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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妖族大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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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的雨连绵着下了快半月了,氤氲的水汽让浑身的衣服有一种晒不干的潮湿,似乎不把整个临安城浸泡通透,这雨是不会停了。

水珠顺着竹楼檐角滴落,敲打出在青绿的小坑中滴答作响。

雨声催人眠,这样的天气当然最适合补眠了。

一个桃颊粉目的小姑娘正靠在茶楼二层的廊坐上呼呼大睡,腰间挂着个镂空的铜铃。也不知她梦到了什么,扬起的嘴角旁浅浅的梨涡装满了糖。

作为整个东璜氏族唯一的女孩儿,她生就是整个府里的团宠,爹娘和哥哥们的掌上明珠。

但像现在这样被一个人留在城中,她就只是个留守儿童,除了擅长睡觉身无一技,每天就琢磨如何换着法子溜出府来睡大觉。

没办法,谁让这个宝座阳光角度最好眠呢。

“哐!!”

“开业大吉啦!”

今日她的运气不太好,对面新开的布庄选定了这个时辰揭红布,锣鼓喧天彩旗飘飘,踩节拍的口号声不绝于耳。

本睡得死沉死沉的东璜岚生着很严重的起床气,奶凶奶凶地看向楼下。

那里一条无辜的舞狮队伍正卖力地挥舞着狮子的身体,使其张牙舞爪,却独独疏忽了狮子的表情管理,使之一会儿睡眼惺忪,一会儿伸长舌头,活灵活现地表演了一只被生活扼住咽喉的可怜大猫。

“噗。”

她噗嗤笑出声,起床气消了一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小而圆润的下巴枕在莹白的手臂上,饶有兴趣地观赏起大猫的表演来。

楼下的看客们熙熙攘攘,东璜岚却一眼瞧见了个特别的女子。

她似乎有些年纪了,带着顶挂纱的斗笠,看不清容貌,但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再配上一双褴褛的绿罗裙下若隐若现的大长腿,在人群中想不惹眼都难。

当然,吸引东璜岚的既不是她妖娆的身段,也不是她跋山涉水的仆仆风尘。

“一只狰。”

她自言自语地说道。

廊里早被她包下,此时只有雨声能回答她的问题。

可偏偏此时,却有少年淙淙的声音从屋檐响起。

“妖族。”

那少年眉目秀气干净,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清冽若寒潭,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一枚刻有小篆的“秦”字环戒上牢牢地固定着一根看不见的丝线,四肢清瘦而有力,就这样轻巧地悬在半空。

“看她打扮,像是逃难到这里来的,兴许是在哪里受了辰阳宗的追捕。”

东璜岚小松鼠一样捧着个洗净的桃啃,甜腻的汁水将她的唇色染得娇艳欲滴,衬得她眉下一颗小红痣越发鲜艳。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她现在安全了。”

临安城是东璜氏的封地,民风淳朴,因附近就是妖族生活的长安岭,城里的人早就适应了偶有妖族出没在街角巷尾的生活,更练就了钢铁般的适应力。

就算是天上掉下条烛龙来,大家都会先因地制宜地养起来相敬如宾,然后再不慌不忙地着人禀至东璜府。

狰姑娘的注意力被晃来晃去的舞狮所吸引,天性再也按捺不住,一只罪恶的,纤细莹白的手就那样缓缓举起。

“劈里啪啦!”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不早不晚地响起。

“哈!”

狰姑娘本能地哈了一嗓子,弓起脊背,原地弹起足足有一丈高,空中三百六十度高难度转身,根本不等人看清那是什么,她已经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

不凑巧的是,她慌不择路,选择了一条摆满各色小摊,拥挤不堪的街道。

这就注定了她这一路不会寂寞……

“我的鸡!”

“我的蛋!”

“我的鸡蛋饼!”

商贩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竟然盖过了鞭炮声。

狰姑娘吓得更懵了。

东璜岚秀眉微颦,果断地一把撤下少年腰间一条粗制滥造的穗子,权当头绳将一头长发高高束起:“秦木,我们去拦住她。”

少年一个不字的嘴型才成一半,就被连人带着承力的丝线一起拽下了楼。

那可是她送他的!

所幸名为秦木的少年的九九归元步历经千锤百炼已能自行催动。

凭借这独步九国的绝世轻功,他们才能稳稳落地。

“快追。”

东璜岚一脚踩向少年的准备好的双肘,借力向前飘了一段后进入普通人跑步模式。

而秦木则在后仰一寸后猛然前跃,在目瞪口呆的围观群众眼中只留下一段黑色的残影。

“夸嚓。”

狰姑娘急转失利,横腰一撞,两人环抱的巨木怎么也没想到今日遭此一劫,没怎么挣扎就听见身体断裂的声音。

“秦木!”

被甩在后面的东璜岚急急喊道。

少年默契点头,踩着梁柱飞掠而行,将九九归元步催到极致,赶在巨木将狰姑娘压成狰毛垫之前到达事故现场。

双剑已不知何时被他握在手中,凛冽的刀光在巨木倒下的方向织就成一张细密而锋利的网。

狰姑娘被这一撞也受伤不轻,蹭着地皮滑出老远才停下,阵阵烟雾中还不忘捣腾四肢企图减速,然而频频打滑,只刨出一条绝望的泥路。

她再睁开眼时,漫天都是飞舞的木屑。

下雪了?

“狰姑娘。”一个捧着桃子的小姑娘笑眯眯地弯着腰看她。

黑色的瞳孔骤然缩紧。

“别怕,我不是辰阳宗的人。”东璜岚按住她,啃了口桃子缓缓说道,“我复姓东璜。”

瞳孔渐渐还原,进而又变成黑黑的圆。

“这里是……临安?”

“是的,你现在安全了。”

“真的是临安?!”狰姑娘激动得两眼饱含热泪,瘦削的肩头瑟瑟颤抖。

“不用怕了,有我东璜氏的地方,辰阳宗伤不到你。”

东璜岚安抚地摸摸她的头发,然后又挠挠她的下巴。

猫科的小动物都对这招没有抵抗力,狰当然也不例外。

一番慰问把狰姑娘的眼泪都憋了回去,幸福来得突然,差点就让她当街现了原形。

在市里闹出这么大麻烦,东璜岚就是大小姐也得安抚的安抚,道歉的道歉。

她的爹爹半年前就受帝命暗中委托去了北方的夏国,娘和哥哥前些日子又接了个妖族的委托,跑到国都阳城去寻行云布雨的大妖雨师去了。

眼下府里的大人又都不在,她只好甜甜地把叔叔阿姨阿伯阿娘地叫上一遍才算处理得当,没有给家里丢人。

若是自己也能有一技傍身,哼,还不一锅端了辰阳宗,谁让他们取妖骨练长生药!

“走,我带你进长安岭。”东璜岚牵起狰姑娘的手,热情好客地就往山脚领,“巫族和妖族大战之后,妖族余部都进了长安岭,那里你的族人很多很多的。”

“我……”

狰姑娘听到长安岭三个字,眼底忽有波澜。

她皱起眉来千娇百媚,让人心都化成一滩水。

“我还有个同伴,我想带他一起走。”

罗裙被她纠结的手指又扯出一个洞,她才扭捏着用蚊蝇大小的声音说道。

“你受伤了?”东璜岚心疼地看着那洞中露出的大白腿,上,一道青紫的鞭痕,“你的同伴在哪里,我现在就送你们上山,那里有大夫。”

“谢谢你……东璜小姐。”狰姑娘一双媚眼低垂,要多惹人怜就有多惹人怜。

“我单名一个岚字,你怎么叫顺口就怎么叫吧。”

东璜岚吃完最后一口桃,小动物一样舔舔嘴角的汁水。

“我叫筝七七。”

伤了腰的筝七七走不快,一行三人且停且走,好一会儿才来到一座破屋前。

筝七七向两人道了谢,独自走了进去。

“七七的同伴,会不会就是雨师啊?”

屋檐下不见秦木的身影,只有声音闷闷地传来:“不会。”

“为什么不会?”东璜岚嘟囔着嘴,圆润的脸颊上挤出浅浅的梨涡,“说不定我歪打正着,在娘和哥哥们之前先找到雨师呢。”

“夫人和公子们精于此道,断不会有失。”

东璜岚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刚好看见筝七七歪歪扭扭地走了出来,连忙搀扶住她问道:“七七你怎么自己出来了,你同伴呢?”

“他走了。”

“走了?”

“嗯。”筝七七似乎不愿多说,支支吾吾了半天只大概说清她的同伴有自己的安排,是成熟的大人了不必担心。

东璜岚见她为难,也就没再多问:“那你和我去长安岭吗?”

“去的。”筝七七低着眼里盛满了期待,轻飘飘飞向远处的群山,“这个季节是最美的时候。谢谢你。”

“客气啥,我可是姓东璜呢。”

骄傲地仰起头,东璜岚小小地张扬着心里的得意。

东璜氏和妖族有盟约在先,守护妖族就是她与生俱来的责任。

七七也好,雨师也好。

等她长大,她要建一个能让妖族和人一起相互包容,和平生活,相濡以沫的乐土,一个更好,更大的临安城。

等送筝七七到了长安岭,已是午膳时分。

热气腾腾的午饭很快端了上来。

东璜岚端端正正地坐好,在嬷嬷丫鬟们的注视下做大家闺秀状小口吃着白玉馍馍,膝盖上还不忘捧着课本,端的一副废寝忘食的模样。

人前如此,人后嘛……

一下饭桌,她就轻车熟路地趁着下雨溜去爹娘的院子“睹物思人”去了。

吃饱了饭,最舒服的事情莫过于躺在娘的大床上休息了,薄丝软塌,比自己的硬板床不知好了多少。

雨落芭蕉催人眠,睡意渐浓,瞌睡虫正要上头,却被窗外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吵得一溜烟飞走了。

“夫人和老爷都不在家,这院子里打扫的人都疏懒了。”

“是啊,没有了夫人每天的训话提点,我干活也都没劲儿了。”

“清闲日子你还享受不来了,欸,我偷偷跟你说一件事,不许告诉别人啊,这老爷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过夫人房里了,说不定这次去夏国,会给我们带个姨娘回来。”

“瞎说,老爷不住夫人房里住哪里?”

“书房啊,哎呀,你不信就算了,可千万别往外说,现在事情还不够多吗。”

爹娘分房了!爹爹去书房睡了?!

东璜岚怀里的软被忽然就不香了,懒死困中惊坐起,环顾了卧室三百遍也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只能去书房看看了。

东璜家主东璜墨夷未曾入仕,但毕竟是开国功臣,整个家族这些年明里暗里不知道帮皇族做了多少事,家底也算丰厚。

他的书房整齐干净,书架环绕,袅袅熏烟混着书香将桌前的兰草养得纤秀婀娜。

这里能睡人的只能是红木雕花的躺椅了,它左侧的木几上用深色的厚绒布遮了什么,高高耸起可疑的一摞。

明明四下无人,东璜岚还是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捏住绒布的一个边,轻轻掀起,整个头都躲藏进绒布下。

那里面整齐叠好的,正是爹爹的寝衣!

衣服上还赫然放着一卷蓝粉色的头发!

她捂住眼睛,心跳得又重又快,完了完了,爹娘真的分房了,她要有欺负她,鞭打她,不给她吃饭活活饿死她的姨娘了。

镇定了一些,东璜岚胆大地伸出手想先熟悉一下姨娘的头发。

但当她指尖触碰到那卷头发的瞬间,眼前一黑,她的意识就被拖入了一场云雾缭绕的幻梦。

一开始她眼前只有无边无际的浓雾,就像是被人丢尽了烟球里。

??

这是??

东璜岚自己吓自己,垂首顿足地后悔午膳没有放肆吃一顿肘子,这么年轻就要与世长辞,自己那床这会儿正被太阳晒香香的小鸭被只能由哥哥继承了。

想完这些,她也没觉得哪里不舒服,站也站累了,所幸四脚朝天地倒在地上等待死神伯伯接她走。

结果死神伯伯还没来,雨师娘娘却出现在了大雾之外,她娇柔一笑,惊得浓稠的云雾四散而去。

【雨师-情动初遇】

雨师在蓬草水泽间住了很久很久,她并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又为何在此处,记忆伊始的时候她便已经在这里了。

这片水泽广袤无际,虽说两岸也有几座小城,但据说这片水泽不祥,早年间落水死过不少人,因此便长年累月荒无人烟。

直到一天,水泽中出现了一位撑船的男子。

他撑着竹蒿,全身裹在厚厚的蓑衣中,踩着艘破旧小筏,眉目低垂沉默寡言。

起初,雨师仅仅是好奇,这水泽极宽,虽然并无湍流,但是水里藤蔓丛生,枯木横枝众多,船行其中阻碍重重。寻常船家都不愿来这里拉人,只有这男子每日任劳任怨地在两岸间来回。

他撑得极好,小筏虽破却灵转异常,总能在水泽中鱼儿般敏捷地让开危险的浮草藤蔓。

雨师偷偷藏在蒲蒿中观察了少年许久,日晒雨淋使得他皮肤黝黑,衣衫破旧,开缝处几乎能看见肌肉紧实的线条。

“他的眉毛太粗了,眼睛也不够有神。”雨师躺在云朵一样柔柔软的蒲草花上,自言自语地悄悄描绘男子的模样,“但是他撑船的样子认真极了,仿佛水中一石一草都是他的熟人,那神情真是迷死人了”

雨师一边想,一边笑得满面红霞,雪白的脚丫子娇羞地打在清澈见底的水泽中,溅起雀跃的水花,似乎都在为她欢喜。

“你说,他会喜欢我吗?”雨师捧起一只路过的小青蛙,凑近了问道。

小青蛙吓得鼓起腮帮子,无辜地憋出一声“呱”

“我知道他会的。”雨师像是得到了答案,雀跃地跳起来,裙摆骤然得了风飞得忘乎所以,露出藕节般莹白的小腿。

这发丝中残留的精神力并不多,幻梦才只堪堪展开了一会儿便已枯化成淡黄,东璜岚看得正起劲就又被一股大力扔回了爹爹的书房。

方才那是?

自己睡着了?

东璜岚摸摸嘴角,没流哈喇子啊。

除了那束发丝枯萎泛黄,方才的一切仿佛就是她的一场白日梦而已。

原来这头发的主人是雨师啊,她好漂亮,比筝七七还漂亮。这么好看难怪爹会把人家姑娘的头发放在自己的床边……

爹爹去夏国也没多久啊,就算伪装成船夫也没必要把自己晒成黑炭吧,入戏这么深。雨师视角里的男子面目模糊,她便只当是爹的假身份好了。

失去力气般,东璜岚生无可恋地睡进躺椅中,双手放于胸前,长吁短叹地感慨起来。

东璜家还没有娶姨娘的先例,按照祖训,但凡夫人育有子嗣就不可纳妾,如有违者,夫人可打断他的腿,关在院中直到醒悟为止。

都这样严苛的祖训了,爹爹还要顶风作案。

谁让是自家的爹爹呢,今年寿辰,就提前送个轮椅做礼物好了。

几位大人不在,东璜府到了晚上早早熄了灯,寂静的府里像极了风雨前夕的宁静。

月色照不进的竹海幽篁里,秦木一袭融于黑暗黑衣静立其中,清俊秀气的脸上黑瞳灿若星辰。

“东璜家主有令,秦氏盘丝者皆尽蛰伏,以待来日。”他对面什么也看不清的地方,一个没有任何特色的声音说道,“雍州十一间秦楼舞馆,我们的人都撤出来了”

秦木郑重地点点头,深邃的眼中沉重似礁石,在黑色的大潮中屹立不倒。

东璜家主已做好最坏准备,大战一触即发。

“那只狰查的怎么样?”

“鞭炮的确有人蓄意安排,布庄老板开了口,连那巨木都事先锯过。辰阳宗的人已经渗透到了临安,你要小心。”

那人说完便鬼魅般消失在黑夜里,无迹可寻。

待他走后,秦木无声地冲他消失的方向用最高的拜礼恭身一揖到地,转身向东璜岚的小楼飞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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