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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番外六、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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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篇

“你以后,就是元界的书官了,出去吧”,回神过来,眼前的人同我说了这句话,便让我离开了。

我熟知路,回到了书房,处理着公务,这些事我都做了很久了,这屋子的一切我熟悉无比,甚至这个地方,我好像已经待了很久。

好像待了几年,又好像已经快几百年了。

我知晓我每日应当做什么,应当去哪里寻什么人,也记得这个地方的一切法度,可每每难得入梦,梦里总是有些奇怪的景象,铁马兵戈,血流成河,可醒来,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脑海中的记忆却都在同我说,我在这里很久了,我应该一直都在这里的,我在这日复一日,偶尔会做梦,梦里的记忆醒来都有印象,感觉很真实,但梦中人的脸却记不清,而且这些梦中的记忆和我醒来后脑海的记忆,好像也有些偏颇。

我才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我好像,不是这里的人。

我好像,不是一直在这里的。

有了这个想法,我便发现的越来越多,我从来都不是这里的人,更不是这里的书官,但我为何在这里,因着什么执念在这里,我想不起来,脑海一片空白。

在元界的日子,我看着元界的人越来越多,心里知道是人间的动荡不安,才导致将死之人心存遗憾和惋惜误入元界,我想改变这情况,可我无能为力。

直到在那座桥上,遇到那个姑娘,她从迷雾中走出来的那一刻,我可以感觉到内心是有一些触动的,但是我的铭牌却没有任何变化,她是我渡出来的姑娘,自然是和元界的人有所不同的,而我也觉得,我身上那些想不起来的事情,或许因为她的出现,而会有所改变。

起初我只当她也是一个想要离开元界的小姑娘来对待,可不知为何,看她解决了两桩交易之后,我突然觉得,她能改变这元界和人间的现状,没有什么依据,单纯的就只是信任罢了。

她在这元界里确实和别人不同,偏生她在这里竟然还能生出些许活力,可能,是因为她也什么都不记得了吧,或许是她年纪小,别人在这里都是拼命想找出离开的法门,而她却过得还算怡然自得,并且在这里日复一日的日子中,竟然得到了成长,我对她满意过,赞赏过,失望过,也担心过,但万幸,她一直都是她,她用自己独特的方法努力的长大,变成了越来越令人刮目相看的姑娘。

我替她觉得可惜,若是这姑娘还活着,再过几年必定是位极其出色的姑娘。

她的出现,给我带来了很多快乐,惊喜,在这毫无变动又无趣的元界中,她是一份惊喜。

只是她有一个缺点,她太容易感情用事了,太容易把自己搅和进交易人的情绪中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希望她可以以一位旁观者的身份去做这些交易,可她总是把自己代入,那些个情绪也把她弄得心绪不安,这不是一件好事,我多次劝过,可她仍然不由自主的会动了真感情。

她帮那文正小公子解决执念,那日我等了很久她都没回来,寻了她两三天都没有踪迹,我去了魂阁,魂阁的人告诉我,因着文正小公子的事,她入了炼狱,需得受尽了刑罚,才能出来,她那么一个小姑娘哪里能受着这些,一定很害怕吧,所幸这书官之职,还是有些便利的,我替她受了两倍的惩罚,她才被放了出来,她确实很害怕,但是万幸,我把她救出来了。

她养了好几天,经常昏睡过去,我也趁着这些天可以养养伤不被她发现,那天我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去魂阁打听了消息,发现人间里陈国已平,姜国与蛮族约定不再打仗,蛮族的王是赫连云,说不上为什么,但我觉得那人是可信的,说不打仗,应该就是不打仗了,我觉的压在心上的一块石头好像终于放下了。

从魂阁走出来的时候,我看到院子里的花,恍然间一个站在花前的女子回过头来,上一秒她还笑眼盈盈,下一秒看到我的时候却好像有些生气的质问我为什么一身伤,我记得她的,她是年年……

年年……

彼时恍然大悟,原来我来到元界,一是因为这动荡不安的天下,二是因为亏欠身侧佳人。

前者因着那丫头和文正小公子,阴差阳错的解开了,后者,终归是要我亏欠一生的了,但我还想知道她,我离开之后,她过得是否安好,如今身在何处。

可我记得着实不真切,我连她相貌都想不起来,每每提笔,都只能重新放下,我托雪去帮我寻她,雪告诉我,她已经死了。

我宁愿她在这世上过得安好,也不想她落下个这个结局,我亏欠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我本以为她不在了,可在元界之中,她莽撞的冲过来的时候,我接住了她,那个时候我觉得,好像一切都不重要了,我在这里见到了她,重新见到她,已经足够了,我曾以为元界是困住我的枷锁,如今却明白,这里是对我的一种宽恕,是对我的一种成全。

年年也丧失了记忆,并且变得疯疯癫癫,我知道她一定是临死前受了什么折磨,是我的错,没有护好她。而雪这段时间,也变得有些奇怪,但问她她什么都不愿意说。

年年从屋檐跳下来的那一刻,唤我江郎,那一刻我想起来了,我叫江怀,是姜国的将军,我知道我是谁了,但还没足够我消化所有信息,雪那丫头竟然晕倒了。梦中的她很不安,睫毛微颤,我想大概是做噩梦了吧。

她醒来之后,看向我的眼神,我不是很熟悉,带着些心疼,又带着些遗憾,还有愧疚,但也不过短短一瞬,第二天她又恢复如初。她说要送我回人间,但我却选择和年年一起离开,她虽然笑着,但我想她还是难过的,可终归是我负了年年,难得老天爷愿意成全我们再一次的相遇,这一次我不想再错过年年了。

今夜梦中,我梦到有人骑着快马,少女肆意风发的模样很是活泼,可马儿突然失灵了,她急急的向自己求救,我伸出手拉了她一把,她有些后怕,但看向我仍然眉眼弯弯,她唤我,“江怀”。

对了,我是知道这个不规矩的丫头的,我从梦中醒来,今夜却仍然记得,那少女脸庞清晰的轮廓,以往我以为,那是年年,可梦中的容貌,与年年生前的容貌岁数都对不上,不是年年。我起身点了盏灯,看着那灯想着那梦中的少女,脑海里一直回响着那少女的声音,是她耍赖时喊得江怀,是她讨好时喊的江怀,也是她生气喊的江怀,也是她难过害怕的时候,低低喊的江怀。

“袅袅……”,我还有些出神,这两个字便已经脱口而出。

“袅袅,袅袅……暖日迟迟花袅袅的袅袅……”,我恍然大悟,“对了,那是袅袅!”,那是我带回来的妹妹,说要护一生的妹妹,我怎么会把她给忘了,那是袅袅,是江袅袅!

想起袅袅的同时,我所有回忆都一并想起,想起了大哥,想起了和年年所有的过往,过命的兄弟,皇上的嘱托,还有,那叽叽喳喳像小鸟一样的小丫头,袅袅。她如今过得怎样,我,年年,大哥三个人都已经离开人世了,她一个人在人间,过得究竟如何,会不会被人欺负,她一个人,有没有人照顾她。

我心下大乱,只想赶紧去人间确认她是否平安,可我准备开门的时候,才想起来,我用什么身份去见她呢,虽然我还有一息尚存,我也可以回到人间,但我此时做下的决定,就是要离开她,我所要做的事,就是重新和年年一起入轮回。

我可以选择重新回到她身边,但我更想,陪在年年身边。

我的中毒一定是让年年奔波了,年年多半是因为我才离世的,我明明知道袅袅如今应该一个人生活着,可我却还是决定,要抛下她,我用力的锤了一下头,江怀,你还真不是个人。

对了,我临走之前,那丫头是不是说过,若是我打胜仗回去要给她带一份女子的物品,她总是嫌弃我把她当小孩,可在我眼里,她就是我江怀一直长不大的妹妹,礼物吗?我想了想,袅袅如今在人世,应该也有十七了,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我记得那年她好像有个特别喜欢的簪子,可是那簪子款式好看,但上面的金子实在太过艳俗,不太适合活泼的袅袅,后山有个明黄色的石子,若以之替换,应该会很衬袅袅,她也应该会喜欢的。

我或衣起身,大半夜去后山寻了石头,花了两天功夫才把簪子做好,有些粗糙,还是希望她不要嫌弃吧,因着身体的缘故,我本想让雪给我带去人间的,但是我又着实想念这丫头,也不知道,这么些年她过得怎样,明知道会对身体有负担,我也还是去了人间。

可我在江府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那袅袅,但更奇怪的是,袅袅的房间干净整洁,和她以前乱糟糟的完全变了两样,整洁的倒是有些过了,像是已经很久很久没人住过的样子,我心下有些起疑,莫非袅袅出嫁了?

我替她有些高兴,正想说这份礼物也可以当个嫁妆,准备放在她房间离开,那样她回门的时候,也能看到我的礼物了吧,也不知道她的夫家待她如何,两人过得是否安好,我思索间却听到李伯在门口奇怪的说道,“小小姐的房门怎么开了,难道回来了?”

李伯急忙的冲进房间,可他自然看不到我,他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说道,“怎么可能回来,都走了三年了,小小姐你究竟去了哪里了”。

听了李伯的话我有些担心,袅袅走了三年?她去哪了?!我看了看那整洁如初的房间,架子上还放了本《水经注》,她断不会主动去看这些书,我立刻明白,她肯定也是像年年一般,去找让我醒来的方法。

可那丫头也不会这么没有担当,她应该不会一走就三年,还完全没有音信传回来,让李伯担心,她是不是已经在哪里生活下来了,才把这里给忘了,我看了看盒子中的簪子,到底还是没有放在她的房中。

我回到了元界,身体的疼痛感袭来,但我强撑着再一次回到了人间,这次我去了蛮族,姜国她只有两个去处,要么是江府,要么是大哥的府邸,若两个地方都没有,她自然不会在姜国,那她唯一的落脚之处,就只有她爹娘的故居了。我依着生前的记忆,回到了她蛮族的家中,可桌椅上都是灰,证明了很久没有人来过了,看来,她也不在这里。

“你究竟去了哪里了,袅袅,怎么家都不知道回……”,我叹息的说道。

这手上的簪子,一下子倒不知道放何处好,我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就放在此处,不久后我离开元界重新入轮回,人间自然会传出我的死讯,那丫头既然如今不再江府,想来传出我的噩耗,也不会回到江府,或许是怕触景伤情吧,但她终归会回来这里,落叶归根,她虽然嘴上说着无情,但兜兜转转,她一定会回来的。

我将那簪子留在了盒子中,并且留书一封放在她爹娘灵牌后面,看着她爹娘的灵牌,我有些内疚,当初说好的要好好照顾他们女儿的,如今,他们女儿尚且未能独立,我却把人丢了,还一次次让她饱受失去亲人的感觉。

我亏欠了年年,也亏欠了袅袅,一生不负姜国又如何,终归,我还是亏欠了这些至亲至近之人。

勉力回到元界的我,已经再也站不起来,身体的疼痛感比我想象的还更加强烈,若是这副模样回到家中,雪一定会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吧。

想到雪我没忍住笑了一下,真奇怪,人间元界,我的身边都总有一个小丫头叽叽喳喳啊。

我打算歇一会,等到能起身再回去,可我歇着的时候,却看到年年跌跌撞撞的向我跑来,应该是来寻我的,见我这样她有些害怕,我赶忙安慰她没事,“年年,先瞒着,雪那边……”

我话还没说完,年年就用力的冲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跑,我疼痛的厉害根本没有力气拉住年年,她跑哪去了?可我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便看到年年带着雪来了,我当下明白她会错意了,我是想让年年替我瞒住雪,而不是让她去找雪来接我啊。

但多想无用,眼前那张盛怒的脸已经不能让我多说什么了,她虽然生气,但我也知道她担心,她嘴上说着,却还是把我小心的搀扶回去,这丫头扶着我的时候,我才更觉得她的瘦小,这元界这么复杂,我走了,她一个人在这里,会不会有些孤立无援。

我感到头疼,原来我在元界,也有亏欠的人。

这一次我伤的确实过重,好些时日都下不来床,和年年独处的时候,我和她说道,“我那日去了人间,想去见袅袅,你还记得吗,袅袅,我们的妹妹,江袅袅”。可年年只是自顾自的剥着橘子,并没有答话,我猜她应该是忘了吧。

“袅袅不在江府了,也不在她爹娘的故居,这天下虽大可她落脚之处除了这两处还能有哪,李伯好像也没有她的消息,你说,袅袅去哪了,她是否还平安,是否过得顺遂?”,我刚说完,年年把没剥好的橘子直接塞进我手里,然后扭头跑了出去,连门都没关。

我也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将橘子剥干净后,雪却进来了,她问我怎么了,可我更觉得奇怪,她说是年年喊她进来的,说是自己有事找她。我想了想,方才年年究竟听了哪句话听岔了,莫非是把袅袅和雪听混了?见面前的丫头仍然探究的看着我,我只是将橘子塞进她手中,说给她吃。

我担心着雪的事,和她提及,她却信誓旦旦的说她已经找到解开执念的方法,说她很快也会走了,可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却觉得有些半真半假,她不肯同我说执念是什么,我也帮不了她,我不确定她是否会离开,但我知道我一旦离开,会有新的人来替代书官这个位置,她会把我给忘了,可她身上有我的玉佩,或许也会有记得我的可能性。

如若她记得,如若她不愿意走,那她自然要一个人面对着这元界的一切,她爱热闹,这般冷清她会不习惯的吧,我想到了张公子他们,我去寻了他们,希望他们多照顾照顾雪,也希望如果当他们入轮回那天,若雪还执念在此,他们能把我的话,转达给雪。

但我希望,那些话雪永远都听不到,希望她能早日重新入世。

临行前的几天,她开始躲我们,我知道她是害怕离别之苦,她在树下同我说的那些,我知道她心有不舍,可我终归只是她生命里匆匆而过的一个人罢了,对我这种死人而言,没有什么需要她执念的,我劝她放下,她答应我放下,她站在门口看我,那个身影我突然觉得有些熟悉,但在哪里见过,我终归没能想起来。

她不愿意送我们离开,我理解,但上船之际仍然觉得,她会来,若是赶着来的时候,我走了,她应该会难过到骂我吧,我让年年一起等一等,幸好我的猜测是对的,她当真来了,不然可真是入了轮回,也要被人念叨了。

我同她说了许多,她都只是简单的回答了我一个字,但她心中是否也能这般放得下,我不得而知,我们终归要分别的,我踏上了船,她跟在岸上,从走着到跑起来了,她跑的越来越快,可我们隔着这江流,无论如何她都是过不来的。

我看到她突然流泪,但她没有哭出声,只是一直这样的看着我,那个单薄的身影,突然间和袅袅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我想起来,袅袅哭得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为什么她会没有下落,为什么她会不在江府,我居然从来没想过,她可能死了……

她说她找到执念,她说知道解开执念的方法,她说要送我回人间,她的执念,是我……她也是为了救我而入了元界吗?我猛地扭头看向年年,她也一直看着那身影,我想起来我提及袅袅的时候,她把雪带到了我的跟前,原来年年不止没忘,相反她还是最清楚,雪就是袅袅,袅袅就是雪……

忘了的人,竟然只有我这个无情的兄长。

突如其来的真相让我好半会都不知道说什么,我曾以为自己不过是这丫头死后相知的一位路人罢了,竟然没有想过,我是她的依靠……

可她分明想起了所有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为什么不同我说,她就是袅袅,是我的妹妹,江袅袅……她是想放下了吗,还是因为什么原因,但终归我不知晓她的想法,只是知道,她不想让我知道,她就是江袅袅。

罢了,随她吧,她瞒着,自然有她的道理,我一个两度舍弃她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质问她呢。

但她哭得那样伤心,我想让她高兴起来,她笑起来很好看,不应该是这样哭丧着脸的,记得生前,她最希望我把她当大姑娘看,而不是一个小孩子,我冲她喊道,夸她今天真漂亮,可我搞砸了,她哭得更是伤心。

我想,若是可以把那簪子亲自交到她手上,可能她就没有这么难过了吧,如今最大的遗憾,大概就是不能亲自看她戴上那簪子吧,这丫头马虎的很,她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我给她留的礼物呢?

她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知道我的时间到了。

万万没有想过,最后,此生最是亏欠的人,竟然是她。

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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