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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荒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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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攸宁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垛杂草上,周围一片昏暗,他感觉浑身酸痛难忍,挣扎着爬起来,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仔细听辨,方察觉出是老鼠啃食东西的声音。

他才稍稍站稳些,当即又被脚上的重物拖拽得差点跌倒——是铁链。

“你醒了?”

一个粗旷的男人声音传来,卢攸宁看不见是谁,想回应些什么,却觉得嗓子腥甜,口中干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被用刑用成这样,还能动弹,当真厉害。”

用刑?卢攸宁觉得脑中一片混沌,他只记得好像皇上亲自带了人来,抄了沐大将军府,至于后面发生什么,他一点也不记得了。

“小子,没听到我说话是么?!”那人的声音苍劲有力,听起来像是有些上了年岁。

卢攸宁挣扎着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啊,张着嘴,只能发出呜咽声音。

那老者听了,叹了口气,道:“被喂了哑药啊,难怪说不出话……”

卢攸宁只觉嗓子里火辣辣的,烧得他口干舌燥,忽然大门打开,光线猛然射进来,刺得卢攸宁忍不住用手臂遮挡。

狱卒走到面前,把牢门打开,卢攸宁这才看见,跟在狱卒后面还有一个着官服者,这人是御史大夫冯晋,前年宫宴下毒一案,便是他主审办理的。

冯晋看了看卢攸宁,摇着头叹气,“京畿十二郎,可怜这般好的人品,竟糟蹋成如此模样。”

卢攸宁忍不住哂笑,他也借着光线看到了方才跟自己说话的人,竟是中书令卫炳申。

冯晋命人将状纸放在卢攸宁面前,道:“十二郎,你可认罪?”

卢攸宁用手在身上擦拭一番,拿起状纸,细细看来,上面举了卢攸宁公然违抗皇命,唆使沐忠平起兵造反等罪状。

这般荒谬之言,看得卢攸宁忍不住发笑。

冯晋自然知晓,此上所列之罪状,皆为胡扯,只是这数条罪名,是皇上亲下,且吩咐御史监,无论如何要让卢攸宁认罪画押。

只见卢攸宁费力将写满一派胡言的状纸往地上一掷,背对过冯晋,不再理会。

冯晋摇着头,将那张状纸捡起来,掸了掸上面的尘土,道:“十二郎尚未想清楚,没关系,本官有的是时间。”

说完,狱卒将牢房关上,大牢里瞬间又回到方才的模糊黑暗中,似乎从未有阳光照入过。

卢攸宁坐在杂草上,细细回想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

当日,将军府被皇帝亲自抄检后,一众人等皆被带到刑部大牢中关押,因着犯事之人皆非平民布衣,刑部也不好插手,最终还是交由御史监查办。

细细算来,卢攸宁已被关入大牢十来日了,不知小五可到了山水苑,家中父母可有受牵连,沐将军、韩城等人,现下又是如何境况?

他想得头疼,伸手揉了头太阳穴,想活动活动腿脚,却被脚下的铁链禁锢住,不得动弹。

卫炳申似乎听到链条的声音,问:“小子,这暗无天日的生活,不好过吧?”

卢攸宁冷笑一声,卫炳申这老家伙,明明处境比自己好不了多少,却非要作出一副悠然自得之象,他和儿子卫威密谋弑杀太后之事,还当别人不知么?

石光赫身上那把弓弩,精巧非常,此等上乘冷兵器,寻常武器坊压根做不出。那卫家从前曾供过军器监一职,在兵器锻造方面,卫家算得上行家了。

皇上当日从石光赫身上搜出那只弓弩时,卢攸宁便都明白了。

卫家唆使石光赫刺杀太后,卫炳申锒铛入狱,儿子卫威虽逃了,却也成了四处通缉的要犯,不值啊!

卫炳申似乎从这声冷哼中,听出了卢攸宁的不屑,他缓缓道:“这京畿的贵族们啊,总以为不涉党争,便能躲过权势波及,愚蠢,愚蠢啊!”

卢攸宁将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卫炳申此言何意?

只听得卫炳申继续道:“卢家小子,你这般聪明,难道看不出,如今局势,和太后在世掌政时,并无不同么?”

当日太后掌政时,意在削弱先皇时期未曾站在邺王这边的朝堂势力,便是持中者,亦无所幸免。

他以为,让太后归政于皇帝,此等境遇便得解开,却不想如今皇帝得权,较之太后,更是变本加厉。

听得卫炳申此言,卢攸宁幡然醒悟:如今要削沐府、卢府的人,是皇帝啊!

觉察到卢攸宁愈加急促的喘息声,卫炳申叹息,“当年,若是你卢府愿同将军府联手,扶持三皇子夺得储位,何至于到今日这般地步。”

卢攸宁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呜咽声,“如今你我同被关押在此,死罪是避免不了的,老儿我倒是土埋半截身子的人了,死不过是早晚的事,来世投胎,但愿只做个寻常百姓罢,莫要再搅入这乱涡横流中了。”

卫炳申并未告诉卢攸宁,在他受刑昏迷这些日子,皇帝已下令查抄卢府,卢卓遥被贬为庶人。

户部尚书左元捷上表,卢家走商多年,暗中贪污黄金数百万两,皇帝一怒之下,将卢卓遥夫妇发配崖州,两位老人已上了年纪,实在经不住这流放之苦,又兼乍然获罪,心内惊惧,才出得京畿三五天,便横死在路上。

快马来报后,正值皇帝歇午觉,左元捷听得此言,怒斥传讯者搅扰陛下安歇,命人将其随意找个地方,草草掩埋了事。

卢家世代在朝为官,皇商国戚之族,辉煌时分,十二郎更是风采卓越,为皇室贵胄之佼佼者,如今遽然获罪,入狱的入狱,横死的横死,卢家的门楣,到此亦算是风光尽了。

如今卢攸宁尚不知晓父母已故的消息,只一心想着父母莫要被自己殃及才是,当真令人叹息!

他强忍着双足的阵阵剧痛,饶是不坑声,终究还是疼得气息不稳,卫炳申似察觉一二,乃问道:“可是觉得脚疼了?”

卢攸宁哑着嗓子“嗯”了一句。

“这刑部拷问的招数,当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卫炳申挪动了一番身子,随即卢攸宁听到一个瓶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把这个吃了,会好些。”

卢攸宁借着微光,看到自己面前有个白瓷小瓶,他拿起来,正犹豫着要不要吃下去。

“你我同被羁押在这牢狱中,我害你,除了让这牢内多一具尸体外,并无甚大用,万一狱卒犯懒,十天半月的都不来此,我还要忍受你那尸体散出的恶臭,”卫炳申慢悠悠地说着,“吃了伤会好些。”

卢攸宁将药丸倒出来,服下两粒,半晌,双足的疼痛感似有缓和,嗓子内的灼烧感也下去了几分,只是声音照旧嘶哑:“这里可是刑部的荒牢?”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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