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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压岁小母妃一嘴酥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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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们噤若寒蝉,头压得更低了。

顾燕时看看苏曜好整以暇笑容,觉得他跟梦里那只大狐狸一模一样,都会慢条斯理地『舔』着爪子吓唬人。

苏曜眉心挑了挑:“母妃还不打算起床?”

“……起的。”她回过神,忙爬起身。

顾燕时揭开衾被的时候,宫人们却都愣住了。

昨夜她原已换寝衣睡下,皇帝大醉而来时,她又匆匆穿上襦裙出去应付。

眼下,这身襦裙尚穿在身上,虽然经一夜辗转已布满褶皱,但显然与大家所想十分不同。

顾燕时对气氛中的微妙变化未有察觉,兰月定一定神,一拽玉骨的衣袖,一起上前服侍。

顾燕时踩上木屐,先避去了屏风后。兰月打开衣橱,取了身干净的齐胸襦裙出来,裙子是深灰『色』,对襟上襦是偏暗的玫红。

顾燕时换好走出屏风的时候,苏曜倚着床栏啧了一声:“真丑。”

她不理他,面无波澜地坐到妆台前。

苏曜撑起身,也往妆台处溜达。

他今日穿了一身宽大的月白『色』广袖直裾,『色』泽柔和,看起来十分闲适。

顾燕时在他走到近处时就紧张起来,明眸从镜中死死盯住他,他抬眼看看,手掌拍在镜上,捂住她的眼睛。

她美眸轻轻一瞪,就低下去。

玉骨立在她身后,好像看不见他们的这些小动作,认认真真地帮她梳头发。

顾燕时的头发很好,又黑又亮。散落下来,如瀑如绸。

苏曜淡淡地看了两眼,手往袖中一探,取出一方狭长的木盒,放到她面前的妆台上:“喏。”

顾燕时浅怔:“这是什么?”

他就眯起眼睛:“母妃没长眼睛还是没长手?”

不会自己看?

顾燕时语结,敢怒不敢言,只得狠狠地瞪一眼那方木盒。

咬一咬牙,她怀着一种莫名的紧张,将木盒打开。

盒中是一支金钗。

钗子的形状她有些眼熟,拧眉思索了半晌,蓦然想起来——她有支差不多的。

两支钗子都是如出一辙的蝶形簪头,蝴蝶上镶有各『色』宝石,尾部坠有小珠穿成的流苏。

只是那一支上的宝石,皆是深蓝、暗红,下面的流苏用的是墨玉小珠。

而手里的这柄,蝴蝶上的深蓝皆换成了珠光熠熠的珍珠,暗红换成了粉『色』的清透碧玺,尾部穿作流苏的小珠颗颗莹白,『色』泽温润,似是羊脂玉。

在她看来,这支钗子实在比暗『色』的那支要好看多了。那支的颜『色』,再过三四十年她或许会喜欢。

但想起他先前的所作所为,顾燕时碰都没碰那钗子一下,决绝地盖上盖子,推得远远的。

苏曜眉心轻跳:“干什么?”

“无功不受禄。”她从镜中望着他道。

他思索一瞬:“这个不算钱。”

顾燕时僵住。

心思被看穿,她顿时双颊一红。

苏曜盯着那团红晕衔笑:“过年,总要孝敬长辈些东西才是。”

“哦。”她瓮声,简练道,“多谢。”

他等了等,见她别无它话,就皱起眉:“没有压岁钱吗?”

“?!”顾燕时讶然。

他得寸进尺:“有这样当长辈的吗?”

“我……”她木然盯了他两息,吩咐兰月,“去取些银两来。”

他摇着头,不满地啧声:“母妃莫不是第一次过年?”

顾燕时再度怔住,困『惑』地看他。

他循循善诱:“压岁钱,得用红绳编铜钱串。”

顾燕时深呼吸:“好。”

说罢又一睇兰月,兰月福身,匆匆出门。

宫中日常走动,多用碎银,出手豪阔些的直接用金锞子,铜钱并不好找。

所幸几个宦官年前轮流出宫休息过,手头各有些铜钱结余。兰月拿碎银与他们换了来,盛在一只白瓷伯里,搭上粗细各不相同的几种红绳,一并端进卧房。

顾燕时正用早膳,苏曜在她起床前已吃过了,在旁边无所事事。

兰月将托盘放到榻桌上,他就满面好奇地走了过去。

顾燕时吃着一块牛『乳』糕,看到他拿起几根红绳开始摆弄。

他好似想编什么东西,眉心微蹙,神『色』认真,但一看手法,就知势必什么都编不出来。

牛『乳』糕吃完,她终于忍不住提醒:“打成死结就不好解开了。”

“哦。”他应声,嘴角轻扯了两下,将红绳放了回去。

她吃完早膳,净过手,便坐到茶榻边,拿红绳编了起来。

苏曜以手支颐,不声不响地看着她忙。

小母妃做事很认真。一瓷钵的铜钱新旧不一,她有意挑出了新些的来用。几根红绳在手里编来翻去,很快就编出了一个漂亮的结。

他提出压岁钱原是在逗她,现下倒不知不觉欣赏起来,觉得她这认真的样子怪好看的。

看着看着,苏曜眸光忽而一凛。

“母妃。”他声音发沉,她抬眼:“嗯?”

他凝视她手里打到一半的钱串:“这个打法,母妃跟谁学的?”

顾燕时愣了愣:“跟我娘呀。”

她答着话,忽而察觉他的神『色』古怪。

想了想,她又道:“民间最常见的就是这种打法,又好学又结实,怎么了?”

他沉默半晌,视线移开,如常地笑了声:“怪不得看着眼熟,随便问问。”

眼熟?

顾燕时不禁多看了他两眼,俊美无俦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

她不好多问,低下头继续将钱串编完,收尾处坠上了一串流苏。

待她伸手将钱串递给他的时候,他又是平日那副慵懒气人的口吻了:“多谢母妃啊。”

他边说边立起身,绕到她面前,端端正正地长揖:“静母妃新年大吉,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顾燕时不自觉地往后避了一下。

普天之下的活人,能受当今天子跪拜的只有位太后,这一记毕恭毕敬的长揖放到她身上已很重了。

她一时局促无措,没说出话。

苏曜维持着长揖的姿势:“母妃?”

“……免了。”顾燕时忙说。

他立起身,脸上犹是挂着一抹妖邪的笑意。顾燕时身后的窗户恰有晨光投来,映照在他面上,竟将这抹笑照得很好看。

顾燕时猝不及防地一愣。

他笑道:“紫宸殿还有些事,先告退了。”

“慢走。”她下意识地站起身,他神情诚恳:“母妃不必送了。”

言毕就攥着钱串,脚步潇洒地离开了。

房中的寂静维持了片刻,等他走远,兰月即刻挥退宫人们,上前问顾燕时:“姑娘昨夜……没事?”

顾燕时自知她指的是什么“事”。

她摇摇头:“没有。我们就……就一起睡了一晚上,而已。”

“而已”两个字被她咬得很重。

兰月哑了哑:“那……那陛下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顾燕时一喟。

苏曜和先帝差别太大了。

先帝是召幸嫔妃只为享床笫之欢的人,大可以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说;苏曜却可以不理床笫之欢,但废话连篇地气人,她全然不懂他想要什么。

兰月拧着秀眉想了想:“也或许是好事。”

“怎么说?”顾燕时不解,兰月道:“陛下许是真的喜欢您,才会顾惜您的意思吧。先帝……”她摇头,顾燕时明白她的意思。

先帝是不在意她的,她猜先帝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没记住。

.

夜幕再度降临之时,慈安殿中又为太妃太嫔们设了一场宴席。

这样盛大的宴席,放在先帝的后宫轮不到她们这些小嫔妃,放在如今也轮不到人数众多的太贵人们。昨日的除夕宫宴是她第一次参宴,再往前数,此等大场面她就只在腊八误打误撞去含元殿时见过一回了。

但经了除夕,顾燕时今日已不太紧张。入殿后向太后及几位身份尊贵的太妃见过礼,她就去了自己席上。

旁边坐着的齐太嫔比她大近二十岁,看她时总一副看小孩子的神『色』。见她来了,和和气气地招手:“快来,昨日看你专盯着席上的几道点心吃,我今日特意让小厨房做了两道,你看看喜不喜欢。”

顾燕时垂首深福,呢喃道谢。

“客气什么。”齐太嫔噙笑,示意宫女打开食盒,亲手拿出一块酥皮糕点往她嘴边送。

顾燕时不及躲闪,只好乖乖地咬上一口,顺便伸手接过。咬下的点心在唇舌间一转,鲜甜的味道即刻漾开,是她喜欢的『奶』香味。

“好吃么?”齐太嫔急切地问,顾燕时忙点头:“嗯!”

下一瞬,却闻外面一叠声的通禀骤至,宦官独有的尖细嗓音响亮地灌进殿中:“陛下驾到——”

殿中歌舞一静,席间的说笑声也骤止。

顾燕时心头不自禁地绷紧,下意识地想离席,及时注意到旁人都安安稳稳地坐着,又忙回过神来。

真是做贼心虚。

她想着他昨晚留宿在欣云苑的事,总忘了自己是长辈。

很快,皇帝大步流星地入了殿来。

他换了一身隆重些的玄『色』直裾,但没戴冠冕,只以玉冠束发。阔步行至太后面前,一揖:“母后安。”

太后颔了颔首。

他微微偏头,又道了声:“诸位母妃安。”

顾燕时眼观鼻鼻观心地僵坐着。

苏曜目光一划,很快注意到了这位浑身不自在的小母妃,禁不住地皱了下眉。

小母妃一嘴酥皮。

吃了什么好吃的?

他无声啧了啧,不作多言,自若入席。

顾燕时好怕他当众与她说什么,见他落座才心弦一松,吁了口气。

两块酥皮因而从唇上吹起来,如雪花般落到案头。

顾燕时怔忪一刹,赶忙『摸』出帕子擦嘴。

苏曜兀自斟酒,边斟边扫了眼案头佳肴。

好像没有酥皮点心。

可他也想吃,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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