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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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需要验证是否拿到管事嬷嬷的行程,证明已经得知她晚上若是来东厢房,至少会服侍到三更。】
“这怎么行,嬷嬷叮嘱我一定替她侍奉好大将军。”
“你懂什么,管事嬷嬷和你说这是什么地方了么。”亲卫不由分说便要赶人。
可东璜岚哪里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当即反问道:“这些药你能分辨成分和作用么,哪些组合在一起会有什么功效你可能记得清楚?”
“若是不知道,万一误了大将军的事情,你可担待的起?”见亲卫面露为难,东璜岚继续步步紧逼。
好不容易能来东厢房,空手而归就亏大了。
“让她进来。”里屋沉沉一声,正是大将军欧阳朔。
那声音似近非远,仿佛隔着数道门墙。
这里果然能通向地牢。
东璜岚端起托盘,推门而入,走之前还不忘对亲卫做了个鬼脸。
房中的床榻被掀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东璜岚提起裙摆,毫不犹豫拾阶而下。
地牢阴暗,或许因为雍州的气候关系并不潮湿,但其中浓郁的血腥味,新鲜的,混杂着陈旧的,让五感灵敏的东璜岚汗毛倒立,几乎要克制不住呕吐的恶心感。
这里和二婶所在的西厢房地牢不同,灯光灰暗看不清五指,但从每一丝的空气里传入骨髓的都是浓郁得有如实质的恐惧。
“不敢进来了?”一个洪钟般浑厚的声音从黑暗中的一间地牢里传来。
却是曾杨的声音。
他也在这里?
“苏叶,又见面了。”
果然,等东璜岚走进地牢,曾杨正站在欧阳朔的身边,他从小在军中长大,倒是身板挺拔颇有些气势。
“苏叶见过大将军,曾校尉。”
“方才苏叶姑娘说,自己了解这些东西的效用,那么,你知道它们是用来做什么的么?”
用刑。
儿时那么多遍的家训不是白抄的,十二岁开智后那些誊抄过的药理,清晰如书在眼前,况且这些瓶子里的药物,标签写的不算模糊,她怎么不认得。
但是认不认得不重要,一个瑶女婢子,要是认得才惹人怀疑。
“不知道”东璜岚淡淡道。
“那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方才在门口夸下的海口都是骗人的?”
“苏叶虽然不知道,但嬷嬷说了,苏叶只要听大将军的吩咐便好。”
东璜岚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乖顺老实,诚实可信。
“这里,是地牢,审讯犯人的地方。”曾杨带着戏谑,故意说得更加恐怖,“你看不见的地方,都是血迹。”
东璜岚配合地原地发抖。
“怕了吗,现在怕已经晚了,既然来了,这用刑的事情就麻烦你来代劳吧。”
好容易逮到机会可以折磨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瑶女,曾杨可没那么容易放她走。
“我……”
“既然苏叶姑娘坚持要代替管事嬷嬷服侍好,那我们便开始吧。”曾杨整张脸都在黑暗中,言语间对自己的不满他也不屑掩饰,“就从软骨针开始吧。”
软骨针针如其名,需插入到关节之间的骨缝中,毒性渗入软骨,筋膜,可令人有骨碎筋磨的剧痛。
而真正让软骨针值得被记载入东璜家训的,除去它所能造成的剧痛外,更多的是它对关节造成的永久损伤。当下的痛苦固然可怕,但更能摧毁人心的莫过于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被腐蚀致残。
药石无医。
“软骨针是?”东璜岚继续装傻。
“从这边取银针,蘸取这瓶子里的药剂,再插到人的身体里。”曾杨得意地享受着东璜岚的“恐惧”。
东璜岚装害怕的功夫一流,哆哆嗦嗦地从托盘中取出一枚银针,蘸取适量毒液,转身走向地牢另一侧的黑暗里。
那里一点光都没有,像是被黑洞吞噬了所有的希冀,清冷刺骨。
东璜岚不敢暴露自己的夜视能力,只得闭上眼,装瞎从脚底开始摸索,眼前那人像死尸一般躺在地上,手脚都被铁链牢牢锁住,几无生气,只能从身形大致判断是个女子。
“左膝关节你找得到吧,别刺到硬骨上了。”
戏谑无情,曾杨现在的形象与恶鬼无异。
“得罪了。”摸索到胫骨朝上,东璜岚深吸一口气,手中的银针正准备顺着膝盖的缝隙钻入筋膜之间,那人却似乎感应到什么,浑身颤抖了一瞬。
借着黑暗,东璜岚尝试着调用自己的法力,如果她可以让馥郁浓香的花变得寡淡无味,是不是也可以不露痕迹地让这软骨针中致残的腐蚀性消失了。
“忍一忍。”东璜岚一咬牙,狠下心,银针就那么一毫一厘地扎入到血肉里。
没有想象中的挣扎,那人却反而安静下来,任凭全身因为剧痛而锁紧,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哦?还是这么能忍啊,软骨针都奈何不了你么?”曾杨走近道,“不说的话,我们只能用铁梳了,那样,你就算到了阴间见到你的夫君,也只有残缺的躯体了。”
这人到底做了什么事情?竟然能用上铁梳这样的酷刑。
雍州也好,南唐也罢,因为寿数苦短,大多数人都笃信来生,且具大多认为人死后便会以死前最后的样子在阴间团聚。
故而会伤及身体发肤致残致丑的刑罚往往都是酷刑中的酷刑,在雍州律法中只有十恶不赦的人才会用到这样的刑罚。
东璜岚正暗自揣度这人的来历,曾杨的下一句话却几乎是从头到脚地给她叫了一桶冰水,抽走了她身体里每一丝体温。
他说:“我再问你一遍,那东西在哪里?”
“我不知道。”
这声音!
这人是…
她方才,用软骨针扎的,是自己的娘亲!
胸口像被人狠狠用大锤轮了一棒,骤然疼起来。
她恨不得用手里的银针刺向自己。
君夫人仍然没有说话,软骨针已经拔出,希望方才针上真正会腐蚀筋膜的毒已经被她化解了,这会儿疼过了,就能好起来。
不会药石无医的。
不会的。
“我再问一遍……”
“我不知道。”君夫人声音平静,理智而沉稳,全然不似在君府时神识不清的样子。
这样的音调,东璜岚已经许久没有听到了。
她并没有像在南唐时一般用神识不清隐藏自己。
可是如果她已经清醒,为何没有认出自己,虽然音调做了伪装,但身为娘,怎么可能听不出自己的本音。
还是说……
东璜岚立即想到方才自己下针之前,君夫人全身那一瞬的颤抖。施针她都忍下了,方才她的反应,应当就是听出了自己的声音,但是这里太危险,所以她选择了沉默。
娘!
东璜岚死死咬住下唇,将手里的针摸索着扎进食指骨节之间,并非是为了惩罚自己,而是,为了尽全力保持冷静。
好疼。
“不知道?夫人当真想好了?”曾杨不无惋惜地说道。
“等等。”
“啪。”一道响亮的巴掌已经落到了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疼起来。
东璜岚气得发抖,明明能轻易躲过这一下,为了不被人发现身份破绽,她却还是硬生生接了下来。
“一个婢子,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清高自大,这个曾校尉真是哪儿哪儿都令人讨厌。
顾不得脸上的疼,这时候东璜岚只来得及关心如何才能避免娘亲身受铁梳之刑,眼下她的身份怎样都没有合适的立场劝阻用刑,能做的,只有……
装作一个重心不稳,东璜岚借势摔倒在地,足尖轻轻一扫,将摔倒前松手落下的银针准确无误地射向曾杨的脚踝。
虽然她的九九归元步已有小成境,又出其不意时机抓得恰到好处,但是她仍然低估了坐在暗处,从都头到位尾不发一言的大将军欧阳朔。
到底是刀尖上过来的人,欧阳朔随手捻起一张碎纸,飞至银针时却堪比金石,“叮”的一声将那银针撞得凌空飞出,一直没入到墙中,连头都看不见了。
好厉害的功夫。
东璜岚额尖冒汗,方才自己以跌倒作掩护,又有衣袂遮挡,欧阳朔到底是怎样的眼力才能在霎时间分辨银针的位置。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清自己的动作,现在只能装作是什么都没看清,什么都不知道了。
“发生什么了?”
“大胆苏叶,竟妄想用银针刺伤校尉。”欧阳朔厉声喝道。
“没有啊,苏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啊。”说完,东璜岚立刻装作受到惊吓一般,直接瘫坐在地,瑟瑟发抖。
“你想用银针刺我?”
“苏叶不敢啊,方才没有站稳,手里的银针也没有捏住,但是……奴婢真的不敢,或许是那银针落下来,奴婢没看清。”东璜岚拼命让自己哆哆嗦嗦,看起来被吓得不清,为了让说辞更可信一些,甚至自贬称呼为奴婢。
“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小小的蝼蚁罢了,本校尉轻轻一捏。”曾杨说着,抬起脚,往东璜岚的脸上狠狠踩了下去,“你不就成了烂泥。”
她没有躲,任由肮脏的鞋底在自己的脸上狠狠践踏。
踩,你就踩吧,等我救了娘出去,我必要百倍偿还。
曾杨的自大当然不允许他承认是技不如人险些被偷袭,意外这个结果他也是乐于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