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杀意正因如此,才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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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曜莫名也吸了口气。
似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头一触, 让他心里难受。
……开个玩笑已,有什么难受的。
他自觉别扭,暗自咂一咂嘴, 抑制住这份古怪, 气定神闲地又道:“现下库空虚, 不宜大动干戈。但母妃待朕一点, 或许朕一高兴, 就下旨给母妃另修陵寝了。”
顾燕时涌至眼眶的泪水被这句话镇住, 紧张地看向他:“我……待你不吗?”
说完便想起来,他曾抱怨对他太凶。
不禁拧起眉头,咬着唇, 委屈地想那都是被他气的。
可转念又觉得,凶也确是凶了。
苏曜侧眸,边手背抹了下湿漉漉的眼睛,边重重点头:“!”
怎么就这么骗。
苏曜啧了啧,起往外走:“徐同是贵妃的亲爹,朕要去贵妃,母妃同去吗?”
若放在平常, 顾燕时自巴不得离他的嫔妃远一些。
现在却不假思索地站起:“去的!”
要抓住一切机会讨他。
不然……万一朝臣们明日就说服他让殉葬怎么办?
他若今日能下旨给修陵, 便是明日被赐死, 也可停灵到陵墓修入葬。
若不然, 可能真的会被塞帝陵。
苏曜走出紫宸殿,便一路往北行去。他挥退了宫人, 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 竖着耳朵静听某只鹌鹑在后走得趔趔趄趄。
安静之,偶尔还能觅得那么两许抽噎,该是因为一味地在想合葬的事, 一细想就难过了。
他听到抽噎就绷不住地想笑,终于行至贵妃所住的辰景宫门口时,他敛住笑意,淡然转:“母妃若在贵妃面前哭,事只怕会更不看。”
顾燕时神一僵,泪意强忍在眼睛里:“我没哭。”
苏曜挑眉,定睛看,确是没哭,没让眼泪流出来。
也就是说,这样抽抽噎噎地忍了一路。
可怜喔……
他面上满意的笑容一转过,回过,步入辰景宫宫门。
辰景宫的正殿前并不像宫的大多殿阁一样,有方宽阔的广场。因为贵妃很喜欢侍弄草木,先帝孝期一过,便让人将地砖都起了,铺上泥土,改了一大片花园。
花园的小路雨花石铺,据说每一块都是贵妃亲自挑选。
小路蜿蜒,不似广场,能让人一眼从宫门处望及正殿。是二人直行至离殿门不远的时候,殿门处候命的宦侍才惊觉圣驾来了,忙不迭地窜殿去禀奏:“夫人……陛下来了。”
贵妃刚染指甲。坐在茶榻边,十个葱白修长的手指张开,伸得笔直。
闻得禀奏,皱了皱眉:“偏这会儿来,真会挑时候。”
那宦官又道:“同来的还有静太妃……”
贵妃黛眉微微一挑,立起,迎向殿门处。
临近外殿殿门时,二人正迈门槛,贵妃向侧旁一退,福礼:“陛下圣安、静母妃安。”
“来说话。”苏曜随口。
贵妃轻应了声诺,旋即不动声『色』地垂眸。
——指甲尚未晾干,礼间交叠的双手叠得很虚。然此事一看,颜『色』还是让衣袖刮得花了。
不禁皱眉,大有几分烦躁。入殿后请苏曜与顾燕时坐了茶榻,自己就行去铜盆边,着人倒了热水,洗起了指甲。
顾燕时与贵妃并不相熟,只看脸『色』不,小心地扫了眼苏曜的神。
苏曜一副惯不怪的模样,直言问:“你近来跟家里可有往来?”
“家里?”贵妃边洗手边回话,“有啊,臣妾的六妹妹前几日生辰,臣妾请入宫说了半晌的话,还备了生辰礼给,怎么了?”
苏曜一沉:“可有提及静太妃的事?”
贵妃神『色』微滞,转过脸盯了他半晌,才敢信他所指的真是“他和静太妃的事”。
不禁面『露』讶『色』:“陛下,臣妾的六妹才七岁,臣妾岂能跟提这些闲言碎语?”
语毕,擦干了手,行向茶榻,自有宫女在一旁添了张绣墩。
贵妃施施然坐下,看看苏曜,又看看顾燕时:“出什么事了?”
苏曜轻笑:“你那个爹,参了静太妃一本,说静太妃秽『乱』宫闱,要朕赐静太妃殉了父皇。”
他说得开诚布,顾燕时静静抬眸,打量贵妃的神『色』。
贵妃哑了哑,继摆手屏退了宫人,待听到殿门关合的声响,才压音问:“陛下……可准奏了?”
苏曜挑眉:“若是准奏,朕还敢带静太妃来你?”
贵妃松了口气,静神想了想,脸『色』冷淡下去:“臣妾的父亲就这么点本事。陛下若是来问臣妾该怎么办,臣妾觉得不寻个头革了官职,别让他入朝了。臣妾家里左右都还有爵位,也不求他非在朝为官。”
的语气抑扬顿挫,含着分明的怨怼。
顾燕时愕然,苏曜却并不意外:“不问你该怎么办,只怕是你无意说出去的。”
“臣妾没有。”贵妃摇头,“招惹这等麻烦做什么?况且若让臣妾说……”扫了顾燕时一眼,“这事不论真假,都不是静太妃的错吧。”
“知道了。”苏曜笑笑,便起,“贵妃不必送了。”
贵妃原也懒得多送,听言正稳稳坐着,只颔首:“陛下慢走。”
顾燕时忙跟上他一同离开,走出辰景宫的殿门,望了望四周,小心地问他:“不是贵妃?”
“嗯。”苏曜点头,“贵妃是个聪明人,说不是就不会是。”
“那是……”继续探问。
他轻啧,浑不在意的口吻:“不知道,慢慢查吧。母妃放心,若母妃此番枉死,朕一定为母妃报仇哈。”
他边说边看,目光所及之处,低下头,纤瘦的肩头颤了颤。
玩。
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被耍得团团转?
多简单的事——不是贵妃无意说漏,便是淑妃有意为之嘛!
傻鹌鹑。
他低笑一声,偏不告诉,一脸轻松地往寿安宫走去。
顾燕时犹被噩梦纠缠,反反复复地想入葬帝陵一事。
先帝那么可怕,忍不住地设想他变鬼后会不会更加可怕。
且,也不知人死后要过多久才能投胎。
——万一要过几百年可怎么办?
跟先帝那样的人待上几百年,与置地狱几百载没有什么分别。
魂不守舍地跟着他,看门槛就下意识地迈过去、到台阶就随手拎一下裙摆。顾不上看他往哪里走,许久都没注意自己已行至何处。
直至一声熟悉的猫叫传入耳,顾燕时怔神之间,一道灰『色』的小影子扑到了裙摆上。
“喵!”阿狸仰头,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又叫了声,茫然抬头,才发现自己已走欣云苑的卧房了。
苏曜回头,伸手将正往上爬的阿狸“摘”下:“小丑八怪,别闹。”他的手指在阿狸『毛』茸茸的脑袋上一点,将它放到地上,阿狸立刻蹿走,溜得飞快。
顾燕时深吸气,不许自己发愣了。
发愣没有。他想把塞先帝的陵寝只需要一句话,礼部就会照办。不想与先帝合葬,得自己尽力才。
苏曜盯着阿狸缩去角落的小影子正撇嘴,小母妃低着头,安安静静地从他面前走过去。
他目光微转,看到行至矮柜前去沏茶。他一时不知怎的突然有这份闲心,悠然跟在后,想给自己也讨杯茶喝,却将茶沏,就直接递给了他。
苏曜眯眼,一壁接过茶,一壁凝神看。
顾燕时低着羽睫:“快晌午了,陛下想吃些什么?”
苏曜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朕不挑食。”
点点头,就吩咐兰月去备膳。后让旁的宫人都退下去,踌躇了片刻,轻颤着拉住他的手:“你……想干些什么?想听琵琶么?我弹给你听。”
苏曜反手一攥,将的手反握住。
凉。
他觉得自己攥了块冰。
他饶有兴味地垂眸看,察觉到他的注视,羽睫轻颤不止。
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他已有一阵子没过了。两个人渐渐熟悉起来,已随他抱随他『揉』,他若招惹,小脾气说来就来。
苏曜想到方才议起死法都大大方方,却被合葬吓这样,愈发觉得笑。
他信手将茶盏放下,力将一抱。
顾燕时在他怀里打了个寒噤,但很快平静下来,一动也不敢动,随他何摆弄。
苏曜衔笑,搂着,一步步往茶榻蹭。
他在茶榻边坐下,就势将揽坐在膝头,偏一偏头,明眸望着他,又问:“你想不想吃点心?我可去做……”
苏曜勾唇:“原来母妃大献殷勤是这个样子。”
顾燕时低下头。
听出了他的揶揄,心生局促。
知道自己献得并不。
讨人这件事,并不在行。
苏曜搂着躺下,很乖,子往旁边挪了挪,脸依旧伏在他胸口。
他视线微凝,手指轻轻抚弄着的脸:“但母妃知道吗,有些事做得太过刻意,就没趣了。”
顾燕时神『色』一紧,仰起脸,柔软的声音打着颤:“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想要什么,你说……”
“啧。”他垂眸,神『色』变得冷淡,“不知道啊。是母妃有求于朕,怎的还要朕费心?”
他一边说着,揽于腰际的手一边缓缓抚至颈后。
两指将白皙纤瘦的脖颈一捏,他慢条斯理地对说:“或许直接要了母妃的命,于朕于母妃都省心。母妃觉得呢?”
顾燕时蓦然僵住。
他手上分明未施力气,却已然觉得窒息。
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他眼看出几许说笑的意味。但那双深寒潭的眼什么也没有,平淡得寻不到分毫绪,就像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是认真的。
吸着凉气,心底的冷意一阵更甚一阵。
并不意外他会这样想,因为杀在太容易,远胜过在朝堂上争得不可开交。
他方才的不肯,更像是在生徐同的气,天子的傲骨让他热血冲脑,不肯退让。
可现在他冷静下来了,要改主意也轻易举。
搭在他胸口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脖颈僵硬地问他:“被掐死……疼吗?”
“不知道啊。”苏曜声音慵懒,“朕又没被掐过。”
话音未尽,门口人影一晃,宫人们端着午膳了屋来。
苏曜抬了抬眼,便坐起:“膳了。”
说罢,他就起走向膳桌。
顾燕时犹自愣在茶榻上。
他神变得太快,快到仿佛适才显『露』的杀意都是的错觉。
正因此,才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