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江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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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桩贪污大案前段时间才尘埃落定，牵连上百人，从江南巡抚到知府、同知，再往下的县令县丞等，这还不算上官商勾结牵连的商户等人，单单查处的脏银就有近八百万两。这算是今上登基最后最大的一桩案子，不管从民心还是立威的角度来考虑，今上都只会从重处罚，因此，涉案的官员当中斩首的就有二十来个，其他的流放或是贬黜不等，总之朝上官员清清楚楚地感受了一回一向仁厚的承明帝的天子之怒。
叶洵才刚刚步入仕途，县令虽小，也是一方父母官，叶洵一面踌躇满志想做出些政绩，一面也有些忐忑，深怕自己做的不好，累百姓受苦。对于叶洵这样的态度，叶洵的老师十分赞赏。老先生如今已经不在官场，但即便今上，也常召老先生入宫，请教治国之道，而老先生一向认为，心存敬畏，才算是一个好官。
时间紧，叶洵和姜玫八月就出发，连叶晴出嫁都赶不上，只提前送了礼物，表示祝贺。叶老夫人和国公夫人一面心细叶洵得了今上看重，一面也操心着小两口到任上的生活，金银、布料等物都一一打点了，并请了镖局护送。上官家对于姜玫随叶洵远去浔阳更是放心不下，上官谨亲自挑选了武功高强的属下，充作护卫给了姜玫，这才略微放心了些。
过了中秋，姜玫随叶洵出发，京城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往南走，却不觉得气温降了多少，到达江南巡抚驻地江州，已经是九月初，但天气感觉上与离开京城时也差不多。叶洵需要在江州拜见江南巡抚和江州州知府，之后才能往浔阳上任，一行人便先江州城里停下来，先递了帖子，等候召见。
姜玫长这么大是头一回离开京城，南方的风土人情与北方不同，一路看过来，姜玫并不觉得无聊。到了江州，姜玫记得许多书籍中都记了江州的种种风情，趁着叶洵等待拜见，就想着趁机四处转转。
叶洵要等着上官召见，总不好递了帖子，他到处跑，到时让上峰等着，不就平白给了人坏的印象？瞧着姜玫换了衣裳准备出门，叶洵靠在门上，一脸的不高兴，道：“娘子，你就不能等我一道去？”
“等你拜会过了巡抚大人和知府大人，我们就该启程去浔阳了，哪有工夫出去玩！”姜玫知道这差事耽搁不得，浔阳县的县令、县丞都落了马，如今只剩下主簿打理着县衙，可主簿不是朝廷命官，也没有权力来处理县里的大小事，时间长了肯定不行，所以吏部才催着叶洵等人快些赶来赴任。
姜玫头一回来将来，对江南的景致也好，风土人情也好，都充满了好奇，但也知道分寸，不能耽搁了正事。正好，叶洵需要拜见上峰，怎么也要一两日，她刚好四处走走，左右如今都忙着呢，人家哪有时间接见她这个家眷。见叶洵依然垂着目，表示不开心的样子，姜玫上前拉拉叶洵的手，道：“夫君，我就出去转转，回来给你带好吃的，等下回来江州，咱们一道游湖去！”
叶洵想到姜玫陪着他，千里迢迢来到江州，路途遥远，却从未叫过苦，如今也不过想出去走走，终究叹气道：“那你去吧，记得叫王虎跟着！”
他们初来乍到，对远离京城的江州没什么了解，姜玫虽想出去走走，也不会叫人担心，叶洵这么说，她便点点头，道：“我知道的，你不用担心。”
从客栈出来，便是江州城里繁华的街市。江州是大锦南方重镇，江州本就是鱼米之乡，一向富庶，长江和运河交会，又使得江州城的漕运格外繁荣，这也是江州一下子就出了这桩贪污大案的原因之一，理由很简单，若是穷乡僻壤，官员便是有那贼心，也没有多少银子可贪。
江南多水，江州城中，也有纵横交错的河渠，不像京城人出门顾马车或是轿子，这边许多人架着小船，靠着岸边就可以做生意。姜玫头一回到江南，瞧着水乡的秀丽风景忍不住感叹，难怪许多文人雅客都喜欢隐居江南，这样的环境果然让人心生喜欢。
街边也有许多店铺，有些临水的酒家专门建了临水的雅间，推开窗子就可以欣赏湖光水色。姜玫没去留意金银首饰或是衣裳布料，倒是对街边随地而摆的许多小摊感兴趣，有鱼儿菱角之类的水产品，也有自己做的各种小食，一路看过去，姜玫瞧见感兴趣的都会买一些，原本跟来保护姜玫的王虎，倒是帮忙提了不少东西。
“夫人，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吧！”姜玫随着叶洵出门，不在国公府大宅子里生活，下人们便都改口称夫人，瞧着太阳渐渐西斜，而姜玫兴致正好，铃儿提醒道，自家老爷还一个人在家等着呢！
姜玫看了眼天色，有些惊叹，道：“竟已经这个时候了吗？”一回头，只见王虎手上提了不少东西，不得不承认自己逛街忘了时候。于姜玫来说，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她一向稳妥又律己，只能说，难得走出京城，亲自走到诗画中的江南水乡，姜玫真的有些兴奋。
“是啊，”络儿掩嘴笑，“我头回晓得，一向沉稳的夫人，逛街的时候同别家姑娘也没什么不同。”
被自家丫鬟取笑了一回，姜玫嗔了两人一眼，一路买了不少东西，便是各色小吃零食也有不少，只是不能当饭吃，姜玫想起说好的给叶洵带吃的，指了指前面十分气派的酒楼，道：“我们去买些吃的，便回去了。”
姜玫当先往前去，铃儿、络儿连忙跟上。快到饭点了，酒楼里也聚集了不少人，可见这酒楼在江州城里应当很有些名气。姜玫随便找了个地方坐，喊了小二过来，让做些招牌菜打包带走。
寻常也有客人要求打包饭菜，除了饭钱，还要加上打包和食盒的银子，又不占酒楼的桌子，酒楼一向是很喜欢客人打包饭食的。
姜玫这边刚坐下，便有一名二十出头的少妇领着丫鬟婆子进来，四下看了一眼，人虽没坐满，但女子自然不愿意跟男子去挤，那少妇稍一犹豫，便向姜玫这边走来，道：“这位夫人，我要打包些食物带走，能在这里稍坐片刻吗？”
姜玫自己也是打包带走的，对方又是女子，自然不介意对方稍坐片刻，点点头道：“我也是打包，夫人随便坐便是。”
少妇感激的点点头，吩咐小丫鬟点菜，便坐下同姜玫说话，道：“听夫人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北方的口音与南方区别比较大，姜玫在江州城里转了转，自己便感受到了，听对方点破，也并不隐瞒，道：“我家本是京城人士，夫君考取了功名，此番是随夫君来这边上任的。从前只在书籍当中见过江南山水的描写，今次一来，才发现诗文短短数词，远不能表现江南的美景。”
听姜玫这么说，那少妇也笑了，道：“我自幼生在江州，反倒向往北地的风情呢，忘了介绍，妾身夫家姓沈，闺名秋雁，还不知夫人怎么称呼？”
“我夫家姓叶，单名一个玫字，沈夫人称我阿玫也可。”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姜玫也没有用假名，萍水相逢，若是投契，也可谈天说地，若是话不投机，日后不相见也就是了。
“是梅花的梅？”岳秋雁随口一问。
“不是，是玫瑰石的玫字。”姜玫沾了点水，在桌上写了玫字。
“真是好字！”岳秋雁赞了一句，便随口说起其他的话，“这春风楼的松鼠鳜鱼最好，可惜凉了鱼肉便少了酥脆，不便打包带走。”
姜玫听那小丫鬟点菜，其中就有松鼠鳜鱼，不由奇道：“既不好带走，沈夫人为何特意点了松鼠鳜鱼？”
“家夫是生意人，哪里敢当叶夫人称作夫人，”岳秋雁谦虚了一句，“我也知晓松鼠鳜鱼不便打包，偏我那儿子，总念着松鼠鳜鱼。若是寻常，我也不会惯着他，特地来买，只如今他病着，就念着这一口松鼠鳜鱼，总不愿叫他失望。”
“沈太太真是疼孩子！”刚才岳秋雁解释了称呼的问题，铃儿便顺势改成沈太太，听到这话，还感慨了一句。
“刚才小二也荐了松鼠鳜鱼，不过我夫君不太喜欢吃鱼，就换了陈皮鸭，听说也是这春风楼的招牌菜。”姜玫捏着桌上的炒豆子，随口答道。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江州水多鱼也多，这边每个酒楼的招牌菜里，鱼肉都能占去一半。城外有一条清水河，河里独有的清水鱼更是鲜嫩味美，偏偏又难得，若是得了，便是十两银子也有人买呢！”岳秋雁是江州人，听姜玫这么说，就说起江州的鱼来，最后也提了句陈皮鸭，“这儿的陈皮鸭也不错，听说是从海州那边得的方子，与这边风味有些不同，许多人也是慕名而来呢！”
连日赶路，姜玫其实没有多少胃口，也正因为如此，才想着买些特色美食，说不定能开开胃，听岳秋雁这么说，心道既然许多人都认可，想来味道也不差，正好尝尝鲜。
酒楼一般会把菜肴做成半成品，这样呈上来的速度就快得多，春风楼自然也不例外，姜玫同岳秋雁闲聊的片刻间，姜玫点的菜已经送来了，用食盒装好，方便食客带走。姜玫看了看菜色，没什么问题就叫铃儿付了钱，向岳秋雁道：“夫君还在等我，沈太太稍坐，我就先告辞了。”
饭菜要趁热吃才好，本来就是萍水相逢，岳秋雁表示理解，道：“叶夫人快些回去吧，我等等菜品好了，也要快些带回去呢！”
姜玫回到客栈，叶洵已经见过巡抚大人和知府大人了，叶洵赶着上任，两人也知道底下各县的情况，便是有心考察考察叶洵的能力，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耽搁。因此，两人都没有为难叶洵，将浔阳县县令的印信交给了叶洵，便嘱咐他早日赶去浔阳上任。
连日赶路，叶洵也举得累，但浔阳县已经在眼前，与其在江州暂歇，还不如一口气赶到浔阳县去，再慢慢歇息。因此叶洵一面帮着姜玫把酒菜摆开，一面道：“知府大人虽说了我们可在江州暂歇两日，但我想着，从江州去浔阳也不过一日的路程，倒不如一口气赶去，玫儿，你觉得呢？”
姜玫把最后一碟凉拌小菜放在桌上，点点头，道：“所谓一鼓作气，在这里暂歇反而越发不想动弹，还是先赶到浔阳县去吧！对了吏部给的文书，要你几时上任？若是我们能早些到，还能打点一下住处，顺便了解一下浔阳县的情况。”
朝廷会给地方官员提供相应的住处，通常就挨着县衙，也方便县令和其他官员处理公务，每一任官员调走，新的官员接任，也会修缮房屋，以便新的官员居住。不过，这个修缮仅仅是房屋基本的修缮，不漏风不漏雨、房屋坚固整洁是可以做到的，但要想住的舒服些，就得自己花钱去修整了。
叶家不缺钱，叶洵这回外放浔阳，因为时间紧，叶老夫人和刘氏没来得及替叶洵准备更多的东西，便将这些都折作银子，叫姜玫和叶洵到了这边自己去买。如今叶洵做了个小县令，也没准备在这边摆国公府公子的气派，但总要添置些东西，让自己住的好些，因此，若能早些到，也能将住处好好收拾一番。
“吏部给的文书是九月十五之前完成交接，如今还有十天的时间，我们明日启程去浔阳县，下午应该就能到。不过我想着，暂时不急着完成交接，我想先看看浔阳县的情形。”叶洵答道。
作为浔阳县令和作为寻常百姓，能看到的情景自然是不同的，这个，叶洵在京城是就知道了，如今自己做了官员，叶洵虽不敢自认为洞达一切，但也想尽可能的看到更多真实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