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如果能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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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找大师给自己参破这其中的迷,要不然数了半天也是白数了,最重要的是,娜琪一个人觉得太无趣,想找人说说话。
从罗汉的背后绕过来,回到前厅,看见了之前那对穿白衣服的,看上去像母女的二人。
母亲扶着腿脚不方便的女儿缓缓跪下,突然,从女孩长裙下面露出的铁管把娜琪吓了一大跳,女孩只有一条正常的腿!
“妈,我帮爸爸祈祷一下平安。”
母亲看了女儿一眼,点了点头。
“希望爸爸常年在外面开车不要遇到车祸,希望他工作稳定,不要下岗。”
娜琪听到女孩说出这么坦诚的话不禁心生羡慕,她讲话的时候从来都是会忌讳很多东西,怕说错话,怕得罪人。
虽然自己站在母女两人的身后显得唐突,但这仅仅只是她自己的感觉,母女两人却只顾着专心的求神拜佛,并没有注意到身后还站着一名三十来岁的女子。
“你应该说,但愿你爸爸工作稳定,希望他在外面平平安安。”母亲和气地教导已经成年的女儿。
娜琪点点头,看着这对一个心直口快,一个温柔贤淑的母女,想着这世上的人和人之间不就是应该这样吗?总有人会和性格缺陷的另一个人组成最好的搭配。
“我说得一点差错也没有啊,不出车祸就是平平安安嘛,不下岗的话不就是工作稳定嘛!”
娜琪好想笑,又好像去帮助那位苦口婆心却又有心无力的母亲引导一下她的女儿,如果给自己一个机会,该怎么跟她解释这两种不同的表达方式的差别呢?
娜琪想了一会儿,想到了一个答案,在祈祷的时候,大家都只会说吉利的字眼。不过,她目前还不适合出现在母女俩的面前,因为她不是一个智者,而且这两人也没有对自己寻求帮助。
默默看着眼前的画面,娜琪没说话,静观接下来的发展。
“你说得对,菩萨那么喜欢你,车轮下面还留下你一条性命,肯定不会计较那么多的。”
女孩也灿烂地笑了,她似乎很满意母亲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娜琪有些感动,而感动她的不仅仅是母女之间暖心的谈话,更是那可怜的女孩灿烂可爱的笑容,虽然只看到了一个侧脸,但是那是娜琪看到的最美的一张脸。
母亲阿原从手提布袋里掏出一扎钱,最大的面额是一张百元钞票,还有一些零钱大概有八九十块,阿原把百元钞票投进了功德箱,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着什么。
母女两人拜完大厅最大的佛像,来到大厅的右手边,中等大小的佛像依次排列着,并不能全部叫出名字,母亲见到每一尊佛都下跪,女孩因为腿脚不便,挑了一些自己感兴趣的跪拜。
母亲拜完佛,手袋里已经空空如也,她原来就打算把带出来的钱全部捐完,母女俩手牵手,准备从大厅离开。
这时,她们刚好遇到了一位急急忙忙赶过来的尼姑,阿原猜这位五官立体,脸庞美艳的尼姑是刚用完斋饭赶来值班的。
“施主请留步。”尼姑招呼道。
阿原以往过来上香的时候几乎没有与寺庙里的尼姑或者和尚说过话。
难道是要留自己和女儿在寺庙用膳?阿原觉得这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尤其是女儿,总是好奇寺庙里的斋饭是什么样子,她肯定要乐坏了。
母女俩齐刷刷地望着细皮嫩肉的尼姑,等她进一步邀请。
只见尼姑将手中的两枚香囊给母女俩看,“这两枚香囊里面包裹的是一元硬币,你们可以把它随身佩戴,也可以挂在车上作为饰品,我已经帮你们开过光了,可以保平安。”
母女俩互相对望了一眼,母亲拿了一个蓝色的,女儿拿了粉色的。
见小尼姑并没有要招呼她们母女俩用斋饭的意思,母亲赶紧抓住了机会,“施主,不好意思,我女儿腿不方便,附近也没有什么吃的,我们可以在您这儿吃一顿便饭吗,我们可以出餐费。”
尼姑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一会儿等主持过来了,我向他申请一下。”正在这时候,从尼姑的方向可以看到一个主持模样的人向着大厅这边走过来,离得还有点远,看不太清楚模样,只认得衣着。
母女二人仿佛也感觉到了远处的来人,很是惊喜。
只见主持慢慢靠近,一脸慈悲,看上去有五十多岁,应该是个好说话的人。
“施主,主持在这里,你去哪儿啊?”阿原冲着急步离去的女施主喊道,但那尼姑并没有回头,很快便消失在寺庙的另一栋建筑里。
第三排是女宿舍,宿舍的走廊外沿晾着尼姑平常穿的衣服,淡淡的洗衣粉味儿弥漫在走廊里,也不知道葫芦庙里有没有午休的习惯,至少现在还没有一个人回来,娜琪溜进一间门上没有上锁的女宿舍,快速地将套在连衣裙外面的尼姑服脱了下来。
对着门后边的一面整体穿衣镜,娜琪将高高挽起的发髻放下来,长发瞬间遮住了大半张本来就很小的脸。
在外人看来,娜琪就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除了长了一张让人羡慕的脸蛋,她也一无是处。
但是娜琪可不这么觉得,她的存在是有社会价值的,她送出去的香囊可不是普通的香囊,是能保平安的,尽管收到它的人未必会认可,也不一定会真的随身携带,但是,只要有人真的戴上它,那么那东西就可以保佑他免于灾难。
夜晚的街景格外迷人,发光气球连着白色的丝线飘在城市的上空。
拥挤的人群中四处散落着头戴熊耳朵或者胸挂彩球的创业者,他们手上拿着漂亮的小饰物询问路人需不需要扫描二维码免费领取一个。
十字路口的南北两端是灯光最亮的聚集地,男人牵着女人,女人领着小孩,媳妇挽着婆婆,中介带着顾客,人们在十字路口的中央擦身而过,行人在人行红灯亮起时止步,在人行绿灯再燃时出发。
娜琪来过这里无数次,也一次又一次地从马路的这一边走向另一边,绿灯只有十秒,所有人必须在倒数十秒钟之内完成过马路的动作。
一个十岁的女孩牵着四岁的弟弟,娜琪让那个弟弟走在自己的前面,她怕他们姐弟两个无法在十秒钟之内完成过马路的动作。
一个九旬的老太太被人群推搡到了自己的右手边,娜琪给她让了点位置,也让她走到了自己的前面。
读秒器在不断跳跃,就在最后倒数四秒钟的时候,右手边的机动车已经发出了催促的轰隆声,倒数第三秒的时候,大部分人已经“上岸”了,倒数第二秒,排在红灯前面的车子已经在向着斑马线蠕动。
一声巨大的响声从远处传来,那声音带着嘶哑,宣誓着尊贵的身份。那是一辆黄色的跑车发出的声音。
也许那是秒还没有过完,也许已经超过了一点点,不知道,也分不清。
娜琪在即将“上岸”的那一刻被没有减速的跑车带出了几米远。来不及想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就晕了过去,晕过去之前,听到了人群中刺耳的尖叫声,人群在以自己为中心,向中央聚集,远处的人也都赶过来看热闹。
医生说右小腿需要截肢的时候娜琪没有恐慌,没有颓废到不吃也不喝,父母焦急如焚,见孩子表现得过于正常反而更加的放心不下她。
她一直在回想葫芦庙里见到的那个独腿的女孩,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娜琪就想要接近她,女孩少了一条腿,可是却满面笑容,满脸都是对生活、对未来的憧憬。与其说那女孩的外表是残疾的,其实那都比不过娜琪内心的残疾。
天生就有生钱的本事,天生就有美得一路招蜂引蝶的外表,没有什么东西是自己得不到的,也没有什么东西是自己害怕失去的,人们整日早出晚归忙碌不停的心情她不懂,人们为了爱一个人彻夜难眠苦守而不得的心情她不懂。
生活本应该受的大多数的苦她不懂。苦尽甘来之后的甜她也品尝不到。
她曾一遍又一遍地问过自己,幸福到底是什么,人从出生到走完这一辈子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苍白的天花板,唯有漏过水的痕迹还呈现出修饰空白的天然艺术效果。
娜琪两眼盯着波浪形的黄色水渍,一片根茎不稳的薄薄墙皮似乎随时都会脱落,或许落在被单上,或许落在起身下床的病人的脑门上,不过这些都不是事,墙皮无论落在哪儿都砸不出窟窿来。
人生本该像这样,有许多艰难,有许多不尽人意。
她轻轻挪动受伤的已经不完整的那条腿,眼睛湿润了。
枕头旁边放着手机,现在是中午十一点四十八分,父亲今天上班去了,母亲出门之前好像说过她出去买点吃的东西回来,好像还问过娜琪中午想吃什么,尽管并没有过多久,娜琪记不太清楚自己当时的回答。
日子从之前的空虚落寞变成了如今的恍如隔世。
时间真的在流逝吗?走廊上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有匆忙的脚步声,都是为了什么?自己的人生到底要怎样才算有意义?
对!是追求!是梦想!
那些期盼的眼神,那些匆忙的脚步,谁,不都是因为心中有追求,有梦?
自己的梦想是什么呢?娜琪试着挪动自己的右脚,坐在床边,原本想单脚跳动,去洗手间,但发现拖鞋浸泡在水中,泡沫鞋底湿了,防滑性不用说,她双手撑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在地上单脚跳,脚底下轻轻一滑,差点失去了重心。
扶墙跳到卫生间门口,卫生间的地面高出一个厚台阶的高度,里面地面是倾斜的,低洼处积攒的水深有好几厘米,没有做防滑处理的地板砖宣誓着谁敢往这里跳就让他摔个人仰马翻。
娜琪站在卫生间门口,虽然内急想上厕所,但还是不敢单脚跳着往前。
要是有一双完整的脚,那该有多幸福啊!
她第一次这样感叹。
娜琪拼命回想当初车祸发生时的场景,那时候,大家都在过马路,自己属于年轻人,以正常的速度过去,绝对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她是最后一个离开车道的,是自己的问题。
她想起了那对姐弟,不知道他们的父母干嘛去了,未成年的姐姐带着年幼的弟弟出门,怎么会有这样不负责任的父母。
娜琪为了保护小弟弟不被人踩踏,故意走在她的身边保护他。
那个走路颤颤巍巍同样不适合单独过马路的老人,她的背完成了半月形,她卖着无力的小碎步,每一步都吃力而紧凑,但那样的速度太慢了,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在行人红灯亮起之前过道马路对面。
老太太被人群推搡到自己的身边,就好像注定了她必须要确保老太太平安过马路,没有谁必须要求她这样做,但是心底有一个顽强的声音催促她在第一时间毫不犹豫的这样做。
如果,她没有保护小男孩,如果她没有去管那个老人,或者,如果她没有去关注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不幸就不会发生!
难道是自己太好心了吗?
难道这一系列的选择都是错误的?
别人都好好的,都没有人会记得她的那一点点好,但是自己却因此酿成了大祸。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回自己的右脚。
如果她还能像正常人那样行走的话,她会去做很多的事情。她会好好的做饭,每一餐都不马虎应对。
如果她的右脚还在,她会联系很久很久都没有见面的布诺,她要和她一起逛遍每一个商场的每一层楼,每一层楼的每一间店铺,试遍商场里卖的每一双漂亮鞋子。
她还要穿上美美的丝袜,穿上超短的裙子,露出性感的腿部线条。
如果,还可以重新选择一次的话。
眼泪是热的,落到鼻梁上的时候毫无知觉。她已经哭了很久。