是怎么的,竟这般幼稚地耍起脾气来了。

然而想着柳七义无反顾地投湖替他解围、竟连自身安危和颜面都置之脑后的举动,陆辞在感到哭笑不得之余,又很是感动,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行吧。

陆辞诚恳地认了错:“此回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既然柳兄介意,下回我定与你商榷过后再行事,保证下不为例。”

——至于下次是什么时候,那恐怕只有老天知道。

柳七微眯了眼,勉勉强强地撇了撇嘴。

却也不着急转回身来。

见柳七还是故作毫无反应,陆辞深深地叹了口气,与老实巴交地坐在边上的朱说,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朱说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陆辞挑了挑眉,再问:“柳兄,你是真的不喝?”

柳七一言不发,装作闭目养神。

“也罢,”谁知陆辞下一句便是:“那我替你喝了。”

在干脆地撂下这句后,他就潇洒仰首,将这碗温度刚好的姜汤一饮而尽。

柳七:“…………”

碗刚放下,朱说立马就细心地递上备好的糖渍蜜柑一小碗,好让他含在口中,消除辣味。

“多谢朱弟。”

陆辞笑眯眯地接过,直接含了两颗,两颊一左一右地微微鼓起,又压低了声音,向朱说低声说了什么……

柳七听不清楚,索性也不听了,只万分心酸。

整天‘朱弟朱弟’的。

他自认是对小饕餮掏心掏肺的了,结果患难见真情,到头来还是只有朱弟最得对方看重!

朱说浑然不知柳七的醋溜溜的小心思,只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句“好”,然后轻快地推门离去了。

门重新被关上,脚步声也越来越远。

然而还躺在床上生闷气的柳七,忽然就发现这屋里彻底没动静了。

他不由皱了皱眉。

——刚听到的离开的脚步声,应该只有朱说的吧。

门倒是听得清楚,的确只开关了一回。

难道陆辞也跟着一块儿走了?

柳七心里疑惑,不禁竖起耳朵,屏息静听了一会儿,却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这下,他的心里可就如百爪挠心一般难受了。

柳七极想转过身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又总觉得还有猫腻,着实担心自己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已落入狡猾的小饕餮的意料之中。

要是陆辞摆的不是空城计,而的确没走的话,自己只要稍微挪动一点,就能跟对方撞个正着,无异于向人示意和好,颇不甘心。

这么一想,唯有继续憋着最为保险了。

就在柳七强忍着好奇心的煎熬,一边在心里天人交战,一边在腹诽陆辞有多沉得住气时,门再一次被推开了。

这一回,柳七便能清晰地听到,陆辞与朱说一前一后进来的脚步声,还有说说笑笑的响动了。

显而易见的是,刚才朱说并非是一个人出去的,还有陆辞。

“……”

柳七一脸木然地揪紧了被子。

他已经不愿去回想,方才自己是在跟什么斗智斗勇了。

“既然柳兄不愿饮那姜汤,就只有用别的法子帮着保暖了。”

陆辞含笑的声音传来,柳七紧闭双目,一动不动,却觉被子忽被掀开一条小缝,不等凉风钻进来多少,一个暖融融的汤婆子,就已经被陆辞飞快地塞了进来。

朱说也手脚麻利,飞快地帮着掖好了被脚。

“好好歇息。”

陆辞说完之后,就将烛火熄了,带着朱说出了门,去看伶仃大醉的滕宗谅睡得如何了。

等房门被重新关上后,柳七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确定陆辞不会忽然杀个回马枪了,才坐起身来,取了引火娘点燃烛火。

桌上摆着的,除了柳七平时最爱的糖糕和瓜果外,还有一碗盖好保温的姜汤。

柳七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弯了弯唇角,毫不客气地用起姜汤来。

——既然小饕餮说了下不为例,那姑且就信上他一回吧。

作为期集重头戏的闻喜宴一过,基本就只剩刊题名小录和立题名碑,这相连两项了。

陆辞身为魁首,又知了诸多职事,得到的同年小录,也比别人的要精致华丽许多。

别看只是不厚不薄的一份册子,意义非比寻常,足够成为及第进士的传家之宝的。

陆辞也很是好奇,这究竟与之前拿到的犹如文凭的那张小黄纸有何区别,一拿到手,就立刻翻看了起来。

比起他设想的同年通讯录不同的是,这更像是他们登科的时间记录表,每一页都具体到了年月时日。

第一页登了御笔手诏,第二页写的是御试策的题目,再然后是锁院日的记录,知贡举的诸位官员的名姓和官职清单……

陆辞一目十行地浏览了几十页后,刚准备合上,眼角余光忽地就扫到关于自己的那条记录了。

他动作不由一顿,便认真看了几眼。

只见上面工工整整地记录着:“第一甲第一人:陆辞,字摅羽,小名饕餮,小字狡童,年十七……”

陆辞:“………………”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同名小录的主要内容一般包括科诏,省试考官,场次,殿试考官,御试策题,唱名,期集,以及新及第举人名录。

每人名下详列殿试名次,姓名,字,排行,年龄,生日,母姓氏,治何经,举数,兄弟人数,妻姓,三代名讳,籍贯等等。

文中出现的小录各式借鉴自《绍兴十八年同年小录》:“第一甲第一人,王佐,字宣子,小名千里,小字骥儿,年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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