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狄青生擒伪帝李元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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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揣着皇帝的手谕, 站在南清宫门前。
八王爷是一位朝野皆知的贤王, 最得太宗与先帝的宠信, 又是当今皇帝的生父, 南清宫之奢华威严,远超其余宗室王府。
正月里, 因着去年全国的水灾, 皇帝避正殿、减常膳,宗室官员禁绝一切宴饮享乐,连上元节的灯会都取消了。八贤王也不能例外,整个冬天都闭门谢客,是以如今南清宫正门不开,门可罗雀。
他绕到后墙根底下的角门前, 此处可比正门热闹多了,人来人往, 有几个穿着绫罗绸缎的人袖手站在门边, 看着人将几车的瓜果菜蔬运进门里。
展昭见那车上的瓜菜新鲜水灵,似乎刚从地里摘下一般,心里疑『惑』,寒冬腊月的,哪里有这些东西吃呢?
但现在不是关心八王爷吃什么菜的时候。展昭走到那几个华服之人身边, 向他们一抱拳:“小子有礼了, 敢问几位,这里可是八贤王府上?”
有个头顶清爽的人转过来看了他一眼:“有礼了,这不是南清宫八贤王府上, 又是哪里呢?你来这里干什么?王爷如今不见客,各位管事老爷也忙得很,你若是来找人的,尽早回去吧,出了正月再来。”
另一个两撇胡子的人忙道:“老王,你消遣他做什么。看他相貌堂堂,不像是无事生非的混账东西,说不定真有什么要紧事。”
那王姓男子笑了一声:“李老哥,你倒是惯会做好人。”
李老哥不理他,又问展昭:“你是来找人的吧?要找哪位?若我能帮你通传到的,就帮你进去说一声。若通传不到,我也再帮你找人问一问。”
展昭忙道:“多谢多谢。我是来找……”
他想起皇帝在赐他手谕的时候说的话了。
皇帝说,你拿着朕的手谕去南清宫,但不要直接找八贤王。自从朕继位之后,八贤王为求避嫌,一般不见生人,只与几个至亲至戚互相走动。你只和门上的人说,你是替一位甄二公子给狄王妃送信的——
说到这里,皇帝忽然停了停,将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沉『吟』良久,说,还是别了,你这个模样,不好去见狄王妃。你只说,你是给南清宫世子赵允熙送信的。
于是展昭道:“在下姓展名昭,是替一位甄二公子来给南清宫世子送信的。”
李老哥抚掌而笑:“这你可就找对人了。我儿子是给世子驾车牵马的,你若想见别人固然是难,想见世子,倒是小事一桩。等着,我去给你通传,看世子愿不愿意见你。”
他转身进了角门,那姓王的半秃也跟了上去,穿过一处院门之后,才小声问道:“你疯了?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你就赶把他往世子面前带?”
李老哥摇了摇头:“兄弟,你好生不明白。你光看到他来历不明,却没看到他通身的英雄气概。此人眸清神正,举手投足之间一股浩然正气,绝非等闲之辈。你与他行个方便,也是为自己结个善缘。”
“什么善缘,值得你这样上赶着巴结。”王姓之人摇了摇头:“我可不管你了,王爷花圃那边估计要传人了,那帮太监可做不得动土的活儿。我先过去,一会儿你也来。”
李老哥点了点头:“省得。”
展昭在角门外等了小半个时辰,就见那位李老哥满面喜『色』地从里面出来:“展小哥,世子要见你啦!”
展昭本打算若世子不见他就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施展轻功潜入王府,此时听说能够光明正大地面见世子,自然高兴:“多谢李老哥了。”
李老哥冲他招手:“随我来。”
展昭跟在他身后,进了角门,绕过一处影壁,沿着抄手游廊走入内院,一刻钟后,终于到了一处清幽寂静的小院。
李老哥道:“这里就是世子的书房了,瞧那上头的匾额,是御书墨宝。记得,御书之下,不可高声言语。”
展昭抬头看去,见院门上一方小小的匾额,上书“永锡尔类”四字,与他袖中的手谕三分神似,只是显得更稚嫩些,应是皇帝数年前所书。
“这院子我进不得,展小哥自去吧。我也该往别处做活了。”
展昭忙道:“有劳李老哥了。”
李老哥走后,展昭整了整衣冠,穿过院门,走进了院落尽头小小的书房。
书房内本坐着一个青衣玉冠的少年,见他进来,忙起身相迎:“是展义士吧?”
展昭暗暗打量了他一番,见他十五六岁年纪,气度尊贵,料定他必是官家的胞兄,八贤王世子赵允熙,于是深施一礼道:“草民展昭,见过世子。”
赵允熙道:“展义士不必多礼,官家亦常与我提起你,说你是个侠肝义胆的壮士。”
展昭道:“官家谬赞。”
心里却有些纳闷——这世子是陛下的双生兄弟,素来双生兄弟面容都有八.九分相像,怎么这位世子与陛下仅眉眼间有两分神似,连寻常兄弟都比不得呢?
赵允熙道:“官家有什么旨意托你送来?”
他是皇帝的兄长,平素常接些秘旨为皇帝做些不好公之于众的私事,当然知道展昭口中的“甄二公子”是谁。
甄即祯也,就是他的二弟,当今天子。
展昭从袖中取出皇帝手谕:“旨意在此。”
赵允熙恭敬接过,打开一看,却皱了眉。
展昭忙问:“怎么了?”
他接了旨意就往南清宫而来,中途没有私自偷看过手谕,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能叫世子看了就皱眉。
赵允熙抬起头来,略显惊奇地道:“官家让你来借父王的金锏,带去应天给御史包拯使用?”
展昭点头:“正是如此。”
赵允熙道:“荒唐!那金锏是太宗皇帝赐予我父王的信物,命我父王妥善收藏。父王视若至宝,就连去年中秋家宴,官家想请出金锏一观,都被父王拒绝了。以其重器,不可轻易示人。何况此锏上打昏君,下诛佞臣,何等宝贵,怎么能借给一个臣子?别说是一封手谕,就算是二府明发圣旨下来,金锏也不可能出南清宫的大门!”
展昭本是江湖中人,不懂朝廷上这些名器规矩。他以为金锏就是一把兵器,兵器而已,就算再爱惜,又有什么不能外借的?他也很爱惜他的巨阙,但如果包拯要用,他一样会借给他。
再想到包拯与公孙策此时身陷应天,不知情形如何,这个世子还在推三阻四不愿借出金锏,展昭一时肝火上涌,仗着有圣旨在手,怒道:“这是官家的旨意,难道世子想要抗旨?”
赵允熙道:“并非我想抗旨,实在是……”
展昭道:“那就请世子借出金锏!”
赵允熙也怒了:“你好大胆!我是皇帝的兄长,你不过一介草民,居然……”
“住口!”
赵允熙和展昭同时一愣,只见门外进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赵允熙见了,忙行礼:“见过母妃。”
他的母妃,自然是皇帝的生母,八王妃狄娘娘。展昭也行礼:“草民展昭,见过娘娘。”
狄王妃向他略一点头:“展义士请起。”
又转头对赵允熙道:“你说他好大胆,我看你比他更大胆!我是皇帝的兄长——这种话,你怎么敢说出口?”
赵允熙道:“母妃,我……”
狄娘娘一挥手:“你可是皇帝的兄长,我不配做你的母妃!”
赵允熙默默地跪在地上:“母妃,儿子失言了,请母妃责罚。”
狄娘娘叹了口气,将他扶起来:“这不是我责罚不责罚你的事情,你要清楚,皇帝是君,你是臣。你居然想与皇帝做兄弟,再不将这个心思收了,我全家都要被你害死!”
赵允熙道:“儿子再也不敢了。”
狄娘娘转头对展昭道:“叫展义士看笑话了。”
展昭忙道:“不敢。”
狄娘娘笑道:“展义士和包御史一同解扬州茶难的故事,我也是听说过的。展义士义薄云天,惹人钦佩。来人,看座,上茶。”
展昭道:“不劳王妃费心,展昭是来传旨的,旨意传到,展昭就该走了。”
狄王妃道:“不差这一时半会,展义士风尘仆仆,请坐下来歇息一会儿吧。”
展昭推辞再三,才坐在了下首,喝了两口茶水,马上道:“王妃……”
狄王妃已从赵允熙手里接过了皇帝手谕,看了一遍。看完了手谕,她叹了口气,对展昭道:“展义士不必忙。金锏一定会借给展义士的,请展义士再耐心等待片刻。”
赵允熙急道:“母妃,那金锏怎么能……”
狄王妃道:“怎么不能?”
“那金锏可是太宗皇帝御赐之物!”
狄王妃道:“难道你刚才看到的,不是当今圣上亲笔写就的圣旨吗?”
赵允熙道:“这如何能比……太宗皇帝……”
狄王妃道:“那你告诉我,我大宋朝有几个皇帝?”
赵允熙道:“当然只有一个。”
狄王妃点头:“既然只有一个皇帝,那你应不应当遵从他的旨意?”
赵允熙道:“当然应该遵从。”
狄王妃道:“你只要记住这一件事情,我家千秋万代,高枕无忧矣。”
赵允熙低头不语。
狄王妃对展昭道:“展义士请稍安勿躁,待我们去将金锏取来。”
赵允熙闷闷地:“父王不会同意的。”
八贤王视金锏重于自己的生命,绝对不会同意将金锏出借外人的。
狄王妃道:“那就不要让他知道。”
赵允熙瞪大了眼睛:“那金锏就供奉在正殿之中,父王每天都要在正殿旁的偏室起居。金锏被取走了,父王怎么可能不知道啊?”
狄王妃叹了口气:“那金锏是在正殿供奉着不假,但却一直在一方匣子里放着。你父王从不让人碰那个匣子,只有逢节日的时候才会自己取出来擦拭一番,再放回去。他上回打开那个匣子是在上元节,再打开估计就是端午。这四五个月之间,他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她转头问展昭:“包大人能在端午之前将应天府的事情了结了吗?”
展昭道:“一定可以。”
狄王妃点了点头,喟然长叹:“我们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给包大人了。”
她对赵允熙道:“你去将正殿附近的人支开,拿了金锏给展护卫吧。”
赵允熙道:“遵命。”
狄王妃对展昭道:“请展义士与我在这里稍等片刻。”
展昭道:“恭敬不如从命。”
赵允熙离开了,一刻钟后,端着一方收藏书画的木匣子回来了。
他双手将匣子递给展昭:“就在这里。”
展昭将匣子接过,入手颇沉。打开一看,是一条宝光闪烁的金锏。
他将匣子背在身后:“展昭替包大人和应天府数十万生民,谢过王妃、世子大恩!”
狄王妃道:“言重了。本宫既食君禄,就该忠君之事。”
展昭又深施一礼,从原路出了南清宫。
那角门上有几个人看着他出来,打趣道:“见到世子了?”
展昭微笑:“见到了,世子还赏了我一幅书画。”
那些人伸了脖子过来:“什么样的书画?给我们瞧瞧。”
展昭作势要取下匣子:“给你们瞧瞧又何妨?”
那些人忙摆手:“拿走拿走,谁要看你的,也不是没见过世面。”
展昭笑笑,背着匣子出城,直奔应天府而去。
南清宫书房内,赵允熙给狄娘娘倒了杯茶水:“就这么借出去了。那可是太宗皇帝御赐的宝物,连上回官家要看,父王都没拿出来呢。”
狄王妃呷了口茶水,冷笑道:“你居然还引以为豪?”
“什么?”
狄王妃道:“皇帝要看金锏,你父王没将金锏拿出来,你居然还觉得很自豪?”
赵允熙沉默不语。
狄娘娘道:“你是不是觉得,你父王连皇帝的脸面都可以不在乎,你身为人子,也与有荣焉?”
“我并不怪你,”看着他的面容,狄娘娘叹了口气:“你还小,你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你父王……”
赵允熙并不知道当年狸猫换太子的内情,可八贤王对此一清二楚。他明明知道自己并非皇帝的生父,假如有一天真相大白……
狄娘娘总有一种预感,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不远了。
她摇头:“你父王,这些年来,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皇帝的父亲了!”
赵允熙道:“他本来就是皇帝的父亲。”
“这种话不得再说!”
“我偏要说!”赵允熙大声道:“受益是我的二弟,是父王的儿子,父王就是皇帝的父亲,我就是皇帝的哥哥……”
啪——
狄娘娘眼中含着泪:“再说一句,就不要做我的儿子!”
她大步离开了书房,独留赵允熙站在书房中,抚着脸庞,愣愣的。
玉宸宫中,赵受益批着今天的奏章,问刘恩:“展昭拿着金锏出城了?”
“半个时辰前走的。”
“走了就好。”
赵受益笑道:“你说,若我将狄青封为枢密使,八贤王能不能拿着金锏上殿打我?”
刘恩道:“极有可能。”
赵受益笑道:“那他如今可打不成了。”
金锏既已借了出来,那就没有还回去的可能。
说实在话,赵受益心里是挺讨厌这种“上打昏君,下诛佞臣”的神器。
我好好地做着皇帝,你看不顺眼,就要来打我?
所谓昏君,更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
到底酒池肉林算昏君,还是穷兵黩武算昏君?
让武人做枢密使算不算昏君?清查冗官算不算昏君?改革科举制度算不算昏君?
以公主为储算不算昏君?
赵受益设身处地地思考了一下,觉得在八贤王的眼中,这样的一个皇帝,是很值得打上一打的。
而赵受益并不想挨这一顿打。
做了几年的皇帝,他也生出了些唯我独尊的念头。
只有我打别人的份,别人哪能来打我呢?
这是犯上!是忤逆!
他盯上八贤王的金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去年中秋,他就打算让八贤王把金锏拿出来,大家看看,观摩观摩。
金锏作为一个可以上打昏君的御赐宝物,它是需要很强的神秘『性』来保持它的威慑度的。
如果你将它束之高阁,从不轻易动用,甚至提都不怎么提它,那么别人只会知道,啊,你有一个宝物,传说它可以上打昏君,厉害得很。
一旦发生了什么大事,比如昏君打算让他表弟当枢密使了,你再把它拿出来,对着昏君一顿猛抽,大家都会觉得,嗯,不愧是御赐金锏,就是不一样。
而如果你动不动就把它拿出来炫耀,请客吃饭的时候给客人们轮流传看,看看吧这就是御赐金锏,上打昏君哦。那别人就会觉得,金锏是挺好看的,但你这人太轻浮了,你也配打昏君?
赵受益本打算对八贤王进行和平演变,慢慢地削弱他手中金锏的威慑度。
奈何八贤王不配合,直接就在家宴上给他怼了回去,连看都不让他看一眼。
不让他看,就是留着打他了呗?
赵受益默默地记下了这笔账,终于等到了这么个机会。
包拯把圣旨丢了,需要个神器对付襄阳王。
这不是正好了嘛,金锏对付襄阳王绰绰有余。先让展昭他们把金锏借走,把襄阳王处置了。处置完襄阳王以后……
他作为包拯的上司,八贤王名义上的亲儿子,帮他保管一下金锏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没了金锏,他看八贤王还能怎么打他。
“对了,”赵受益对刘恩道:“记得告诉宗正寺那边,凡在京城的宗室,今年一年都不许见客,也不许出门访友。”
虽然八贤王目前已经深居简出了,但赵受益还是担心被他听见包拯在应天用他的金锏对付襄阳王的风声——毕竟做贼心虚,这金锏毕竟是偷来的,还是不要让正主知道为好。
即使知道,也最好不要太早知道。
刘恩问:“以什么名义呢?”
虽然宗室平常出门也是受限的,要经过宗正寺的同意,但一年都不许见外人,也太过严厉些了。
赵受益道:“还是因为去年的水灾。告诉他们,皇帝一天不恢复常膳,他们一天不许出门。”
面对灾情,宋朝皇帝最常用的一个手段就是避正殿、减常膳,就是不住好房子、不好好吃饭,以此显示自己的仁德恤民。
一般作戏做个十天半月也就够了,各位宰相就会上书劝皇帝好好吃饭。劝个两三次,皇帝终于听了,从此一切照旧。
但反正赵受益已经住进玉宸宫了,避正殿就避正殿,有张床睡就好。减常膳就减常膳,他不用一顿吃八个菜也能吃饱。
这些常规『操』作,赵受益相信自己能够长期坚持下去。
在他坚持不好好吃饭的时间里,各级宗室就好好在家待着吧,尤其是八贤王,在家和王妃一起吃斋念佛就好,可千万不要出来打听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大事。
“现在只希望包拯那边动作能快些。”
赵受益给刘恩看了看从西北传回来的军报:“大捷,李元昊被生擒,寇准他们就要回来了。”
刘恩接过军报,扫了两眼:“太快了。”
赵受益笑道:“这已经算慢的了。武曲星君亲自上阵打前锋,要是再和西夏耗上两年,咱们的脸才是真正丢光了。”
刘恩道:“只怕寇准会在包拯解决完襄阳王之前就回来。”
赵受益摇头:“不能。他们带着二十万大军,走不快。而且现在才刚刚擒了李元昊,攻占西夏国都。清理小股的散兵游勇、打扫战场、安顿后方还需要一段时间。今年九月之前能回来就算快了,到那时候,襄阳王早就人头落地了。”
刘恩道:“那就好。”
又问:“到那时候,太后……”
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太后的病那时候能不能好。
赵受益笑着点头:“当然会好。不仅好,而且还是大好。朕要让太后亲自到城外迎接莱国公。”
“想必莱国公一定很吃惊。”
“当然,这可是朕给莱国公准备的惊喜之一。”
亲眼看见已经出局的老对手生龙活虎地站在城头,这不是惊喜,而是惊悚。
“第二个惊喜,就是朕的好表弟了。”
“看看这里,狄青亲帅二百士兵闯入西夏皇宫,活捉伪帝李元昊。这份功劳,值得朕赏他一个枢密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