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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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老人才不管温韫在想些什么，他捧着手里的糕点，专注得仿佛是在看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孙儿一样，目光很是慈祥。
慈祥中又忍不住有点哀怨。
他从年轻时起，走遍大江南北，尝遍了各地的桂花糕，总觉得少了一点味道，偏偏清吟那个小丫头做的正好对上了他的口味。
但她却也不是个安定的，天天江湖四处乱跑，找不到踪影，导致现在每次还要巴巴地等言言小可爱把桂花糕给他送来。
可叹桂花糕只有在出笼的一天内口感最好，也不能多做存放起来。
他忽然想到什么，抬头向外望去，透过翠青色的竹窗看着外面天上赤红的烈日，脸上笑眯眯的。
夏天已经到了，那秋天不也就不远了吗？
等到秋天，门前的桂花树都开了，清吟那个小丫头可是答应过他，到那时会做好多好多桂花糕给他吃的。
想想就很幸福，已过知命之年的桂花老人忍不住眯起眼憧憬起来，眼角处的褶皱细纹里都爬满了满足。
只是那不经意低眸间，却又好似无端地生出些许漫长岁月沉淀下的孤寂与落寞，藏在他满脸嬉笑之下，不为人知。
正如淮扬，在他心里，桂花老人就是个惯会和他们嬉笑玩闹、贪吃好睡、无所拘束的老顽童罢了。
此时，他站在一边，看着师傅他眉头一会儿皱起，一会儿舒展，表情像个孩子一样丰富的模样，习以为常地摇了摇头，很是无奈。
而宜言则完全没意识到桂花老人丰富复杂的心理变化，她在偷偷地一下下瞄着温韫，软软的长睫颤呀颤，不知小小的脑袋里在琢磨着什么东西。
她探着小脑袋左看看右看看，见没人注意到她，悄悄松开哥哥的手，像个灵巧的小猫儿一样，迈着轻轻的小步子向温韫走近。
她悄咪咪地走到温韫身侧，小脑袋小心翼翼地回头望了一下，黑亮干净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动，流溢着满满的灵慧之气。
在确认桂花老人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后，宜言从衣袖间悄悄地拿出另外一块桂花糕来，在温韫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迅速塞到了他的手里。
温韫低眉，女孩儿仰着面温软的笑径直映入眼底，松动了他连方才听师傅训诫剑术都未变一分的神色。
少年清隽的眉骨间恍惚间浸染了几分酽酽温酒的醇和与暖意，不经意间初初描绘出他一身尚未完全显露的，沉敛清绝的风采。
他眼前的女孩不过堪堪及他的腰部，小小的一只，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不通世事的温软纯善，眼眸清澈而干净，落在此刻的他眼中，极为惹人怜爱。
只是女孩此时，在将桂花糕塞到他手里后，她粉润的唇微微抿起，睫羽忽闪，流露着细微的紧张与不安。
温韫知晓，她这是在为把他错认成兄长的事表达自己的不好意思。
念及此，他温淡的唇轻抿，含着一抹略带歉意的浅笑。
女孩的眸光软而亮，他一手握紧手里的糕点，另一只手自然地覆上她头顶柔软的发丝，轻轻揉了揉，唇角勾起清和的笑，显出几分极为温柔的宠溺爱护之意。
这样娇娇软软的女孩儿，又是因他未及时纠正而唤过他哥哥的人，他以后，便将她视作亲妹妹吧。
既是妹妹，身为兄长的他也要学着师兄淮扬，多给她送些有趣的小玩意小礼物才是。
而垂首站着的宜言，浑然不知自己忽然多了个哥哥。
她低着头，像个温顺的小动物一般乖巧地被揉了揉脑袋，旋即又悄眯眯地一小步一小步，挪了回去。
淮扬早就注意到了妹妹的小动作，只是见师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根本没注意，且他知晓妹妹的想法，就静悄悄地没作声。
随后，桂花老人似是终于看够了那几块桂花糕，他抬起头，笑呵呵地看向宜言问道：“言言小可爱啊，你姨姨还在你家吗？我去找她玩儿啊。”
宜言刚刚挪回哥哥身边，还有点小紧张，闻言愣了愣，双眼懵懵地看着他，软声软语问道：“啊？”
桂花老人不禁用力地挠了挠自己灰白的头发，强忍着心里的急切将话复述了一遍。
宜言听清楚后颇为诚实地点了点头：“姨姨已经从言言家离开了。”
她想了想后，接道：“不过应该没走远，听娘说姨姨在这边好像是有什么人要见。”
桂花老人根本没在意宜言后面说了什么，听到清吟已经离开的消息瞬间便捶胸顿足起来，满眼哀怨：“清吟这个死丫头，怎么和我一样，到处找不到人。”
淮扬见状，稚嫩的小脸上神情更加无奈了。
他觉得师傅就是个纯粹的吃货，还是特别呆呆傻傻的那种，一块桂花糕就被姨姨骗走了。
那些上至王孙公子，下至江湖草莽，数不清的被师傅无情打发不肯收徒的人，要是知道了他这个样子，还不得下巴都惊掉了。
淮扬又一次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看着老顽童一样的师傅。
而温韫静默地在旁看着几人的互动，笑容润朗，他眸光凝在宜言身上，一时陷入了回忆之中。
若他未曾记错的话，江南苏家，应当就是他当年随母亲去参加满月礼的苏家。
那日，他恰巧无事，父亲就让他与母亲一同去城南苏家庆贺苏家小姐满月之礼，他也对父母平时常谈论的苏家很好奇，就没有拒绝。
门庭若市，这是他下了马车的第一感觉。
苏府朱红色的大门前，车马往来不息，人群熙攘喧闹。
他谨记母亲的教导，扯着她的衣角，紧紧跟随在她身旁。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左顾右盼，想看看这里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父亲多次称赞。
触目所及，高高的屋檐，青石小径，黛瓦白墙之上青蔓绿箩相缠垂落，浓淡相宜。颇具江南水乡特色的亭台轩榭错落分布有致，山石池水，交映成趣。
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景致，比起温府，更多了些蓊蔚洇润之气。
但落在尚且年幼的温韫眼里，却着实无无甚乐趣，他不禁失望地收回视线。
来到后院。
他因自小眉眼精致可爱，又因家学教养，独具几分从容的小大人气度，总是会有一堆妇人喜欢揉他的脸，好似在揉面团一般。
母亲只会参与到这群大军中，而父亲只会在一旁看着母亲温和地笑。
他已经习惯面无表情，默默承受了。但不知为什么，她们好像揉得更起劲了，一揉起来还不舍得放手。
这时也免不了一顿摧残。
他努力绷着白嫩的小脸任她们围住揉捏完，随后立即哒哒哒地跑回母亲身旁，紧紧拉住她的手躲在她身后，努力想把自己缩到最小。
温夫人正在和几位相熟的夫人闲话家常，见到他的反应只低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移开了视线。
两刻钟后，他见母亲还在和人说个不停，正要忍不住扯一扯她的衣袖，提醒她该回去了，就发觉母亲竟然俯身将自己抱了起来。
“韫儿，看这个妹妹好看吗？”母亲轻笑道。
他抱住母亲的脖颈，转过头去看方才一直在和母亲交谈的一个夫人怀里，那个似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孩。
刚满月的小婴儿前额饱满，肌肤白皙水嫩，睁着双乌溜溜透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他。
真可爱，想揉。
他仿佛忽然体会到了那些夫人每每忍不住揉自己脸的心情，在心里小小地纠结了一番后，他还是慢慢地伸出了手。
触手温热细腻，软得竟然有些不真实。
他有些恍惚，忽然指尖传来一阵湿润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