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初盟我们休戚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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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谢北辰还在满脑子风花雪月的时候, 勇敢的打工人——不对,打工猫——已经从房间里冲了出去,满光明圣殿转了起来:
但凡看见个实力不错的人,她就要努力凑过去, 看看这人的走向是不是往“只有出远门的人才用得上的传送法阵”那里走的;但凡看见个似乎能用得上的东西, 她就会努力把这东西偷偷塞进远程传送法阵旁边的备用物资里。
不少光明圣殿的人也注意到了这只不知是来添『乱』, 还是来帮忙的猫:
你要说它是来添『乱』的吧,可它硬是能从还未分类、堆在一起的东西里挑出有用的,有用程度堪比“突然接到一个小时后出差的紧急通知后, 能帮你从『乱』七八糟的东西里准确地收拾出行李来的万能舍友”。
可你要说它是来帮忙的吧, 它又执着地扯着本不在这次行动计划内的人的裤脚,把人往传送法阵拉过去;可它又那么可爱,很少有人能拒绝它,所以不管被拉过去的人原本在干什么,都只能无奈地顺从它的意思,假意往那边走一走, 绕个远路, 再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
最后成功止住了莉莉丝的焦虑的竟然是阿忒弥西亚, 这位光明圣女行『色』匆匆地从另一边的法阵里迈出来, 手里还拿了个传送卷轴, 一落地就看见了莉莉丝,『露』出了个浅淡的微笑来:
“又是莺莺捡的猫?”
“是的,殿下, 我们正在考虑把它送回去呢……”周围不少人苦恼地看向这只还在他们脚边不停打转的猫咪:
“可是它无论如何也不让我们碰。”
不,岂止是“不让碰”的程度。
这猫虽然能对他们挨挨蹭蹭的,可一旦有人想要伸出手来把它给抱走,那么之前软萌可爱的表象就会在一秒内化为乌有, 对着他们弓背呲牙,猛烈地挥舞爪子,浑身的『毛』都炸开了,硬生生把难得正常的橘猫体型扩张到了它的同族们软乎乎肥嘟嘟的体型,反应剧烈程度简直跟遇到了光明圣殿的恶魔似的。
不过这些年来,恶魔这一种族“残暴嗜血”的无数前科还在这里摆着呢,要说有恶魔能抑制得住自己的本『性』,就为了变成个人畜无害的小动物陪在人类的身边?鬼都不信。
再加上它伶俐又可爱,短短半天内也没能去过什么太机密的地方,便让这些人将最后的一点不对劲的感觉也忽略过去了:
“这里人多手杂的,万一不小心踩到它可怎么办呢?”
阿忒弥西亚想了想,便道:“让我来吧。”
她弯下腰,轻轻松松就把半点都没反抗的橘猫抱在了怀里:“我这就把它给莺莺送回去。”
虽然莉莉丝来自的罪恶之城和这位圣女代表的光明圣殿,历来都是不死不休的两大对立阵营,但眼下莉莉丝已经顾不上跟光明圣女打擂台了,因为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阿忒弥西亚手里的那个卷轴吸引了过去,羡慕得几乎要流下口水来:
这个卷轴,哇,一看就是高级货,哪怕在不与外界连通的秘境里,只要输入足够的魔力,就能无条件地启动,并将持有卷轴的人送到安全地点!
成了,有这么个简单易『操』作还特别好用的高级货在,她就不用担心莺莺的安全了。
于是难得安静了下来的橘猫牌莉莉丝就这样被物归原主到了施莺莺面前,阿忒弥西亚一进门就开门见山道:
“我带来了双人能用的传送卷轴,顺便把你的猫给你送回来了。”
莉莉丝瞳孔地震:?!等等,原来我只是顺便吗?!光明圣女果然是个如传说中一般不近人情的人啊,连对我这么可爱的猫猫都不动心!
事实上,阿忒弥西亚并不是不近人情,只是太/安静了,以至于让她不管在做什么事的时候,她身上的“神『性』”都要胜过“人『性』”,让人格外不敢冒犯而已。
虽然她看起来只是个年轻姑娘,可那双淡蓝『色』的眼睛里,已经有了饱经世事的人才会有的沉着与沧桑。
如果没有人去打扰她的话,她能在光明圣殿殿前那漫长得几乎望不到头的长阶尽头,坐上一整天,只为了看着浮动在阳光里的细尘一点点落下去,由此可见,她能对施莺莺耐心解释这么多话是何等的优待:
“不用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她将莉莉丝变成的猫咪轻轻放在地上后,才直起身来,认真地对施莺莺解释道:
“从许多年前我发下要保护世人的誓言那一刻起,我就要拯救全部的人。”
不管是从剧情来看,还是从施莺莺这段时间获取的情报来看,这位光明圣女真的成功将这个看上去过分荒谬的誓言践行至今:
她去过最脏最『乱』的贫民窟,和治疗队伍一起从来势汹汹的瘟疫中抢救过无数人的『性』命;她去过战火纷飞的前线,以一己之力终结了战争;明明是光明圣殿的领军人物,她却身无长物,一贫如洗,因为她所有的家产,都捐给了前来祈求帮助的平民。
然而就是这样高洁的大义之人,恰恰是最容易被龙啸天这种生物盯上的。
他才不管什么全局,不管什么仁义,在他眼里,只能看得到一件事情:
这种纯洁的人玩起来,会让人格外开心。
于是在原剧情里,龙啸天在勾搭上了家财万贯的鲍西娅之后,用鲍西娅的钱大把大把地砸了下去,买通了心志不够坚定的光明圣殿的人,往阿忒弥西亚的食物和水里放了催情的『药』物,又让他的上古灵兽跟宠伪装成魔兽的样子,把这位发誓要根除世间一切邪恶的光明圣女引到了无人之处,随后强占了她。
这就完了吗?
并没有,永远不要高估一头种马的下限。
在强/暴了光明圣女之后,龙啸天又借助希帕蒂亚带来的政治压力,将阿忒弥西亚接到了自己的宫殿里,试图把她囚禁起来,就差没对光明圣殿说,“这是老子的人了你们另选个圣女吧”。
施莺莺是个几乎不会对什么事情太上心的人,真正的强者大多如此,因为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触动她的心灵:
如果有人道之外的暴行发生,她便能动用一切政治、法律与舆论的手段予以阻止;如果有什么恶贯满盈的人逍遥法外,她便能将此人的头颅悬在轻判了他的法庭门口以儆效尤,全世界最先进的监控技术也找不到她的人影。
然而原着里的这一段,终于让施莺莺都罕见地动怒了。
在成功将阿忒弥西亚接到了自己的宫殿里之后,志得意满的龙啸天也获得了她的全部资料,在发现阿忒弥西亚的年龄竟然比他大很多后,甚至还嫌弃了起来:
“在我们那里,你这个年纪就是大龄剩女,没人会要你的。”
阿忒弥西亚还无法接受她被光明圣殿驱赶了出来,只能给这个强占了她的男人当情『妇』的事实,依然按照以往作为圣女之时的思路反驳道:
“可是我正处于魔力巅峰期,还能战斗,根本不老!”
这片大陆上,拥有魔力的人的寿命比没有魔力的普通人要长很多,身为光明圣殿的巅峰战力代表,阿忒弥西亚更是如此。
如果把双方的年龄互相换算一下的话,把会魔法的人的年纪对半砍下去,比如三十四岁可以折合成十七岁,就差不多相当了。
“谁用得着你一个老女人来帮忙。”龙啸天在发现阿忒弥西亚的真实年龄后,就越想越觉得恶心,看她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但凡开口就是冷嘲热讽:
“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算了,虽然你长得好看,可老了就是老了,不配待在我的身边,等过段时间我就送你回去。”
他边这么说着,边在阿忒弥西亚的脖子上套了个奴隶项圈。
看来龙啸天也意识到了这么个身份高贵、地位超然、还拥有强大魔力的人,对他来说会是多大的助益,便利用从上古灵兽那里得到的传承强行控制了阿忒弥西亚:
“你已经是我的奴隶了,如果你愿意听我的命令,和我合作,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可如果你不愿意,还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圣女的话……”
阿忒弥西亚冷声道:“我宁愿一死。”
“死?没那么便宜的事。”龙啸天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威胁道:“你要是不听命与我,那么你拖一天,我就杀一个人。”
阿忒弥西亚从未见过这么野蛮的手段,当即便惊怒交加地开口质询他:“他们都是平民,与你无冤无仇,你竟然……”
“我还管这些?”龙啸天大笑道:
“等我以后掌权了,成为这片大陆的国王后,他们还不都是我的臣民,生杀予夺,一切皆在我!”
成功控制了光明圣女,就约等于得到了整个光明圣殿。
日后所有的污名都强加在了阿忒弥西亚的身上,再也没有人愿意去探究,这位素来行大义的高洁圣女为何会听从一个暴君的命令,她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
越来越多的人们都开始对她指指点点,不管之前曾经接受过多少来自她的帮助,在这一刻,全部的恩情都被抛到了脑后,好像这样就能证明他们的屈服格外有道理似的:
“你看她的脖子上还戴着奴隶项圈呢,果然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的身份,只会听命于现在的主人了吧?”
“光明圣殿的耻辱,你如果还有廉耻之心,就该早日一死!”
“一想起以前接受过你这种人的帮助,我就恶心得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快走吧,这里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这一切的开始,都是从秘境中一个隐秘的山洞而起的,那便是龙啸天精心选定的施暴场所。
然而即便她们现在要去往这个本该危机四伏的秘境,也不会有原着里的种种危机了,接下来的一切都在施莺莺的谋划中,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
会造成最大威胁的那个叛徒,在数日前便已经化作了一堆无生命的银『色』粉末,早就不知道飘扬到什么地方去了。
接下来,就算光明圣殿内部还有人心怀不轨,没有了地位如此之高的人的帮助,就算会做什么手脚、布下什么陷阱,也绝对能轻松应对。
系统显然也想起了不久前被活活烧死,甚至因为燃烧的过程没有能让人窒息的烟雾所以到死前一秒都只能被迫保持清醒的男人,打了个寒颤:
“……原来你从那时起,就打算救光明圣女了?”
“那当然。为使善者得善报,我必行救助,筹谋深远。”施莺莺笑了起来,看向还在认真检查手里的传送卷轴的阿忒弥西亚,温声道:
“她应行的路已行尽了,当守的道已守住了,既如此,从此往后,当有公义的冠冕为义人长久留存。”*
对这番对话一无所知的阿忒弥西亚看着面前的黑发少女突然笑了起来,茫然地眨眨眼:“你看起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施莺莺想起了那个不久前被星辰之火烧得连骨灰都不剩的人,诚恳回答道:
“我在为解决了一个麻烦而高兴。”
这个说辞颇是模糊,如果阿忒弥西亚是个较真的人的话,肯定要接着问下去:
是什么麻烦?你是怎么解决掉的?这个麻烦是不是跟我们有关,否则你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想起来呢?
毕竟这是出发前往危机四伏的秘境的最后一刻,任何计划外的突发状况,都会导致极大的危险出现;就算阿忒弥西亚实力强劲,可是如果她对施莺莺这个外人有防备之心、想要未雨绸缪地维护光明圣殿的利益,多问几句也很正常。
然而阿忒弥西亚却只是对施莺莺笑了笑,欣慰地赞同道:“那可真厉害,不愧是你。”
有盘问也没有试探,甚至连半点怀疑之情都没有,就好像是一个宽和的长姊,在看向自己终于长大了、能独当一面的妹妹似的:
既然是家人,那么又怎么会追根究底呢?
只可惜阿忒弥西亚愿意信任施莺莺,并不代表着其他人也愿意这么做。
不少人已经见识到了她身为占星师的实力,深知接下来不管是从政治意义上还是从个人实力上,这位第一世家的族长都不是他们能开罪得起的,更有可能要让“第一世家”的名头从此名副其实地落实下来,因此在对待她的时候,便拿出了和对待阿忒弥西亚的同等规格:
黑发蓝眸少女和金发的高挑女子并肩走过白『色』大理石的长廊之时,无人不弯腰俯首,以示敬意。
但总有人不信邪。
或者说,某些人给出的价格实在太高了,让现在还将财富之神排在七位主神之首的光明圣殿人心浮动,真是切实地验证了“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说法。
于是在阿忒弥西亚刚准备踏入传送法阵的时候,就有人“恰巧”在她身后撞了一下,把疏于防范的她怀中的卷轴撞得落在了地上,原本被密封完好的卷轴,便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骨碌碌地滚出了不短的一段距离,从阿忒弥西亚的视野中消失了。
阿忒弥西亚轻轻一皱眉:“怎么?”
在光明圣女的疑问前,刚刚那个『毛』手『毛』脚的家伙十分真情实感地立刻跪了下来,诚惶诚恐道:
“是我冒犯了,十分抱歉!圣女殿下,我……”
施莺莺突然打断了他的道歉,轻笑着一挑眉:“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意外的访客来过?”
明明随意打断别人的话是十分不礼貌的,可因着她身份实在太特殊,地位尊贵,再加上被那双仿佛含有一整片星空的暗蓝『色』桃花眼凝视着的时候,要控制得住自己不沉『迷』下去,就已经需要远胜常人的意志力了,哪里还顾得上继续生气呢?
于是这人便只能继续解释道:
“是的,不久前有个年轻人,说要面见圣女殿下,口口声声说自己需要帮助。但我们询问过他的来意后,发现他是违反过国王禁令的危险人物,又说不出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助,就把他赶走了。”
“需要叫人去把他带回来么?”这人有意无意地试探道:
“圣女殿下,听我一言,还是把他叫回来吧,毕竟我们光明神殿要平等地救助每一个人,万一他真的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不肯告诉我们缘故的呢?”
“不必了。”施莺莺笑了笑:“还是处理现在的秘境要紧,对吧,阿忒弥西亚?”
“那就听莺莺的。”阿忒弥西亚接过被捡了回来的卷轴,对周围的人们一点头:
“我们这就出发。”
一阵冲天的光芒闪过之后,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传送法阵中了,周围的人们也陆陆续续地按照刚才拟定好的计划,要么跟在她们的身后依次进入秘境,要么留守光明圣殿以防万一。
人人都在忙碌地各司其职,因此也就没人发现,刚刚那个撞到了阿忒弥西亚的人的衣角,亮起一簇微弱的银『色』星火,以一种冰冷而不容抗拒的姿态,危险地盘踞在了那里。
进入秘境之后,就连没有魔力的施莺莺都能感觉得到,这里的魔力含量和外面截然不同,证据就是连最内敛的阿忒弥西亚的情绪都肉眼可见地变好了,连说的话都多了起来:
“这就是纪元年前的魔法师们的传承么?果然不愧是光明和黑暗混战的年代!就我目前能感受到的能量来讲,那时的人们实力比现在不知道要强多少,如果能一直待在这里的话,哪怕什么都不用做,只被动地在这种充满魔力的环境下生活一段时间,在秘境关闭后再出来,魔力储量也能大大增强……”
话语未完,阿忒弥西亚便突然停止了话语:
因为她刚刚想起,跟在她身边的是没有魔力的占星师,自己这么一通说,未免有点太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了。
可就在阿忒弥西亚刚准备道歉的时候,施莺莺的猫咪做出的举动立刻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你的猫跑掉了!”
随着她的惊呼声落下,谢北辰化身的白『色』长『毛』猫就从施莺莺的身上跳了下来,三步两步就跑了个没影,按照施莺莺对他有意无意的暗示那样,去联系那只上古灵兽了;而莉莉丝化身的橘猫也紧随谢北辰离开了这里,毕竟不管是施莺莺还是谢北辰,都是心思缜密、哪怕已经有了十成十的把握也要做好最坏心理准备的人:
万一他们无法说服已经对现在的人类濒临绝望的上古灵兽,便就地抹杀,夺走传承!
但是在阿忒弥西亚的眼里,就是“普通宠物在面对危险的时候遵循本能抛弃了自己的主人”,便对施莺莺格外关照了起来,生怕她伤心,生疏地安慰道:
“魔法师不会为难这种小动物的,倒是我,我刚刚不该那么说……”
施莺莺笑着拉了拉她的袖子:“你也太小心了些,我其实真的没有那么脆弱啦。”
为了赶紧减轻习惯把所有责任都扛在自己肩膀上的阿忒弥西亚的内疚感,她迅速转移话题问道:
“所以按照你的说法,如果能够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在这里尽可能地待久一些,肯定是有好处的?”
“是的。”阿忒弥西亚点点头确信道:“哪怕只是呆在最边缘的地方,也能受益匪浅,希帕蒂亚身为一国的公主,应该也得到了情报赶来这里了。”
施莺莺笑着一合掌,庆幸道:“那我就放心了。”
阿忒弥西亚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身高只到自己胸口处的黑发少女柔软的发顶,叹道: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不会处理人际关系,只能在光明圣殿里用实力压倒一切……莺莺是个很厉害的小姑娘。”
系统当场瞳孔地震久久未能止息。
如果打个比方的话,那么它心里排山倒海滚滚而过的吐槽简直就像是一千只大白猫排着队跑了过去——不要问它为什么要拿这个恶魔作对比,可能是刻在dna里的记忆,它总觉得这位罪恶之城的城主是个特别擅长吐槽的家伙:
这,从这具身体的年龄上来看,原主的确还是个需要上学的少女没错,截止龙啸天穿越过来之前也才刚刚成年;但光明圣女你在面对这种漂亮小骗子的时候可一定要擦亮双眼啊!
她的内里都是个不知道在多少世界里艰难求生打过滚的老油条了,不坑你一把都是她良心发现,你是怎么做到眼神这么不好,把一朵食人花看成娇弱小白花的?你甚至还想给她搭个花架子把她保护起来!
被当成柔弱无力的小可怜而保护起来的施莺莺甚至半点也没“被小看了”的不悦,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形高挑的金发女子身后,往魔力涌动最剧烈的地方走去,顺便还能对系统笑道:
“真好啊,我一直都想要个姐姐。”
深知施莺莺本『性』的系统第二次瞳孔地震,在它的心里已经经历过了盘古开天地女娲造人、共工怒撞不周山精卫填海之类的一系列惊天变故:
“你竟然不是想要一个替罪羊,不是想要一个被你坑到体无完肤的受害者,也不是想要一个盟友?这个世界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施莺莺嗔道:“你在说什么呢,我可是柔弱无害需要保护的少女。”
系统第三次瞳孔地震,发出了以一串数据而言最撕心裂肺的喊声:
“真的吗?我不信!”
“而且谁能不喜欢又温柔又有包容力,哪怕看起来冷冰冰的、也会无条件维护你保护你和信任你的大姐姐呢?”施莺莺看着金发女子挡在她身前,为她从齐腰高的草里开出一条平坦的道路,甚至还贴心地帮她把道路两边的杂草和碎石都清理干净了,好让她能更如履平地一些,便难得真正温柔地笑了起来:
“我就很喜欢。”
还在跟上古灵兽努力交涉中的谢北辰突然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喵喵喵喵喵???
阿忒弥西亚的实力还是很过硬的,在探索秘境的时候如果能有这么个帮手,那简直就跟自带能够智能规划路线、精准规避障碍和战斗的高级指南针似的,没过多久,她们便抵达了全秘境魔力波动最为明显的山洞面前。
这个山洞明显已经多年无人前来拜访过了,门口粗糙的石阶都蒙了尘,葱郁的藤蔓从上方垂泻而下,将黑黢黢的洞口挡得严严实实,即便阿忒弥西亚高举权杖,在洞口一口气施展了足足一打的照明术,也没能让这里面的景『色』便清楚半分。
阿忒弥西亚下意识地便挡在了施莺莺的面前,解释道:
“全秘境里魔力波动最明显的地方就是这里,我去给你探路。”
“请务必小心……”施莺莺的嘱咐还没来得及说完,异变便发生了:
无数黑『色』的光芒刹那间争先恐后地从山洞深处汹涌流出,对着阿忒弥西亚的手脚缠绕而去;与此同时,隐藏在山洞墙壁里的喷管也在喷出大量的粉红『色』雾气,这个颜『色』的『药』物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来者不善!
阿忒弥西亚刚想抽出法杖迎敌,却猛然惊觉,自从她踏入这个山洞的那一刻起,始终都围绕在她身边若有若无的束缚感便猛然强烈了起来,让她的魔力流动都出现了滞塞不通的现象:
不能施展魔法的她,跟普通人没有半点两样!
幸好身为光明圣殿的领军人物,她还是有一些能自保的东西的,刚刚拿到的那张启动简单、效果超群的传送卷轴便是她压箱底的好东西。
于是阿忒弥西亚反手就撕开了那张被她带在身边、用来在紧急关头逃命的传送卷轴,却目眦欲裂地发现,她携带的双人传送卷轴,已经不知何时被换成了单人的:
危机四伏,前路晦暗,能离开这里的名额却只有一个,她会怎么选呢?
考虑到双方地位高低、身份尊卑、活着离开这里后能创造的利益等种种问题,那这个答案简直不要太明显:
阿忒弥西亚才是唯一的最优解。
即便施莺莺是身负古老传承的占星师,但不知是出于“保护尚未完全得到占星师传承”的保护心理,还是出于“不能让半道蹦出来的这家伙抢了我们风头”的微妙的嫉妒之情,总之这个消息在光明圣殿有意的封锁之下,没能传播出太远的范围。
而光明圣殿常年把持宗教信仰,和皇权分庭抗争多年,彼此之间的合作只有重大节日的那点礼节『性』的彼此问候,第一世家和国王的合作又是秘密进行的,甚至连国王最为倚仗信赖的那支队伍,都无从得知细节,于是光明圣殿现在的处境很微妙,大概就是“我自己知道并觉得你们都不知道”的状态。
一个是身负惊世力量却无人得知的没落世家族长,一个是天资高强、名声响亮、身份尊贵的光明圣殿的圣女:
把前者扔在这里,她尚且有凭着自己的力量活下去的机会;把后者带走,能活下来的她就能继续创造更多的利益。
阿忒弥西亚只在几不可查的停顿后,便撕开了卷轴,象征着时空转换的漩涡与光流开始从卷轴上涌动起来,看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然而布置下这个陷阱的人实在太了解阿忒弥西亚,知道她是个合格的光明圣女,是在这个时代的光明圣殿里几乎都要绝迹了的、彻头彻尾的好人——
于是下一秒,这位光明圣殿的圣女便毫不犹豫地对施莺莺伸出手,用力一推,试图将她送入这个几乎穷尽了她全部的力量,才从这个秘境里撕扯开的通道,嘶声大喊:
“走!”
从理智上来讲,阿忒弥西亚十分清楚这位族长并不需要自己的保护;但是从情感上来讲……
在原着里,身为龙啸天的后宫中年龄最大的人的阿忒弥西亚,哪怕此刻没有被剧情束缚着,可在见到施莺莺的那一刻,也有了模糊的感念:
如果我有个妹妹,也该是这个样子的。
她会聪明又漂亮,哪怕身在困境中也决不放弃;她的理想无人能及,不管前路有多大的风险,她都会很努力地披荆斩棘前行。
那么我这个做长姊的,也该好好保护她才是吧?因为除了我这个擅自认定了这重身份的“姐姐”之外,她再也没有什么年长的女『性』家人了。
——然而阿忒弥西亚的努力没能成功,或者说,在场的另一人倒是反向成功了:
要是阿忒弥西亚面对的真的是个普通少女,这一推绝对能把人安全地送走,可这是谁?是施莺莺。
她经历过的世界与轮回不知凡几,早就锻炼出了一身的本事,哪怕真的手无缚鸡之力,也能用最省力、最轻巧的方式,精准打击人体弱点,取下敌人颈上人头,怎么会被阿忒弥西亚真的给送走呢?
于是当即反扣住了阿忒弥西亚的手,足下交错间施以巧力,两人所在的位置便刹那颠倒了:
原本该进入传送法阵的施莺莺,迎向了一片黑暗、机关『乱』舞的山洞;原本该独自一人迎向这个专门为她准备的陷阱的阿忒弥西亚,则很快就要平安离开了。
更要命的是,阿忒弥西亚深知自己实力过硬,如果连她都不得不启动这张传送卷轴逃命的话,那她面临的肯定是相当凶险的局面,于是在制作这张卷轴的时候,她还特意往上面加固了这一个限制:
一经启动,便绝对不能停止,更不能撤销,以最大限度地保证用其逃生之人的安全。
在两人交错而过的一瞬间,淡金的长发与漆黑如夜的长发便如晨昏更迭般流泻,宛如一曲精妙的舞蹈;可是对舞的两人,却很快就要各奔东西,迎来自己的命运了。
在阿忒弥西亚完全没入传送阵的光芒的那一刻,施莺莺迎着她震惊不已的神『色』,看向那双已经逐渐蓄起隐隐水雾的天蓝『色』的眼眸,笑叹了一声:
“阿忒弥西亚,你说什么才是真正的保护呢?”
只可惜她没能得到阿忒弥西亚的回答,两人正在逐渐松开的手,便彻底被两股力量分了开来,瞬息之间,施莺莺还站在黑黢黢的无光洞口前,而阿忒弥西亚则早已置身千里之外的光明圣殿中了。
阿忒弥西亚刚自从传送法阵中现身,就像是经受了什么难以承受的巨大打击似的,踉踉跄跄地半跪在了光明圣殿的地上。
为了尽可能地减少争夺秘境的竞争对手,这个特制的法阵是一次『性』的,就算阿忒弥西亚要动用身为光明圣女的最高权能强行启动它,也不得不等上几个小时的冷却时间,才能成功重启。
几个小时后,没准在山洞里遭受了埋伏的人骨头都凉透了。
留守光明圣殿的人不在少数,一看见她竟然独自回来了,瞬间大惊,不管是心怀鬼胎的人还是真的担心她的人,匆匆跑向了她所在的传送法阵,同时一迭声地高喊道:
“圣女殿下,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然而往日里,再怎么冷淡也会回应他们的阿忒弥西亚却只字未发。
她淡金『色』的长发如融金流云般流垂下来,手中几乎有寻常人一人高的法杖在地上拖曳出了长长的划痕,发出铿然的金属鸣声:
就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她的身体里发生着翻天覆地的转变似的,让她周身的气场,都从宁静得宛如一望无垠的雪原,变成了能够呼啸着撕裂万物的暴风雪、咆哮着要吞没陆地的海啸与飓风。
这下哪怕是再眼瞎的人也能发现她的不对劲了,于是原本还在奔向她的人都依次停下了脚步,惊疑不定地试探道:
“圣女殿下,你这是……”
“你该不会是被恶魔附身了吧,阿忒弥西亚!”那个做手脚调换了卷轴的人见状,心中大喜,美滋滋地心想,难不成是那个叫龙啸天的好『色』之徒真的成功了?
不对,如果他真的成功了,那这时间未免也太短了些。算了,管他什么原因呢,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亏:
如果出事的是第一世家的族长,那惨遭退婚的龙啸天就能一雪前耻地折辱回来;如果出事的是光明圣女,那有了这人开先河在前,他还怕不能抓住阿忒弥西亚的把柄,从她身上利用这种事赚到更多的钱?
在光明圣殿里,“被恶魔附身”是相当严重的指责:
可以说一旦有人这么指责另一方,那么但凡有一丁点不对劲的迹象,不管获罪之人身份多尊贵、地位多崇高,就都要被拘束起来,等待检查和审判!
无数闻讯赶来的人已经虎视眈眈地盯上了阿忒弥西亚,或者说,能够第一时间准备好这些东西赶过来的,从一开始就没怀什么好心。
他们手握权杖、卷轴、驱魔的圣水和用来穿刺手腕的带尖刺的镣铐,对着阿忒弥西亚发出怒吼,甚至连“圣女”的敬称都不用了:
“阿忒弥西亚,证明你的清白!”
“你之前从来不会这么失态的,突然『性』情大变必有原因,快证明你没有被恶魔附身,否则我们将逮捕你!”
然而即便至此,阿忒弥西亚也半点反应都没有,她就像是一尊精美的大理石雕像,以人世间所有的光明与痛苦雕刻而成。
在越来越喧嚷的人声里,她始终静默如一,半晌后,这位终于在短短的半天内,就被颠覆了以往数十年的规训的圣女,终于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流下两行清泪来:
“是谁出卖了我们?”
她话音刚落,数天前曾经出现在这里的银『色』的星火,便又一次冲天而起,始终盘踞在那个做了手脚的人袖口的星火,终于降下了来自星辰的裁决,无数银『色』的星尘又一次在空中纷纷扬扬地散落下来了。
这人几天前,还在心里嘲笑过那个被烧死的同僚,能有多疼呢,就叫成那个惨样?这么大的人了,在光明圣殿里也该学到了不少东西,怎么就废物成这个样子,连逃跑都不会?
在收了钱、成功调换了传送卷轴之后,没能得到什么实质『性』惩罚的他,便在心里肆无忌惮地嗤笑了起来,不屑一顾的情绪更加浓重了:
什么占星师?不过也只是个空有虚名的家伙罢了,连他做的手脚都看不出。
然而此刻,在彻骨的、仿佛连灵魂都要一并燃尽的疼痛里,他半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惨叫,更别提什么“努力逃生”了,只能涕泪横流地大声求饶,同时模模糊糊地心想,原来不是她没看出来,只是她当时不跟自己计较而已:
“圣女,圣女殿下,饶命啊!是我们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放我们一马,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的这番人称用得那叫一个颠三倒四毫无逻辑,然而隐藏在这番话背后的,却是更可怖的深层消息:
在上一个背叛者已经伏诛的现在,为什么他还在说“我们错了”?
——除非背叛者根本不止这两个家伙!
被迫全程注视着自己的躯体一点点被火焰灼烧成粉末,哪怕感觉脑浆都要被烧沸腾了、骨头都要被烧到裂开『露』出里面的骨髓了,也不能昏『迷』过去,只能在越来越浓重的绝望情绪中迎接死亡,委实是十分残酷的刑罚:
可以说这种手段,和以折磨人为乐的恶魔,从震慑程度上而言都不遑多让。
酷刑当前,立刻就有心虚不已、生怕这种刑罚也落到自己身上的背叛者『露』出了马脚,一位年长的女神官颤声劝说道:
“圣女殿下,这样不好,太残忍了,你不是也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吗?既然你没事,那你跟这些人计较什么?”
不是她太狂妄,而是她、乃至之前那个做手脚的人也十分笃信,阿忒弥西亚一定会被他们成功劝服:
因为她是个最符合光明圣殿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所以她一定会原谅所有人的。
——可是好人就该遭受这些事情么?
再者,那位占星师越俎代庖地处理掉了上一个背叛者的时候,那个背叛者的第一反应也是向阿忒弥西亚求情;如果没有施莺莺的劝阻,只怕阿忒弥西亚真的会原谅这家伙,看来“只要犯了错就去请求光明圣女的宽恕”,已经是这帮人通用的保命手段了。
眼看着阿忒弥西亚在沉默地流泪,年长的女神官虽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但还是按照以往的惯『性』,骄横道:
“我们都是光明圣殿的人,你理应和我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才对……”
她话音未落,第二簇白金『色』的火便冲天而起,打断了她所有的话语,将一切陈腔滥调全都泯灭在了更加撕心裂肺、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里。
阿忒弥西亚的眼泪从未有一刻停止,然而她面上的表情却始终冷定如一,就像是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人间、只是象征『性』地流一下眼泪以示哀悼的神灵似的:
“我明白了。”
她高高举起权杖,盛大的光芒便从杖端的水晶经折『射』流淌出来,顷刻间便向四面八方蜿蜒而去,接二连三的火焰冲天而起:
“原来人的心里,是真的有魔鬼的。”
自然也有寥寥数人逃过了这次的制裁。
可即便他们没犯过什么罪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在这地狱般的惨况面前,他们也被吓破了胆,只能凑在一起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看着阿忒弥西亚宛如携裁决之神的利剑般,将所有有罪之人的生命一一无情夺走:
“世人多苦楚,多流离。我无法完全拯救你们,何况你们也并不值得我去拯救,过量的宽恕只会成为心中的魔鬼的养分。”
放眼望去,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她曳着长袍缓缓行过的地方,无不哀鸿遍野,死伤无数。
在白金『色』的火焰中痛苦扭曲的肢体瞬间便被炙烤成了黑『色』,发出难闻的焦臭和烧糊的气息,看来这份火焰和裁决的星火虽然有着同样的功效,可终究还是在细枝末节区分开来了:
是因为力量不够,做不到这点,还是为了让震慑效果更好,而故意不做到这点的呢?
没有人能得知这个答案。
他们能知道的是,原来阿忒弥西亚这么多年来,未曾对任何一位失职的神职人员下手,并不是因为她力量不足,仅仅是因为这头猛兽被正在日益朽烂的规则束缚住了而已。
——但是现在,强加在她身上的囚笼被打开了。
“所以全都去见光明神吧。”金发蓝眸的圣女眼角的泪痕已经干涸了,可即便如此,这放在别人身上就会格外狼狈的泪痕阑干的模样,却让她比世间所有的光芒加在一起都要璀璨得让人难以直视:
“如果我做错了,就让光明神降下神谕惩罚我;如果我没做错,那么当杀者杀,才能制止一切邪恶的滋生!”
“裁决人类是神灵才能做的事情!”有人挣扎着匍匐在地上爬了过来,试图抓住阿忒弥西亚的脚腕,明摆着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阿忒弥西亚,你太狂妄了,你竟然要审判我们?”
这番话竟然得到了不少还没死透的人的回应,在愈发高涨的烈火中,有人在濒死边缘爆发出带血的嘶吼:
“区区人类,你也想比肩神灵?”
“是的,我要,而且我能!”阿忒弥西亚冷声高喝:
“光明神,我阿忒弥西亚终年循善路,行义举,在日益腐朽的光明圣殿还能坚守本心始终如一,为何要让我遇到这种事情?”
阿忒弥西亚话音未落,便感觉侧脸有一道凉意蜿蜒而过。
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揩,却发现在她指尖逐渐蔓延开的颜『色』,并不是预料中的无『色』透明,而是触目惊心的血红:
“现在我正在怀疑一切,摧毁一切,重建一切,你回应我数十年的祈祷的时刻应该来临了,神灵的庇护此时不来,又将何时降临?”
在熊熊的冲天烈火中,金发的圣女噙着血泪,白袍在不知从何而来的狂风中猎猎扬起,残酷而坚定的美感在她身上尽数流淌出来了。
她冲着遥远的光明神的神龛张开双臂,无力的双手再也握不住权杖,便只能任由它坠落在地,发出一道沉重的、宛如人心崩塌般的响声:
“来啊,光明神——请看见我,听见我,然后审判我,制裁我!”
阿忒弥西亚其实并没有真的想得到神灵的回应。
只是她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呼唤她供奉了这么多年的神灵:
他们都觉得我是个好人,所以我就该遇到这种事情么?
可那也不过是“他们觉得”而已。
如果让现在的我去回顾这几十年的人生,即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那个我其实是被规矩束缚了这么多年的,生不如死的腐朽之人啊。
真要说谁是好人的话,现在正独自处于秘境中的莺莺,才是个真正的好姑娘,可她就要为这样的我而死么?她救了我,这是值得的么?
如果我的一切坚信都不能得到肯定,我的一切呼唤都没有半点回声,那么善人的坚持又是因为坚信什么,恶人的肆虐又是在倚仗着什么呢?
正道何在?公义安存?神啊,救救我们……或者至少救救那孩子吧。
传送法阵上的光芒还在一闪一闪,那是“正处于冷却中”的标志;可偌大的光明圣殿内,除了这个法阵和还在燎燃不息的火之外,已经再也没有能闪闪发光的东西了:
遍地都是烧焦的漆黑尸骸,满目都是在高温炙烤下开裂的斑驳岩石,没有一处能幸免。
人间地狱,是真真正正的人间地狱。
然而就像纪元年之时发生过的事情那样,黎明终将战胜漫漫长夜,光明与希望终将从绝望之中诞生,太阳底下无新事,一切都将如是进行。
——下一秒,已濒临崩溃的阿忒弥西亚陡然感受到了一股脉脉的暖意,如水流般轻柔和缓地拂过她的四肢百骸。
这股暖意所过之处,她因为强行燃起火焰对这么多人降下制裁而几近枯竭的魔力便尽数得到了补充,甚至还更胜以往;那柄跌落在余温未去的灰烬里的权杖,也在不知从何处缓缓涌入的光芒的簇拥下升了起来,温和而不容拒绝地落在了阿忒弥西亚的掌心。
杖端的水晶光华流转,甚至变成了只有得到过神明的祝福才会变成的金『色』,一簇金『色』的火倒映在她晴空般的蓝眸中。
顿时在阿忒弥西亚的感受下,整个世界都飞速变得纤毫毕现了起来:
她能看见飞鸟,走兽,流水,高山;她能听见祈愿,诅咒,欢笑,悲鸣。
她能看到最遥远的北方国度里,众人在风雪中跋涉;她又能看到在至高的王庭里,无数法师在为这股庞然降世的力量惊喜和祈祷;她甚至能看到光明圣殿外刚刚被烈火灼烧过的枯枝,正在这份力量的余韵里,徐徐绽放出一朵爱娇的粉『色』花苞来。
在最坏的时代过后,最好的时代就要来临了。
在这几乎令人醺醺然的温柔簇拥下,阿忒弥西亚挣扎着保持了最后一丝理智,艰难地从她的知识储备里找到了与这种情况相关的记载:
这是光明神的祝福。
千年前,正是在这份祝福的帮助下,光明圣殿得以成立,将全大陆的恶魔驱赶至罪恶之城,并永久地封印了起来。
在纯白的光芒中,阿忒弥西亚似乎听到了一个含笑的女声,就像是世间所有生灵的创造者似的,带着浩瀚的悲悯与温柔,从她的耳边一直传到心里:
“好孩子。”
“我为你降下祝福,请你保护我的星辰。”
在纪元年前的古籍里,曾记载过多次的“光明神的祝福”,终于在纪元年后,在公元1000年,同样的一个整数的年代里,重现世间,仿佛冥冥之中有宿命指引似的,才能让这些事情全都如此巧合地衔接。
后世的光明圣殿的史书上记载,这一年不仅是后世津津乐道的“第三纪元”的开始,也是正显出腐朽之相的光明圣殿被强力拨『乱』反正,回到最初建立的正轨的初始:
【阿忒弥西亚,光明圣殿自成立以来的第六位圣女,在某次与其挚友、第一世家族长施莺莺联手探索上古秘境之时,意外突生。】
【被同僚暗算、却又被友人拯救了的阿忒弥西亚,从而产生了要锐意革新光明圣殿的想法,并在回归光明圣殿之后,在裁决的星辰之火帮助下手刃叛徒,在悲愤难当之下无师自通迄今为止唯一能裁决罪恶之人的魔法,光明之火。】
【人人都以为,这番违背了光明圣殿多年来“用爱去感化你的敌人”教旨的做法,一定会得到光明神的惩罚,然而光明神却自纪元年后破天荒地第二次降下祝福,赐予阿忒弥西亚神力。】——注1
【自此之后,代代光明圣女,都从阿忒弥西亚这里继承了能看穿世间一切罪恶的真理之眼。仅数小时内,所有不能坚守本心、行端坐正的光明圣殿的人员,不管身在何处,尽数被燃起的光明之火由内而外焚烧殆尽。】
【同日,秘境初盟,初代维序者成立。】
【数年后,随着知识壁垒的进一步崩塌,越来越多的平民们也拥有了魔力。阿忒弥西亚力排众议,将招收神职人员的条件限制除去,不拘贵族还是平民,只要能保证在任职期间坚守本心,救助他人,就都可以进入光明圣殿就职。】
【在她的努力下,光明圣殿首次打破阶级限制做出表率,为后世平民参政提供了契机,开宗教领域变革先河。】——注2
【第六位光明圣女,初代维序者之一,阿忒弥西亚,是毫无疑问的光明圣殿变革者,合格的时空维护者。】
【注1:纪元年后第一次得到光明神赐福的,是第一世家族长、最后的占星师、第三纪元的引领者与变革者,初代维序者创始人,施莺莺。】
【注2:本书整理者南丁格尔,是首位进入光明圣殿的平民。】
——不过那也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光华流转之下,这个山洞里瞬间就只剩下了施莺莺一人的身影。
哪怕她还未得到占星师系统的传承,可来自星辰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竟然达到了一力降十会的效果,以至于她只轻轻一挑眉,心念电转之下,所有还在运转的机关就尽数被强行停止了运作,随即在燃烧的星辰之火里一点点地尽数被焚烧成灰烬。
而这份实力,恰恰是正在寻求合适的主人的灵兽最看重的因素之一;另外的因素,原本还需要在漫长的观察期中慢慢考量,只可惜它已经没有时间了。
再加上不久前,它曾经目睹过自己原本选中的龙啸天原形毕『露』,后来又差点在小巷子里被迁怒虐待,幸好有同为灵兽的“同族”路过,将它从那里带走,才保全了它一命。
——既然它的救命恩人跟着的这位主人有这样的实力,那不如就试探一下?
于是数息后,一位猫耳少女从高处的岩壁上轻盈跃下,好奇而不失警惕地看着施莺莺,谨慎道:
“主人?”
这位集天真妩媚于一体的猫耳少女穿着相当暴『露』——不,这么说都客气了,她浑身上下半点布料都没有,只在重点部位覆盖着一层尚未褪去的薄薄的皮『毛』,美好的曲线若隐若现。
毕竟刚刚从兽形化作人形,她甚至还不习惯穿衣服,于是那光洁白皙的大腿、大半个胸脯、柔软纤细的腰肢全都暴『露』在外面,一条蓬松的尾巴半遮半掩地从身后延伸出来,再加上她接下来的这番话,足以让任何一个机能健全、审美正常的男人动心:
“我是掌握这个秘境所有传承的守护兽,你似乎会是个不错的主人呢。”
她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天真地歪歪头,那头银『色』的长发便如流泻的月光般从她牛『奶』『色』的肌肤上滑落了:
“如果你也想要我,便给我你身上的随便什么东西就好,让我们来签订契约,从此之后,我便是你的骨中骨,肉中肉。”
——骨中骨,肉中肉,这是很委婉的“我是你的人”的说法,因为根据那个人人皆知的古老的传说,世界上的第一个女人,便是由第一个男人的肋骨化成的。
这可真是一剂猛『药』。
在她的记忆里,男人垂涎她的美『色』,想要夺走传承的同时也顺便睡上一睡;女人唾弃她的装扮,说她有伤风化,也说这种下属要不起,万一勾引走了她们的丈夫该怎么办?
而这些女人们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因为几乎所有的男人在听到这番话后,多半都会『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然后对她伸出油腻腻的手,说着各种『淫』猥的话语,试图剥光她身上最后一点遮蔽。
这种人绝对不是她想要的主人。
连最起码的对心智是否坚定的这种低级考验都无法通过的人,怎么配拥有她?她甚至都不用继续进行后续的考验,就能在第一关筛选掉大部分心志不坚定、会被美『色』/诱『惑』的人。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这招竟然失效了。
面前的黑发少女面『色』如水沉静,半点唾弃、怀疑、觊觎和不屑的神情都没有,只是对她伸出手,以一种不容抗拒的温和姿态将半跪在地上的她拉了起来,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千百年来都没有人问过的问题,终于把不管面对怎样的人,都能游刃有余地应付过去的她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喃喃道:
“……我没有名字。”
就算她现在是人人都想拥有的上古灵兽,可这些人也都是冲着她身上的传承来的,根本就没有人会考虑到她的感受,根本没人想知道她累不累、疼不疼;更罔论千百年之前,她还只是个普通的灵兽、没有现在这么珍贵的时候,受到的待遇只会比现在更差,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她至今还记得,创造出她的那个魔法师在死前,曾有人问过他,要不要给这只能化作人形的灵兽留个名字,这样也方便后人寻找和对证,满怀渴望的她却听见了这样一句充满不屑的话语:
“不过是个畜生而已,还想要名字?怎么不干脆想要自由呢?”
这句话给时年幼小的她留下了相当沉重的打击,以至于她在熬死了魔法师、还有这个魔法师的传人后,孤身一人在大陆上飘零了千百年,选定过无数人观察过无数人也放弃过无数人,自始至终,都没能想到给自己起个名字。
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和人类之间,有着何等不可逾越的差距的猫耳少女浑身颤抖着低下头去,心中一时间都有了种自暴自弃的情绪:
这位殿下真是人间的完人啊。
她出身高贵,是第一世家的族长;又是全大陆唯一的占星师,即便没有得到相关传承,她的实力也能在当代首屈一指;她还长得这么好看,怪不得不会受到我的诱『惑』,因为她天天对着镜子看自己就够了;而且还这么温柔,连她这种非人的存在都愿意和颜悦『色』相待……
这样一来,倒显得她的试探,全都变成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把戏,让她之前信心满满定下的那些对未来的主人的要求,全都变成笑话了:
真正的完人的确在这里,可是她真的配么?
就在她窘迫得恨不得一头撞在岩壁上,把自己撞到昏过去好逃避这份令她不敢承受的温柔之时,施莺莺温柔而缓慢地展开猫耳少女蜷缩的手,在她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一个单词:
“玛格丽特。”*
仿佛是被这个名字召唤了似的,一朵在机关的狂轰滥炸下还能幸存的小花,在岩石的缝隙里颤巍巍地探出头来了。
刚才能摧毁一切的银『色』星火落在它柔嫩的花瓣上,却半点也没有伤害到这株稚嫩的雏菊,在星光的环绕下,一朵白『色』的雏菊缓缓盛开。
“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施莺莺温声道:
“如果你愿意认我为主人,那么从此之后,你就叫玛格丽特。”
终于得到了一个名字的猫耳少女欣喜地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向她新上任的主人,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道谢,也没来得及讨要缔结契约的信物,就看见了令她毕生都难以忘怀的、堪称震颤人心的一幕——
黑发少女毫不犹豫地从腰侧抽出匕首,对着自己的手臂狠狠划下!
这重重的一刀堪称狠厉毒辣,半点也没有留情,就好像这都是玛格丽特的错觉似的;可温热的鲜血飞溅之下,有一滴血当场便溅到了她的脸上,明明都是相差无几的人体温度,却恍然间让玛格丽特有种会被这份滚烫与疯狂灼烧的错觉。
不,或者这不是玛格丽特的错觉,因为被鲜血染到的地方,顷刻间便出现了一个繁复精致的血红『色』花纹,那是成功认主的标志。
自此,全大陆最后一只身负传承的上古灵兽终于找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合格的主人,所有还在秘境中跋涉的人们,也都感受到了这份变化:
再过最多一个小时,这里就要消弭于无形了。
这个秘境一坍塌,那么不管还有多少人、还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就都要随着它的坍塌而彻底消失,于是不少人都只能一边恨恨地咒骂着,一边拼命从这里跑出去,或者干脆撕开传送卷轴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谁知道认了主的灵兽会不会遵从主人的意愿,让这里崩塌得更快一些?
反正在这种魔力充沛的秘境里待过的他们已经吸收到了足够的能量,眼下就别太贪心想得寸进尺了,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得好,避免被小心眼的灵兽主人拉作这个秘境的陪葬!
然而和这些逃命也似匆匆离去的人不同,有一队人正在朝着刚刚她们感受到的波动最剧烈的地方,毫不犹豫地一路追寻过去,率领这支队伍的,是一位深蓝『色』长发的少女:
“你确定是这个方向?”
她们乘坐的东西也很奇怪,是一辆金属质地的四轮车,车前有个类似于小型航海舵之类的东西,应该是用来掌控方向的,车后还有半截全都封死了,只能隐约听见从里面传来的马达声。
然而和传统的马车不同,这辆古怪的车子没有任何动物在前面牵拉就能飞快地奔驰起来,车上还载着两位半点魔力都没有的平民呢,自然也无法用魔力驱动,可它就是能跑得比现存的任何一种车辆都快,以至于不降下玻璃窗,哪怕她们坐得这么近,都无法从呼啸的风声里辨认出彼此的话语。
“当然不会错!”具有多年跑商经验,对路线和方向的把控格外精准,因此负责坐在后座看地图的鲍西娅迅速回答道:
“你看这只猫正在跑去的方向,和我们之前探测到的秘境中心方位是一样的。”
这段时间来她们没一个人闲着,或者说,当专精烹饪的梅丽娜、生意能手鲍西娅和全大陆除施莺莺之外的智慧担当希帕蒂亚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就产生了一加一加一大于三百的奇妙变化:
希帕蒂亚利用从施莺莺那里获取的全部资料,自主成功造就了这片大陆上的第一辆汽车,还是用从梅丽娜那里得到的食物边角料和残渣当做燃料的,完美实现了内部人员自给自足,同时尽可能地在降低成本的同时,成功减少对环境的污染。
善于发现各种商机的鲍西娅绝对不会让哪怕一个铜币从她手里溜走。于是希帕蒂亚的成果一问世,她就动用商业联盟的力量,为她申请了专门的工厂流水线和独家知识产权保护,开始了大规模生产,并在商业联盟的势力范围内大力推广。
而鲍西娅的决策果然没错,时间一久,甚至都不用她再多做宣传,越来越多的平民们都惊喜地发现了这种方便而实惠的代步工具的好处,开始自发购买并宣传了起来,对此类燃料的大规模小号,无意间又成功地反向让梅丽娜的生意愈发蒸蒸日上了。
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有钱的人说话的底气总是最足的。因此,当希帕蒂亚得知了上古秘境开启的消息后,想要带着这两人一同去秘境,和施莺莺一行人汇合,也没人说什么,甚至还让她们开走了最宽敞、『性』能最好的一辆车。
然而即便是『性』能最好的车,此刻希帕蒂亚也觉得它的速度实在太慢了,万一无法在秘境崩塌前找到莺莺该怎么办呢?
身为一国公主的她消息比寻常人更灵通些,自然也得知了刚刚发生在光明圣殿的惊天变故。在再三确认“只有阿忒弥西亚一人回到了光明圣殿”之后,她便知道,肯定有什么计划外的变故发生了:
“莺莺从来不会抛下任何一个人,也不会放弃跟在她身边的任何存在。”
“既然这只猫还在这里,那只能说明莺莺没出来,我们再加快一点速度!”
负责调整燃料量的梅丽娜应声道:“已经调好了——”
她话音未落,这辆本来就已经快得连魔法师都很难追上的车的速度,就又肉眼可见地往上提了一个台阶,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都模糊成了一道道『色』彩斑斓的残影。
然而她们的速度都快到这个份上了,那只猫咪竟然还能优哉游哉地跟在车外一路小跑,雪白柔软的长『毛』在风中快乐地摇晃着。
鲍西娅:???所以说这是什么人间奇猫?果然还是该找个时间跟莺莺谈谈这件事吧,不把你的真实身份揭『露』出来我誓不为人!
另一边,尚置身于山洞中的玛格丽特震惊地望向她的主人,却发现她的神情从头到尾就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是指,从她进入山洞、遭受袭击起,到送走光明圣女、得到她的效忠,都是始终如一的冷静。
然而在这份胜券在握、统筹全局的沉着中,又有着足以令人热血澎湃、想要至死不渝地追随在她麾下的疯狂。
“我给你我的血。”施莺莺定定地凝视着面前的猫耳少女,缓缓开口道:
“玛格丽特,你不必成为我的骨中骨,肉中肉。”
她的声音那么具有说服力,仿佛一经说出便要实行的神谕般不可违抗,可又有着别于高高在上的神灵的温柔:
“我与你歃血为盟,自此之后生死不离,休戚与共,这难道不比一个虚假的承诺、一段依附的关系,更为长久么?”
她话音落定后,长久的沉默便出现在了山洞中。
玛格丽特半晌后才反应了过来,她回神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难掩震惊地匆匆将手掩在那道血流不止的伤口上施展治愈术,同时结结巴巴地开口道:
“我、我这里有从纪元年前到现在的所有知识,不管是炼金术还是魔法,只要你想,我就都能告诉你,你可以变成全知全能的圣人……”
她其实已经不想试探施莺莺了,但许是这么多年来的执念过分深重的缘故,她对着光明神发誓,自己原本的意思是将所有的传承都交给她的,怎么一说出口,就又变成试探了?
如果说第一次的试探,是要看她未来的主人有没有在美『色』面前还能保持本心的坚定意志;第二次的试探,则是要看看能挺得过物欲诱『惑』的人,能否抵挡得住精神的陷阱。
谁不渴求力量,谁不想比肩神明?谁不想全知全能,谁不想将世界掌握在掌中?只要在她的诱『惑』前一点头,那么这些看似狂妄的梦想,就都能够实现——
很不幸,这种人也不是她想要的主人。
如果说无法通过美『色』考验的家伙,只不过是废物而已,那么对这些自己无法掌控的力量却有着过分的渴求的人,就是极具危险『性』的蠢货。
两者相比之下,甚至后者的威胁度还会更高一些:
毕竟区区一个别无所长的傻子,和一个手握禁咒随时都能发动的不自量力之人相比,明显后者会造成的伤亡更加惨重。
如果没有对等的承受力与自控力,那么就不要妄图驾驭智慧与力量,这么多年来,玛格丽特一直都是这么坚信着的。
所以她刚惯『性』问完就后悔了:这番话用来问别人还行,可用来询问一位能在没有人指导的情况下,就能无师自通掌握这份力量的占星师?那简直就是在侮辱这份力量和她的探索求知。
玛格丽特惊慌地抬起头来,刚想为自己方才的失言做解释,可她一迎上那双暗蓝『色』的、饱含笑意的桃花眼,便怔立在了原地,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听施莺莺温声开口,回应了她的试探:
“这些都不是我需要的东西,好姑娘,不必再试探我了。”
在玛格丽特的帮助下,她手臂上的伤口正在逐渐愈合,两人的手尚未放开彼此,就着这个姿势,施莺莺继续道:
“你可以探查一下我的状况,便会得知,我的确是个没有魔力的人类。”
如果说玛格丽特在此之前,还抱有一点微末的侥幸心理,觉得这么好的主人应该备受命运的眷顾、能活很久才对,纪元年前不是也出现过身怀微弱魔力、因此活了一百八十多年的占星师吗?好人都该有好报的。
可在这番探测过后,她所有的希望和侥幸,便统统在这个残酷的结果面前碎成了齑粉,半点回转的余地也不剩下:
和施莺莺说的一模一样,她是个正统的占星师,不会魔法,无法活得像魔法师们那样,动辄数百年之久。
朝夕旦暮,日升月落,她星辰般辉煌的一生注定不过百年。
迎着玛格丽特逐渐泛起水雾的双眸,施莺莺垂下眼,很温和地叹了口气,权算是对她的宽慰了:
“再过几十年,没有魔力的我就要白发苍苍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等待死亡之神和裁决之神将我引去另一个世界,自然不会出现‘利用你的传承在大陆上作恶’的情况出现。”
然而这份宽慰并没能取得它应有的效果。
看着竟然能如此淡然地预见自己的死亡、甚至平静地接受了“我的一生可能是认识的所有人里最短的”这样事实的主人,一瞬间,前所未有的悲伤终于彻头彻尾地侵袭了玛格丽特,让她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委屈的泣音:
“可是我为了等一个像你这样的主人……已经等到都要死了,也没有人来找我。就算你是占星师,也不能这样什么都不求吧!你好歹有点让自己活得更久的愿望不好吗?!”
一说到这里,她的眼睛里突然又亮起了希望的火,就像是想到了什么解决办法似的:
“反正你已经能很好地利用星辰的力量了,不得到传承也没什么,我这里还有利用外来的魔力强行延长『性』命的办法,我给你好不好?”
她紧紧地拉着施莺莺的衣袖,就像一只不想和正在死去的主人分别的真正的猫咪似的,大大的尾巴都垂了下来:
“求你活得久一些。”
可施莺莺却回避了猫耳少女的恳求,狡猾地换了个话题,用反问代替了回答:
“未来的路不在我,而在你们,所有的权柄都将回归人民的手中,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玛格丽特虽然活了这么久,但是在她漫长的人生中,和人类的接触最多仅限于“长期观察、试图传承、提出诱『惑』、考验失败、拒绝传承”的这套流程,从来没见识过这种诡辩技术的她当场就懵了,只能怔怔点头:
“是好事,或者说,这片大陆上的平民们,已经怀抱这样无望的祈愿数百年了。”
施莺莺伸出手去,『摸』了『摸』她如猫咪『毛』发般柔软的银『色』长发,笑道:
“既然是好事,那又有什么好哭的呢。”
玛格丽特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一道雪白的身影便从山洞外矫健地鱼跃而入,精准扑到了施莺莺的怀里,原地摊成猫饼『露』出肚皮喵喵卖萌一气呵成,熟练得连当了这么久的猫的玛格丽特都自愧不如。
玛格丽特:???喵喵喵???
这道身影自然便是谢北辰了。
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原本还在优哉游哉地给希帕蒂亚一行人带路的他,突然凭着猫猫的直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危机!
于是他当场原地来了个三级加速,瞬间便消失在了她们的车旁——吓得梅丽娜以为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了,在不出意外的前提下又加快了速度,把这辆车的『性』能发挥到了极致——并循着施莺莺的气息一路精准跟随到了这个山洞里,开始疯狂地晃动自己的尾巴,试图和这位猫耳少女一较高下:
这是哪里来的小野猫,快走开,我的莺莺只爱我一只猫!
从头到尾都在作壁上观的莉莉丝:没眼看了,我选择走人。
——不,也不能说谢北辰反应过度,因为的确有异常状况要发生了。
施莺莺估算了一下时间,觉得不管是按照原剧情还是她的实际计算,胆敢对光明圣女下手的龙啸天应该都快赶到这里了,便轻轻『摸』了『摸』猫耳少女的长发,笑道:
“那么,把占星术的知识给我吧。”
玛格丽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依恋地蹭了蹭她的衣角,一道星光便从她的胸口缓缓浮现出来,逐渐凝聚成实体,落在了施莺莺的掌心:
那是一块星盘。
无数珍贵的宝石拼出黄道十二宫的符号,依次排列开来,在材质不明却流光溢彩的星盘四周缓缓流动着璀璨的光芒,而星盘的中心,赫然与藏在第一世家的那道卷轴一模一样:
缀有点点星光的深蓝『色』夜空,正在仿佛拥有生命般缓缓流动着。
即便占星师们人数稀少,但和魔法师、剑士、炼金师等人一样,他们也努力地在给后辈留下传承,让知识的光辉千秋万代永不熄灭。
魔法师会在卷轴上留下自己的魔力,剑士会在手札上印下自己的徽章,炼金师会在笔记上涂满独门秘『药』,而占星师的特征则是所有的印记里最好辨认的:
他们永远都会将自己死亡前一刻的星空,定格在笔记、卷轴和星盘之上。
那是承载了他们短暂却辉煌一生的最后的事物,自古至今,占星师们手握星盘号令星辰创下的伟业,非人世间的记录能尽数记叙,只有天地能为此作证。
只看一眼,便仿佛全天空的星子与力量,都蕴藏在这枚星盘里了。
施莺莺沉『吟』片刻,突然欣慰地笑了起来:
她在不知名的先辈的帮助下,用卷轴证明了自己的身份;眼下又从上古灵兽这里,得到了一份纪元年前的古老传承;那么日后,又有怎样的后来者,能够循着她的脚步探索下去,与她分享这最后一眼的星空呢?
这念头只在她脑海里打了个转便被压了下去,因为这都是日后的事情,眼下专注于现在才是最重要的,于是她褒奖地拍了拍玛格丽特的手,吩咐道:
“很好。那么现在,我需要你藏起来,因为再过一会,刚刚那个胆敢对我们下手的人就要出现了。”
玛格丽特一听,那还了得,之前她没认主也就算了,现在她认定了莺莺这个主人,竟然还有人敢来触霉头?这是看不起谁呢!
于是她的戒心当场拉满,连耳朵上的细小的绒『毛』都炸开了,怒道:
“我也来帮忙——”
“不行哦。”施莺莺在她背后轻轻推了一把,银『色』的星辉便从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柔和地延伸开来,顷刻间就在玛格丽特的身上织就了一件银『色』的长袍,还在缓慢地流动着的熠熠星辉闪烁其上,与她柔软的银发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我们日后的伙伴正在赶来这里,玛格丽特,我需要你去接应她们。”
玛格丽特疑『惑』地歪歪头:“我们的伙伴?可是我只承认主人一个人呀。”
施莺莺想了想,温柔而笃定地对她解释道:
“是与我们有着极为相似的命运的人。玛格丽特,只要你见到她们,你便会明白的。”
那时的玛格丽特尚不知道什么是命运的指引。
在心底依然存有一丝对人类的戒心的她,虽然很不想离开主人的身边,但也只能遵从施莺莺的命令离开这个山洞向外冲去。
她的脚程很快,再加上施莺莺说,她们现在应该离这里还有不短的距离,而这里马上就要发生一场大变故,让玛格丽特一定要把她们拦得尽可能远一些,于是玛格丽特便飞速向施莺莺指定的那个方向奔去,同时心想:
她们会是什么人呢?她们真的可以成为我的伙伴吗?算了,不管她们是什么人,反正肯定是主人的朋友,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她所有的想法都终止于那辆奇形怪状的车一路风驰电掣地冲来。
两边的速度那叫一个快,几乎是瞬息之间便擦肩而过了,然而只是这短短的一瞬间,对她而言,也足够了:
上古灵兽终于见到了能够凭人类之身问鼎至高知识宝座的探索者,见到了不管是在生意场上还是在战场上,都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智者,更见到了以最微末最平凡的身份,成功反抗了自己的命运的觉醒者。
而车内的人也看到了玛格丽特。
双方在一望无垠、遍布黄沙的平原上擦肩而过,却又迅速在第一时间折返回来,同时放慢了速度,谨慎地观察着对方,同时开口问道:
“是莺莺让你来找我们的?”
“你们是主人的朋友吗?”
两边同时怔了一下,然后又一次极为巧合地同时开口,回答了对方刚刚的问题:
“是的,所以我们来帮她了,她还好吗?”
“是的,主人说要保护你们,让你们停下,不要再往前了。”
连续两次成功撞在了一起之后,刚刚还紧绷的氛围一下子就松快了不少。
为了不至于再次说话又撞在一起,她们又一次默契地停顿了数秒钟,然后同时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
“那我们就停在这里了,你要上来吗?”
“主人很好,她没事,你们一路赶来也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撞车x3。
这下连希帕蒂亚都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对玛格丽特打开了车门,就仿佛对她打开了通往全新的世界的无形门扉似的:
“哎呀,这可真有趣,一路飙过来都没撞上什么东西呢,偏偏在这里跟你撞车啦。”
玛格丽特也不搞人类虚情假意的客套礼节,当场就握住了希帕蒂亚的手,轻盈地跳上了车,下一秒就砸在了软软的垫子上,柔软的触感让她整只猫都恨不得当场摊开了:
“好舒服……呜噜呜噜……”
“那当然。”鲍西娅自豪道:“这是我从南方诸国精心选购来的价值千金的丝绸,请了最优秀的手艺人做成的软垫,最好的车就要从头到尾都是最好的配置!”
“猫咪能吃点心吗?”梅丽娜好奇地看着玛格丽特已经舒服得都往后平塌下来的猫耳,试探着端了一份羊『奶』过去:
“算了,至少这个肯定能吃。”
正当玛格丽特成功和大部队汇合的同时,龙啸天也美滋滋地踏入了这个山洞。
自从他当时晕倒在巷子里,听到关于光明圣女的对话后,便邪念顿生,异世界的宗教信仰和神谕之类的东西对他半点制约也没有:
玩普通人有什么意思?这种干干净净的圣女才足够带劲。
好了伤疤忘了疼,更何况他现在手握大量钱财,又得到了神秘人士的帮助,普普通通却分外自信的他就又趾高气昂了起来。
然而他的自信终于在踏入这个山洞却什么都没看见的时候,就像是在地震中不堪重负的劣质房屋似的,当场崩塌了:
“怎么会?”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山洞深处,一心想着要“验收成果”的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两双发着幽幽红光的眼自始至终都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不管外表怎么变化,恶魔的特征都是无法掩盖的,其中以“在黑暗中能发出红光的眼睛”最为显着,也最无法隐藏。
理所当然地,龙啸天什么都没能发现,因为星辰之火在焚烧过后不会留下任何残骸,他花了大价钱买通了光明圣殿的人提前抵达这里专门布置的机关,已经全都被烧成了银『色』的粉末,被风一吹,便倏忽而逝了,什么都不剩下。
完全赔本了的龙啸天忿忿地踢走了一块脚边的小石子,抱怨道:
“没想到连光明圣殿的人里也有拿钱不办事的骗子,我呸,连个女人都不能帮我搞到,还有什么用?”
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龙啸天没能保持这种状态太久,因为下一秒,山洞就猛然剧烈震颤了起来——不,是整座山都在晃动,在坍塌,大块大块的土石裹挟着植物的残枝断根从上空隆隆坠落!
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区区人类的抱怨又算得了什么?
这下连龙啸天也不敢妄自尊大了,他大叫一声,慌不择路地往外跑去,一路上有惊无险地避过了好几次高空坠物,然而就在看到外面的阳光的那一刹,他这段时间的好运终于到了头:
一根尖利的断枝从斜前方直直刺来,狠狠地捅穿了他的眼球。
树枝上细小的枝叶和倒刺让这番疼痛翻倍又翻倍,剧痛侵袭之下动弹不得的他,当场就被从天而降的巨石砸烂了半边身子,在他被剧痛而导致的耳鸣剥夺了所有听觉之前,他甚至能听到坚硬的骨头被巨石慢慢压成碎末、挤出里面的骨髓的粘稠水声。
也正因为他失去了听觉,所以他自然不知道自己发出了怎样不似人类能有的痛吼声:
“啊——!”
然而即便这道喊声让他的喉咙都撕裂了,沁出了满腔的鲜血气息,也没能被任何人听见,便隐没在这冲天而起的滚滚烟尘里了。
跟随阿忒弥西亚进入秘境的神职人员,都是由阿忒弥西亚认真挑选过的,自然避开了星辰之火的裁决。
对早已化作枯骨的无数同僚的境遇一无所知的他们,即便闻讯赶来也不敢上前,只能遥遥地警戒着这里,同时交头接耳道:
“这里面有什么东西,竟然让圣女都用了传送卷轴离开?”
“当时圣女说要带上她的时候我还想过要不要劝阻一下,让她留守光明圣殿以防万一,现在看来幸好没有让她留下,这可是相当了不得的战力啊。”
“这就是占星师吗?真是太厉害了,不愧是第一世家的族长,名不虚传!”
“……不止。”有观察细致的人颤声提醒道:
“你们好好看看她是怎样战斗的,她甚至把星盘扔在了脚下。”
不管什么职业,不管是战斗还是生活,想要做的事情越复杂,就要用到越有助益的东西。
就像普通种地的话,用锄头就可以,但如果想要深耕,就必须用专用的农具;想要施展一个简单的魔法,念咒就可以,但如果想要施展禁咒,就肯定要用法杖配合长长的『吟』诵。
得到了提示的人们齐齐看向远方的那道身影,之前他们都被这移山填海的伟力给震慑住了,自然没能注意到太多东西,眼下细细一看,便会发现更令人震惊的事情:
即便隔了这么远,无法详细看清她的神情,可从她周身平静的气场来看,她甚至都不必借助落在她脚边不远处的星盘,就能在白昼轻轻松松召来星辰,在这颗从天而降的大星砸塌了整整一座山的时候,她也没有出现半点力有不逮的迹象!
这是真正的降维打击。
而就在这时,一道白金『色』的光芒从远处浮现,在逐渐扩大的、只有传送法阵才能引发的时空漩涡里,翩然而落一抹洁白的身影。
看到了这道光芒和这道人影的神职人员们立刻松了口气,庆幸道:
“是圣女回来了,太好了,圣女一来,我的心就落回肚子里了。”
“等她接应到那位族长之后,我们就立刻离开,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的确,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即便施莺莺现在是这个秘境、乃至造出这个秘境的上古灵兽的主人,但她也无权阻止这次坍塌,阿忒弥西亚也正是为了将她从这里带走而来的。
结果不知是巧还是不巧,她降落的时候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一辆样式古怪、看来似乎是最近很流行的代步工具的旁边,隔着四四方方的玻璃窗,四人一猫大眼瞪小眼地对了个正着。
玛格丽特一看见阿忒弥西亚就坐直了,因为这是施莺莺对她嘱咐的最后一件事情,便正『色』道:
“主人说了,如果光明圣女能赶来,便让所有人一起去刚刚坍塌下去的山那里,她有要事相商。”
“真巧,我正好要赶过去。”阿忒弥西亚将长杖在密封着的车厢上一点,藏在深处的马达便得到了魔力,更加飞速地运转了起来:
“那个想害我们的家伙还在那里吧?否则莺莺不会弄出这么大动静来的。”
深受其害的梅丽娜突然打了个寒颤,因为她好像知道这个竟然敢暗算光明圣女的胆大包天之辈竟然是谁了:
除去她那个最近越来越不正常的前任主人之外,她实在还想不出这片大陆上还哪有第二个这样不当人的畜生!
她脚下一个发力,这辆经过了双重加持的车就如离弦之箭般飞驰了出去,瞬息间便消失在了原地。
可即便如此,在车外悬空,利用飞行术也依然能跟上她们的阿忒弥西亚也没有半点吃力的迹象,甚至还能开口,冷声道:
“既然如此,斩草要除根。”
希帕蒂亚诧异地看着阿忒弥西亚,似乎从未认识过这位光明圣女似的,半晌后才意味不明地挑挑眉:
“没想到你也会这么想。”
她们认识有一段时间了,不过在此之前都是泛泛之交,希帕蒂亚醉心于研究而常常忽视对神灵的祷告,因此每次都是被人强行从实验室里揪出来带到光明圣殿去的,连带着对阿忒弥西亚的印象也不太好。
再加上阿忒弥西亚常年身穿白衣,立于高台之上,光明圣殿本来就不是什么热闹的地方,这样一来,便衬得她更加冷若冰霜不近人情了。
细细算来,这还是她们认识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以“圣女”和“公主”之外的身份交谈,甚至因着对同一人的敌意而站在了同一战线上,四舍五入一下,也算得上是“朋友”了:
“我以为你已经被光明圣殿同化了,始终坚持那套仁义的不杀理论,没想到你也有懂得变通的一天。”
——为了传达神谕,在人世间散播光明,圣殿对光明圣女的要求极为严苛:
不仅要是处女,甚至从一生下来开始就不能接触除了神职人员之外的任何男『性』,就算和男『性』接触,也要格外控制时间,成年后只有女『性』能陪伴在身边,哪怕遇见再糟糕、再恶劣的人,也要用爱去感化。
说话间她们已经离刚刚发生过星辰坠落的地方很近了,阿忒弥西亚当即便横持权杖,浩瀚的魔力在她的杖端聚集,但凡有什么异常便能将从里面逃窜出来的人就地格杀:
“人都是会变化的。”
自从刚刚在山洞里被猝不及防地袭击、又被比自己小了太多的施莺莺救过之后,她多年来被强行灌输的理念统统碎了个稀巴烂,又以全新的方式重新组合了起来:
“我改主意了,人类为什么要强行去做能力之外的事情呢?对某些罪大恶极、劝说无效之人,倒不如直接送他们去见光明神,请神灵来拯救他们更省事些。”
刚刚得到了通知,得知光明圣殿剧变的希帕蒂亚觉得自己竟然没法反驳:
“你说得对,很有道理。”
旁听了这场谈话的系统在施莺莺脑海里痛心疾首道:
“莺莺啊,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生生把一个信仰虔诚、百折不挠、表里如一的光明圣女变成跟你一样会阳奉阴违的家伙了!她都开始无师自通一套特别硬核的物理超度的理论了啊!”
施莺莺轻松地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她刚刚只是吃了个饭、喝了杯水那样轻松,而不是凭一己之力就将一座巍峨的山峰履为平地:
“谢谢夸奖。”
系统崩溃了:“我没有在夸你啊!”
施莺莺:“诶嘿。”
这种新型代步工具本来就是面向全部受众的:
如果是不会魔法的人来驾驶它,就可以通过燃烧燃料的方式使它运行;如果是会魔法的人来驾驶它,那么向发动机里注入魔力也是一样的。
而这辆希帕蒂亚专门从流水线源头截下来的高级货自然不同凡响,它不仅内里配置高级,外观精美——虽然当时的人们都认为这很古怪,但后世的汽车史研究者无一不对它流畅的线形和精准的对称赞不绝口——甚至能让两种不同的能量同时驱动它,所以数分钟过后,玛格丽特便带着一堆人,比离开的时候更快地回到了山洞。
或者说,回到了一堆『乱』石和断树构成的废墟脚下。
龙啸天的气息正在渐渐从层层障碍物下消失,但不是“生命断绝”的那种消失,而是利用传送卷轴离开的那种消失,阿忒弥西亚自然也感受到了这股异动,提起法杖冷声道:
“我这就去追——”
“不行。”施莺莺按住了她的手,温声道:
“阿忒弥西亚是个好姑娘,你的手上不该有这种人的血。”
一直负责在旁监视的莉莉丝一见阿忒弥西亚,便明显能感觉出来,这位光明圣女的状态和离开的时候大不一样了,尤其被那双蓝眸注视的时候,似乎一切伪装都要被强行剥离。
她当时还不知道这是光明神赐福后,阿忒弥西亚拥有的“真理之眼”的功效,只遵循着臣服力量的本能,感受到了这双眼睛定然不简单。
于是本着“晚『露』馅不如早坦白、反正早死早超生”的原则,莉莉丝干脆破罐破摔地从一旁的山上跳下,落地便恢复了人形,摇了摇尖尖的恶魔尾巴,对施莺莺道:
“那不如让我去。”
“也不必。”施莺莺左手按住了阿忒弥西亚,右手按住了莉莉丝,活像个以一己之力调和两大阵营的和平使者,或者说,猫猫拉架人,解释道:“他接下来活着比死了要有用。”
表面上不动声『色』内里已经慌成狗的莉莉丝:糟了,她竟然没对我的真实身份报以怀疑,所以说这个伪装早就在她面前失效了吧!城主,城主你出来说句话啊城主!
谢北辰在旁边很无辜地喵了一声,看来是打定主意装傻装到底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因为我只是一只无辜可爱的小猫咪。
不过就算谢北辰打算装猫装到底,阿忒弥西亚也不会放过这个胆敢出现在她面前的恶魔的。
然而她都条件反『射』地抽出法杖了,却在将光明之力凝聚在杖端,一击洞穿莉莉丝的胸口的前一刻迟缓了所有的动作:
这家伙不对劲。
她的身上不仅没有血腥气,甚至连恶魔的气息都很微弱,就像是人类一样,但这可能吗?恶魔真的能够与人类共存吗?
于是阿忒弥西亚缓缓收起法杖,维持着警戒的态势,谨慎地打量着面前的莉莉丝,开口试探道:
“你不是普通的恶魔,我能感觉出来,你没杀过人。”
“我曾经是。”莉莉丝回答道:
“我是在纪元年后,诞生在罪恶之城里的新生恶魔,从降生起就无法接触外界,怎么可能杀过人呢?”
“这更说不通了。”阿忒弥西亚戒备的姿态片刻都没有松懈过,就算这个恶魔没杀过人,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就不信这家伙能不说谎,便一边盘问,一边对她开启了“真理之眼”:
“如果你从未接触过外界,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在她新获得的“真理之眼”的帮助下,周围的一切在阿忒弥西亚的眼中都纤毫毕现了起来,自然也发现了莉莉丝身上的异常之处,当即便脱口而出,难以置信道:
“你甚至有一颗人类的心!”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连知识储量最丰富的希帕蒂亚都震惊了:
“难道是恶魔和人类的混血?不可能,人类无法进入罪恶之城……也就是说,如果你没有说谎,这颗人类的心,是从你身上诞生出来的。”
莉莉丝轻声答道:“是的。”
她转过身去,认真地凝视着施莺莺,觉得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话想告诉她:
我们城主可太喜欢你啦,只是偷听了一眼他的心声,我就被迫拥有了一颗人类的心,从此知晓了人类的种种感情。你知道吗?他其实现在就在这里,还在满眼欣慰地看着你呢,真好啊,真好。
不过我也要谢谢你,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就不会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美好的事情,也就无法得到这份力量了。之前刺杀你可不是真的刺杀,是要和你配合完成任务,你应该知道吧?千万不要误会我啊,我是真的、真的想和你做朋友的。
然而和那双含笑的深蓝『色』双眸对上的那一刹那,莉莉丝便有了种预感:
她什么都知道。
她见证一切,谋划一切,摧毁一切,重建一切,拥抱一切,深爱一切。
在这样通透的注视下,她根本无需多言,便只能恭敬地在施莺莺的面前半跪下来,亲吻她的指尖宣誓效忠,千言万语只能凝聚成这简短的一句:
“殿下,我从一个人,对你经年未改的爱里诞生。”
当然还是有人对她的说辞怀有疑问,最谨慎的鲍西娅犹豫不决道:
“我们能相信这家伙吗?她可是个恶魔诶……”
“能的。”
连莉莉丝都没想到,最先为她说话的人竟然是阿忒弥西亚,是按照正常逻辑而言,应该跟她不死不休的光明圣殿领军人物:
“倒不如说,正因为她是有人类的心的恶魔,所以她的加入便更值得信任了。”
“如果用人类的思考方式来看,莺莺赐给了她一颗心,让她实力大增后能够离开罪恶之城,这是值得感谢的大事;从恶魔的角度来看,他们终其一生都在追寻力量,那么会跟随在全大陆的最强者麾下,又有什么问题?”
“好姑娘。”
年轻的族长笑叹了一声,明明她没有指明是对谁说的,可所有的辛苦与欣慰,全都凝聚在这一道似有千钧之重的叹息里了:
“既然诸位难得齐聚于此,那么且听我一言吧,我有一个请求。”
她伸出手悬空在七人中央,缓声道:
“此人是异界来客,与诸位均有牵连,不必我再多说什么,你们也会知道他是谁。”
她温和而睿智的目光在周围六人的面上一一扫过,从她口中说出的话语,有着能直达人心的力量:
“他倚仗自己的先知先觉,便觊觎诸位的美貌、财富与智慧;如果任由事态恶化下去,那么未来的受害者,便绝对不会仅仅局限于这个时代。”
阿忒弥西亚和莉莉丝齐齐将手放了上去,对“异界来客”这种事最清楚的她们立刻便明白了施莺莺的用意,默契接话道:
“他甚至会推翻王权,燃起战火,以人民的白骨作为他登基之时踩在脚下的长阶,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希帕蒂亚与玛格丽特紧随其后,即便她们之前弄不明白龙啸天这个人的古怪之处,但被点明了之后,便也立时明白了施莺莺今天要做什么:
“为此,我们需要结盟。”
梅丽娜和鲍西娅也将手放了上去,作为在场七人里,除施莺莺之外唯二没有魔力的人,她们的加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便象征着壁垒的崩塌、阶级的弥平,以及全民对异界来客的反抗:
“只有我们团结在一起,才能将他、乃至紧随他的脚步而来的更多的人们,驱逐出我们的世界,我们的命运,只能由我们自己来掌控!”
七只手终于交叠在了一起,传说能沟通神灵的、通天的巴别塔被众星拱月地簇拥在中心,那赫然便是第一世家的族长,施莺莺:
“于此立誓,自此之后,我们休戚与共。”
曾经盲目地被诓骗了爱情,在柴米油盐里消磨了一生,最后尸骨无存地死在战争里的梅丽娜,在她的帮助下积攒了足够多的财富,即将摆脱这个被桎梏的身份,成为被后人津津乐道的,靠餐饮业白手起家的富豪。
身为梅丽娜合作伙伴的鲍西娅,也将在她的助益下将拥有的财富总量再推动上一个台阶,再也不必将全部的财产都投入一场无道义的战争,落得个一朝破产、尊严全无的下场。
身为没有半点魔力、却拥有庞然家产的两位平民,她们的存在无疑是对传统的贵族阶层的挑衅,可是这位全大陆仅有的占星师站在了她们背后,在战场上能够决定胜负的大威能用在这种事上,简直就是不容反抗的降维打击:
自此之后,不仅没人能伤害她们,她们的存在也将激励更多同样境地的人奋起,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贵族与平民间的壁垒终有轰然倒塌的一天,而这两人便是后来者的榜样与先驱。
以先贤为名、怀求知之心的异国公主,终于没有辜负她背井离乡不远千里而来的梦想。她成功接触到了更高层面的全部知识,再也不会被不学无术的人仗着知识优势,用一点边边角角的碎片打发掉。
从此,真正能够造福人民的科技,将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以无可阻挡之势被发明出来,她虽然不是真正的天才,可通过努力与旺盛的求知欲,成功弥补了与先辈们的差距,
身负传承的上古灵兽也终于找到了真正适合她的主人。她不会为美『色』所动,在财富和知识之间能够正确做出取舍,又可以在全知全能的诱『惑』面前克制自己,只要跟随她,就能看见星辰引导下的未来一片光明。
原本该不死不休的光明圣女和暗夜魔女,在今日过后,竟然阴差阳错地取得了某种微妙的平衡,并在立场和为人处世的各方面,都逐渐学到了对方的某些地方。
不再一味追求和平的阿忒弥西亚懂得了,在面对屡犯不改的罪人之时,应降下天罚;而拥有了一颗人类的心的暗夜魔女,从一开始的命运就被成功扭转,再过几千几万年,这样的恶魔就会越来越多——
即便心怀尸山血海,终究也能把自己克制成常人的模样,终身不越雷池一步,只为去触『摸』花草树木,仰望日月星辰。
人世间有太多比杀戮更美好的事情,守护比破坏更难。
后来无数学者不管在别的事情上有怎样的分歧,但一讨论起这个时代,便会殊途同归地认定,所有的变故或许早就埋下引线,所有的争端或许早见端倪,如果一定要说出一个确切的时间的话,那么光明圣女在日后,为她的挚友、同盟、大陆的解放者与引领者、千年后的占星师立碑作传的时候,记录的这件事情,便是最确切的开端。
这七人便是日后,令无数叶良辰龙傲天闻风丧胆的“维序者”雏形。
——后世的历史研究者们,将此事命名为“秘境初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