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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前事败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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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蘼芜就在东胡皇宫住了十余年,成了雨师律的聂婕妤。

这一年开春,聂蘼芜和玉筝从宫中便衣出来,玩了一整日。付康儿同她们关系还是不好,可她为雨师律生下了两儿两女,是地位不可撼动的付氏大妃。

也许是上天见她太过招摇,就在她生了江离公主以后,孕后失调,再加上生产时难产,伤了身子,以后再想怀孕,怕是不能。

雨师律也没有再纳妃的想法。

一位大妃,两位小妃,加上几位从前在王府侍候的妾侍,这一支雨师皇族的子嗣林林总总也有了十几位。

那封雨师律十多年前烧掉的信,成为了聂蘼芜与他翻脸的导火索。

白日里玉筝告诉她的一件事,更是彻底让她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她和他夫妻多年,终究是不能再混沌度日。

雨师律睡在朦胧之间,忽被一阵凉意唤醒,他睁开眼,被子掀开一半,翻身望见聂蘼芜。

她在旁边一张乌木桌上,一边梳头,一边泪珠乱滚,雨师律背着灯影儿一看,犹如两串明珠,颗颗下坠。

他假作睡熟,暗自窥探聂蘼芜的动作。

聂蘼芜端坐椅上,两只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也不曾穿鞋,无言而泣。

她回身望了雨师律一回,又把镜子挪到面前来,对镜而哭。

呆了半天,自言自语的,长叹了一口气,仰身靠住椅背,眼泪不停地下落。

眼看着东方发晓,天色将明。

聂蘼芜睁开红彤彤的眼睛,望着床上的雨师律,他还在装睡,聂蘼芜哭了一夜,他也醒了一夜,心中有个声音,希望聂蘼芜不是因为从前的那些事和他闹气。

殿外的宫女正在洒扫庭除。

有人进来给雨师律换衣,今日是东胡的走月亮,也算是个节日,不必上朝。

雨师律满腹牢骚,宣泄不出,他想问她到底又为什么哭泣,可他不敢开口。

宫女为他系腰封,反手打了个死结,他心中正烦,念念叨叨的训斥个不住。

聂蘼芜只是故作不闻。

慢慢地将挪了个小凳坐在一边,又拿了木梳摆蓖,她素来不喜欢别人侍候她。

天清气爽,真是个好日子。

节日中,这时付氏、玉筝并大两位美人在外等候,想要给陛下请安。

付康儿带着孩子,那几个孩子在外面闹闹腾腾。

殿中的宫人细心拾掇一切,半点声音也不敢发。

雨师律咳嗽好几声,知是昨夜受了凉,又弯身和聂蘼芜说话,她只是当做看不见这个人。

雨师律低声骂自己道:“我着了凉,算是活该。”

聂蘼芜听了此话,蛾眉愁锁,低下头来,换了衣服依旧不理他。

“大清早起,你别又和我闹别扭,你姓聂的才是我祖宗,到底怎么了,你说啊?”

聂蘼芜一把推开他。

他已经感觉不好了。

她的眼神不似从前和他吵架时候的愤怒,只是绝望和无奈。

他哽咽着道:“你就和我说一个字,难道还不成吗?”

聂蘼芜不容分说,拍的一声,把漱口盂,摔得粉碎。

高声道:“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雨师律的手颤巍巍地扯住她央道:“祖宗祖宗,我何时瞒了你?”

聂蘼芜伸了衣袖,一眼都不想再看他。

身边一众宫人都低头屏息,不敢出声。

付氏站在殿外,唤着大监道:“和陛下通禀了吗?”

大监道:“似乎是清早起来,聂婕妤看着陛下凉着,也没有给他盖上,陛下怪她没有个眼力见儿,现在里面正吵着呢。”

付氏听了此话,心头一阵凉风,陪笑道:“还请大监再通传一声,皇子公主们早早就想着给陛下请安。”

殿中丢出一只花瓶,里面的宫人一个个都快步走了出来,连头也不敢回。

大监看多了这样的事,只好劝道,“这有一番话,原不该奴才说。可您看,陛下今日在气头上,带着小皇子和小公主请安,许也不好。”

“你不敢通报?”付氏听了此话,愈加气愤。也不问清红皂白,扯过大监来,便欲打他。

幸有玉筝等在旁,因顾着皇家颜面,玉筝忙的跑过来拦住。

众人又等了一会儿才散去,几个孩子看着母亲脸上不对,问了几声,付康儿忙得躲闪,一边偷偷擦着眼泪,一边同孩子说陛下今日欠安,不宜见人。

江离公主问道,“那父王为什么要摔花瓶?”

玉筝劝着道:“横竖陛下是有点儿肝火旺,这天气又干燥。”

聂蘼芜揪住雨师律,哽哽咽咽道:“我师傅死了,就在闻煞离开不久,他一定是知道了泪湖的消息,但是我不信他不给我留封信。”说罢,泪如雨下。

“我未曾见有任何信札。”事到临头,他还不肯认。

雨师律见她气恼极了,连把心肝叫了十几声,又说道:“你先别顾着委曲,回头你问问,到底有没有人看见他留信。你和我闹出口舌来,又不信我,是图什么呢?我对你这么多年,是好是歹,你还看不见吗?”

聂蘼芜擦着眼泪,就是因为知道他很有可能这样做,她才会如此失望,是她太相信他,才会连师父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聂蘼芜穿换衣服,低着头,他和她说些什么,她都只作未闻。

雨师律以为这一次也能哄好她,不知她心里是此时何等难过。

他小孩子性情一般,扯着聂蘼芜的手腕,摆弄她手上的翡翠镯子,又连声说了许多好话。

岔开话题说又说她指甲的红印儿,指甲草儿染得真好看。

说了半日,聂蘼芜还是一句话都不肯说,雨师律看着她,她就站在他身边,可是这么多年,他还是害怕,有一天起了床,聂蘼芜忽然就不再属于他。

原来真的会这样。

“你想怎么样?”

此时他因为清早起来,与她呕点闲气,早饭两人也没有吃。

五六年前每次他们争吵,幸有敬仪在一边劝解,说若尽着你们两人生气,你们两个都要气死了。

那个时候聂蘼芜道:“你不用管我,若不是他非要我留在他身边,我断断不能待在东胡皇宫,整日待在这样金碧辉煌的地方,难道我是当摆设的吗?再说是穿衣打扮,原本是人之所好,喜爱穿什么,我在宫外就可以穿什么。自从我进了雨师皇室的大门,横着挑鼻子,竖着挑眼睛,仿佛我就是他们雨师家的器物,由着他们打扮。”

雨师律那时候听她这样说道,心里也难受,“好,以后你收敛收敛,随随便便一些,也不大要紧,为了雨师家的那些老古董说你几句看着不稳重,这样就和我生气,真有点犯不上。”

聂蘼芜不待说完,呜咿着道:“那我想怎么走路也行吗?”

“行。”雨师律说。

他又道:“我再问你,前几日和我生气,又是为了什么?”

聂蘼芜把头发挽在耳后,“我眼里本不能揉沙子。一半明白,一半糊涂着。就这样糊涂着过日子不好吗?左右我心里不舒服是那么回事,早先你看常大人家的小姐,眼睛都不眨,是要把她也带进宫吗?”

听罢,雨师律哈哈大笑。

聂蘼芜把木梳子丢到他身上,竖起眉毛道:“你笑什么,你背地里想做的,我告诉你吧,不到我死,你都别想不管好歹把人带进来。”

雨师律笑道:“我背地里想什么?心里都是你一个,你把心放得踏实些。那个小姑娘,这么大点儿孩子,我哪里能对她有别的心思。”

聂蘼芜急声道:“什么她是孩子?像这样美艳的孩子,最是伶俐。别看她说话腼腆,举止端庄,依我看,道行高了去。那天你遇着她时,那位你说的小孩子,对着你屡屡的耍眼色。你以为我这眼睛是摆设,什么事看不出来。我说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孩子,你还不信。我看你是装着憨蠢,其实也瞧上了人家。”

雨师律摇手道:“我就坦实和你说,我再也不会纳人进宫了。”

聂蘼芜笑了一声,也不气了,道:“告诉你一声儿,日后你要是和别的女子有事出来,或被我知晓,那时就扒了你的皮。”说罢,故作愤愤走去。

此时此刻聂蘼芜拿了宫外现穿的便利衣服。

被雨师律拦住道:“你忙着干什么?现在还早,走月亮也得黑天。你这么早出去,想干什么?”

聂蘼芜甩手道:“谁说我是出宫走月亮?”

“不然,你想干什么?”

正欲走出,雨师律放开手,笑嘻嘻的坐下道:“我陪着你出宫玩儿,你等我换衣服。”

聂蘼芜皱着眉毛,瞧了他一眼,怒而不言,说:“我要一个人走。”

“一辈子不回来?”

聂蘼芜不待说完,已经走了出去,没能听见。

雨师律恍恍摇摇跟去,把她拽回来。

聂蘼芜坐在椅上,口中叨念道:“当初追云扮成老妇的样子待在我身边,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雨师律道:“你别那么说。我怎么可能知道了不告诉你呢?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夫妻间,作什么仇深似海,两口子,也闹得吵翻的也有,可我们哪次不是半天就好了。”

聂蘼芜又冷笑两声道:“可我们之间,不像先前了。”

“你说的这话,我有点儿不爱听。好好端端,任意怀疑我这么些事,这是图什么呢?”

聂蘼芜道,“因为我知道你的德行,你为了你想要的,可以不择手段。”

只这一句话,气得雨师律心里不由地发火。

两个人越说越急。

聂蘼芜道,“你心里的坏主意,一动一静,不用瞒我。狗肚子里,装满了坏水。”

雨师律不由得羞恼成怒,忽然气笑了。

“你别昏着心,拿我当傻子。平常我不肯说这些话,原是容忍你,可我就是因为相信你那些话,我连家也回不去了,我师傅死了,我以后怎么办?”她低声又哭了。

雨师律道,“就永远和我在一起不好吗?”

“你也别说了。左右是谁的不好,我已经不在意了,若是平日如此,捶打你一顿也就完啦,可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了,这辈子都不想。”

一面说着,自己提了包袱。

“你是要走?”

“是,我要回去,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雨师律想要摸摸她的头,被她一掌打开,他忽然笑得厉害,“你知道我平日脾气就不好,但是因为你,我装着事事心平气和。因为你喜欢知礼的男子,我就再也不说那些浑话让你生气。因为你喜欢我温和的样子,我每一次碰你都放轻了动作,生怕你看出我骨子里的暴欲。我本来就是个自私狭隘,暴躁龌龊的人,可是因为你,我变成了这样。”

聂蘼芜正想反驳他的话,忽然身体一阵疲乏,躺在地上,昏昏睡去。

雨师律看着地上的她,无奈地笑了,“非要我这样对你吗?”

聂蘼芜接下来的日子里不吃不喝,越发瘦弱。

太医出了殿外,紧锁着两道眉。

望见陛下出来,几个人相继请了个安。

雨师律瞪了一眼,不发一言,忙道:“到底看出是病?”

“聂婕妤有了身孕。”

雨师律一喜,又喝着太医道:“再去瞧瞧她,别诊错了。”

太医们连声答应,看陛下脸色,不知是哪儿来的勇气,只好又说,“婕妤身寒,并不适宜坐胎,小产也是有可能的。”

“那就换了整个御医房的人。”雨师律轻声说。

几个太医惊惊恐恐地保证一定让孩子平安降生。

到了夜深以后,凉风儿一吹,聂蘼芜睁开了眼睛,雨师律看起来似乎是已睡熟。

她悄悄起了身,正想穿衣服,雨师律一把拉住她,“去哪儿?”

只好又躺回他身边,翻来覆去的,睡卧不宁。

雨师律在她耳边说,“恐怕月黑天气,有不干净的东西,你别乱跑,对孩子不好。”

他又道:“你睡着了没有?”

连说了两三遍,不见她答应。

知她是在装睡。

再看她,两眼落泪不止。

雨师律猛然一惊,看着聂蘼芜切齿道:“你哭成这样,是要我的命吗?”

说着,急忙给她拭泪,抱着她的肩膀哄她。

聂蘼芜转过身子咬住他的手掌道:“我杀了你就能走了吗?”

雨师律点点头道:“可以,你杀了我,我就让你走。”说着,手中一搂,把她抱在怀里。

扶着她的两肩,轻轻拍她入睡。

聂蘼芜说,“如果你一定要阻拦我,我也可以寻短见。若是我一生都不能得自由,豁除这条命,我也不想活着了。”

雨师律忽然捧起她的脸,要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聂蘼芜这才发现,他眼睛通红,眼睫湿润。

“别瞎扯,你肚子中还有个孩子呢。”

“你别再管我了,就让我走吧。”

“你叫我说什么?让我说,随你便,你想走就走,我告诉你,绝不可能。”

“事已至此,我再也不想在你身边这样生活了。”

“怎么着,我到底哪里亏待你?”

聂蘼芜叹了口气,坐在床边上,慢声慢气的道:“我求你了,放我走好不好?”

雨师律一一答说好。

借着灯光之下,聂蘼芜坐在床上,扶头掉泪。

望见她这样,雨师律心中也是凄凄惨惨,扯住她的手,仿佛有千般委曲,一时说不出来,他怎么舍得放她走,这一生就在意这么一个人。

他仰首望着窗外的星斗,哈哈笑了两声道:“好,我真的答应你,等你把孩子生下来,我就让你走。”

聂蘼芜听了此话,吃了一大惊,“你不骗我?”由不得疑起心来。

雨师律见她披头散发哭得可怜,点了点头,“这一次,不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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