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幽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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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长蜿蜒的不厌河上，果然远远地飘来一只舟，行速不疾，船头一盏安魂灯光芒幽明，仅将不大的小舟笼罩其中。穿行于广袤昏暗的空间，所过之处，一道余光残影萦流。

女子一动不动盘坐在船头的甲板上，雪白的长发未束，披散肩头，半掩在那身殷红的铺满半个船头的纱衣，远远望去，恍如一朵盛开在暗夜之中的白蕊红莲。

只见她一手掌着右身侧那盏半人高的安魂灯，一手安放在膝上，神色漠然，眼神空洞望着前方，就算我们两个从天而降的闯入者落在她跟前，都不曾触动她一丝涟漪。

只一眼，就觉得这女子虽面无表情，细眉稍弯，杏鼻红唇，却有几分熟悉之相。

烨离紧紧盯着面前女子，平静的眼波下尽是复杂情绪。

仿佛感应到什么似的，那女子眼睫微颤，空茫的眼睛终于抬起，看向烨离，仿佛触电似的，那原本如死水般的眼睛从一瞬而逝的惊异中，燃起一簇极小的火苗。

两人就这样注视对方片刻，那女子终于似笑非笑轻嗤一声，落下眼睑，溢出无限凄楚与痛苦。

良久，她抬起眸，眼底复又空茫如初，视线飘向远处无边无际的彼岸花海，轻叹道：“……看来，又是一个薄情寡信之人。”声音暗哑，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烨离抿了抿唇，“他不会来了。”

女子自嘲一笑，“一百多年前就有人跟我这样说过，我现在等的不过是心死。”

“既如此，请收手吧，那些无辜的村民正因你的一意孤行而受罪。”

女子幽幽抬起空洞的眼眸，似叹非叹，“这位公子的意思，我这些年所遭受的，便是罪有应得。”

“没有人逼迫你。你以为的一往情深，或许只是一厢情愿，而你以为的负心人，也许只是个过客。”

“你胡说！”安魂火似乎也感受到女子情绪的剧变，而晃颤了一下，凌厉的眸子扫向我，忽然阴恻恻一笑：“小姑娘，有没有兴趣玩一个让他爱上你，却得不到你的游戏？”

那音色明显不同的女声并不是从她嘴上发出，而是从她身边的那盏安魂灯里飘出来，明明柔媚而甜腻，却让我忍不住一阵寒颤。

这是神术玄音，只有得到发声者的许可，才能闻其音。也就是说，我现在听到，烨离未必能听到。这安魂灯里定然寄宿什么修为强大的魂息！既然连玄音术都使用上了，怕是这句话只是说给我听的！

没等我明白她话中的意思，那女子突然身子一顿，闷哼了声闭上眼。

片刻，又突然睁开眼，那眸子已非刚才空洞，而是幽深犹如两团鬼火，连着声音里也似乎多了几分柔媚之气，“要我救他们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说来听听。”

这么明显的夺舍，烨离竟然无动于衷。

“第一，这位姑娘必须喝了这碗忘尘水。第二，需得劳烦凤王替老身跑一趟断生岭取那枚九凄珠。”

“忘尘水？”我看了眼悬浮在跟前的那青色瓷碗，半碗亮光光的清液，仿佛清水，无色无味，有些不确定地看向烨离，“是不是喝了之后，会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女人苍白而修长的手指细细摩挲着安魂灯的青黑色把柄，低低一笑，“小姑娘，年纪轻轻，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两位不就是为此而来么。”

撇开那枚什么九凄珠，以一个人的记忆为代价救一村之人，其实这场交易也算不上吃亏，可要献出我的记忆，我却还没那么大义凛然。

我正想问能不能换个条件？烨离已淡淡道：“这不是忘尘水。”

那女子忽然娇媚一笑，“凤王好眼力！这是青花仙露，只需一滴，枯木逢春石开花，用于凡人身上，不说复明，只要魂魄未踏入鬼门，起死回生也不是难事。这可是神物。这位姑娘要是喝了它，老身便以此相赠。”

青花仙露，是我孤陋寡闻了么？居然没有听说如此神奇的神水……

“我替她喝。”烨离道。

“不是忘尘水，那是什么？”我怕烨离真喝下去，忙得抢白阻止。

那女子幽深如寒潭的眼底突然透出几分轻蔑，“怎么？姑娘敢喝么？”

“有什么不敢！”反正我已经中了魔君的蚀心毒，也不怕再来碗毒药！

我颇为豪气地就要去夺碗，谁知烨离已抢先一饮而尽，将那碗随手一掷，只听水里一声闷响，那碗竟被他丢掉到不厌河里。

“我已经喝了，九凄珠三日之内必定奉上。”

那女子抬起左手虚掩唇，阴阴一笑，“爽快！老身果然没看错人！”

烨离似乎不愿再理会他，牵住我的手，脚底泛起金光。

“呵，聪明，又有个性，若非老身一定要得到九凄珠，还真舍不得让你这样的妖王置身险境。不过，老身相信，以凤王的能力，九凄珠志在必得！凤王若取得九凄珠，可以直接用传送阵来此，不必再经过那座幻生塔。还有，凤王难道不想见见你母亲？”

“不必。等我取回九凄珠，鬼婆最好信守承诺！”

又是阴恻恻一笑，“这个，凤王只管放心便是。”

诧异之下，我回头，景象消失之前，却见那女子眼神空茫，望着烨离的背景，脸上是无尽的哀伤与挣扎。

在她身侧，魂灯摇曳。

耳边又那女子的玄音术，诡计得逞似的妖媚笑声，“小姑娘，天下乌鸦一般黑，老身可是在帮你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