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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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蕊君看着海柔已经被泪水糟蹋的一塌糊涂的脸,考虑了片刻,也就同意了沛柔的提议。对自己的心腹丫鬟道:“你去看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哪个有空,让她现在过来见我。”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有一个穿着杏黄色素面比甲名叫红樱的丫鬟进了院子。常蕊君和她说话,沛柔和海柔都避到了内室里。
“你在我母亲跟前当差也有好些年了吧。”常蕊君不动声色的啜了一口茶。
红樱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恭敬的回答:“大小姐说的是,奴婢在夫人屋里已经当了有五年的差了。”
常蕊君又道:“那想必你也快到了被放出去的年纪了吧。我母亲可给你说了人家?”
“回大小姐的话,奴婢今年已经十九了,是快到了配人的年纪了。夫人每日事多,千头万绪,倒还没有和奴婢说起这件事。”
又笑道:“夫人待奴婢们向来仁厚,能多服侍夫人几年也是奴婢的福气。”
倒是很会说话。常蕊君就把茶碗搁在一旁的桌子上,“你年纪也不小了,耽误来耽误去于你而言也不是好事。我会在母亲面前帮你提一提这件事的。”
红樱闻言立刻就跪了下去。“奴婢多谢大小姐美意。”
傅氏为人刻薄,对儿媳尚且如此,对身边的人又能好到哪去。这也是最稳妥的做法,把这丫头的婚事拿捏在手里,也不怕她以后出去随意说话。
常蕊君就示意她的丫鬟把红樱扶起来,“不过,今日我也是有事情要托你去办的。”
红樱就站起来,低了头,恭敬道:“大小姐只管吩咐便是。”
“也不是什么大事。”常蕊君看了她一眼,“你替我去给外院大爷的小厮传个消息,就说祝家的小姐有事找他,在梅园里冷香亭里等着他,请他即刻进园子里来。”
红樱听闻愕然的抬了头,又迅速的低下头回归了方才恭顺的样子,“大小姐,这……”
常蕊君道:“你不必害怕,有什么事情自然有我为你做主,我许了你的事情也定然会办到。可若是你不听我的话,反而把这事情报给了我母亲……我们毕竟是母女,可你……”
“奴婢明白,这就去给大爷传话。”红樱到底还是个聪明的丫头,听懂了常蕊君的暗示。
沛柔听完这一席话心里却觉得有些难过。这是她出的主意,却没想过中间传话的丫头小厮们可能会有怎样的下场,若红樱最终不得善果,也是她的过错。
*
宣瑞伯府的梅园在府邸的西北角,只有半个梅真堂那么大。梅花的种类也不多,开到三月,只有寥寥数枝还在开花,因此今日春宴,倒是没有人来这边赏花。
冷香亭在梅园正中,是一个很小的八角石亭,中间放了圆桌,周围有石凳。因为无人过来,亭子里也就没有毡毯等物,看起来十分冷寂。
沛柔一行三人在红樱转身出门之后就把各自的丫鬟留在常蕊君房里,独自来了梅园,此刻正在冷香亭附近一块大青石后头等着常毓君。
宣瑞伯府不大,除去传信的时间,从外院到这里也花不了多少功夫。大约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却并没有见到常毓君的人影。海柔就高兴起来,连声说她表哥不是这样的人。
她们今日穿的衣裳都不厚,怕被人发现也没有系披风,此时也觉得有些冷。沛柔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可常毓君不来,也只好跟着海柔准备回去。
三人正欲从青石后走出来往常蕊君的院子里去,就听见极轻的呼唤声,“怜娘,怜娘,怜娘你在这里吗?”
海柔和常蕊君对视一眼,想必都听出来了这是常毓君的声音。海柔就如同石化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沛柔在心里冷笑。怜娘?亏他叫的出口。若不是私底下他们的关系已经极其亲近了,他又怎会这样称呼祝煦怜。
她和常蕊君一时没注意,海柔就忍不住直接冲了出去,和常毓君站在亭子里对话。
海柔的语气很气愤,还夹杂着委屈:“表哥,你怎么能这样呢!你今年都十二岁了,那祝煦怜也满了十岁,你怎么能被她一叫就叫到了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你的清誉还要不要。”
常毓君一时也傻了眼,听见她这样说话,心中顿时也就明白了,是海柔使计让下人把他骗到了这里来。
就冷冷一笑,不客气道:“我还以为究竟是什么事,原来是海柔表妹。我已经让下人给你带了话说不想见你了,你却还要这样骗我出来,究竟又有什么意思。”
被他这样一说,海柔瞬间又红了眼眶,带着哭腔道:“表哥,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我把这件事告诉我娘也是为了你好。”
“那祝煦怜可不是什么好人,当时她明明看见我就站在河边,一言不合,居然还推了我一把,我差点就落到河里去了,那可是大冬天!”
“小小年纪就这样心狠手辣,又怎么会是善与之辈,表哥不要被她骗了。”
“为了我好?”常毓君目光越加不善,“为了我好你就把这件事告诉姑姑,我被我父亲罚在书房里跪了三日。我母亲也被连累,到现在父亲还不愿意和她说话进她的房间。”
“你就是这样为我着想的?祝家姑娘好就好在,她从来不这样‘为我着想’。”
见常毓君越说越不像样,常蕊君也有些忍不住,她平日里总是笑脸迎人,此时也气的紧紧抿住唇。正想从青石后走出来,却被沛柔拉住。
她觉得今日常毓君对海柔说的还不够狠,若不再让海柔多听几句,恐怕过几日她就又忘了疼了。
海柔的眼泪又流了满脸,抽噎着道:“连我五妹妹都知道你这样做不妥,舅舅也责罚了你,你今日却还不知悔改,听说祝煦怜有事相邀你就急巴巴的跑了来。我才是你的表妹,你为什么对她比对我还好。”
海柔果然还是认不清楚形势的,一门心思想着和常毓君的兄妹之情。
常毓君根本和他母亲一样,想得一个身居高位的岳父,将来伯府子弟仕途上也好有人提拔,不至就此没落。
前生常氏强势,又有伯府太夫人替女儿撑腰,宣瑞伯夫人傅氏才不得不点头让海柔进了门。可沛柔分明记得当时常毓君也是满意海柔做他的妻子的,所以傅氏才最终低了头。
她是见过长成之后的祝煦怜的,在燕京一众美貌的贵族少女之中实在是很不起眼。
而海柔却偏偏像了常氏,生的艳丽无双,又带着少女的天真娇憨,有几个男子看了能够不动心。
反正都是靠着妻子的岳家,位列九卿之人虽然不多,一品国公位就更少,二者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他们也不想想,人家家中也自有出息子弟,又何必费心大力地提携一个作为外姓人的女婿。不思进取,却只想着走捷径。
他既哄了海柔去,又做不了一辈子的戏,海柔初初有孕他就原形毕露,他可真该死。
沛柔恨的指甲嵌进了肉里也浑然不觉,听得常毓君不屑道:“你五妹妹不过是个小小庶女罢了,她又能懂得什么圣贤道理。”
“祝小姐虽然不是我的表妹,待我却从来温声细语十分得体,又哪会像你一样野蛮,把我骗到这里来这样说话。”
见他转身欲走,沛柔终于忍不住从青石后转了出来。
“常家表哥既然觉得祝家小姐不会做私下找人递话约你相会的事情,你如今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沛柔快步走到了哭的快站不住的海柔身旁,用力的把她扶了起来。可是这样一来,她和常毓君的距离也很近了。
常毓君闻言就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的盯着沛柔看,原本紧皱的眉头也渐渐松开了,现出了一点讶异来。
沛柔前生也是胡闹惯了的,又怎会怕他,干脆也冷然的盯着他:“我虽然是庶女,从小却也跟着祖母读书。我祖母出身燕京杏林巷周家,是大儒周谦之的女儿。”
“我跟着祖母读书,不敢说懂得什么圣贤道理,礼仪廉耻却是清楚明白的。常家表哥和祝家小姐在内院相会是我三姐姐亲眼所见。”
“常家表哥既读圣贤书,又是哪位圣人的道理教你这样行事的,也说出来让我们这些‘小小庶女’长长见识。”
常毓君虽然是勋贵子弟,可也是读书的。他既然读书,就不可能不知道周家。
本朝太祖开国时曾杀过一些冥顽不灵的读书人,前朝许多名士就多有不愿意出仕的。开国时上朝,武将的人数倒要比文官多得多。
后来太夫人的父亲在京城开办书院,也教授出身贫苦的学生,一代一代,如今本朝官场,竟有一半都是周老先生的学生。
他倒没有立即反驳,只是一直盯着沛柔看,目光之中隐有惊艳之色。
沛柔实在很腻烦这眼神,就好像一直有苍蝇围在身边似的。“常家表哥既然被伯爷责罚,想必是伯爷也认为此事不妥。表哥却不思悔改,反而将这过错归因到我三姐姐身上,这是何道理?”
他对沛柔的语气反而比对海柔还好,“那我倒要问问,五表妹和海柔表妹一道将我骗到这里,这又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