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宫女你回母后那里去,我不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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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连绵。
太子殿下夜里洗漱的时候, 太监贵喜往水盆子里加了好些干花的花瓣,跪在薄绒的地毯上,撸起袖子便双手深入水里,帮今日出去了一天的顾宝莛捏脚。
整个南三所寂静地只有雨声, 间或闪着烛火劈里啪啦乍起灯花的声响。
贵喜习惯『性』地微笑着, 一面给瘫在床上的顾宝莛按捏脚心的『穴』位,一面说起今日威廉亲王来找顾宝莛,结果被白将军追着跑去了六殿下院里,一大下午都不敢出来的事情。
顾宝莛懒散地笑了笑,说:“白将军喜欢威廉那一头金『色』长发, 自然看见就要追的。”
“燕公子下午也来了, 说是有不懂的问题想要请教殿下, 奴才知道殿下不喜欢燕公子总来东看西瞧,便代殿下打发了。”
顾宝莛‘嗯’了一声, 声音轻轻的,像是下一秒就要睡着。
贵喜轻手轻脚地给顾宝莛那双至今也没有什么茧子的双足擦了水,放到床上去, 正要给顾宝莛盖上被子, 却被顾宝莛拦下。
只见穿着银灰『色』亵衣裤的太子殿下随手拿着床头的发带将又长又多的黑发绑在身后,一鼓作气的坐了起来,说:“今日的书还没有写,贵喜,你去掌灯,研墨, 我还差几页,课本便能大功告成了。”
贵喜略阴沉瘦削的脸上是病态的苍白,眉宇之间是万年不化的忧愁,他皱起眉来,劝道:“太子殿下,今日便早些歇息吧,今天都累了一天了。”
十六岁的太子殿下笑道:“你尽纵我,我今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下午跟着厌凉参加鲜卑摔跤节,回来的时候又逛了一圈儿的集市,晚饭过后还打了个小盹儿,哪里就累了?”
贵喜苦笑着弯了弯腰,帮太子殿下将鞋子摆正,又连忙跟着去了书房,这书房重地,除了个别几位,把守森严,就连夜里门口都站着两个巡逻的太监,南三所三所外面更是又五步一哨十步一岗,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一声令下,连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太子的三所院内!
三所的书房从前是同住在三所的太子与薄公子共用,后来薄公子长到十二岁,便不住在宫内,平日都是从义王府进宫学习,书房也就全归了太子。
入了书房后,贵喜将书房的门栓闩上,特地又让小太监们泡了安神的『药』茶送来,回头再看太子殿下,已然非常自觉的坐在书桌旁,肩上披着单薄的外衣,翻阅满桌的写满字迹的书。
这些书每一本,都是顾宝莛亲自书写的,从第一本到如今修订过的第十本,每一本都更加贴近曙国的现有国情,是最最基础的儿歌识字课本。
从识字到算术,从基础物理运用到曙国菜谱,甚至还有很多顾宝莛自写下来只有薄厌凉看过的地理课本,每一本都是顾宝莛花费了大量时间为现在做的准备。
他从中挑出几本专门用于启蒙教学的识字画图课本十套,交给贵喜,说:“你将这些先放进箱子里,明日我要带着这些去清灵寺,还有,今晚有信吗?”
顾宝莛问的是智茼那边有没有小太监过来送信,贵喜摇头,说:“一般那边的爷来送信的,都是个身材矮小的小太监,那小太监会模仿鸟的叫声,一般连叫三声的才是有信,今日太晚了,恐怕是没有了。”
顾宝莛‘哦’了一声,浓秀的不似凡人的面庞被烛光照得多了几分人间的暖意,少年太子手指头在桌面上点了点,提笔继续写着一份密信,信上全是小写的英语字母,但让洋人来看,又绝对看不懂。
待顾宝莛停笔,将信装进信封后,才笑着对贵喜说:“过段日子,我恐怕就要忙起来了。”
贵喜公公很善解人意地微笑,道:“奴才知道,三殿下就要回来了,四王爷的工部铺路也要开工,氏族之首的柳公驾鹤西去,日后朝堂上恐怕也不会隔三岔五就有人弹劾殿下了,都是好事。”
“不,我说的忙,是我要办学堂了。”顾宝莛与贵喜认识十年,从小到现在,什么都和贵喜说,“四哥今日同意了,我就打算着手办了,起初肯定是有难度的,但此刻正好,用十年二十年的时间,能让百姓都识字,我想,就已经很好了。”
也就是扫盲。
“喏,这是我给四哥的信,你亲自送去四王府。”顾宝莛说着,将那写满了拼音的信给了贵喜。
贵喜看不懂上面都是什么,有些逾越地问说:“这是什么?”
顾宝莛毫无顾忌地说:“我需要大量印刷这些书本,让全国所有私塾启蒙都用这些识字,比单纯的死记硬背更加容易让小孩子们记住,他们甚至还能很简单的回家后交给大人,在大街小巷里传唱,到时候就算很多小孩子不去念书,他们也会在很多人的口中听见,在很多人的木棒泥地里看见,自然而然的,也就会了,他们只要有一点感兴趣,我就算成功了一小点。”
贵喜公公愣了愣,无法想象这么简单的方法可以引导这样大的知识传播,他看了看手中的密信,说:“那这是殿下改进的印刷术?”
如今曙国的印刷还是有木匠雕刻板印所成,花费时间巨大,要想印刷如此多的书,起码需要花费一年时间制作版刻印刷的膜具。
“嗯。”顾宝莛说。
“太子殿下为什么不自己去办?”贵喜实在是有些不能理解,他甚至是为太子感到不公平,“从水泥到这印刷术,从开膛破肚的手术工具,到消毒所用的酒精,明明所有都是殿下想出来的,结果却都成了别人的东西,让世人根本不知道这都是太子您的想法,这实在是……”
顾宝莛朝后靠去,眼里干净得毫无世俗欲望,他对为自己愤愤不平的贵喜说:“我可不想太出名了,而且我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我若是做太多事情,大家都喜欢我,日后大哥身体好起来了,可怎么好意思从我这里接过太子之位?”
“而且我觉得吧……他们也不是别人,他们是我哥哥,他们做和我做,不是一样的吗?”
“只要结果是好的就可以了。”顾宝莛大方的说。
贵喜心想,这可太不一样了,他就没有见过这么傻,从六岁到十六岁都当真对那个位置毫无贪恋的人。
他可以看见顾宝莛身边每个人都在逐渐拥有自己的欲望,有着强烈的目的和功利,每个人都有目标,唯独太子没有,他好像当真是打算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假太子,对唾手可得的权利没有兴趣。
不过贵喜又想,或许是自己想得还不够深,说不定这一切的退让都是伪装,是明哲保身之举呢?是坐山观虎斗呢?
说不清,贵喜觉得最好是后一种,不然太子殿下未来不管哪一个哥哥或者侄子登上了帝位,说不定都会被囚-禁起来,因为上位者绝不会允许一个曾经当过太子的人在外面晃悠,即便这个旧太子完全没有心夺位,也会被一些有心人利用,对新的皇权造成威胁。
贵喜张了张唇,想要提点太子殿下还是对身边人保留一二才好,可突然又发现太子殿下对自己尚且信任得毫无保留,便又没有资格去劝,只好默默退下,按照命令亲自送信去。
贵喜其实很不愿意去四王府,因为很多时候,他若是撞见了四王爷,总要被四王爷那双仿佛无所不知的眼看得浑身发抖。
然而他不得不去,太子让他亲自送信过去,那他就是爬也要爬去!
那边贵喜深夜出了宫,这边太子殿下又写了好几页的书后,月上中天,才甩着右手从书房出来。
门口立即有顶替贵喜的小太监安静跟随,提着小灯笼为他照明,送他进入房间后,又有从坤宁宫调来的宫女帮顾宝莛重新铺床点香,顾宝莛则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在床铺上看了看自己手腕的金块儿,当年劣质粗糙的金块今日瞧着也多了几分奇怪的可爱。
宫女见太子盯着受伤的红绳子瞧,声音温柔地询问说:“殿下,可要摘了红绳再歇息?夜里免得咯着自己。”
顾宝莛本来是不愿意摘的,他习惯戴着这个睡觉了,可今日见过蓝九牧后,顾宝莛便觉得自己戴着这个睡觉,若是让蓝九牧知道了,也太容易惹人遐想,他准备解开红绳,可又感觉从来都没有摘下的象征友谊的红绳今天突然摘掉,这多反常啊,如果蓝九牧真的喜欢自己的话,那自己也应该假装不知道才对,然后……慢慢等个告白什么的。
对了,明天晚上厌凉兄还要带他去逛八大胡同来着!
他当时答应得爽快,现在回想,如果自己逛胡同的事情被蓝九牧发现,对自己失望怎么办?
干-他-娘的,失望就失望吧,顾宝莛想去长见识很多年了!逛了再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从前不是哥哥管着就是厌凉兄管着,他莫说看见断袖了,出了老爹老娘,连正常的男女之情都甚少看见。
如此纠结了一会儿,太子殿下便放弃思考金块儿的事情,说:“不必了,你下去吧。”
他闭着眼睛说话,也不知道宫女有没有离开,兴许是走了,于是非常放松,任由自己沉入梦里。
可就是昏昏沉沉,将睡未睡的时候,仿佛有人的手『摸』入了被子里,从他的小腹往下落去,目的明确。
顾宝莛瞬间吓醒,一把抓住那人的手:“你做什么?!”
宫女吓得花容失『色』:“啊!太子殿下饶命,奴婢、奴婢只是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是来教殿下成人的,娘娘说别的殿下都是十四五岁便成人了,太子殿下有些晚……怕您害怕,所以叫奴婢等您睡着了以后慢慢引导,等您进入状态,就不怕了……”
顾宝莛浑身血『液』都涌上脸来,松开宫女的手,说:“你回母后那里去,我不需要。”
宫女直接哭着跪下,一边磕头一边祈求:“求殿下留着碧月吧,若是被殿下赶回去,碧月没脸活着,求殿下留着碧月……”
吓出一身冷汗的顾宝莛孤零零地坐在床上,手抓着被子,不停颤抖,许久,才冷声说:“罢了,你先下去。”
碧月哭着匆匆离开,顾宝莛则再无睡意,他胸中有一股子冲动,让他恨不能现在就去找母后摊牌,他总记得父皇欠他一个愿望,这个愿望是他唯一的底牌。
可是理智又让顾宝莛只是坐在床上,坐到双腿发麻,也没能动弹一下。
他想,若是薄厌凉还住在他的对门就好了。
现在他就能够像小时候那样抱着自己的枕头去找唯一知道他『性』向,却也理解他,绝不像四哥那样企图改变他的人。
如果薄厌凉在就好了……
他想和他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