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读书

字:
关灯 护眼
66读书 > 撞邪 > 第71章 心愿(三)你靠我一下,我不会倒。

第71章 心愿(三)你靠我一下,我不会倒。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撞邪!

衡南果然惊得一顿。

四目相对, 一声拦不住的抽噎又从她嘴里滑出, 衡南立刻抿住嘴。

抿住也没用,盛君殊抓着她的『毛』衣领子一拽,右手制住后脑勺用力一压。

说实话没太对准, 衡南只感觉鼻梁被撞了一下,很痛, 捂住脸缩到了一边,顷刻间泪如雨下。

“……”盛君殊把她手掰开, 拿纸巾给她擦眼泪,擦得很用力,他想问一句“亲一下至于吗”,但是没好意思问出口。

毕竟是他先胡来。

以后万不能这样。

“我说什么了吗?”他是真的有些疑『惑』。

他自以为没有显山『露』水的情绪, 衡南居然全能觉察。

“……”

“我什么都没说, 你自己瞎想什么?”

说起来有些心酸。

衡南满脸泪痕慌张乞求他的样子,真的把他吓着了, 胸腔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师妹这一世是胆子小了些, 但也从不曾对谁这么低声下气过。

这让他觉得自己特别不是个东西。

盛君殊拉拉衡南衣角, 让她坐在旁边,慢慢道:“不关你的事。”

他犹豫了一下, 索『性』说开:“我只是……不太适应住院的日子。”

原来倒出来的瞬间, 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丢脸,反倒卸下了一些负累。

衡南不仅是师妹,是他一起长大的人,还是他妻子, 是要他携手一生的人。如果她都不能亲近,他还亲近谁?他现在受不了,以后路还长呢。

衡南同他肩并肩坐在病床上,从他手里揪走两张纸巾,边抽泣边擤鼻涕。

盛君殊忽然问:“你还记不记得入师门之前的事情?”

衡南想,怎么不记得,只是她那样的出身,说出来他难以接受。

她摇了摇头。

“我也不大记得了。”盛君殊的声音很轻,凝神细思,“我好像没有姊妹,家里就我一个。除了爹娘,我好像有一个『奶』『奶』。”

“是不是镶着金牙?”衡南问。

“你怎么想到这儿了。”盛君殊哭笑不得,又想了一想,“没有金牙,倒好像有一个金项圈。”

他现在唯独记得的,也就是被反『射』出的金『色』的光和雾,老人锦衣之上那个镶满珠翠的金项圈,抚掌逗弄,笑声,丫鬟的脂粉。

“我七岁就跟师父走了,没留下什么家里的记忆。我是师父第一个内门弟子,十一岁就做大师兄,看你们洗髓,照顾你们食宿。”

十一岁开始做师父的左膀右臂,非常高兴地做个长兄。

“我还记得白雪年纪小,哭着想家,无论如何不肯上山,我没办法……”

“我也记得。”衡南刻薄地说,“你像她爸爸一样带她‘『荡』秋千’。”

所谓“『荡』秋千”,就是背后提着两条胳膊,把小女孩『荡』来『荡』去的一种游戏。然后白雪就咯咯地笑了,旁人也都笑了,谁都喜欢小小师妹,唯独她面上笑着,心里妒恨不已。

“像爸爸一样”出口,盛君殊忍不住看了一眼衡南。

因为当时白雪玩得正高兴,背对着他,真的脱口而出一句“爹爹再来一次”。

那年他刚十六岁,听到以后敛眉,也没什么反应。

少年时代,谁都希望能今早变成熟一点,变“老”一点,老意味着德高望重,意味着权威,意味着可以镇住场子。直到后来想起,才有些郁结。

事实上大多数时候,他都很冷静,平稳,大师兄要有大师兄的样子。远看一杆旗,凑近一棵松。

“你们都没有见过我这样吧。”他牵起自己身上宽松的病号服,他的手背和衣服一样的苍白,笑笑,“我自己都没想过我有这么这一天。”

“要师弟抬到医院,早晚量血压,卧床一个月,饭让师妹做好送到嘴边。”

他好像还想说什么,难以启齿,最终没说出口。

“辛苦你了,衡南。”

“你为什么要跟我这么客气。”衡南奇怪地扭头,“我们是没睡过吗,还是没亲过?”

她讥讽道,“我们不已经是‘你不带套我吃『药』’的交情了吗?”

盛君殊眼睛睁大,万万没想到她突然提起这茬,忙伸手捂她的嘴。

衡南挣脱出来:“你存我私房照时候怎么没那么客气?”

盛君殊黑峻峻的眼睛失态地看着她,耳尖慢慢变红。

肖子烈说过,师兄耳朵红,就是在气头上。

生气她也要说。

衡南语速很快,就像飞刀:“还是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做顿饭就会累死的废物。”

盛君殊吸了一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盛君殊,”衡南冷然瞥他一眼,“我也是通过考核,历过洗髓,从几百个孩子里选出来,才做了你师妹的。”

“我只是小你几岁,才排在你身后。别人只是没你练得好,不代表除你以外都是废物。”

盛君殊让她说愣了:“我没说你们……”

“但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衡南漠然地打断,她的眼睛在逐渐昏暗的光线中,闪着异样的光,“你靠我一下,我不会倒。你不要看不起我。”

甚至,她有时会恶意地盼望,全世界都背弃他才好。

师兄的好,对谁都好。等到那时候,她便将他整个儿拖入黑暗的巢『穴』,就独占了只属于她的好。

“……”

“我是没见过师兄这样。”盛君殊一惊,衡南冰凉的手就顺着敞开的衣领钻进去,恶意地按压他的锁骨,“但是这样更好。”

盛君殊一把攥住她的手,防止她再撒野,两人混『乱』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直视病号服了。

“……别,别闹。”好半天,他才低哑地说,已无半分气势。两人对峙,衡南拿了半天,才将手从他紧握的掌心里抽出来,都让他捏痛了。她看了看手,把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架,又凑上来。

盛君殊闭着眼睛给她亲。

他大致『摸』清了,衡南是个弹簧『性』格,你弱她就强,你持续地弱,她就发疯——他为什么还是不躲?

他这么想着,甚至她爬到他膝上又不慎滑落下去的时候,还顺手扶了一把。

师妹好像不大会接吻,她就只有一招,啄木鸟。

衡南找到了着力点,整个身子都挂在盛君殊身上,他依然坐得稳稳当当,大约是男女力气差距大,推不倒,亲了一会儿,她也累了,窝在他怀里不动了。

好半天,盛君殊拢住她的头发,她后脑勺上轻轻按了一下,将她惊醒。

“动一下,”他说,“腿麻了。”

他没说“下来”,是“动一下”,衡南就把跪着的膝盖骨挪开,慢慢抽开腿,舒舒展展跨坐在了他膝上,挪的过程中,盛君殊被她的骨头压痛几次,呼吸带上些喘,将她听得心神不属。

随后门“咣当”地砸在了墙上,两人一惊,齐齐回头,拐杖的声音毫无章法地笃笃凿着地,忽然一停。

徐舟脑袋上缠着绷带,胳膊肘固定着拐杖,一只手慌忙盖着眼睛:“对不起。”

“我……”他回头看了眼黑漆漆的走廊,咕咚地咽下口水,带着哭腔道,“我他妈也不敢回避了啊。”

“咚咚咚……”走廊里,一串跑步声由近及远。徐舟背后一寒,笃笃地挪近了小情侣,即使他们在亲热,但这亲热起码带着人气儿,“出事儿了小姐姐……”

“出什么事儿了?”衡南坐好,脸『色』沉沉地向外看。

“咚咚咚咚……”又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仿佛有孩童嬉闹,在走廊相互追逐。

“听见了吗?”徐舟牙齿打颤,指了指背后,“走廊没人。”

盛君殊走到门边,走廊里昏暗一片,一团绿幽幽的光,那是贴在靠下的墙上的“安全出口”应急灯。医院一般是两套供电设备,停电并不常见。

“行了我去吧。”衡南拿胳膊肘轻轻推开他,“你回去把粥喝了。”

盛君殊短期内不能再耗灵,没再坚持,只是说,“注意安全。”

“嗯。”衡南把手电关掉,踏上走廊。

在这栋楼里,住院部和门诊部是分开的。他们所在的这栋楼是住院部,这一层东边是vip病房,西边是普通病房。

冬天天黑得早,这会儿已经全暗了。狭窄的走廊只有尽头有一扇窗,门把手、门牌号,都蒙在黑暗里,只能勉强看清前路。

衡南探看走廊前后。正是饭点,护士台空着,所有的门都闭着,门口竟然无一人活动。

向前一走,脚下忽然踢到了什么。

衡南低头一看,一只黄『色』裙子、金『色』卷发的塑料洋娃娃,仰面摆在走廊的地上,眼睛闭着,眼皮上用黑纸条贴着几根的睫『毛』。

“……”刚才看的时候明明还没有,徐舟拐杖几乎都吓掉了:“别捡别捡别捡。”

恐怖片里,东西是不能『乱』捡的。然而衡南已经一矮身将娃娃捡起来了,扶正娃娃的瞬间,她“哒”地睁开眼睛,『露』出黑黑的瞳孔,徐舟“嗷”地叫了一嗓子。

“喊什么?”衡南将娃娃伸到在他面前,放平时它闭眼,一起立就“哒”地睁眼,如此反复,“靠重力的,这个你小时候没玩过吗?”

许久,他仿佛才确认这就是个眼前这就是个普通的洋娃娃,伸手颤颤巍巍地接过来。

娃娃是塑料做的,一头富有光泽的金发,黑黑的大眼睛,鼓起来的圆脸颊,轻启唇瓣笑着,很可爱。

徐舟觉得这娃娃有点不中不洋的,外国娃娃,不都是蓝眼睛吗?

他顺手把娃娃翻起来的柠檬黄纱褶裙拉了下来,动作顿了一下,背上冷汗就流下来了。

他无意间看见娃娃眼睛里的眼白——刚才还不是这样的。黑黑一双瞳子,往下转了,堆在眼底,好像正笑着注视着他的手。

仿佛觉察他看过来,她的瞳孔自然也要和他对视,不过不是慢慢地转,而是一下子缩成了针孔大小的两个点,跳到了眼白中间,像是扎进眼白的两根钉子,狂喜地看向他。

“靠。”徐舟开始甩手,娃娃好像黏在他手上一样,怎么也甩不掉。娃娃腹中,突然传出一阵模糊的、仿佛划盘一样的老旧儿歌,回响在走廊里:“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

衡南也被吓了一跳,不过她被吓到的反应和徐舟截然不同,她抓住徐舟手上的洋娃娃,朝墙上一连猛砸了四五下,也顾不上徐舟“姐姐我的手”的哀嚎夹在在其中,砸过之后,又将它狠狠丢到远处。

娃娃“砰”地落地,仰面向下,音乐声骤停。

正此时,门“吱”地打开,传出女人的叫喊和疯狂的拍打声,徐舟和衡南对视一眼:“我姐!”

他拄着拐,迅速朝自己的病房挪动。衡南问他:“你姐不是在儿科吗?”

“你老公走了以后,她抱着图图跟我搬一个病房了。”

一进门,两人都怔了一下。

蛾子。

窗户上,桌子上,床上,到处爬满了灰『色』的蛾子,连成一片灰绒绒的罩布,它们有的静默,有的翅膀一下一下翕动,有的在拍翅,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一眼就要昏厥。

徐云云倚在门口,双手捂住嘴巴,眼睛惊愕地瞪大,面容扭曲。

她的视线落点,在床上隆起的小小蛾子山上,仔细看去,下面的其实是一个熟睡的小孩子,不过他现在已经被浑身爬满的飞蛾掩盖了,蛾子在他身上爬来爬去,扑翅扇翅,仿佛流动的星云。

徐云云反手抓住门,发出一声呜咽,几乎摔倒。

衡南顿了一下。

她怕虫。眼前这幅画面,她多看一眼都不行。

她把拐捡起来,戳了一把徐舟背后,“你去,把窗户打开。”

“我?”

“快点。”

她向后退了两步。

徐舟一进去,带过一阵风,趴在病床上的蛾子好像骤然受了惊,争先恐后地拍打翅膀飞走,像是一阵黑『色』的龙卷风涌动在屋子里,徐舟上下挥舞手臂,一阵狂拍,险些窒息,憋住气跳到窗前,一把推开窗。

外面林立的高层上方,挂着轮满月。

传说中满月之夜,阴气最重。

灰『色』龙卷风一股脑涌出窗户,涌了很久才跑完,消散在窗外,徐舟满头大汗,“砰”地关上窗户,还有好些蛾子砸外面拍打,有些不少被夹死在窗棂里,腹部都挤扁了。

徐云云早已冲到床边,图图被弄醒,『揉』『揉』眼睛,吭吭地哭了起来。徐云云却松了一口气,也不顾孩子的秋衣褶皱里堆满了蛾翅膀上的粉尘,将他抱在怀里,一边亲吻额头一边掉泪:“吓死妈妈了。”

衡南等蛾子散尽才走进门,从母子俩旁边的床上,捡起一张掉落的纸条。

皱巴巴的一张纸条,好像泡过水,散发着一股甜腻的味道,纸条上面是大大小小的、从各种报纸、杂志上剪下来再拼起来的字。

“鬼娃娃的传说:”

“在医院死掉的鬼娃娃是很调皮的!她喜欢躲在吊扇上,或者从厕所的孔洞里看你哦。”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