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亡命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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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哥哥,今天可以不练拎水桶么?”
“十二哥哥,小五想吃烤驴鬃驼峰了!”
“十二哥哥……”
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将卢攸宁扰醒,他稍稍睁开了眼,想抬手将遮住脸的头发拨开几分,可那手上已无一丝力气。
第四日了,无水无食。
卫炳申也早已不聒噪,这般断食断水,哪里还有吵闹的精力。
牢门轻轻被推开,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走进来,罗裙扫到卢攸宁身边的杂草,他连抬头看的力气也没了,只任由来人走到跟前,像是一双女子银丝履。
那人伸手将卢攸宁脸上的头发拨开,紧接着是悄声的啜泣。卢攸宁感觉到有东西在脸上摩挲,只听得来人道:“表哥,乐阳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她一面说,一面从袖中拿出手绢,轻轻擦去卢攸宁脸上的污迹。
是乐阳公主。
见到卢攸宁神思似有回转,乐阳终于松了口气,“表哥你醒了,我给你带了吃的来,先吃一些吧!”
乐阳说着,吩咐人将食篮端进来,她看到卢攸宁的唇已经干得裂开,又把水壶放在他的嘴边,水顺着唇缝进到嘴中,口内燥热感瞬间被这清水压下去大半。
一直饮了将近四五回,卢攸宁的神思才稍稍清明一二,他挣扎着坐起来,问:“公主如何在此?”
乐阳吩咐人把吃食端过来,道:“我在太和殿外偷听到你被关在此处,便悄悄跟来了。”
她瞧着卢攸宁残破的身躯,眼泪终是忍不住,“表哥,你和皇兄不是很要好么?如何闹成如今这样了?”
“一言难尽,”卢攸宁本想伸手去拿筷子,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这荒牢不是公主该来的地方,还是早些回去罢。”
乐阳端起饭食,亲自喂给卢攸宁,“表哥,我命人带了金银细软来,你带我逃吧!”
“逃?”卢攸宁疑惑,“可是出了事?”
“皇兄要让我和亲,”乐阳道,“嫁给铁勒部族首领哥舒竺。”
铁勒部乃大漠抢族,且如今见其有同靺鞨结为联盟之意,皇帝以公主和亲,一来拉拢铁勒部,二来,如今沐大将军已再难出征,虽将军膝下儿女个个卓越,可要长途跋涉奔袭草原讨伐靺鞨,实不算上策,而那铁勒族是马背上的民族,若得其支持,便是稳操胜券了。
“哥舒竺?他不是已有妻室?”卢攸宁又道,“铁勒部族并无纳妾之说,便是狼主,也只行一夫一妻之制,如何有和亲铁勒之说?”
“哥舒竺的夫人死了,”乐阳道,“听闻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小孩都差点没保下来。”
巴丝玛死了?!这半年来,卢攸宁一直在应付京中乱事,大漠那边不见一点消息,如今倏忽听得此事,脑海中不由想起那个碧色眼睛,着一身赤红长袍子,在月光下的沙漠中,追逐商队的女子。
“表哥,我不想嫁到铁勒去,我们一起逃吧!”
这段时间来发生了太多事,卢攸宁的脑子如今乱麻一般,他向来自恃万事心中皆有数,可如今,皇帝的心思,他一丝也猜不透,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他也一片茫然。
“中书令同我一道被拘押在此,烦请公主也替他送些食水过去,多谢了。”
乐阳点点头,站起身朝卢攸宁手指的方向而去,不多时,传来一声惊叫声,只见乐阳慌慌张张地从牢门外跑进来,惊恐地躲进卢攸宁的怀中,道:“中书令,死,死了……”
卢攸宁缓缓站起身子,脚下因着剧痛已麻木了,他走出牢门,看到左边一侧大牢中,坐着一具长出尸斑的尸体,他走进去蹲下来仔细辨认,确定是卫炳申本人无误。
卫炳申的眼睛已遭挖去,难怪他比自己习惯这些暗无天日的牢狱,只是昏迷的这些日子里,他什么时候死的,卢攸宁自己也不知道。
大约是有些日子了,这一扇扇牢门后面,不知躺着多少副尸骸,这荒牢,本身就是个乱葬岗。
“表哥,卢府已经没了,你若是再出什么事,让舅舅九泉之下如何能闭眼?”
卢攸宁转过身子,一脸不可思议之状,他问:“你说什么?什么九泉之下?”
“光禄大夫被上奏弹劾贪污,皇兄盛怒,下令罢了舅舅官职,流放崖州,卢府也被内务府查抄了个干干净净。舅舅舅母本就上了年岁,如何经得住流放之苦,还未走出京畿几日,便病故了。”
卢攸宁紧紧皱着眉,忍着颤抖之音,问:“便是如此,父亲生前为朝堂重臣,亡故异地,也理应让尸首回归本家,如何我一丝消息也不曾听闻?”
“舅舅舅母的遗体并未被下令回归本家,”乐阳道,“连尸身被如何处置也不清楚,表哥自然无从得知……”
乐阳话尚未说完,卢攸宁一个趔趄便栽倒在地,乐阳忙去扶他,却被一把推开,他仰头大喝:“我卢府世代为朝尽忠,竟一败涂地至此啊!”
由于长时间未进食水,卢攸宁的声音此刻亦不难听出微弱之感,他红着眼睛,道:“承显啊承显,我从前如何没看出,你竟是这般狠辣之辈!”
乐阳依旧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卢攸宁,道:“表哥,皇兄不会放过你的,趁此机会,我们逃吧!”
卢攸宁站稳身子,一双血红的眼珠子看着乐阳,看的她心内发怵,道:“表哥,如何这般看着我?”
“我问你,沐府呢?沐府如今是何境遇?”
“皇上复了沐将军大司马之位,还有沐青城的中郎将之职,眼下靺鞨族势力大有卷入重来之意,皇兄暂时不会为难大将军。”
卢攸宁听得此,方稍稍松口气,喃喃道:“这便好,这便好……”
说着,他颤颤巍巍地向牢门外走去,问:“你预备逃哪儿去?”
他这么问,是愿意带自己一同逃跑了?乐阳只道:“我从未出过宫门,并不知晓这邺城之外,何地为安全之所,表哥做主便是。”
“好,我带你逃。”
二人出得荒牢来,乐阳已命人替卢攸宁备了一身干净衣裳,又将卢攸宁的随身配剑递给他,说:“卢府已被查抄,只剩下这个,还是偷拿出来的。”
“多谢公主。”
荒牢位于京畿西郊,从城墙上可尽观此处,外面早有马匹备好,卢攸宁许久没见光亮,从牢中出来时,被这青天白日的天光照得有些睁不开眼。
他踩着马镫骑上马时,脚上的剧痛猛然袭来,疼得他冷汗直冒,他低下头看去,发现脚上的靴子已有暗红色流出,大约是猛然动弹,又将伤口扯裂了,这双脚到底被伤成什么模样,他早已无暇照管了。
两人正欲驰马而去,却听得城门上传来一个声音:“十二郎这是要去何处?”
卢攸宁转身仰头,那城门上,不知何时,出现一班弓箭手,弓弦架箭,直指二人。
中间立着一位玄龙袍者,正是当今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