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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鬼界之门依旧是当初一心赤诚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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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 他们一去了很多地方。

从白雪皑皑的平原到层峦叠翠的山脉,从破败没落的村子到人声鼎沸的都城。

他们一尝遍各地佳肴, 拿着炊饼芙蓉饼并肩走过长街,又或者在夜幕的酒馆中,喝几盏热辣辣的酒——大部分,路迎酒都是浅尝辄止,支着脑袋看少年豪情地饮尽。

喝完酒,微微醉了,少年总是黏黏糊糊地缠着他。路迎酒奈,领着他踏了月光,慢悠悠地回家。

月光冷冷,前路漫漫, 像是永远没有尽头。

他们一漫山遍野地跑马。

敬闲不情不愿地买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 结束了路迎酒同乘的日子。那匹都是好马,日行千里,身姿轻盈, 是有个坏『毛』病:一闲下来会凑在一, 耳鬓厮磨, 亲昵到根本分不开。

路迎酒纳闷道,这匹都是马,怎么天天粘糊呢。

敬闲总是笑眯眯地不说话, 天天拿干草和荞麦喂它们。

他们偶然会赛马, 马蹄踩过长草,飞踏新雪。

一开始赢的永远是路迎酒,没过多久,人是有胜有负了。

他们一放过河灯。

盏莲花状的河灯顺流而下,他们坐在岸边, 看那光芒逐渐远去,其他数河灯汇聚,灿灿光辉映亮川流。

路迎酒在看灯,而敬闲在看他,给他披上一件华贵的黑『毛』大氅。

他们在孤峰之上燃篝火。

风声呼啸,火光摇曳。路迎酒轻轻拨动柴火,溅橙红『色』的火星。

长夜中他问,敬闲,你想要找的心上人长什么样子啊?

敬闲含糊带过了,只说自己不记。

路迎酒哦了一声,却没见到敬闲偷偷看了他一眼,几分欣喜期待。

后来路迎酒又问了几次,敬闲总是敷衍回答,他渐渐不问了。人各怀心思,一看了数景,走遍山河。

旅途也并非永远顺利的。

天道的侍从如影随形,阴魂不散。

路迎酒生怕敬闲也被牵扯进来,从不让他出手。然而敬闲怎么可能干看着,他表现听话,实则阳奉阴违,背着路迎酒不知捏爆了多少侍从的脑袋。

世家也派来过刺客。

他们直接被夫夫混合双打了,非死即残。

有一日敬闲问:“既然你说天道不可磨灭,这世界上没有一处地方可躲它么?”

“……有的。”路迎酒点头道,“我并未求证过,但我认为,对于生者来说,去往鬼界能躲避它的觊觎。”

“为什么?”敬闲一愣,“神官和百鬼不也受它束缚么?”

路迎酒说:“不一样。自古来,唯有魂魄能前往鬼界,生者如果强行跨越,便会被鬼界之门的罡风撕碎——那几乎是法匹敌的量,已有数人证实过,哪怕是再厉害的驱鬼师,都没有生机。”

“像是张家的上一任家主,进入鬼门后,被鬼手撕碎了。之前还有个天才驱鬼师,同样在跨越时爆体身亡。”

他继续说:“但是,如果真的成功了,那么生者在鬼界便会是不受管辖的状态。”

“天道并非所不能的。在我看来,其说它是法则本身,不如说它是法则的奴隶。”

“它和人和鬼一样,法违背好的法则。”

生者前往鬼界,是打破法则。

但如果真的成功了,他出现在了一个不该出现的地方,天道法依据任何一条法则,再去追杀他。

路迎酒说:“这只是未经证实的理论。我有一位朋友,已钻研此事很多年了,你们应当很快能遇见。”

果然没隔几月,敬闲遇见了路迎酒口中的那个人。

那人叫楚千句,是世家出身的。

多年前,楚千句带着小孔雀行走山河时,恰巧认识了路迎酒。

路迎酒虽然只比他大了几岁,却已在驱鬼上有极高的造诣。那一日,他见楚千句对着一张符纸勾勾画画,苦思冥想,不禁开口指点了几句。

然后被楚千句缠上了。

楚千句也是个一等一的天才,苦于找不到人求教,遇见路迎酒简直是欣喜若狂,相逢恨晚。

——要套用现代的话说,简直是个标标准准的『迷』弟。

见到路迎酒眼发光、走都走不动的那种。

他并未意识到,路迎酒便是世家一直在追杀的人。

路迎酒跟他坦白说了。

楚千句竟然没纠结太久,琢磨了一会便说:“天道残暴不仁,竟然要婴孩作祭品。而我的家族助纣为虐,才是卑劣的那一方。”

他又说:“实际上,家族中有许多不满这种做派的人,其中包括了我的父母,只是他们没有话语权。但我相信,在未来的某日,世家的观念会改变。”

“今日你我相逢,是有缘。你再多给我一些时间,我一会劝说更多的人,摒弃这陈腐又残忍的观念。等到破除天道的觊觎,你能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楚千句说到做到。

他详细问了路迎酒的情况,同样觉,鬼界或许是一个突破口。之后的日子,他一边钻研如何请神,一边钻研如何前往鬼界。

等路迎酒带着敬闲,他重逢时,他拿出了厚重如砖的符纸。

楚千句说:“我又画了不同的阵法,你看看效果。”

人在那里研究上了。

这些阵法太高深,除了他俩没谁看懂,敬闲更加不白了。

但他一直坐在路迎酒身边,默默听着。

路迎酒说,鬼界之门有刀山火海,狂风会把皮肉寸寸割开。

他说,鬼界之门有万鬼,争恐后地吞食生者。

他又说,鬼界之门有翻涌的阴气,会把所有活淹没。

他和楚千句研究来研究去,依旧觉,去往鬼界疑是『自杀』。

等到他们遗憾地收阵法,敬闲突然开口:“但是,如果有个足够强的神官保护你,不能去了?那些狂风、鬼怪和阴气,对神官是没有用的。”

路迎酒笑道:“不是那么简单的。法则的威,恐怕比你想象要强千倍万倍。即便是如今的鬼王,恐怕都做不到。”

敬闲认真道:“我会做到的。”

路迎酒只是笑,并未当真。

往后几年,他们一路辗转,去不同的地方驱鬼,不断探索对抗天道的策略。

他们断断续续见了楚千句几次。

楚千句是第一个请神的人,声名鹊。

然而请神是动用了鬼怪的量,天道不容,降下诅咒,让他陷入了生生世世的轮回。

路迎酒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一个黄昏。

他们对坐在客栈中。

楚千句又是取出符纸他交流。人商了那么久,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这新的阵法,能大大降低鬼界之门的威胁。

“终于有希望了。”楚千句长吁一口气,“说不,下次能成功。”

他的脸『色』惨白。

天道降下的惩罚,让他重病缠身。

路迎酒说:“你多休息,不要再『操』心此事。”

楚千句将一杯浊酒饮尽了,才说:“路迎酒,你今年十有八对吧。”

路迎酒不答话,轻轻晃着手中酒杯。

有件事情他并未告诉敬闲。

天道既五十九为尊,降下劫难的周期,也是按五十九来的。

每隔五十九个月,他命中便有一场巨大的劫难。

他见到敬闲时,刚及十五,刚拼尽全逃离了一场劫难。

一眨眼五载过去,很快,他要迎来下一场劫难了。

诅咒的量不断加强,上次他已用尽浑身解数,这次恐怕难逃一劫了。

世家的人,都是知道这事情的。

楚千句看着他,认真道:“路迎酒,你的时辰要到了。”

路迎酒依旧不答话。

杯中浊酒摇晃,盛满窗外的天光。

良久后他笑了:“大不了一死。”

楚千句扼腕叹息,又道:“我们命运相似,同样受尽诅咒。若真的遭遇不幸,你我来世或许还能相遇。”

他举杯:“你是我钦佩的人。愿你诸事顺意,平安喜乐。”

杯盏相撞,人将浊酒一饮而尽。

路迎酒把楚千句送走时,夕日垂在山间,宛若滴血。

楚千句骑马行远,影子被拖很长。

又过了半年,路迎酒听闻孔雀神因为天道的诅咒发狂了,楚千句献身阻止它。

孔雀神陷入长眠,而楚千句只余下一座墓碑。

墓碑在楚家,路迎酒不方便去拜。

他只能立于山头,遥遥对着东方鞠躬三次,将鲜花摆在一碗清酒旁。

敬闲站在他的身后,沉默不语。

他本不比路迎酒矮多少,少年人个头拔高快,如今已路迎酒一般高。

他沉默不言。

后轻轻拉上了路迎酒的手。

而如同楚千句所说一般,下一场劫难很快来了。

那年路迎酒十九,人在一片冰雪覆盖的荒原中,行走了日。

路迎酒提着一盏灯,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走到雪深处,他伸手拉住了敬闲,一步一步往前。

敬闲忽然问:“……你会死么?”

“嗯?”路迎酒一愣。

“那天楚千句和你说的话,我偷听到了。”敬闲说,“我知道你有下一场劫难。所,你会死么?”

——他问这话的语气很微妙。

不是一个真正的疑问句。

更像是期待着,路迎酒能信誓旦旦向他承诺:“我不会有事的。”

路迎酒并未做声。

于是回答他的,只有呼啸的风声。

又行了半日,他们路遇一个冻僵的旅人。

旅人嘴唇干裂发青,眼睛紧闭着,衣衫早被霜雪覆盖。任凭路迎酒用再多的符纸,都回天。

旅人的呼吸缓缓停滞,却又在后关头,猛地坐!

他眼中闪烁着阴郁、恶毒的光芒,一把紧攥住他的手腕,厉声道:“路迎酒,你的时辰到了!”

话音刚落,近处一连串“噗噗”声,像是大块的冰雪落在地面。

路迎酒抬头看去。

冰原黑压压的一片,数侍从静默地立着!

路迎酒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侍从。

这方圆数十里,被它们站密不透风,面上表情狰狞至极。

这一场恶战持续了很久。

冰晶飞溅,雪地被黑血晕染,处处碎肉横飞。

路迎酒想赶敬闲离开,而敬闲绝不妥协。一人一鬼鏖战数个时辰,浑身浴血了,才勉强脱离这致命的包围。

侍从的攻击都是朝着路迎酒去的,他伤很重,白衣被染血红。

敬闲搀扶着他,踩着及膝的雪一步步向前。

所经之处,皆是鲜的血痕。

一路且战且退,足足过去了三天三夜,才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处隐秘的洞『穴』。

他们躲进里头,生了火。

路迎酒很虚弱了,全靠惊人的毅,才没有失去意识。

他靠在同样伤痕累累的敬闲身上,呼吸缓慢。

敬闲毕竟是鬼怪,对疼痛、对致命伤的忍耐程度,都远超于人。

他心急如焚,暴怒、愤恨、担忧难过混杂在一,后只能紧握住路迎酒冰冷的手,低声说:“你留在这里,我去把它们全部杀光。”

路迎酒声地笑了。

——这种时候,他竟然还能笑如此坦然自在。

他说:“没关系的。”

敬闲还要说话,路迎酒却轻抚过他的侧脸,又说了一次:“没关系的。我知道,我肯会死在这里。”

“敬闲,我之前说过人鬼不能相恋,但我现在改变想法了。总会有某种缘分、某种跨越了岁月的情感,会指引着爱人找到彼此。等到他日,你见到你的心上人了,可要好好告诉他。”

“……”敬闲愣怔片刻。

一句“我的心上人是你”卡在嘴边,还未来及讲出,洞『穴』外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侍从又来了!

敬闲猛地站身,往外看去。白茫茫的风雪中,一双双猩红『色』的眼眸快速『逼』近,比兽群更癫狂,比雪崩更来势汹汹。

他眸中杀意沸腾,暴怒之下,周身阴气缠绕,指甲尖锐如刀刃,一闪身便冲了出去!

杀神的本质彰显淋漓尽致。他不知疲倦地厮杀,掏出了一颗颗灰白『色』的鬼心,踩爆了一个个头颅,乏时便随手扯过一个侍从,尖牙咬破它的皮肉,渴饮鲜血。

而侍从永止尽。

他只是个没诞生几年的神官,这场战斗对他而言,还是太早了。

敬闲身上落满伤痕,甚至『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然而一想到路迎酒,脚下仿佛又多出几分气,支撑着他继续战斗。

像是数年前,敢靠近那山头的厉鬼,尸体被他堆成了小山。如今敢觊觎他领地的人,不论是谁,都必须死在他的手上。

再快点,再快点。

路迎酒的伤势,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在他不知第多少次,脚下摇晃,又重新站时,身后传来了异动。

洞『穴』中是符纸的波动!

华丽的阵法在风雪中出现,金光流转,刺破阴霾。

这阵法看眼熟。

敬闲短暂地停下步伐,犹豫息,反应过来了:这是……这是通往鬼界的阵法!!

路迎酒这是想去鬼界!

他睁大了眼眸,飞身而,然而为时已晚。浓黑的雾气转瞬覆盖雪原,黑压压好似末日,其中传来了万鬼的嘶嚎!

而路迎酒一身白衣沾血,站在雾气的正中,像是下一刻会被吞没。

风雪落在他的肩头,落在他好看的眉眼,而身后是数狂舞的鬼手,是百万张狞笑的怪脸,是万劫不复的间。

像是一幅诡异的画卷。

隔着飘雪,他遥遥敬闲对视。

目光也是平静又坦然。

——这一刻,敬闲白他的意思了:路迎酒宁愿只身前往鬼界之门,也不愿死在侍从手上,更不愿拖累他。

他要去挑战未知的命运。

而不是接受宿命。

侍从们反应过来,尖啸着、涌动着朝路迎酒扑过去!

而路迎酒朝敬闲一笑。

眸中带光,笑眉眼弯弯,仿佛只是一场短暂的告别。

“……再见。”他声地说。

然后路迎酒转身,毅然决然地踏入黑雾。任凭敬闲如何叫喊,如何伸手去够他的衣角,都再看不到他的背影。

阵法消失了。

黑雾随之散去,鬼界之门轰然关闭。

侍从们失去了目标,僵硬地转动脑袋。

几息过后它们原地消失了,仿佛根本不曾存在。

浩大的雪地,只留下了敬闲一人。

这天,他独身立于长夜。

内心像是有一处巨大的深渊,空空『荡』『荡』,任凭寒风再怎么呼啸都法填满。

也不知多久之后,他从喉咙深处『逼』出了一声悲鸣,像是一头受伤的、被遗弃了的野兽,哪怕是铁石心肠的人,听到也会动容。

此后……

再此后的百年,便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他杀百鬼,战阴府,狠戾且嗜血,从不曾手软,鬼界上下十八层响彻他的名讳。

老鬼王被他斩下头颅,神官们冲他俯首称臣。

敬闲一遍遍地前往人间,寻找路迎酒的踪迹,却终果。

身着华丽衣衫,独身坐在殿堂之中,鬼怪黑压压地跪了一片,而他眺望极远处。

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椅身。

和人类不同,鬼怪的执念是很纯粹的。

因为纯粹,所念念不忘,所永恒不死,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

若真的有来世,若真的有重逢……

他要告诉路迎酒,自己的心上人从来都是他。他要紧握住路迎酒的手,护他一世周全,直到落雪白头。这份灼热又纯粹的爱意,永不会随岁月褪『色』。

他要弥补一切的遗憾。

……

海浪拍击桥墩,碎成了雪白的花。

走马灯在脑中闪回,路迎酒想了一切。

腹部还『插』着那把长刀,而此时,冰冷的手脚又涌现出几分气。他不顾锋利,一手抓上刀身,狠狠一折,刀刃铿锵断裂!

刀锋划破手指,他满手鲜血地拿着断刃,回头利落地割断了侍从的喉咙。此同时,伤口在请神的量下快速复原。

黑兽嗷呜嗷呜,一瘸一拐地冲上来,咬死了几个侍从。

路迎酒『摸』上它的大脑袋,目光看向桥下。

大桥之下阴气涌动,鬼界之门声地等待着,似是邀约。

“只有一个机会了。”他『摸』过黑兽的皮『毛』,“像是前一样。”

黑兽并不白,歪了歪脑袋,温和地看着他。

“上一次我死在了鬼界之门中。”路迎酒低声说,“不知道这辈子,我能不能有点进步呢?”

他知道自己几乎是必死。

全盛时的他,失败的概率都在九成九上,更何况他已精疲竭、伤痕累累。

但他是不可能屈从于命运的。

可惜的是,这辈子,他竟然都是丢下了敬闲。

侍从们尖叫着冲上来,路迎酒的姿态放松,冲它们一笑。

然后他张开双臂,背朝黑海落了下去!

狂风在耳边尖啸,浓郁阴气瞬间包裹了他,血『液』爆开,鬼手冷冰冰地抓上他的四肢。

这种感觉宛如酷刑。

像是火烧的痛,像是溺死的绝望。

路迎酒面不改『色』,冷静地甩出一张张符纸,一次次『逼』退了雾气。

然而奇迹并没有发生。

下坠过程中他逐渐昏沉。

脑海中朦胧一片,体温慢慢降低,死亡轻吻上他的额前。

后关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呢喃出一句:“敬闲……”

喊出这一句话,路迎酒愣住。

他为自己能坦然面对死亡,没想到和过去还是有所不同。敬闲是他的唯一牵挂。

路迎酒复杂一笑。

然而下一秒他的胸口滚烫。

他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发烫的竟是那长命锁!

在他面前阴气冰消雪融地退散。那些鬼手、那些怪脸、那些不知名的烈风,被一股摧枯拉朽般的量碾压,皱成一团,炸出血雾。

他的身形轻盈。

——鬼王不说话,伸手将他带入怀中。

他们立于狂澜深渊之上,稳若磐石,锐利如刃,扬手间万退散。

怀抱暖和且温柔,路迎酒抬头看去。

仔细看敬闲的眉眼……

俊朗好,依旧是当初一心赤诚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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