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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37章刀山火海,天涯海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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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州渡口, 是京杭大运河与长江的交汇口, 乃南北扼要之地, 游船商船来来往往, 好不繁华热闹。

然而,今天的瓜州渡口, 却要比以往更热闹上一百倍。

赵受益站在船头, 远远望着码头附近的几艘大船。

那几艘船骨架巨大,约有二三十米长,吃水很深,一看就是载着满当当货物的货船。

每艘船的甲板之上,都有几个脚夫模样的人正将一个又一个大筐推下船。

大筐扑通一声砸进水里,先沉到水底, 再慢慢上浮,随着一个一个的大筐浮起来的是一片又一片深绿『色』的茶叶, 漂满了整片水域。

赵受益皱眉:“这是怎么回事?刘恩, 你去看看。”

这次出京,狄娘娘不仅赞助了不少差旅费,还派出南清宫武功最高强的几名侍卫贴身保护赵受益。因此刘恩暂时离开一会儿,赵受益还是可以接受的。

刘恩估量了一下那几艘货船的远近,一提气, 足尖轻点甲板, 凌空飞渡,落在最大的那艘货船上。

观者一片惊呼,有好事者还打了个呼哨。

刘恩四下打量一番, 向其中一名推茶入水的脚夫一抱拳:“这位老哥,小弟这厢有礼了。我家主人就在那边的船上,遣小弟来问一句,老哥们为何将好好的茶叶倾入水中?”

脚夫连眼皮都不抬:“卖不出去,都倒了。”

说话间,又要将一筐茶叶倒入水中。

刘恩拦下了他,伸手从筐里抓出一把茶叶,捻了捻,笑道:“我看这茶叶芬芳馥郁,沁人心脾,明明是一等一的好茶,怎会卖不出去?老哥要是不嫌弃,小弟替我家主人做主,都买下来。”

脚夫终于抬头看他,冷笑一声:“你要买?好啊,”他回头呼喊了一句:“有人要买茶!”

其余的脚夫闻言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围了过来。

“你要买多少的茶?”

刘恩指着那筐里的茶叶:“如这样的好茶叶,先来上二百斤吧。”

脚夫点头:“行。”

说着推过来了三个大筐:“一共二十贯,拿走吧。”

刘恩打量了一下那几个大筐,笑道:“老哥们别开玩笑了,这是二百斤?五百斤都有了吧?而且,”他指着后面两筐:“那两筐的茶叶看着却像有点不好的样子,不是我要买的茶。”

脚夫哼笑:“不买拉倒。”

说着,又将三个大筐推入水中。

刘恩皱眉:“老哥哥们,这是干什么呢?我要买的是二百斤好茶,你不卖也就算了,又何必这样?”

那脚夫瞥他一眼:“你是刚到扬州?”

刘恩点头:“家主人的船就停在那边。”

脚夫道:“难怪你不知道。”

指了指扬州城里:“你家主人要是来买茶叶的,还是趁早请回吧。现在衙门里来了个铁罗刹,好好的茶不让买不让卖。有那本钱,做点别的什么生意不好呢?我若不是世代的园户,也早不干这一行了。”

刘恩问道:“那铁罗刹又是什么人,凭什么不让买茶呢?”

脚夫道:“他是京里来的官儿,姓包,人都叫他包黑子。自从他来了扬州之后,搅风搅雨,没有一时的消停。原本官府往山场里收茶叶的时候,大家都好好的。自从他来了扬州,再不许官府收茶,要园户自己与茶商买卖。要说这本来是好事,可那包黑子不知怎的,又让官府的人将茶叶定做三等,每买一斤好茶,就要搭着买一斤中茶,一斤次茶。这下可好了,谁还愿意买呢?我们这些茶,从山场运来扬州本是要找买主的,现在是一斤也卖不出去。在码头停着一天,就要收一天的船钱。我们这也是没办法,把茶叶倒了好回家。都是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茶,若不是这样艰难,谁愿意就这么糟蹋了呢?”

刘恩点头:“原来如此。”

他问道:“老哥哥们这几船茶叶,停在码头半月,要收多少船钱呢?”

脚夫道:“这五条大船,停半个月,得要两千贯钱啊!”

刘恩扬声道:“各位弟兄,都不要倾茶了!”

他内力深厚,五条船上的脚夫都听见了他的话。

刘恩继续喊道:“我家主人是京里来的大商人,要来扬州买茶。无论衙门里的人怎么说,茶我们一定会买!你们的茶一定会找到买主!先不要倾茶,半月之内,一定会有人来买你们的茶的!为表诚意,这半个月的船钱,我家主人先替大伙儿付了!请船主跟我到我家主人船上拿钱!”

脚夫听了,都纷纷停下倾茶的手。

能把茶卖出去的话,谁愿意白白地把茶叶倒进大运河呢?

有胆子大的忍不住喊道:“喂——你真替我们付船钱啊——”

刘恩刚想喊一句“君无戏言”,又想起这会儿小皇帝乃是微服私访,改口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请船主与我一起到我家主人船上领钱!”

不多时一个矮胖男人从船舱里出来:“是谁要替他们付船钱啊?”

刘恩拱手一礼:“我家主人欲到扬州买茶,却见茶农在倾倒茶叶。若茶农将茶叶都毁尽了,我家主人又该向何人买茶呢?这半个月的船钱,我们替茶农付了,请船主跟我到船上取钱。”

有人愿意付钱,船主当然乐意,遣了一个伙计随刘恩上船取钱。

刘恩是凭借轻功飞上船的,那伙计不愿意被刘恩带着飞过去,就吊下一艘小船,自己拿着桨划了过去。

赵受益已经隔空听见了刘恩的喊话。

他对于刘恩是无条件信任的,知道刘恩一定有自己的道理,早就叫人取出钱来等着。

两千贯钱堆在一起得有一万多斤,谁也不可能带这么多的铜钱在身上。

狄娘娘只给他们带了二十贯铜钱,是拆散了打赏人用的,真正的大头还是几百两黄金和两箱银铤子。

那伙计拿了一百多两黄金后,欢天喜地地回去了。

赵受益将其他护卫打发了出去,招手让刘恩凑近:“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恩低声道:“包拯让茶商每买一斤好茶就得搭配着买两斤次茶,茶商不愿买茶,茶农的茶卖不出去,堆在船上一天就得多付一天的船钱,不得以,这才要毁茶。属下已经安抚好了茶农,叫他们不要毁茶,一切等陛下见到包拯之后再说。”

赵受益皱眉:“怎么会是这样?”

好茶次茶,都是茶农手里的货。往年官府收购之时,不分好坏照单全收,再转手卖给茶商,其实也是如同现在这样,好茶多的是人愿意买,粗晚黄茶卖不出去,只能砸在官府手里,堆个三四年沤烂了,直接一把火烧掉。

茶政改革要尽除宿弊,提高茶政收入,这当然也是宿弊之一。

贴『射』法一实行,官府不再收茶,茶农茶商自由交易。茶商当然不愿意买次茶,这些茶卖不出去,只能由茶农自己承担这部分损失。

包拯的这个办法,要茶商在购买好茶的时候也得按比例购买次茶,看上去倒像是个好主意,让茶农减少了损失。

但想也知道,茶商肯定不能愿意。

茶商不愿意搭配着买次茶,官府就得拿出个主意来,或威『逼』,或利诱,叫他们不得不买。

哪有放任茶商联合起来抵制官府政.策导致茶农无奈倾茶的呢?

就算是包拯真的无能为力,驯服不了这帮茶商,看见码头这边闹成这个样子,怎么也不来管一管?

如果今天他不来扬州的话,难道这些茶农就只有将一整年的心血倾倒进大运河里,一无所有地回到家中吗?

包拯呢?他这个知江南茶政是怎么知的?

想到那张“文曲危矣”的纸条,赵受益的眉头皱紧了。

他抬头对刘恩说:“马上进城,去榷货务衙门找包拯。”

刘恩点头,安排船只靠岸,叫人先下船去雇车马来。

雇车马的人很快就回来了:“总管,外面有个客商想要求见主人。”

刘恩道:“我们在扬州并没有相识,此人一定是见了刚才的情形才找上我们的。”

赵受益道:“我来见他。”

反正他们在扬州人生地不熟,有个当地人来当免费向导焉能不笑纳呢?

“不过,这艘船我是待够了,”赵受益摆手:“告诉他,若是真心求见,先给我们备上三辆车,十六匹马,在扬州城最好的酒楼安排一间雅阁,我才肯见他。”

那人领命而去,一炷香后,三辆双马并驾的大车和十六匹高头大马已经到了港口。

刘恩扶着赵受益下船,坐上了打头的马车,随身的行李装进剩下的两辆车里,护卫们骑上马,浩浩『荡』『荡』地开向扬州城最繁华的酒楼。

扬州城最好的酒楼有十几家,这一家是离瓜洲渡口最近的,名字起得雅俗共赏——会仙楼。

车马停在会仙楼前,早就候在门前的门童迎了上来:“几位就是蒋爷的贵客了吧,快请上楼来,蒋爷在楼上恭候诸位多时了。”

赵受益目不斜视,并不搭他的话,刘恩笑道:“劳烦小哥了,还请小哥带路。”

从袖子里『摸』出一小串铜钱,递给门童。

门童眉花眼笑:“楼上请,楼上请!”

会仙楼共有三层,最大的包间就在第三层楼上,凭窗远眺,整个瓜洲渡口尽收眼底。

赵受益拾阶上楼,刚转过第三层的转角,就见一个人迎了上来:“冒昧相邀,蒋平在此谢罪了。”

赵受益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见他身材精瘦,目光炯炯,两撇小胡须倍显精神,不由得笑了:“不必多礼。”

果然,狸猫换太子都是既成事实了,包拯和他的江湖朋友们也都该陆续出场了。

翻江鼠蒋平,久仰大名了。

蒋平将他引进雅间,吩咐小二将早就准备好的饭菜呈上,再叫他们无事不许打扰。

小二知道他们有要事相谈,忙都退下。

赵受益也命其余护卫守在门外,只留一个刘恩在身边。

屋里只剩了三个人,蒋平也就不再兜圈子了:“尊驾是范大人请来的人吗?”

赵受益点了点头:“我与范仲淹相熟。”

蒋平大松一口气:“太好了,范大人收到了我们的信,扬州茶政有救了。”

赵受益将那张文曲危矣的纸条取出来:“这么说,这张纸条果然是你们送来的。”

他将纸条递向蒋平:“你们之中,倒是有个能人异士。不知可否让我一见?”

蒋平接过纸条,愣了:“这张纸条并不是我们送去的。”

“不是你们送去的?”赵受益拿回纸条:“你们不是给范大人送信了吗?”

蒋平点头:“我们确实是给范大人送了信,但并不是这张。”

赵受益问:“你们派回去的,是不是一个很久以前到扬州为包拯送信的范家人?”

蒋平道:“没错,我将扬州的情况写在了一封信里,送给范大人,请范大人帮忙。”

赵受益皱眉:“为何是你写信?若要传信给范大人,让包拯发公文回京不就行了?”

蒋平摇头苦笑:“我们倒是也想如此,问题是,现在的包大人,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了啊。”

果然,赵受益最坏的猜测成真了。

包拯果然是出事了。

赵受益道:“说了这许久的话,还未通报姓名。我姓赵,名元亨。这扬州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望蒋义士据实以告。”

蒋平心里一惊。

姓赵,名元亨……如今老一辈的亲王就是元字辈的,这一位的来头可真是不小……

他更加小心地道:“当初包大人初来扬州上任之时,因与入中商人不相和睦,暂住在在下的一位朋友家中。在下的这位朋友名叫云娘,是一位外海上有名的海盗。云娘收留了包大人,又处处帮扶,与入中商人和解之后,包大人也并没有从云娘的家中搬出来……”

摆平了入中商人之后,包拯又亲自去山场探查,深知茶农的疾苦,也知道贴『射』法一行,朝廷的一部分损失将会转嫁到茶农头上。

他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并不愿意损伤茶农的利益来填补朝廷。

于是他命令将茶叶定为三等,茶商每买一斤一等茶,就要搭配着买相应数目的二等、三等茶。

这个搭配的数目,是要根据每年茶叶的产出比率来计算的,以求最大限度地照顾到茶农、茶商双方面的利益。

包拯也知道,这种做法必会遭到茶商的抵制。但他知道这种抵制不可能持久,因为茶商要赚钱,就不可能真的和官府对着干。而且即使在这种条件下,茶商也是有利可图的,既然有利可图,就一定会有人去按照这个规定来买茶。

只要有一个人照做,那所有人都接受这个规矩也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那今日瓜洲渡口上是怎么回事?”

赵受益问:“那些茶农可是被『逼』得将好好的茶叶倾倒进大运河了。”

蒋平苦笑道:“当初谁也没料到会是这样。”

“包大人定好了这个规矩,吩咐榷货务第二天开始执行。我们都挺高兴,南侠弄来了一坛好酒——对了,南侠是包大人的朋友——我们四人对月共饮,这时候云娘说,她有一件家传的宝物,名为古今盆,盆中装上水,可照见人的前世今生。云娘问我们,要不要照一照试试。”

赵受益挑眉。

古今盆,包拯的三宝之一,看来这个云娘是个送宝的npc啊。

“其实包大人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并不热衷,但云娘一再坚持,客随主便,包大人无奈之下,答应了照古今盆。”

“结果,这一照就出事了。”

“云娘将古今盆注满了水,邀包大人去照。包大人走了过去,我从旁边看去,他和云娘的影子刚好同时出现在了盆里。”

“然后那盆不知怎么的,忽然泛起一阵阵的水波,盆中的人影碎了。包大人与云娘都昏死过去,这一昏到现在都没能醒来。”

赵受益眨了眨眼。

这算是怎么回事,文曲星君被自己的法宝反噬了?

蒋平又叹了一口气:“包大人昏『迷』不醒,榷货务衙门的事情就由另一位大人主持。另一位大人……是个公公,他……唉……这位公公不爱管事,还是个糊涂『性』子,原本叫茶商买一斤好茶只需搭配几两次茶,但他不喜欢太复杂的事情,就说,茶叶不是分了三档吗,就叫他们买一斤一等茶,配一斤二等、一斤三等好了!如此茶商怎么肯买呢,就有人劝他,这不是苛政吗,快请公公将此法停了吧,那黄公公却说,这是包大人定下的法子,他不敢擅改,于是就成了现在这个局面。现在扬州城里十人有九人是在骂包大人的,其实包大人何其冤枉呢!”

赵受益也叹了口气:“原来如此,这种人真是可恶。”

他又对蒋平说:“于是你们就叫那范家人去和范大人送信了?”

蒋平点头:“确实如此。”

赵受益道:“可是那信并没送到范大人手上,那个信使还被杀死在了范府门前。”

蒋平大惊:“怎会如此!”

又懊恼道:“原来他们已经将人杀了!怪不得今天居然让我出了家门!”

赵受益问:“他们是谁?”

蒋平苦笑道:“在下不是说过,那云娘是个海盗。她与包大人一同昏『迷』不醒,她手下的海盗们就以为是我们害了他们的头目,要杀了我们偿命。我好说歹说,才保下了包大人和南侠的『性』命,如今这两位都在他们船上关押着。他们还不许我将云娘昏『迷』的事情透『露』出去,怕其他海盗知道云娘人事不省,趁机作『乱』,对他们不利。”

赵受益抬眼看他:“那这个信使又是怎么回事?”

蒋平尴尬地笑笑:“包大人刚入扬州的时候,云娘为了和他套近乎,私自截留了范大人的书信,亲自将信给了包大人,这个范家信使就暂时被扣押在了云娘手中。后来云娘昏『迷』,海盗们手忙脚『乱』,他又说了几句对云娘不敬的话,被割了舌头。在下虽是一介商人,但也知道如今扬州局势危险,如果包大人再不醒来,茶政改革就要功亏一篑。为今之计,只有请朝廷派出救兵。包大人素与范大人情谊深厚,于是在下就悄悄将这名信使放了出来,请他帮忙送出这一封求救信。”

“私放信使之后,那些海盗就将在下也软禁在了家中,吃喝拉撒都有人监控。前两天忽然将人手撤走了,今日更是许我来渡口这边,原来是他们早已杀死了信使,拿回了信件,这才将在下放过。”

赵受益点头不语。

范仲淹的家人到扬州一去不回,许久之后却被人割了舌头杀死在范府门前,看来都是海盗所为。

他身上原本带着的信件,也是被海盗拿走了。

海盗截留信使,是因为他们的头目想与包拯套近乎。杀死信使、拿走信件,则都是因为害怕走『露』自己头目昏『迷』的风声。

那张文曲危矣的纸条,看来是与海盗无关,应该也与扬州无关。

如果这张纸条是信使从扬州带来的,没道理海盗们拿走了信件却留下这张纸条。

最大的可能,是有人在信使被人杀死后,才留下这张纸条,提醒范仲淹和他。

如果不是“文曲危矣”这四个字的话,他恐怕根本不会想到要亲自来扬州一趟,也就无从发现包拯的处境,更别提知道茶政改革就要功败垂成了。

想通了这点之后,他也就明白了,无论那个送信的人到底是谁,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是友非敌。

赵受益道:“现在茶农那边已经安抚好了,半月之内,不会再出现毁茶的事情。现在,请蒋义士带我去看看包拯,我必须亲眼看见包拯现在的处境。”

主要是见一面,安安心,确定一下文曲星真的还活着。

蒋平沉『吟』道:“这却有些难……那些海盗将包大人看守得甚严,恐怕不容易得见……”

赵受益笑道:“这没问题。”

他拍了拍刘恩的胳膊:“有了我们这位刘管家在,刀山火海,天涯海角,我都去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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