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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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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这本呢?”

“两千两!”

“这本比较厚,统共多少?”

我才从怀里抽出来,两个小妾涌上前按住我的手,哑声求饶:“姑娘手下留情,我们孤儿寡母,哪有能力偿还……。”

素秋上前拍开她们手掌,高声说:“这本素面册子,统共三千八百五十两!”

两个小妾满脸泪痕,妖妖娆娆伏在我们脚边,仰着脸,泪眼婆娑:“姑娘们饶命!”

“自己的命自己珍惜,再赖着不走,有几本我倒几本。”我当着柳夫人面抖了抖账本,纸张哗啦啦地响,沉迷装死的柳夫人瞬间还魂,咿呀呀叫了几声,像被妖怪附体,几个小妾配合着把柳夫人火速架了出去。

荒唐至极,一时不知道要气还是要笑。

周姑姑望着大夫人,大夫人只是摇了摇头。

看到夫人这个样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柳夫人和那群莺莺燕燕一走,大少爷跟着去处事柳老爷后事,柳姨娘怀着孩子,不宜见白事,在院子里哭了几回,由汪嬷嬷劝回去。

年氏得意洋洋地带着丫鬟们火速回房。

大夫人回屋后,素秋和周姑姑陪着。我收拾着院子,汪嬷嬷去取早饭早茶。一个时辰后,素秋和周姑姑才出来,说大夫人头疼得厉害,滴水没进,要请大夫来看看。

一个早上过去,晓翠苑恢复往日的清净。

太阳当空,阳光撒在院子里,连空气中的浮尘也照得很清楚。是该好好晒一晒,把那些污秽脏臭通通晒去。

“哪只小懒猫在打盹儿啊?”

我睁开眼睛看,原来是汪嬷嬷,她老人家放下提篮,坐到我边上,拍了拍大腿,眼里闪着笑意:“来,躺嬷嬷腿上眯会眼,累坏了吧?”

汪嬷嬷衣裳上有股淡淡的木香味,每次我靠近她时,总能闻到。这股味道让我想起我的祖母,她的衣裳也有这股味道。我躺在嬷嬷腿上,嗅着木香,心中莫名踏实。

“嬷嬷,夫人睡了吗?”

“嗯,总算睡了。夫人夸你做的红枣山楂糕很开胃,配粥吃下几块受用得很。”

“真的吗?那我明天再给夫人做一碟子。天下的药一样苦,我想给夫人做些甜口的糕点,嬷嬷,夫人喜欢甜的东西吗?”

汪嬷嬷捋捋我鬓角的发,微笑道:“夫人不大爱吃甜的,除了一样。”

“哪一样?”

“芸豆卷。”

“我会做!明天就给夫人做!”

嬷嬷很开心,揉了揉我的脑袋:“东院里的那位奶奶,指望不上咯。你心里想着夫人,记挂着夫人,夫人真真儿没白疼你。小果儿啊,打小没少吃苦吧?你不用说嬷嬷也知道。不是苦出身的孩子,哪里这样懂得看人脸色,说话做事的分寸捏得一点不差。觉得自己在别人家住着,受了委屈也得往肚子里咽是吧?刚才我还在想,你要是嫁给三少爷,嬷嬷我叉腰给你吼一声‘这是我们三奶奶’,你啊,抱足底气,狠狠地治治那个疯婆娘。”

嬷嬷说着,自己红了眼,吸吸鼻子:“大少爷是我看着长大的,打小爱哭。如今在翰林院编书,你说这编书能有多少俸禄?柳老爷的外债要他还非要自己还,那不得剥层皮?今天早上,要是大少爷能为夫人急一回,说个不字,夫人不至于一口气堵在胸膛咽不下。大有豁命的娘在,少有贤孝的儿子,哪一个不是娶了媳妇忘了亲娘。”

我沉默良久,不知道该说什么,想想还是开口:“柳夫人毕竟是柳姨娘的娘亲,大少爷在中间两头为难。”

“你见过哪个府的夫人像她这样?我说马棚里的疯马比她还强几分。该说话的不吱声,不问问自己的娘怎样,转头跑去孝敬别人。夫人本该是享清福的时候,还要操心儿孙的事。”院里无人,汪嬷嬷说着说着,沉沉叹了口气。

我蹭了蹭嬷嬷,握住她满是皱纹的手。

“小果儿,嬷嬷问你个事,别怕臊。”

“嗯?”

“你跟嬷嬷说说,将来想嫁给怎样的人。”

我一怔,望着院子光辉灿烂,晒久太阳,在那束温煦的光影里,双眼隐约见到一个模糊而颀长身影,眨眨眼,那影子便不见了。嬷嬷身上的木香真好闻,祖母死后,我已经很久没有闻过这熟悉的味道。

一时,心里有了答案:“因果要么不嫁,要嫁就嫁专情的男子,一心一意,一辈子只爱一个人。信守承诺,决不食言。”

说话时,我不禁想到爹的样子,他也曾与娘山盟海誓,可是我娘死后没多久,他违背彼此的誓言,娶了李芸琴。

“三少爷……。”

嬷嬷怎么突然提他,我深吸一口气,如对祖母般诚实:“三少爷很好,可是太好的人逃不过三妻四妾的命运。我不愿意嫁人为妾室。”

嬷嬷又喊了声“三少爷”,我立即醒悟,脸上微微发烫。

温冲立在廊头,腰上还挂着大内侍卫腰牌,面色沉静,如一汪死水。他的目光随着脚步慢慢移来,浑身散发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他的步伐稳健,每一下仿佛踩在我的心头肉上。

一颗心小鹿乱撞,不知道在慌张什么。可是,现在挖洞已经迟了!

秉承关键时刻不能脓包的人生信条,我僵硬地坐起来,视线控制不住地乱摆。然而温冲根本没把我看进眼里,当我是空气,不目斜视,径直走回西厢小院里。

在他背影消失的那一刻,我跳下楣子:“啊,想起来了,芸豆卷的豆子得用糖浆浸泡,嬷嬷,我先去厨房准备食材!”

不等嬷嬷开口,我一溜小跑跑出晓翠苑。

脑袋听脚的吩咐,走了许久,擦眼才发现居然还在晓翠苑附近!我这是着魔了?想了想,一定是昨晚做噩梦,今天中午又没有休息好,晒太久太阳眼花的缘故。

打了个哈欠,转身见三夫人坐着四人竹轿,带着思云等人往九福居去。大概又给令仪立规矩去了,说来令仪也好几天没来找过我。

前天让小橘递封信给我,上面一个字没写,画的是一个虎姑婆正在数落戴凤冠的新娘,笔法像是小孩看的小人书。

一切,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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