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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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七月，乞巧佳节转瞬即至。
这日是一年祈福许愿的重要时候，且宜言正是豆蔻年华需要巧艺之时，舒妤对此颇为重视，清早时候即设下香案，准备于晚间拜祭七姐。
白日里仍是暑热难耐，宜言虽不是很惧热，但还是躲在屋子里不肯出门。
前几日才落过一夜的雨，雨滋润万物的同时肥了梅子，青色饱满的果子挂满枝头。
后厨的厨娘们摘了些青梅，制成梅子汤，以解炎炎暑热。
宜言嘴馋，便去拿了一碗过来，娇娇小小的一个人儿躲在屋内阴凉庇荫处一口口喝着。
树影婆娑映轩窗，花梨木桌上定窑白瓷盏釉色鲜亮而温润，长柄小勺被宜言握在指骨秀润的手中，磕在盏沿轻响，浅褐色的梅子汤随着小勺的晃动轻轻摇荡，碎冰浮动，圈圈涟漪缓缓漾开。
因已提前在冰鉴中冰镇过，梅子汤冰冰凉凉的，入口即有凉意沁入，唇舌齿间皆是冰凉的微酸之感，小姑娘不禁弯起了黑白分明的眼眸，白皙水嫩的小脸上漾出满意愉悦的笑。
浅褐色的梅子汤逐渐见了底，宜言将小勺放下，落在盏沿处磕出几声脆响。
一碗梅子汤饮尽，驱散了身上些许绵密缠绕的热意，宜言心情好了许多，眉眼笑得弯如小月牙。
她随后自书案上抽出一本略薄的书册，坐在案前趁着日色的光亮低头看了起来。
封面彩绘人物，兼有草写的书名与作者，一眼看过去倒有几分不正经。
这正是叶子珺给她的才子佳人的小话本。
话本中的故事是叶子珺根据她与温韫的情况编写的，其中难免有二人相处时的影子。
宜言已看了一部分，隐约感到熟悉的同时也有一部分不太懂。
不过她想，等自己读完里面所有的故事后应当便懂了吧。
她不是很着急，怡然地随手翻着书册，忽然发现了一幅画。
这幅画差不多插在了结尾处的位置，绘的是一个侧着身子模样看起来颇为俊秀的男子。
但引起宜言注意的是，他不仅眼角眉梢处，就连风姿神韵都肖似温韫五分。
小姑娘是在他的多年陪伴下长大的，即使只有五分相似也能轻易觉察出来，这时看到这幅画着实是愣了一下。
她将这个相关的故事仔细读了读。
这个小故事是以男子的角度写的，叙述了他爱而不得的悲剧。
书中并没有写他爱而不得的原因，但从文字叙述中能清晰地体会到，他对那个女孩子深切沉厚的爱意，有如山海。
然而，他后来迫于世俗压力成了婚，对娶进门的妻子以礼相待，二人起初还算相敬如宾，可妻子渐渐不知为何生出不满，脾气越来越差，总是对男子没有什么好脸色，男子却都一一忍了下来。
再后来，男子爱的那个女孩儿还未议亲出嫁即染上重病，不幸短短几日内便香消玉殒。
男子孤身一人前去吊唁，这是他自婚后第一次见她，却是隔着一副棺椁，已与她生死相隔。
他不言不语，直站至天色暗淡众人皆散仍不愿离去。
萧瑟的晚风掺了冰凉刺骨的寒意，呼呼地吹动灵堂中的白幡和香烛，光影摇晃时明时暗，显出几分阴森可怖。
男子却似无所察觉，他伸出手抚着漆黑冰冷的棺木，温柔得就像他无数次抚摸他深爱的那个女孩儿耳畔的鬓发。
这一副棺椁已然封严，硬生生地隔开了曾经相伴成长的二人，让他连心上的女子最后一面也无从得见。
长睫垂下，泪无声滴落。
故事至此戛然而止。
宜言读至结尾处，忽然便湿了眼眶，泪水同故事中的那个男子一般，自脸颊两侧簌簌落下。
沾湿模糊了画中男子的面容轮廓。
许是因为那五分相似，宜言在读的过程中不自觉地把温韫带入了男子的位置，看到故事悲剧收尾，男子温雅哀伤的容貌以及孑然独立的寂寥身影仿佛清晰地浮在了眼前。
似乎切身感受到了他那分外温柔的动作间显现的悲怆与无限留恋之情，难过瞬间便自胸腔中涌上来，让她红了眼眶。
宜言低头看到泪水晕湿了画像，立刻用衣袖去擦，结果越擦越模糊，甚至还因心急不小心弄破了一点。
她此时已止住了泪水，但眼眶还是红红的，像个受人欺负了委屈又可怜的软兔子，现在见到书破了，扁了扁粉润的唇，更加不开心了。
她不喜欢故事中的妻子，因为她对男人不好，总是向他发脾气。
她甚至不喜欢那个男子深爱却始终不得的女孩。
因为她，男子才会这么难过。
为什么她不嫁给男子呢？
他长得那么好看，还那么在乎她。
宜言低头揉了揉眼睛，又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抬起头却仍然是一脸难过。
其实这个故事很多部分都没有讲清楚，比如男子为什么会爱而不得，比如他的妻子为什么后来脾气越来越差，又比如二人最后的结局如何，这些都没有交代。
甚至连那个女孩子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包括她喜不喜欢那个男子也不知道，只简单地讲述了二人相识多年。
无头无尾，内容粗略。
仔细评判起来，这并不是一个写得多么好的故事。
但宜言不管，她就是很为男子难过，甚至想跳到故事里帮他娶到那个女孩，只要他能够开心。
但是不行，宜言很难过。
她今日看了这样一个故事，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看其他的了。
这是这个话本最后一个故事，之前的故事都十分美好，即使有磨难，结局也是完满而不留遗憾的。
唯有这一个是以悲剧收尾的，放在了最后，与之前那些美好的故事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宜言今日猝不及防地读到，忽然便落下了泪，心中阵阵隐痛难止。
向来脸上挂着笑的小姑娘此时紧抿着樱唇，双眉颦蹙，连眼角处自然弯起带着的笑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明明白白地昭示了她的不开心。
她欲合上话本，垂眸无意间在画上瞥见什么，手上的动作猛地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