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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嫁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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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与我对望一笑,她又问:“除了玉梅以外还有谁碰过猪网油?”

小环回得极快:“翠柳,还有那个姚杏花。”

玉梅与我素无恩怨,谁是偷盗朱霞金线的人,答案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月华攥着衣襟,终于长舒一口气:“这样的贼赃姚杏花不会带在身上招摇,趁着未到晌午,大伙还没回来,我们去房中找找,兴许能找着。”

达成共识后,月华提前探过院中,确认无人才带着我们绕水井从侧廊走。

我是第一次来到月华的住处,推门进入后迎面的是一股老木浸水的潮湿味,夹杂着淡淡的女儿汗酸。

简陋的桌上摆着几个粗瓷大碗,或扣或翻。

正中间放着一把老铜所制的茶壶,旧得连盖上的帽也丢了,壶口粘着深色的茶渣。

梳洗架上胡乱挂着几条重叠的帕子,盆中还堆了两条,水被帕子吸去,所剩无多。

通铺上一床床被褥紧紧挨着,乱得不像样。

唯有一床被褥不同,四角掖得整整齐齐的,面上没有一点褶皱的痕迹。

月华说姚杏花睡在她右侧,此处她熟悉便脱去鞋子足衣到铺上查找。

她很细心,手上动作轻柔而周密,不破坏被褥等物什的原样且能查看得一丝不漏。

时间有限,我和小环一同在桌下、箱柜等地方查找金线。

不一会,月华低语道:“因果,我找到了,线在这。”

我扭过头,她手上拿的的确是质如霞光,动则粼粼的朱霞金线。

“还藏在书里,以为我们找不到吗!”小环眼一亮,小心接过月华手里的线,笑道:“太好了小姐,线找到了。”

月华两手虚覆在书上,面色如土,神情漠然。

我抽出那书,是本快要翻烂的《竹枝词》,“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难不成,这书是你的?”

月华口里答“是”,接着猛烈地咳嗽几声,仿佛要把肺咳出来。

“呀,那个姚杏花把金线藏在你的书里,是想栽赃嫁祸给你!”小环惊讶地说。

月华既焦虑又无可奈何,望着我,笑容勉强。

“金线找到就好。春兰姐姐那样雷厉风行的处事手段,要是你交不出东西,她一生气,处境难免变得艰难。李燕儿的事,我做了好几日的噩梦。”

她跪坐在床,似临风霜洗过的芍药,柔弱而无助。

刹时觉得我手中的《竹枝词》足有千斤重。

“小月,她不止是要栽赃你这么简单,这是要送你上绝路。今个只有你抱病歇着,金线藏在你的书中,她找准时机吵嚷出去,再当场揭穿,你会被冠上盗窃的罪名,百口莫辩。”

月华眼里滚下一滴泪,拭泪微笑着说:“我知道,但是不是没事了吗。线找到了,你快回去把春兰姐姐要的活做完吧,别在我这费神。”

“官奴身份敏感,多是罪臣家眷,一旦犯事,莫伦大小罪加一等。遣回奴衙执杖刑五十,轻则充入官妓营,重则发配蛮夷为奴。不论哪条路,皆是死路。杖刑五十,怕是挨到一半你已魂归地府。哪怕侥幸熬住,身子也是残废。”我字字清晰,缓缓道来。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

被我说中心头忧惧,月华将头埋进双手里,泣道:“因果,我怕,我真的好害怕,求求你别再说了。那里很黑,黑得像口深井,永远爬不上去……。”

我鼻尖一酸,莫名惆怅涌上心头:“与其求人,不如求己。打蛇要打七寸,金线就是她的七寸所在。”

“因果,你是想——”

“是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月华急忙拉住我的手,挂着泪说:“不行!她不知道官奴犯错要送回奴库看押,可能是无心的。她是想戏弄我,让我挨顿骂,只是这样啊!”

“她也是官奴出身怎么会不知道。小月,忍耐固然是一种周全进退的办法,但要到忍无可忍,性命攸关时,你还要忍吗?倘若这回算了,下回呢,再下一回呢,无止尽的退让赢得的未必是感恩。”

月华仿如遭受五雷轰顶。

“原来她和我一样的身份,何必苦苦相逼。因果,她那般讨厌你,到时大可说是你谎称丢失,偷偷昧下金线,再把赃物交给我。我们成了同伙。连你也要一块受罚。”

我还未想到这层去,她真真一片慧心,察而不用罢了。

“你说过,烂泥还有三分韧。爹爹耗尽心血才保住我一份周全,我不能让她毁了爹爹的心血!我答应过爹爹要好好活着,不能再回到那里。”月华道。

“此事要快,越快越好。”我在书中夹入金线,递还她:“我们得抓紧时间共绣一副“啮指痛心图”,小月,你愿意配合我吗?”

月华点头如捣蒜。

“小姐、小月姐姐,元宵还没到,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听不懂?啮齿痛心图是什么啊?”小环不解问到。

“春兰想要讨好二夫人,方让我绣牡丹。二夫人心尖上的不是牡丹,而是——”

“而是五少爷。”小月抬眸替我接下话,用最简单的方式解释予小环,“春秋时,有位名叫曾参的大孝子,对母亲极其孝顺,一日家中有客来访,他碰巧不在家中。其母咬破自己手,曾参突然觉得心痛难当,立刻赶回家中。”

“做娘的咬破自己的手,亲儿子就会心痛?那我咬破手,我娘会心痛吗?”小环笑问。

月华因小环的话破涕为笑。

回到我那,小环还追着我问咬手指的故事,我只得跟她解释:“啮指痛心,母子连心。二夫人疼爱五少爷,母慈盼子孝,见到必有所感。事后她房中的春兰才不会因金线曾丢失、擅改绣样两件事而问责于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小环递来刺绣所用的手绷,点头笑道:“小姐这么说我就明白啦!”

待绣样完成后,我去厨房探过一遭,今天为大夫人准备素菜的是赵婶子。

食罩和提篮我亲手交给芸香,说了几句话吓她的话,芸想焦灼惊慌地提着提篮朝我期待的方向去。

我昂首望着莫测阴沉的苍穹,它不时飘下雪花。

下雪不冷,雪化之时才叫浸骨削肉般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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