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西山踏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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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能否留宿，林一诺并不上心。得了南玄儿允许，林一诺也没有半分喜悦。离了北堂易，独自坐在万俟容琛先前的石块上，接着不远处的萤火，粗略检查了手臂和小腿上撞出的淤青，顺便思虑下一步该怎么进行。

原本安排的刺杀目标是直指北堂易，由萧寒风亲自引开莫言，其余人围攻北堂易、林一诺，再从银卫甲中挑选一人刺杀北堂易。行刺前以口哨为准，林一诺借机挡刀，卖恩情于北堂易。现下，萧寒风不仅没出现，还以远射攻杀。彦黎见计划有变，击马使三人远离，又以挡箭为由拖住了莫言。虽说最终北堂易与莫言分开了，可林一诺舍身救他的计划却是没能实现。

看着摇曳的萤火，烤羊肉的香味刺激着林一诺的胃部。此刻的林一诺不仅没有感到饥饿，反倒是胃酸翻涌，酸水不断上冒。林一诺强压下翻滚的胃酸，一次两次倒还好，第三次实在忍不了，冲进一旁的林子，弯腰作呕起来。

冬雪飞身落下，神色十分凝重，“姑娘，今日计划有变。”

林一诺吐得差不多了，脸色也越发苍白，“萧寒风要改计划也不提前通知，待我回去定要同他清算。”林一诺距离营地不算远，便将声音压得极低。

冬雪隐没在树后影阴里，不靠近是瞧不见人的，“姑娘误会了，萧大人没有改变计划，而是有人插手。下午河边，有另外一伙人要刺杀姑娘。我和秋叶才发现去禀告萧大人时，他们便动了手。眼下，那伙人已被清理干净。萧大人让我来询问姑娘，主子在此，计划是否照旧？”

“嗯，一切照旧。”林一诺垂下眸子，敛去眸子里的疑惑与醋意。

北堂易见林一诺没有同大家一起用饭，亲自送来一碗汤，“你是养在深闺的，想来也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吓着了也正常。可再吓着，也得用饭不是？回京后，我找御医给你开些安神药，静养几日，这事也就过去了。”

林一诺背对北堂易，他自然没能看见林一诺翘起的嘴角只有讽意。今日刺杀，若不是萧寒风改变计划，便只剩下一人会做这样的安排。那些弓箭看似朝自己来的，可细想便知并非真的是要命的。今日林一诺身边并无高手，河面也不过几丈宽。只需细心小心一些，取她性命是十分简单的，可刺客并没有，而是以一箭先告知刺杀之事，再以一箭激发逃亡，待三人上车后才百箭齐发。如果真是为了她性命而来，一开始就该百箭齐发的。

林一诺心下越发冷了，靠在树上，仿若无所依，“不必了，我吃不下。”

“你是否在怪我今日只护着落落？”北堂易低下头，“落落身子一向娇弱，一点碰伤都需许久恢复。我深知你的坚强，定不会因为这一点伤痛就无法行动，这才……”话音未完，林一诺缓步退后。

寒光在月下冻人骨髓，只需再向前一寸，林一诺就会香魂飞散。来人面罩黑巾，一身黑衣与暗夜融合，面上只留出双眸，眸光如同长剑，冰冷刺骨。“啊！”一声尖叫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厮杀声也在四周响起。来人不是一两个，万俟容琛与南玄儿带来的侍卫也显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琛哥哥救我！”南玄儿一声惊呼，月白色身影一闪而过，想要斩杀南玄儿的刺客瞬间人头落地。这一幕赶巧落在林一诺眼前的黑衣人眼中，趁其微愣片刻，林一诺直接抬脚踢中他的子孙根。

北堂易见黑衣人赤痛皱眉，举剑要杀林一诺，想也未想便将人拥入怀中，替她挡下这一剑。长剑从北堂易左侧锁骨下方贯穿而过，带出的血花溅了林一诺一脸。陈屿落本在帐中休息，听到外头大乱，心下害怕至极，却还是摸索到帐帘旁。帘子外，晴天满目惊恐，奈何生机全无。陈屿落见死人就在自己眼前，害怕地全身颤抖。想到自己即将如晴天一般，窒息感瞬间涌上心头，人便这样昏死了过去。

万俟容琛救下南玄儿，刚好瞧见北堂易为林一诺挡剑这一幕。右手拢着南玄儿，左手持剑，三两步飞身而至，一剑封喉。黑衣人倒下，连带长剑一同拔出。血液喷涌，北堂易的唇色瞬间苍白。

“走！”万俟容琛神色凝重，放开南玄儿后，只对着林一诺说了这么一个字，便背对三人。

林一诺回眸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按住北堂易的伤口，半扶着人快步走入密林。

南玄儿咬着红唇，并未跟上，“我不走。琛哥哥在哪儿，我便在哪儿。只要与你一起，就是死我也心甘情愿。”

三十多名黑衣人不过片刻便杀尽了营地内的侍从，此刻也快速包了上来。万俟容琛武功虽好，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掌，况且还有一个南玄儿在背后需要保护。眼下的情况与那日在兰若寺外救林一诺不同。此刻他只有一人一手一剑，另一只手被南玄儿搂着，时刻还得注意不让旁人伤了她。

北堂易受了重伤，跑路速度自然十分慢。万俟容琛拖着南玄儿且战且退，一盏茶时间就追上了林一诺。面对还有二十几人的黑衣人，万俟容琛这一方则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与一名半昏迷的伤员，孰强孰弱一眼便知。

黑衣人也是瞧出万俟容琛功夫不弱，两三人同他近身缠斗只会消耗己方人员。未让他束手就缚，黑衣人的目光转向了南玄儿与林一诺身上。万俟容琛见几名黑衣人眸光隐晦，心下便已有了猜想。为护三人，横剑在前，拼着自己受伤也不让任何一人靠近一步。

转眼间，包围圈便逼近深崖。西山以秋色十里红叶扬名，可要欣赏十里枫林，必然要登高远眺方能尽收眼底。因而，西山断崖也有许多。断崖多了，便也造就了奇山怪石之景。四人被逼至断崖，只要紧靠一处，以断崖为险，万俟容琛一人应对三面围攻，压力便骤减三层。冬雪与萧寒风本就埋伏在西山，发现有人刺杀是早晚的事。只需坚持到他们来，定会安然。

“琛哥哥，玄儿怕高，玄儿会不会死在这儿？”一声哭喊，南玄儿紧紧搂着万俟容琛左手不放，丝毫不顾及眼下场面。林一诺本想阻止她，奈何手不够长。

黑衣人见万俟容琛左手再次被缚，朝其他人打了个手势，顿时上来七八人一同出手。万俟容琛到底是人，顾及这边便忽视那边。为保南玄儿不受伤，万俟容琛直接放弃右侧围攻而来的四人。

看着染血而来的刀剑，林一诺将北堂易护在身后。他已重伤，若送医不及时，随时可能丧命。林一诺是想帮万俟容琛拿到布防图，可却不想因为自己害了他性命。刀剑未落在身上，十分粗糙的手却捏住了她脖颈。刀锋贴着白皙的皮肤，只需轻轻一划，立有血珠顺着刀锋滚落。

“诺儿……”万俟容琛斩杀两人，再回头时，林一诺已落入黑衣人手中。刀锋贴着她的脖子，殷红的血珠顺着刀锋一滴滴滚落。林一诺看着万俟容琛，眸子里是带着期盼的。只是这一丝期盼埋的很深，深得无人看见。

黑衣人见万俟容琛面上染上一丝紧张，桀桀一笑，“若你就地自裁，我就饶她一命，如何？”

万俟容琛眼睛从林一诺身上扫过，这一眼没有任何感情，“以本王一命换她一命，你是高看她了，还是低看本王了？”

林一诺自那一眼，整颗心便凉了三分。再听这话，三分又加了两分寒凉。南玄儿松开万俟容琛的手，嗤笑道:“你们要刺杀琛哥哥也不打听清楚，本郡主才是未来的荣亲王妃，那个女人算什么，你们拿她做要挟，简直可笑。”

挟持林一诺的黑衣人也没恼，朝南玄儿森然一笑，“未来的王妃，那抓你能否威胁这位荣亲王呢？”

“自然……”南玄儿话音刚落，一条九节鞭从南玄儿身后飞出，卷住她腰身便往后拖。万俟容琛回身去救时，十几人齐齐冲上前。待万俟容琛斩杀五六人，击退其余人后，南玄儿脖颈上已架上了匕首。

所有的黑衣人眼眸中都写满笑意，为首之人上前一步，“我还是那句话，若你就地自裁，我放一人性命。只是现在我手上有两条命，王爷需不需要时间考虑一下救哪位呢？”

黑衣人才说完，万俟容琛便真的放下长剑，“无需考虑，我选她。”这个她，自然是南玄儿。自南玄儿被抓，万俟容琛再没有看林一诺一眼。林一诺紧咬下唇，忍住了即将溢出的泪水。这种不值钱的眼泪，流出来也没人在意。不去想寒了五分的心，林一诺的视线便落在北堂易身上。血液染红了他半边衣裳，面上没有半分血色，犹如死人一般靠坐在断崖边，随时都会被风刮下。林一诺皱了眉头，对于今日出门踏青一事，她后悔了。

“好，痛快！”黑衣人鼓掌叫好，“王爷果断，我等自然也会信守承诺。请吧！”

万俟容琛重新握剑，先以残袖拭剑，再横剑颈前，“此生，我负了我们之间的誓言；来生，我愿与你长相厮守，不离不弃。”罢了，万俟容琛闭上双眸。

林一诺听完，低头自嘲，心道:此生，是我心太易动摇；若有来生，我愿一人独老。

破空声响起，上一息还在万俟容琛手里的长剑，此刻已刺穿了挟持林一诺的黑衣人脖颈。血流如注，不过顷刻间便夺了一条人命。林一诺也不含糊，刀锋一离开，人就拼命向前跑。只是没跑两步，被山石绊倒，扑到北堂易身上，两人一起跌下断崖。

万俟容琛掷出长剑的同时，飞身至挟持南玄儿黑衣人面前，鹰爪一探，直接扭断了那人手腕，夺回南玄儿，紧跟着跳下断崖。仅剩十几名黑衣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震惊。短短两三息时间，便从他们手中平安地救走两人，这还从未有人做到。

领头人站在断崖边，眸色幽暗，“下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