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苦情女主(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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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继宗站在那里, 原本脸上还带着笑,听邵英娘这说,差点把手上的红酒杯掰断。
“邵英娘, 你胡说什!”王继宗喊道。
站在台上的邵英娘, 早就不上初那个对丈夫充满恐惧的女人了, 她朝着前夫笑了笑后,便直接走下台。
王继宗初来这里,旁人都不认识他,此时早就有机灵的唤了保安过来。
很快, 便有人以“你不是商会成员”为理由,拖着王继宗就往外面走, 任凭王继宗如何大喊大叫, 都没有人搭理他。
邵英娘见着王继宗离开后,朝着众人道了一声谢后,便也转身离开。
她的车子驶进马路上, 还能看到路边坐着一身狼狈的王继宗,她以为她会开心的,但只是看了一眼后, 便移开了视线。
这件事就像是湖面上落入的一滴水,邵英娘很快抛在脑后,如今她还有自己的生意要处理, 实在没有太多时间去纠结这一桩往事。
但邵英娘在商会上的警告,显然是十分有用的, 王继宗本来以为得罪了一个邵英娘,顶多买不到新式织布机,可很快,他就发现邵英娘几乎能代表整个沪城。
整个沪城都没有人愿意跟他做生意了, 一开始谈的好好的地皮,很快就因为邵英娘的事情传到对方耳朵里,这桩生意立马黄了。
王继宗忙活大半天,手里拿着钞票,却没有人愿意带他玩,就连之前一直照顾他的商会乡,此时都对他避如蛇蝎。
王继宗他知道症结在邵英娘身上,若是邵英娘不松口,他在沪城很难混下去,但让他现在去找邵英娘低头,王继宗却很难拉下这个点。
儿子每天愁眉叹气的模样,自然引起了王夫人的注意。
王夫人因为与鳏夫的那桩丑闻,在文城龟缩了一阵子,如今到了沪城,王夫人换了个地方重新开始,也不知道是因为仗着这里没人认识自己,她倒是又抖了起来。
这段时间,王夫人没少出去应酬,和附近的邻居关系已经弄得不错了,倒是让她找回了几分往日的自信。
王夫人见到儿子这般,也忍不住想要帮儿子想想办法。
待听完儿子的话之后,王夫人先是瞪大了眼睛,紧接着她忍不住骂道:“这女人还守不守『妇』道了?”
“娘,都已经离婚了,我们管不住她了。”王继宗有些丧气的说道。
若论对于邵家的恨意,王继宗损失的是钱财,但夫人却是丢了钱财又丢了名声,她不仅钱包憋了,整个人还郁闷了好几年,她只觉得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不行,一定要把她从前做的那些事全都抖落出来,好让沪城的人都看看,这个什女老板到底是个什货『色』。”王夫人气呼呼的说道。
王继宗却叹息一声,说道:“就算坏了她的名声又能怎么样呢?她如今背后有沪城一位大佬在给她撑腰,我们又奈何不了她。”
“大佬,什大佬?”王夫人问道。
王继宗细细解释一番,待听到所谓的“干女儿”一称呼,王夫人的想法和商会那些背后瞧不起邵英娘的人没啥区别。
“说是干女儿,鬼知道是什关系,从前大户人家收了养女,都是为了以后当小妾的,这小娼『妇』,定然也不是什好东西。”
王继宗原本还没有往这个方向上想,但听老娘分析后,他却越发觉得两人的关系越发可疑。
但即便两人此时真的在他面前苟且,王继宗也做不了什,他只能说道:“就算人家真的是这样的关系,越发说明对方要护着她,我们更加奈何不了她。”
王夫人听了却也是唉声叹气,但很快,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说道:“要不我们去邵家说和一番,让你和她复婚。”
“复婚?”王继宗有些着急,说道:“她现在都啥样了,我还跟她复婚,那不是抢着往自己头上戴绿帽吗?”
王夫人的思路,显然比儿子更加清晰。
“你也说了那是个大佬,但既然是接着干亲的名义,不是直接纳了姨太太,显然那位大佬心里还估计着什。”
“你就算跟那小娼『妇』再结婚,也只是担个名声,不妨碍你另外纳姨太太,这样一来,你能借大佬和邵英娘的势,他们也能有了你这块挡箭牌,如此,不是双赢吗?”
王继宗细细一思索,确实觉得是这个道理,只是他做了这多年的大少爷,从来只有别人迁就他,哪里还有他迁就别人,因他心下还是忍不住觉得这事情挺窝囊的。
王夫人见儿子不说话,又劝道:“其实仔细想起来,初算命先生说那小娼『妇』旺你,倒也不是假话。”
母子俩一起回想起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似乎就是在离了这邵英娘之后,王家的日子才越过越差。
这一句话最终还是说服了王继宗,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委屈自己了。”
王夫人又道:“这对邵家来说是丑事,你去查一下邵家人如今的住址,我去找他们,我们主动上门帮他们遮掩丑事,他们感激都来不及。”
王继宗点点头,便立马着手去调查了起来。
王夫人得到邵瑜如今的地址后,也没有半分犹豫,天就提着四『色』礼盒找上门去。
“亲家,亲家,可找着你们了。”王夫人此时满脸惊喜,就好像真的是亲人重逢的喜悦一般。
但无论是邵瑜还是刘翠芬,看到这太太可没有半点好脸『色』。
王夫人却像是过去所有的事情全都忘掉了一般,此时一张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
“亲家,我这次来也没别的事情,主要是商量两个孩子的事情,代表我家继宗过来提亲,反正从前也都是夫妻,如今再续前缘,倒也方便。”
听到这话,刘翠芬一愣。
刘翠芬也不是从前那个瞻前顾后的『妇』人了,她如今穿着一身合体的旗袍,头上烫了时髦的卷发,在西餐厅工作几年,整个人早就脱胎换骨,就连王夫人第一面见她,都差点以为邵瑜是休妻另娶了。
只是等到刘翠芬开口,王夫人便听到了熟悉的乡音,她心下也不由得感慨,还是沪城的水土更加养人,刘翠芬这样一个农村『妇』人,如今就像是一个城里出身的时髦太太。
“哪个要跟你家那个打人狂结婚?要结你自己结去。”刘翠芬对着夫人的时候,鼻孔就差没有仰到天上去了。
王夫人依旧扬着笑脸,丝毫不在意刘翠芬的话,说道:“亲家,我家继宗早就改了,如今我们都想念孙女了,还是让两个孩子早点结婚为好,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这难堪呢。”
刘翠芬虽然因为邵英娘还不再婚有些着急上火,但她却一点也不想女儿再吃回头草,直接说道:“没啥一家人,你也没孙女,现在都姓邵了,都是我孙女!”
刘翠芬此时竟然觉得邵瑜让三个孩子改名换姓的决定无比正确,如今能借着这个好好的压一压王夫人。
听到三个孙女改姓,王夫人脸上一闪而过阴鸷之『色』,但她很快就将心底的不悦压下,说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两个孩子能够结婚,还能够生三个孩子,这是天大的缘分,怎么能说散就散呢。”
刘翠芬却丝毫不被老夫人这些鬼话所『惑』,她心底也有私心,如今邵英娘身边那些追求者,每一个都是英年才俊,仔细算来,每一个人都比王继宗要优秀,因此时任凭老夫人说破了嘴皮子,刘翠芬也充耳不闻。
“亲家,英娘虽然是个好女子,但她到底还带着三个孩子,这要是去了别家,就算男方不嫌弃,难道婆婆不嫌弃吗?”
“可我不一样,这本就是我们王家的孩子,她再嫁给继宗,我只会将三个孩子疼到骨头里。”
王夫人巧舌如簧,三言两语倒是说到了点子上。
刘翠芬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一旁的邵瑜见情形不对,立马说道:“你也确实疼孩子,想当初,大都两岁了,还不会说话,就是因为你太疼了。”
邵瑜也算是在提醒刘翠芬,夫人可不是什疼孙女的好『奶』『奶』。
刘翠芬听了,立马明白过来了,说道:“我闺女自己有本事,有两个下金蛋的厂子,她这样的人,去了哪里,都是被婆家捧着的,不劳你『操』心。”
王夫人脸『色』一沉,但还是说道:“女人家嫁了人,哪里还能在外面抛头『露』面,再加上她和白三爷的那重关系,除了我们王家,谁能容她?”
刘翠芬听了这话,却是头一个不高兴,说道:“结了婚就不能出去工作?谁说的?我们这一条巷子的女人,不都在外面工作,都是被婆家供着的,可没见谁被嫌弃。”
若说谁是女『性』工作的拥护者,这条巷子里,刘翠芬说第一,没人敢说第二,王夫人这话,算是直接踩在了她的雷区。
邵瑜也在一旁说道:“夫人还是多管管自家的儿媳『妇』和孙女吧,你儿媳『妇』还好端端的在家里待着呢,你跑这里来说什亲?”
王夫人一愣,她现在的儿媳『妇』确实还没有休弃,但她和王继宗算得好好的,只要这头和邵英娘说定,那头立马就会将张惠芸和小孙女赶出家门,
“你怎么知道我家的事情?”王夫人忍不住问道。
邵瑜笑着看着她,说道:“我不仅知道你家现在几口人,我还知道陈家村的鳏夫呢。”
“陈家村的鳏夫”,这算是王夫人的死『穴』,她此时面『色』苍白,再也顾不得邵英娘的事情,离开邵家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
“他爹,陈家村的鳏夫是什事?怎么这太婆吓成这个样子了。”刘翠芬有些幸灾乐祸的吩咐道。
邵瑜对于夫人的事情,自然没有什好隐瞒的,即将自己从文城那边得到的消息,一五一的告诉了刘翠芬。
“初我只是想着将她随便丢在哪个荒山野岭,让她自己走回去,好好吃点苦头,却没想到她运气这差,居然还被人贩子给拐了。”邵瑜也不由得感慨,坏人的运气似乎格外得差。
刘翠芬得知这事后,却是笑得前仰后合,说道:“这个老妖婆,从前总觉得我们家英娘跟买来的一样,可劲的欺负,没想到她自己才是真的被人买卖过的。”
邵瑜怕她再次被夫人花言巧语欺骗,便说道:“夫人从前磋磨我们的女儿,她现在还在磋磨这个儿媳『妇』,你也别指望这太太会改好,她这样的人,估计一辈子就这样了。”
刘翠芬听了点点头,又说道:“也不知道谁家的姑娘这倒霉,居然还嫁王继宗这个小王八犊子。”
邵瑜笑了笑,说道:“这母子俩,现在不仅对儿媳『妇』坏,听说对后头生的孙女也特别差,经常不给人饭吃,有事没事就打骂撒气,谁投身到他们家孙女,那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刘翠芬听了这话,心里一阵后怕,说道:“还好你初非要带着三个孙女,不然估计现在没书读没饭吃。”
人心都是肉长的,哪怕一开始觉得三个孩子是外孙女,但是改了名又天天围着她叫『奶』『奶』,如今在刘翠芬心里,那就是亲孙女了。
邵瑜又道:“那样的人家,只要不是孙子,估计都是这待遇,那老太婆可不像你,你是新时代女『性』,从来不重男轻女的,都是一样疼。”
刘翠芬完全忘了自己曾埋怨过邵瑜没将工厂传给儿子的事情,此时抬头挺胸,分自豪的说道:“那当然,我识字读书,还会洋文,怎么会跟她一样呢,我最喜欢孙女了。”
被邵瑜这一洗脑,刘翠芬算是彻底打消了让女儿复婚的念头,只不过她依旧忧心女儿的婚事。
但一来邵英娘工作事多,没多少时间听刘翠芬念叨,二来刘翠芬自己也有工作,算是生活还有别的寄托,也不是时时都盯着邵英娘,因她虽然着急,但却也没有到急的上房揭瓦的地步。
王继宗原本在家里安心等着和邵英娘复婚,只是却等回来一个面『色』阴沉的母亲。
夫人一回了屋子就将自己关进去。
一直到第二天,王继宗才好不容易和亲妈说上话。
王夫人对着儿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陈家村的事情,对于母子俩来说都是禁区,此时旧事重提,王继宗的面『色』也分难看。
“邵家!”王继宗用力一拍桌子。
王夫人哭了,说道:“我就觉得初那事情不对劲,一定是邵瑜设的局,故意安排了人贩子拐我。”
王继宗心下原本只是猜测,此时也在亲娘的哭泣中便成了分肯定。
“我昨天本来是要给你们俩说和的,但你不知道,他们老俩口,一人一句,将你贬得一文不值,还说你就连给那小娼『妇』提携都不配,我朝就跟他们吵了起来,但他们是两个人,还差点打我,我只能跑回来了。”
王夫人一番添油加醋,倒是将邵瑜两口子渲染成了两个足的恶人。
王继宗的火气也完全被挑了起来,他自商会之后心里就憋着一团火,如今算是彻底引爆,他只想着要尽快出人头地,好将邵家全都踩在底下。
“儿呀,如今得罪了他们,估计很快就会遭到报复,我们还是离开沪城吧。”王夫人哭着说道。
王继宗却不甘心被自己的前妻踩在脚下,说道:“现在走,不就是认输了吗?我不走。”
“你不走,那又能怎么办呢?那小娼『妇』一家这猖狂,不就是仗着在沪城有靠/山吗?可怜我们家无依无靠……”王夫人哭着说道。
王继宗一想到这事心里就堵得慌,说道:“她能找到靠/山,我难道就不能了吗?迟早要将她踩在脚下。”
王继宗安慰完母亲后,回到自己的屋里,就看到妻子张惠芸抱着女儿在讲故事,看到这一幕,他顿时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有什好讲的,一个女孩子,要跟她说那么多干什?”王继宗说道。
张惠芸在文城时还不如何惧怕丈夫,但到了沪城她已经挨了好几顿打,此时听丈夫这说,她忍不住『摸』了『摸』手上的淤青,将怀里两岁的女儿送到门外,轻声吩咐道:“你在院子里玩,听到什都别进来。”
小姑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但却乖乖点头。
“爷,这是谁惹您生气了,外面的人不懂事,您别太放在心上。”张惠芸说着,走上前两步,接过王继宗的外套。
只是她刚刚将外套挂好,却突然感到脑后一阵剧痛,一时间整个人天旋地转,直接扑到在地,连带着身前的挂衣架都被撞倒在地。
“看到你这张脸就晦气!”王继宗恶狠狠的说道。
张惠芸挨了几顿打,早就从一开始的不敢置信,变成如今的默默承受,她此时心下只庆幸女儿不在屋里。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主动将那撞倒的衣架扶了起来,只是她刚刚扶起来,身后的拳头却又将她打得一个踉跄。
“你是不是也想着要怎么离开我?”王继宗恶狠狠的问道。
张惠芸不知道他这是发的什疯,她前几次还会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但她现在已经明白了,王继宗想打人是因为他再外面受了气,并不是因为妻子做错了什。
“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已经开始打算着?要投奔哪个狗男人,是不是早就找好了下家?”王继宗拳头如雨一般落下。
张惠芸连连否认。
但王继宗却没有停下来,是骂道:“你们女人都一样,都是下作的娼『妇』,你爹算计我,你也不是什好东西,连儿子都不肯给我生,这就算着要跑呢。”
张惠芸察觉到他今天和往常有些不一样,往常虽然打人,但却不会说这些话,就好像不是在骂她,是在骂着别的什人一样。
“生儿子,我一定生儿子,爷……”张惠芸觉得他在不停下,自己就要死了。
“好,那你现在就给我生个儿子。”
说完,王继宗直接将张惠芸从地上提了起来,用力扔在床上。
张惠芸被他压在身下,却忽然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娘。”
小女儿稚嫩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但王继宗却依旧不管不顾的扒着妻子的衣服,张惠芸心下满是难堪,她一点都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
张惠芸的手到处『乱』『摸』,『摸』到了王继宗习惯用的瓷枕,她拿起来,重重砸在王继宗的头上。
王继宗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紧接着鲜红的血『液』从他头顶流了出来。
血『液』落在张惠芸的脸上,她此时像是吓傻了一般,半天在那里不敢动弹。
“娘。”小女儿的又一道喊声,将张惠芸从怔愣中唤醒。
许是女儿的声音给了她无限的量,张惠芸推开满脸是血的王继宗。
“娘。”女儿又喊了一声。
张惠芸看着她,心下明白自己不能继续留在这个鬼地方了,她知道自己继续留下来,说不定什时候就被王继宗打死了。
她还有女儿,她必须要活下去。
张惠芸转过头来,看到一旁镜子里自己脸上的血『液』,从怀中拿出帕子来,将血『液』擦拭干净后,立马在屋子里翻找起来。
她先是将自己的所有首饰和私房钱全都包好,紧接着又开始找王继宗的钱。
除了在王继宗身上找到一个钱袋外,张惠芸没有找到别的钱,张惠芸心里虽然觉得可惜,但她也没有继续去别的地方找。
张惠芸整理了一下自己衣服后,这才抱起女儿,关好屋子的门后,朝着外面走去。
“夫人这是要去哪里?”管家不知道什时候出现,阴恻恻的问道。
张惠芸笑了笑,说道:“我不去哪里,我再找您呢,我还以为您出门了。”
王继宗来了沪城后坐吃山空,因放出了一批下人,如今留在家里的下人不多,管家日子也不像之前那么好过,他除了服侍夫人,还要负责日常的外出采办。
管家问道:“找我有什事?”
“爷喊您,说是有什事,我没太听明白。”张惠芸笑着说道。
管家看了她一眼,没有太怀疑,便朝着书房走去。
张惠芸见管家离开,这才继续往外走,路上又遇到有下人询问,她却理也不理就直接往外走。
这个家里的下人,她顾忌的就只有一个老管家,将管家忽悠好了,其他人她也不用管。
张惠芸出了王家,立马朝着大马路上狂奔,抓到一个黄包车后,就催促着对方跑起来。
“太太,你要去哪里?”车夫问道。
张惠芸想了想,说道:“邵氏服装厂,师傅,我给双倍的钱,您跑得越快越好。”
黄包车夫听了这话,立马拼命跑了起来。
车夫刚刚跑出这条街道,身后王家的下人立马跑了出来,只是此时哪里还有张惠芸的身影。
张惠芸这两天经常王家母子嘴里听到“邵氏”这个名字,她也知道这是王继宗前妻的产业,甚至可以说她今天挨的这顿毒打,也是因为这位前妻。
但张惠芸对邵英娘却没有半点怨恨,只有羡慕和敬佩,此时她跑到了邵氏服装厂的门外,但却不太敢进去。
门口的保安看她在外面游『荡』许久了,倒是忍不住了,跑出来主动问道:“太太,你到这里来是找人吗?”
张惠芸摇了摇头,她确实很想见见邵英娘,但见了面又该说什呢,她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保安又问道:“不找人,难道你是来找工作的?”
张惠芸愣了愣,但很快她就点点头。
保安又说道:“现在进厂很严格,要面试的,不过一旦进去了,薪水很高的,你要是没地方住,还能给你安排食宿呢。”
保安话语间,显然充满了对自家厂子的认可。
张惠芸听了,说道:“我要是能留在这里就好了,可惜我什都不会。”
保安说道:“看你的穿着打扮,倒很像是有钱人家的太太,怎么会带着孩子来找工作。”
张惠芸立马紧张起来。
保安此时也忍不住问道:“你不会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吧?”
张惠芸手下一紧。
但保安却也没有阻拦,是带着她走了进去。
工厂里有个专门的地方面试,张惠芸到的时候,却着实等了一会,才等到有人来。
来人也是个女人,穿着一身利落的衣服,看起来身上就有一股和家庭『妇』女完全不同的气质。
赵春梅上下打量了张惠芸,目光落在她额头的淤青上。
“这是谁打的你?”赵春梅问道。
张惠芸没想到她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赵春梅看着她衣着打扮不错,但抱着孩子,又是满脸仓惶的模样,便忍不住猜测她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赵春梅自己在婆家受尽了丈夫和婆婆的欺负,若不是邵瑜帮她,如今她还在婆家受苦,因对于这样的事难免多了几分愤慨,她见张惠芸如今还不开口,便忍不住说道:“你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要护着谁?”
张惠芸一惊,立马说道:“这是……这是我丈夫打的。”
赵春梅冷哼一声,说道:“你要是心里还想着那个男人,那也不用试了,你直接走人吧。”
张惠芸听了这话,立马急了,说道:“我是逃出来的,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赵春梅听了这话,却道:“你现在这说,将来可不一定这说。”
张惠芸立马说道:“我走得时候,拿瓷枕砸了他的头,他现在还不知道是生是死,我也不敢回去了。”
赵春梅闻言,立马追问道:“那你担心他的死活吗?”
张惠芸『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伤痕,摇了摇头,说道:“他要是死了,我们母女俩才平安呢。”、
听了这话,赵春梅面上有一瞬间的松弛,但紧接着,她又说道:“我们工厂的薪水高,你虽然惹了事,但也是情有可原,有工厂在,没人能动你。”
张惠芸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顿时觉得自己像是多了一重庇护一般。
但赵春梅话锋一转,说道:“我们厂子什都好,可也不养闲人,若是敢偷『奸』耍滑,你也别想留下来。”
张惠芸难得得了一处庇护所,立马说道:“我一定不偷懒,我好好学。”
只要能脱离王继宗一家,让她做什她也愿意。
赵春梅将这些事情说完,方才开始正式的面试:“你以前在家里做过衣服吗?”
张惠芸摇了摇头,见赵春梅面『色』不对,立马说道:“你放心,我一定努力学。”
赵春梅虽然有些失望,但这个工厂在邵瑜手上的时候,就有帮扶苦难『妇』女的意味,因还是将什都不会的张惠芸收留了下来。
张惠芸进厂第一件事,不是参加工作,是先给她安排住宿。
虽然工厂如今还没有能够给女工安排单间,但却照顾她有个孩子,给她安排的室友,都是上了年纪脾气好的阿姨。
这些阿姨们也分会带孩子,晚上还可以帮忙搭一把手。
至于孩子白天怎么办,倒也简单,工厂里多的是要带孩子的女人,因专门设立了一个托儿班,只需要每个月交少少的一笔托儿费就行。
这笔托儿费的数额很小,每个月托儿费凑在一起,甚至都不够托儿班的正常运行,每个月厂里还要额外拨一笔款子。
这个托儿班,也算是给女工们的福利,将女工们从带孩子中解放出来,这样她们才能全身心投入工作里。
隔日,张惠芸早早就起床,将女儿收拾好之后,便要送她去那个办在厂区里的托儿班。
托儿班距离工作区不远,但到底还是两个地方,她女儿虽然才两岁,但却已经很懂事。
“妞妞,一会进了托儿班,要听里面阿姨的话,跟别的小孩子们好好玩,娘中午来看你。”张惠芸说道。
妞妞闻言面上有些失落,眼泪含在眼睛里。
张惠芸看得也是心头一酸,这一瞬间,她甚至都想着不上班了,就找个地方好好陪着孩子长大。
但很快,她就想到了王继宗,无论王继宗有没有死,王家一定要找到她的,若是在外面东躲西藏,哪里有在工厂里面这样安全。
这般想着,张惠芸只能一咬牙,将闺女放在托儿班里,转身就走。
身后是女儿的嚎啕大哭。
张惠芸用力抹了一把眼泪,大步朝前走,她身旁同样是送孩子过来的女人追上了她,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事的,咱们厂子里的托儿班好着呢,里面的师脾『性』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好,从来不会苛待孩子,如果师忙得过来,她还会教孩子认字呢。”
女人这般说着,在她嘴里,似乎这个托儿班没有一处不好。
毕竟事关女儿,张惠芸又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女人立马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托儿班里玩具也多,我儿子一开始也不愿意离开我,现在倒好,他天天都盼着去托儿班。”
张惠芸心底微微放松,只不过她这一天过得却不太容易。
张惠芸是张家的小女儿,在家里时养尊处优惯了,因为父母疼爱,连针线活也没有碰过的,因一上午,她都在接受身旁人的指导。
张惠芸因为没什经验,因进展很慢,赵红梅巡视的时候,看着她如此模样,也连连摇头。
但张惠芸真的很想留在这里,因哪怕什都不会,但她咬着牙学习。
工厂实行的是严格的八小时工作制,因中午还能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张惠芸在大食堂里吃完午饭后,也没有像别的女工那样回宿舍休息,是急吼吼的朝着托儿班走。
托儿班对于她这样不放心孩子的家长,倒也见怪不怪,也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
只是妞妞年纪小,吃完午饭后便午睡了,此时张惠芸看着女儿躺在小床上,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嘴角还带着一丝笑,她有『摸』了『摸』女儿的小手,察觉到是暖呼呼的后,对这个托儿班也多了几分放心。
“妞妞乖得很,你早上离开的时候她哭了一会,但很快就哄好了,她一上午都在和琪琪一起玩,两个小姑娘现在是好朋友了。”师笑着说道。
张惠芸听到这话,心底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感。
在王家的时候日子过得压抑,妞妞有时候热闹了婆婆,甚至连饭都不给孩子吃,在这里,妞妞却能吃得饱睡得暖,甚至还教了一个朋友,张惠芸眼泪都忍不住落了下来。
泪水没注意,落在了妞妞的脸上。
妞妞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到张惠芸后,立马朝着她身上扑。
“娘。”妞妞含糊着喊道。
张惠芸抱着孩子轻轻的晃了晃,小声问道:“妞妞喜欢这里吗?”
“喜欢。”妞妞小声说道,说完她就在摇晃中再度陷入梦乡。
师从张惠芸手里接过睡着的孩子,动作娴熟的将孩子放在小床上,帮忙盖好了被子。
张惠芸见她这般熟练,便忍不住问道:“师也有孩子吗?”
师三多岁,满脸慈爱的看着这些孩子,小声说道:“我怀孕的时候被丈夫推了一把,再也不能生孩子了。”
张惠芸听了心下一惊,忍不住多了几分同情,忍不住问道:“你丈夫也打你吗?”
师笑了笑,说道:“男人在外面辛苦挣钱,回家看到只会花钱的婆,心情自然不好。”
“那你现在?”
师轻声说道:“别担心,已经是前夫了。”
张惠芸忍不住为她松了口气,也许是因为相同的遭遇,张惠芸对这个老师彻底放下心来。
除了将孩子送到托儿所的第一天,此后张惠芸再也没有中午跑过来看孩子,都是傍晚跟其他家长一起接孩子,中午的午休时间,她全都用来学习。
她没有任何制衣基础,到了这里自然要加倍学习。
这日中午午饭过后,偌大的车间里就只有张惠芸还在工作。
一个穿着和女工同样制服的年轻女人,似是无意一般从车间门口经过,听到动静后,便走了进来。
“中午不休息吗?”邵英娘询问这个还在工作的女工。
张惠芸见了对方也穿着女工的制服,并没有多想,只说道:“我是新来的,很多东西都不会,中午没人,在这里研究一下。”
邵英娘听了,在她身旁坐下,说道:“工作一上午了,难道不累吗?”
张惠芸叹了口气,说道:“累,但是该学的还是要学,不能拖全组的后腿。”
似是怕邵英娘为她担心,张惠芸又说道:“熬过这一阵子,我熟练了就好了,中午就可以休息了。”
邵英娘听了点点头,还在旁边指点了她几处错误。
张惠芸指着衣服上某处,说道:“我感觉,这里要是加一道蕾丝边,这件衣服会更好看一点。”
邵英娘听了这话,从一旁的工位上翻找出一条蕾丝边来,让张惠芸试一试。
张惠芸立马说道:“这可不能『乱』加的,要是被发现了,我还要赔的。”
邵英娘说道:“没事,你试试看。”
张惠芸还是拒绝,她的这份工作来之不易,她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丢了工作。
邵英娘说道:“我喜欢你的改动,这衣服正好合我的身,我跟厂里买了就行。”
听了这话,张惠芸这才放手去做。
给衣服上加一条蕾丝边的工程量不大,很快就做成了,邵英娘也分配合的传上来试了试,果然比之前的更好看。
“你还懂设计?”邵英娘问道。
张惠芸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懂,只是凭直觉。”
“那你有没有想过服装设计师?”邵英娘问道。
“我?我真的可以吗?”张惠芸顿感受宠若惊。
邵英娘笑着点点头,说道:“你可以从最基础的学起,对了,你识字吗?要是不识字,厂里还有扫盲班。”
张惠芸知道这个扫盲班,她点点头,说道:“我识字,在家里时先生教过。”
邵英娘立马道:“在家里还有先生,你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呀。”
张惠芸面上闪过一丝伤感之『色』,说道:“可惜,我家里人都没了。”
邵英娘顿时有些抱歉。
但张惠芸却早就接受了家人死在文城这件事,她如今一心向前看,又朝着邵英娘问道:“你能多跟我说说服装设计师的事情吗?”
邵英娘也很愿意转移话题,便细细跟她说了起来。
如今工厂里的设计师不多,从外面聘请代价太高,也很怕人不牢靠,因邵英娘一直倾向于从自家工厂里挖掘设计师,让老设计师带新设计师,这样实现人才更迭。
张惠芸听完,心下满是向往,她从小就喜欢漂亮衣服,因很早就建立起了自己的审美,此时也越发觉得这份工作,就是给她量身定制。
邵英娘离开前,说道:“过两天厂子里就会有相关考核,你别忘了参加。”
张惠芸赶忙朝着她道谢,等到邵英娘离开之后,她才突然反应过来,聊了这久,她居然忘了问对方的名字,心下不由得一阵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