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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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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马车上,宋清兰只垂着目不说话。杨氏见她这般,便有些坐立不安,道:“清兰,今日安国公府设宴,国公夫人跟淑妃娘娘是亲姐妹,你可要好好表现……”

后头的话被宋清兰冷眼一看,憋在口中没说出来。

宋清兰冷眼扫过杨氏,又落在罗氏身上,只觉得最近事事都不大顺利。先前罗氏婚礼上使性子闹出许多事就不说了,过门了,不知劝着母亲,倒撺掇着母亲做了许多糊涂事。别的小事就不说了,先前赶走姑母惹得旁人许多闲话,后头又有宋云兰兄妹的事,宋清兰就不明白了,她不是大家出身吗?不是还嫌宋家底蕴不深么?怎么眼皮子竟这么浅!

罗氏被宋清兰看得头皮发麻,只觉得这个小姑实在不讨喜,不说跟长嫂一条心,那眼神是什么意思,莫非她作为长嫂还需她宋清兰教她做事不成?

宋清兰并不理会罗氏的不满,只脸色肃了几分,道:“母亲和嫂嫂都知,安国公夫人是淑妃娘娘的妹妹,我不求你们替我长脸,至少别再让我在外面丢人了!”

杨氏早就习惯了处处听女儿提点,她性子急,做错事说错话被宋清兰制止或是描补也是常有的事,听宋清兰这么说也就讪讪地闭了口。罗氏却不同,她出身世家,原本对宋家就不大满意,听宋清兰这么说,只觉得宋清兰就是在指着她鼻子骂,正要反驳,却被杨氏拉住手,道:“听你妹妹的,云成日后要做世子还得靠你妹妹呢!”

罗氏越发不满,当初定亲就是瞧着宋云成是长子嫡孙,日后不说多大出息,总有爵位继承,谁料世子落在了三房头上。好在公婆都不甘心,她还道他们有什么本事,谁料竟将希望都放在小姑头上。

罗氏可不傻,先前小姑定了吴王妃,虽然吴王谈不上良配,但到底是皇上亲子,怎么都亏待不了,求个国公府继承人的身份还有希望。可如今呢,三房的宋懿兰是未来太子妃,人家能不向着亲弟弟?不将长房往死里打压就不错了。

宋清兰见罗氏略带嘲讽的表情,没说话,只是脸色越发阴沉了些。

宋懿兰不知长房婆媳姑嫂间又添了些矛盾,在安国公府门前下了马车,见一脸喜气迎上来的俞家三姑娘,顿时更加警惕了些。

俞霜迎上来,招呼宋懿兰几人往里走,口中道:“自大姐姐出嫁之后,懿兰姐姐来府上的时候都少了,难得这回来了,可要多吃几杯酒才成,懿兰姐姐不知,母亲新做了梅花酿,若是旁人,我可一口都舍不得分。”

俞家这一辈上一共四个女孩子,但宋懿兰总觉得,除了已经出嫁的俞婳,其他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人。谁家姑娘家出门会跟人喝酒的?若说清淡的花酿果酿不醉人,安国公府的梅花酿可不同,都是烈酒泡成的,虽然经过制作,不似原本那么烈,可也不是寻常小姑娘受得住的,若有那脸皮薄的,被人劝着喝上两杯,就得当众出丑。

宋懿兰只笑笑没说话,余霜是个酒量好的,若说不能喝,那可半天都掰扯不清,宋懿兰被她拉着往里走,直到暖阁坐下,见她要倒酒,连忙道:“我瞧着外头又有宾客到了,阿霜先去忙吧!”

俞家还没有分家,余霜父亲那一辈兄弟四个,四房之间自然是较着劲的。余霜虽然排行第三,却是长房嫡出,自认为比其他姐妹都强,自然不愿意让其他人抢了先,当下笑道:“那好,懿兰姐姐等我来。”

宋懿兰点点头,也没有出去走动的意思,天寒地冻的,还是在暖阁里待着舒坦些。

这边宋懿兰被余霜拉走了,宋清兰也有自己相熟的朋友,反倒是才嫁到宋家不久的罗氏,举目四望也没什么熟悉的人,只得跟在杨氏身后,听着她们闲谈。

先前俞家专门给宋云兰下了帖子,宋懿兰就留了心,余霜见面就要给她倒酒,对今日的宴席更是留了心眼。余霜出去招呼了一回宾客,再回来时,暖阁中已经坐满了人。暖阁里放了不少水仙花,花姿雅致香气怡人,只是天冷,不大的暖阁中放了不少花,坐久了就觉得闷得慌。

余霜在外面呆了好一会儿,只觉得身上冷,进来一面拿了暖手炉,一面给自己倒了杯梅花酿,提着壶还要替宋懿兰倒一杯,道:“天冷,懿兰姐姐也喝一杯吧!”

宋懿兰将自己的杯子挪开,道:“我不饮酒,你俞家的酒更不敢喝。”

余霜自己提着壶笑得花枝乱颤,道:“这可真是不识好人心了,懿兰姐姐,你可是我大姐的好朋友,我欺负谁都不能欺负你啊!这样吧,懿兰姐姐陪我喝一杯,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如何。”

宋懿兰对余霜的秘密没什么兴趣,却见俞静走过来,有些不自然地要拉余霜走开,脸上有些僵硬地笑道:“阿霜今日高兴,喝多了,县主可莫听她说胡话。”

旁人没留心俞静的脸色,只对余霜口中的秘密感兴趣,笑着不让她们姐妹走,道:“是什么秘密啊!说来我们听听啊!”

“既是秘密,哪能说出来叫大家都知道啊!”其中一人娇笑道,“莫不是国公府还藏了上好的梅花酿没拿出来?”

俞静不像余霜一样活泼爱闹,自小就文静乖巧,寻常都以才女自居,一向看不惯姐姐与人笑闹,被一群人围着只觉得烦躁。只是在座的都是俞家请来的宾客,心里不悦也不能发火,只的耐着性子道:“今日宴席上的梅花酿都是上好的,哪有藏私的说法,只是怕阿霜饮多了梅花酿,闹了笑话,回头懊恼罢了。”

余霜由着她说了许多,突然微微眯着眼,道:“我一大早便跟着母亲嫂嫂招待宾客,可一时半刻都没有偷懒,二姐姐张口闭口便是我偷喝了花酿,莫不是要让旁人都以为我是个贪杯的醉鬼不成?”

“我哪有这个意思,你这才是曲解我的意思!”俞静有些恼了,“罢了,随你闹去,只别晚了叫祖母责骂,又来怪我没有提醒你!”

余霜没理她,自己倒了一杯,倒没再提要宋懿兰喝酒的话。

宋懿兰手托着腮,坐在桌前,看俞家姐妹两个说话,捏了捏手中俞静偷偷塞过来的纸条,只觉得,暗自猜测是什么人送来的。暖阁里香气太浓,宋懿兰有些坐不住了,跟余霜说了声,准备出去走走。

余霜将手里的酒杯放下,微蹙了蹙眉,道:“我陪你去吧!”

“你才回来呢,坐一坐吧,我又不是头一回来,还怕走丢了不成?”宋懿兰觉得俞静的举动有些奇怪,倒也不至于如临大敌,今日是宴客的时候,便是谁想做什么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留心别往偏僻的地方走就是。

余霜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也就没有强求,只道:“今日祖母也在,就在前面的梅花园子,兄长表哥他们都会过去请安。”

俞家老太太的爱好宋懿兰是知道的,心照不宣的点点头,便领着杏雨和青雁一道走出了暖阁。

坐在暖阁中时不觉得,一出来只觉得寒风格外刺骨,宋懿兰拢了拢披风,叹息道:“这天真冷!”

杏雨连忙将手炉塞给宋懿兰,道:“姑娘,外头天寒地冻的,咱们去哪里?”

既然出来了,总不能没有目的地乱逛,梅花园子里有俞老太太,作为晚辈总要去见一见,不过为了避免撞见外男,姑娘家多半都是告辞之前过去问个好,这会儿宋懿兰是不打算往那边走的。除了这一处,东边挨着的还有个小湖,夏日里能赏荷花,这个季节没什么景致,人也少些,若有出来透气散心的,多半去那边。只是,宋懿兰捏着手里的纸条,虽然没看,但宋懿兰也没打算往那边走,想了想,道:“湖边越发冷,咱们去西边看鸟吧!”

俞家老国公还在,不过已经不管事了,寻常就爱养花养鸟,这边有个避风的园子,就养了些鹦鹉画眉之类的,不是什么贵重的鸟类,若是府上办宴席,宾客也可以过去观赏,因为是在内院当中,也不会有年轻男子过来。

园子离暖阁不远,走了几步就到了,园门口有小丫鬟守着,见宋懿兰主仆过来,小丫鬟便迎上来,道:“客人里边请,若需要小食便同奴婢说。”

这里说的小食便是喂鸟的食物,有专门准备的点心和新鲜的果子,老公爷爱鸟,允许客人前来观赏,却不许随便喂食物,怕鸟儿吃坏了。宋懿兰本是过来散心,闻言便点头道:“替我拿一些果子吧!”

小丫鬟应了是,送旁边的小屋子里拿了一碟果子出来,递给宋懿兰身后的杏雨,便又退到门前站着。

宋懿兰从碟子里拿了个果子,冬季里果子不多,这里准备的果子是小个的苹果。北方苹果多些,但寻常人家也吃不上几个,大户人家就直接拿来给鸟儿吃,可见便是鸟儿,投胎也是个技术活啊!

往里走,便是屋檐下放着大大小小的鸟笼,园子里有高高低低的树,夏日里鸟笼就直接挂在树上,冬日里怕冻坏了鸟儿,就放在屋子里,只在白天暖和的时候,拿到屋檐下,叫它们透透气,养得十分精细。园子里有两位姑娘拿着果子喂鸟,其中一个见宋懿兰来,便朝她招手,道:“你也来看鸟儿么?”

宋懿兰手里捏了颗果子,原本在看哪只鸟儿顺眼些,见状便朝那位姑娘走去,道:“好久没见阿娇了,听说你去南边探望陈老夫人了,几时回来的?”

陈月娇跟宋懿兰相识还是因为崔家,陈月娇的母亲是谢氏的堂妹,宋懿兰跟崔家定了亲,也会与崔家走动,自然而然跟陈月娇就熟悉了。与崔家和谢家不同,陈家子弟都读书考科举,陈月娇的祖父更是官至刑部尚书,像这样的宴会,俞家自然不会漏掉陈家的帖子。

“前几日才到的,年后我哥哥要娶亲了,祖母便想着赶着年前回来过年,我们劝都劝不住,好在今年天气还算好,虽下了几场雪,好在都不大,顺顺当当地到了。”陈月娇见宋懿兰待她和从前一样,便高兴起来,她是回京之后才听说崔家做的这些事,既心疼宋懿兰好端端的遇到了这样的事,又怕宋懿兰因此迁怒她,以后再不肯理她。

“阿娇,你来看,这鸟儿头顶有一抹红呢!”陈月娇还想同宋懿兰说说话,另一人便高声喊她,宋懿兰也顺着声音看去,只见站在檐下的姑娘披着素雅的兔毛披风,正拿着果子逗弄笼子里的鸟儿。那鸟儿生得漂亮,头顶的一抹红在冬日里格外亮眼,见几人都看它,还颇为神气地扬起小脑袋。

陈月娇果然被那鸟儿吸引了目光,跑去看那鸟儿,却见那姑娘凑近她耳边,状似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同她说话?她一个女子,许了两回,若让人见你同她一道,不知该怎么取笑你呢!”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陈月娇却不赞同这话,“明明是崔家悔婚,难道就该懿兰姐姐一辈子不嫁人不成?哪有他们的错,让旁人一辈子受委屈的!”

“若非她不好,崔家为何退亲?那可是四大世家之首的崔家!”那人颇为瞧不起的瞥了宋懿兰一眼,“女子本该贞烈,她若知道羞耻,就该躲在家中别出来丢人!”

离得不远,对方又没有真的压低声音,宋懿兰自然听了个全乎,只觉得可笑。这位姑娘她也认得,出自王家,是与王月瑶还是堂姐妹,一向以出身世族为骄傲,只是,宋懿兰上前了些,瞧着小姑娘吓得退后两步,道:“王姑娘这话说的可真是大义凛然,只是,我怎么记得,王姑娘从前有个娃娃亲啊?听说梁家前些天刚跟王姑娘过了文定之礼,不知王姑娘是否打算躲在家中别出来丢人?”

“你……我可没被人退亲!”刚说别人就被人提起自己的事,王月宁心头自然不好过,但她深知输人不输阵,当下就找到自己比人强的一点,红着脸反驳。

“那可更厉害了,王姑娘这是一女许了两家啊!”宋懿兰一脸惊讶的模样,欺负小姑娘没什么成就感,但在这种人面前,她若是不反驳,对方就能蹬鼻子上脸,既然必定要有个人受伤重些,那个人当然得是对方。

“你……”王月宁气得脸通红,跟梁家定亲王月宁并不觉得骄傲,放在从前,梁家在世族当中都排不上名号,如今却因为梁家人做了官,倒有底气来王家提亲,偏偏王家还就同意了。至于宋懿兰提起的娃娃亲,那是她表兄,荣家也是世族出身,可荣家没落的厉害,几年前就搬出了京城,这些年也就没了往来。她王月宁确实没被荣家退亲,两家没了往来,自然谁都没想过退亲这一茬,可当初她与表兄的婚约也没瞒着,被宋懿兰这么一说,倒越发显得理亏了。

宋懿兰看着王月宁抹着眼泪跑了,一回头只见陈月娇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见她看过来,连忙收敛起笑容,道:“懿兰姐姐说得好,我早就看不惯她那自己一套、别人一套的样子了!不过,懿兰姐姐不知,我随祖母进京时,遇见荣家人了。”

“荣家人?”宋懿兰有些茫然,不知陈月娇为何提到荣家人,细数了一圈,似乎她不认得什么荣家人啊!

“就是王月宁定了亲的表哥啊!”陈月娇见宋懿兰记不起这号人也不意外,荣家也是世族出身,原本虽比不上四大世家,但也算排得上名号,不过后来没落了,到了荣晖父亲那一辈上,好容易出了个出众的,这才跟王家嫡出千金定了亲,谁知荣晖的父亲不到而立之年意外过世了,荣家一蹶不振,举家搬离京城回老家去了。

“他们进京来做什么?参加春闱?”宋懿兰不认识荣家人,不过提到了,也就顺势问了一句。

“参加春闱哪有赶着过年前来的?要么是早早进京来,若是想节省些的,就等年后再赶路了,我听他们说话的意思,似乎是赶着来跟王家完婚的。”王月宁走了,陈月娇也喜欢那头顶一抹红的鸟儿,拿了果子喂它,顺便同宋懿兰说话,她跟王月宁不算要好,也就是常见到,遇到一块儿也会说说话。这事她原本也是要对王月宁说的,对王家所为是对是错,她一个外人没法评判,但到底她与王月宁熟悉些,只是还没说到这个,王月宁就被气跑了。

“……”宋懿兰就是不想惯着别人的臭脾气,但也没想着看人家笑话,听到这话也不知该说自己乌鸦嘴,还是因果好轮回了。

“要说这是也是王家自己惹来的因果,当初自己将女儿许配给人家的,难道还要怪人家上门完婚?谁叫他们将女儿另许旁人的时候没将这事处理干净了呢?”这个时候风气比前朝开放得多了,退亲另外结亲的不能说多,但也是有的,但没退亲,瞧着婚事不成了,又另外结一家都就少见多了,若是说起来,一女许两家、势利眼名声可就难听多了。

宋懿兰跟着点头,可不就是,想想又有些莫名的兴奋,果然打脸的快感比光耍嘴皮子强多了。

在这边呆了一会儿,宋懿兰跟陈月娇一道从园子里出来,正要回暖阁去,却见许多人往东边去,陈月娇一看有热闹看,连忙拉着宋懿兰往那边走。

宋懿兰对看热闹没有多少兴趣,但这种场合,从众比单独乱跑好些,也就随她一道往东边走,出了月洞门,眼前便是一个小湖。

京城的冬天也冷,但比起真正的北边还算好,一个冬天会下几场雪,小的池塘就冻上了,大一些的湖泊就只湖面上会有些薄冰。安国公府的湖不算大,但也不算小,因为挖的深,湖面只有一层薄冰,此时一眼看去,湖边围了一群人,湖面上的冰被砸得破碎,冰冷刺骨的湖水中,有人在挣扎,也有奋力去救人的。

陈月娇和宋懿兰来的晚些,不知是怎么回事,里头的人挣扎着,看不出是谁,索性走上前去,寻了认识的人追问。本就是看热闹的,虽然也会想里头的人如何,但看笑话的成分也不少,见有人问起,对方也不藏着,道:“我是听到动静才过来的,听说是有人落水了。”

“这样的天,落水该有多冷啊!”宋懿兰感慨了一句,若不是俞家下了帖子,她更愿意呆在家里,更别说到那刺骨的冰水里泡一回。

“可不是嘛!”另一位姑娘赞同地点点头,“不过也是他们倒霉,听说是两人在湖边说话呢,突然有人跑来,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冒冒失失的将两人一起撞了下去。一下子落了三人下去,这边看园子的下人慌了,这才大声呼喊救人。落下去也有一会儿了,也不知现下怎么样了。”

安国公府办宴席,自然不愿意出事,这湖挖的深本是为了景致好些,怕客人贪玩落水,湖边都有会水的下人守着。但谁能想到会有三人一起落水呢?这边看着的也就两人,天寒地冻的也不敢保证能将三人都救上来,自然只得大声喊人来救。

这般说着,便又有人道:“听说,原本湖边是有一对男女在互诉衷肠,谁知有人赶着办事呢,天冷路又滑,一不留神就踩滑了,这才一下子撞到两人身上。也不知是什么人,好端端的怎么在湖边说话,若是丢了性命可就冤枉了!”

听说是一男一女,围观的人就越发好奇了,这个时候的风气比前朝宽松,但男女大防还是要守的。年轻的姑娘家听人说起外男都要害羞,可又难免好奇,此时听说落水的有一男一女,有人不齿,也有人带了些难以名说的向往,“也不知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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